私人墓地,非请勿入

第2节

这一瞬间,丹粟的思维完全停止运转了。
角落里被他们两个完全忽视的妮娜抱着琴,僵着身子眼睁睁看着大团的黑烟吞没了巫璜的身影。
天、天啊!
吞、真的吞进去了!
她捂着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哆嗦着快被吓哭了。
——那么一大团y-in森冰冷看着就充满不祥气息的黑烟,在绝大多数人眼里都只会有凶残可怕这一个印象。
虽然在巫璜眼里这黑团团的烟气称得上圆润可爱,亲昵地凑上来挨挨蹭蹭也惹人爱怜。
因而当妮娜泪眼汪汪觉得自己命不久矣的时候,竟然听见黑烟里传来巫璜的笑声。而且不是那种嗤笑冷笑,而是几声低低的、被充分取悦的愉快笑声。
主人被小奶狗缠得实在没了办法,可不就只能揉揉毛耐心哄着。
扩散成一大团的黑烟仿佛被无形的手摆弄着聚在一起,又揉揉捏捏拢小了搓圆。原本能把巫璜整个包裹进去的黑烟被揉啊揉揉得只有巫璜巴掌那么大,一缕缕黑烟纠在一块呈现出脑筋短路的死结状态,又瑟瑟发抖着被巫璜拿在手里把玩戳弄,明确反应出了主人此时呆若木j-i的蠢样。
甚至被巫璜又揉又戳挤成一坨过头了,还反抗似的弹了弹,发出在寂静室内响亮无比的“噗叽”一声。
屋子里安静了一瞬。
妮娜更用力地捂住嘴,盯着地板像是能看出花来。
稳住!不能出声!
不管再可爱那也是恶魔!
巫璜也被这声惊天动地(?)的噗叽惊得愣了一下,继而忍不住大笑。他的眉眼舒展显出浓浓的笑意,不知是笑出了泪来还是什么的,眼里添了几分亮色。
不过巫璜也没有再说什么,转而接着丹粟刚刚的话道,“既然车备好了,就出去看看吧。”——丹粟可是来来回回说了好几天,也不知道自己一个死人要怎么在屋里憋久了憋出病来。
丹粟下意识应了一声是,却是直到被巫璜揣进怀里走出了门去,意识才从自己把巫璜抱了个满怀的刹那挣开,迟迟地把这短短几秒里发生的事情传递到脑子里。
以及他现在正被巫璜揣在怀里,鉴于巫璜就穿了层单衣披了件外袍,把他往怀里一揣距离约等于零的情况。
——————!!!!!
刚刚缓慢恢复运转的思维,再次宣告罢工。
因而丹粟也就没能听见巫璜小声念叨他“想是敢想的倒是连碰一下都不敢”的怂样子,念着念着还要恨铁不成钢地戳他几下,把黑团团戳得又小了一圈。
早就说了,丹粟这小子心里头转悠着的那点子念想巫璜一清二楚。
至于巫璜自己……
他挥挥手把车辇从拉车的妖兽身上拆下,那鹰首兽身,被黑暗j-i,ng灵们叫做“狮鹫”的妖兽不驯地扇扇翅膀发出几声啼鸣,慑于巫璜可怕的气息才不情不愿地垂下羽翼伏低身子,让巫璜踩着它的羽翼坐在脊背之上。
车辇也好缰绳也好都不需要,巫璜拍拍狮鹫的身子,它站起身昂首,强健有力的爪子在地上踩动助力,忽地宽大的翅膀一扇便高高地腾空而起。
随着狮鹫穿过宫殿外的屏障,正午明亮的日光下,这座他亲自设计又千年未见的坟墓,徐徐在他面前铺展开来。
那些隔着重重宫殿听不到的声音,兽吼鸟鸣,草木生长,流水潺潺,尽数被风声裹挟着扑面而来。
万物萌发生气勃勃,半点都不像是埋着死人的坟墓。
狮鹫飞得极高,高得浮云触手可及,抬眼可以看到很远很远海上的一线水光。
巫璜眨眨眼,忽然恍惚想起曾经有那么一次,那时候丹粟年纪不大胆子却不小,曾经躲过守卫背着他爬上城里最高的塔,指着重重宫殿屋舍外看不分明的起伏轮廓跟他说起河川蜿蜒高山巍峨,林间的飞鸟走兽海里的游鱼虾贝。
那时候他身体差得要命,被丹粟背着都累得晕晕乎乎,看着远处也只能瞧见朦胧的绿色,远远的云山雾罩分辨不清具体模样。
丹粟眼里看见的,是不是也是现在这样的风景。
他忍不住轻轻碰了碰怀里的丹粟。
小小的黑团团绒绒软软,一边忙着自暴自弃一边伸出小jiojio蹭了蹭他的手。
巫璜记得似乎那天回去自己就因为在塔顶吹了风高烧不退,把丹粟吓得从此再不敢带他往外跑,连他去园子里散个步都紧跟着生怕出事。
所以这个傻小子一定不知道,巫璜有那么多奇珍异宝,养了那么多飞禽走兽,那天却是第一次亲眼看见山林河川,似乎从那个方向吹拂过来的风,都带了些他所不熟悉的广阔气息。
“阿粟啊……”
他忍不住低低地,极轻极温柔地念着。
怀里的黑团团颤了颤,自欺欺人地窝在他怀里装死。
呜。
巫璜手上一顿,眯了眯眼,又把后面的话咽回了肚子里。他云淡风轻地捏了一下黑团团,捏出声有气无力的“噗叽”。
呵,还是等哪天这小子真有胆子爬了他的床再说吧。
第5章
不过不说这个,也可以说点别的。
巫璜揉着怀里的黑团团,顺着刚才的话接着问道:“说起来,你这幅样子到底是个怎么回事?”
狮鹫飞得极快,风声几乎要盖过其他一切声音。小小的黑团团窝在他怀里装死,又溜出一缕散开挡在前面,遮住了吹过来的风。
听到巫璜的问题,丹粟身上的黑烟几不可察地僵硬了那么一秒,整个球竭力控制才没有直接紧张得膨成一大团。
前几天第一次听见巫璜这么问的时候,丹粟是一点也不惊讶的——他知道巫璜肯定有一天会问起来,也知道自己现在这幅样子瞒不住什么秘密。所以他提前准备好了应对方案,避重就轻省略掉一部分内容,说的都是实话,却是实打实把巫璜的思路引到了岔道上去。
醒的时候遇见了几个盗墓的,连棺材都叫他们炸了。
他这么回答。
棺材都炸了,自然也就没什么尸骨可言了。
——他的尸骨被拆成那样又丢了那么多年,鬼知道还找不找得回来,何必再叫巫璜为他劳心劳力地折腾。
丹粟的回答算不上完美,好在巫璜没怀疑他——巫璜从来都不会怀疑他,这种信任有时候又让他觉得愧疚,连同自己见不得人的心思一起,叫他想起来就觉得煎熬。
可这是他第二次听到巫璜问他这个问题,还是趁着这种自己没法好好思考的时候问,丹粟就有点警惕了。
巫璜问的语气很轻松,坐在狮鹫上有一下没一下戳着被捏成个团团的他,仿佛心血来潮随口这么问了一句。
丹粟被戳得脑子乱成一团,控制不住地“噗叽”了好几声,只得言简意赅用一句“没了”概括,撑起十万分的警惕试图不露出任何破绽。
幸好巫璜真的就只是随口问了那么一句,“唔” 了一声接着道:“那改日给你做个r_ou_身用,也方便些。”,而后便没再提这茬儿。
就像是真的被他顺利糊弄了过去。
……
那才是有鬼。
丹粟那个该死的臭小子糊涂蛋心里头转悠的那点子心思,巫璜一清二楚。即便第一次没多想被那小子糊弄了过去,他也不至于在同一个坑上摔第二次。
的确,丹粟的准备相当充分没什么破绽,加上他当年根本没准备让丹粟陪葬,所以坟墓核心里存着的陪葬单子里并没有把丹粟包括进去,哪怕他把坟墓核心里的历史记录看十遍都看不出跟着那一串珍宝一起丢了的还有丹粟的尸骨。
但巫璜生前是大巫,哪怕病得一年里要在床上躺大半年,基本和个摆设无异,他也是巫咸一族天赋最出众能力最强的大巫之一。
神鬼生死之事可是他的专长。
就是闭着眼睛他都能察觉到丹粟身上不对劲的地方,也不知道是谁给那小子的自信让他觉得自己能瞒天过海的。
巫璜知道丹粟为什么绞尽脑汁地想把事情都瞒着他,不就是他生前那破烂身子经不起半点激烈的情绪波动,让丹粟恨不得什么烦心事情都替他一手包办,就更不用主动说拿自己的事情来烦他了。
不过他没戳穿丹粟的隐瞒,只是先去寻了点材料,做了个代身转移丹粟灵魂和尸骨的关系,把后顾之忧收拾干净。
然后?
然后就等什么时候人赃并获,再把那个臭小子按着狠抽一顿屁股,好叫他长长记性。
巫璜把手上完工的代身放在匣子里收好,擦擦指尖划开的伤痕。匣子里手掌大小的乌木雕刻出大致的人形,额上点着一滴未干的血色。
他挑了挑眉,关匣落锁。
正半飘着挣扎在“主子似乎很喜欢自己黑团团的样子”和“黑团团的样子实在丢人”之间的丹粟,突然不知道为什么感受到一种说不出的危机感。
一闪即逝,快得像是错觉。
丹粟:突然警惕.jpg
然而他观察数日,坟墓里一切正常,只得出了“巫璜最近心情不错”这唯一一个结论。
巫璜最近是真的心情挺不错的样子,好得突如其来让丹粟摸不着头脑。
丹粟绞尽脑汁都快把自己想成个纠结的毛线球,也没能想出到底是什么事情能够让巫璜如此合意,甚至j-i,ng神不错地开始主动处理些事情,不再每天窝在宫殿里头装死。
巫璜看着丹粟身上的黑烟一缕缕缠绕打结的样子不动声色,瞧着那些自己七拐八绕得结在一起的黑烟挣扎无果,干脆揉吧揉吧聚成一团,接着翻翻滚滚地纠结。
且让这小子纠结着吧。
巫璜冷酷地想。
让他自己作死。
对危机一无所知的丹粟认认真真磨好了墨,巫璜转着蘸满了墨的笔尖在砚台边一下下蹭着。他似乎注意力有点分散,笔尖上多余的墨已经被蹭得一干二净了他也没注意到似的,一走神把笔尖蹭出来个分叉,只得重新蘸墨。
丹粟装着没注意到巫璜这难以察觉的失误,只是更努力地把自己弄成个全是死结的毛线团,绞尽脑汁地想着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巫璜一下子就高兴起来。
鉴于他们目前正在做的事情,丹粟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想起来。
巫璜提笔,先是在空白一片的纸上轻轻划了两道,像是试笔又像是在什么下头标上了记号,继而心平气和地换行,一条又一条在纸上落下一串清单,写满了一张纸又换了一张接着往后写。
按理说他起码也要礼貌性地表示一下愤怒,毕竟他现在写着的不是什么目录列表,而是从坟墓核心里读取出来的损失清单,如他现在这般心平气和仿佛半点火气没有的,可稍微有点对不起一代又一代闯入者填进来的人命。
以及丹粟把自己搞成个毛线团的纠结万分,和生怕他被气得当场倒下的忧心忡忡。
可巫璜就是连那么点礼貌性的愤怒情绪都没有表现出来,一边写着一边还有心情抬抬手扯了一缕从丹粟身上悄悄往自己手上勾的烟气,一弯一折轻轻一圈,绕出个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爱心。
——他在穿书者那里得到了不少有趣的小常识,正好是丹粟这个傻小子的知识盲区,被他揪着黑烟绕了个爱心也不明就里,自顾自一缕缕打结得更加厉害。
不过这种巫璜看来颇为可爱的死结状态也只维持到丹粟看见那一张张摞起来的损失清单为止,巫璜没表现出来的那么点礼貌性愤怒全都被他数倍补上,薄薄的一张纸被他捏着抖啊抖,身上的黑烟被情绪起伏刺激得刺猬般炸开。
对,丹粟的确知道这么多年坟墓里来来往往肯定丢了不少东西,君不见他自己的骨头都被偷得一干二净。但一来坟墓里陪葬也好机关也好究竟有多少东西丹粟并不是特别清楚——巫璜那时候还想着把他远远的送走,单子是他自己拟的;二来丹粟沟通不了坟墓核心,所以只是心里大概有个模糊的数字。
更重要的是,心里有数跟白纸黑字写下来是两个概念,哪怕那写下来的还比他猜得少一点呢,一条条落在纸上也看得触目惊心,巫璜没生气他先气得要炸。
各色珍宝就掠过不提了,巫璜当年收藏的宝贝太多,不少丢了的他自己想想都没有印象,真要记下来几十张纸都不够,因而也就在脑子里草草过了一遍,象征性写了几个自己还算喜欢的,便接着换张纸写更要紧的失物。
比如稳定坟墓空间结构的镇物,维持运转的各类机关,隐匿踪迹的阵法核心,这些东西要是丢了不及时补上才会出大事,所以巫璜得统计看看哪些要重新做哪些得修修补补一番。
他垂眸,捡着自己刚写完的纸轻轻吹干,说话的调子带着些漫不经心的意味,“都是放了几千年的旧东西,没了就没了,人好好儿的……就行。”
这话听起来似乎有那么点自我安慰的意思在,再怎么说能跟着他陪葬的东西起码也是被他新鲜过几天的心头好,能开辟一个小世界并维持长期运转的阵法机关不知耗费了他多少心力,换了人只怕要心疼得睡不着觉。
可再一听,巫璜这话确实真心实意,隐约的仿佛又藏了点不可明说的暗示之意。只是丹粟嗡嗡着快要给巫璜表演个原地爆炸,完美错过了隐藏信息。
果然还是该打一顿。
巫璜微笑,温声安慰了他几句。
是了,人还在就是,只要人还在,便是这整座墓都给搬了个干净,也不值得生多大的气。
总不过是些死物。
巫璜看了看还是炸得像个刺球一样的丹粟,唇角似有似无的挑起个弧度,像是勾起个无奈温存的笑,但转瞬又抿得只剩下个不冷不热的弧度,把手上新写完的一张落在另一张的上头。
嗯,某种程度上来说损失比他预计还小一点——镇压坟墓中天地四方的六块玉器只丢了压在地底的那一块,墓里虽是跟个筛子一样却也不至于马上崩盘;各类机关零零碎碎丢了不少零件,但都是些可替换的小物件,花点时间做了新的换上便是;用于隔离空间隐蔽气息的阵法倒是得返工大修重新布局,但损耗也在可接受范围之内。
要知道他都准备好花个百八十年整体推倒重修了。
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人都不是好好儿的了,那些死物就是一个不丢又有什么用处。
那臭小子还要瞒着他,也没想过要是真出了什么意外……
啧。
搁下笔,巫璜敲敲桌子,他写完的纸便一张张立起按顺序排好,先写的在前面后写的在后面,边角严丝合缝地对上,又安安静静地躺回桌上。
“先把琉璃塔建回来吧。”他说道,“也方便些。”
丹粟深以为然地表示赞同,那座现在已经变成狮鹫窝的琉璃塔可不是建来好看的,作为坟墓原本设计里的最高点琉璃塔既是辐s,he整个坟墓灵力网络的中心点,也是远程控制j-i,ng准联络的控制台,把琉璃塔建回来不光能够有效遏制新的空间漏洞生成,还能进行搜寻工作,和遗失清单对照就能准确定位。
首先就得把那块压在地底下的玉器找回来!
丹粟认真地想着,在心里按重要度一气儿排好了顺序,又c,ao心起到时候该让谁去找,把目前能用的下属一个一个拎出来在脑袋里转了一圈,优点缺点左右两列安排得明明白白。
而巫璜的思路就比丹粟简单粗暴得多了。
——反正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死物有没有的无所谓了。只是自家丹粟那叫人偷了个干净的尸骨,得一点儿都不能缺地找回来。
哪怕已经借着代身斩断了灵魂与尸骨的关系,改天寻点材料重塑r_ou_身就还是他活生生的丹粟,那被偷走了的尸骨也不能少半块。
啊,顺便也得准备点礼物好好回敬一番,也不枉费那些个盗墓贼费心费力一场。
第6章
琉璃塔的建造很快开始动工——原来建造琉璃塔的材料已经不可复得,不过坟墓里也有不少矿脉可供开采,巫璜又划了座没用的宫殿让丹粟拆了重复利用,很快凑齐了需要的建筑材料。
而劳动力方面就更加不需要担心了。
丹粟由黑烟所构成的身形完全散开,化为足以笼罩大半个坟墓的浓雾,在这样的浓雾中一个个肢体僵硬穿着各异的身影从土里树上水里出现,迈动步伐向着同一个方向聚集而去。
稍靠得近一些,就能清楚地看清那些身影的模样——他们有的脸色青灰五官扭曲,有的浑身伤痕血r_ou_模糊,也有的只剩下了白骨一具,或者半是白骨半是腐r_ou_,一路走一路还要掉得满地,俨然都是已经死去之人。
尸体摇摇晃晃却步履不停,宛如地狱般的场景让人看了毛骨悚然,在那种浓郁的死亡气息中止不住反胃。
这些都是在坟墓里丢了性命的入侵者,或是死于坟墓的守卫或是死于自相残杀,总之在死后统统被丹粟身上的怨气沾染,变成了受他驱使守卫坟墓的尸骨傀儡。
怨气让他们力大无穷,浑身骨骼坚硬如铁,还能够不饮不食不知疲惫,除了守卫拿来当成建筑工人使用也是相当合适的。
就是视觉效果实在诡异惊悚了点,还有点腐尸难以避免的恶臭。
黑色的烟气又重新聚集起来,这些黑烟像是也受不了碰过那些腐尸一般,先是在旁边的河里把自己过滤了一遍才抖抖水聚拢出个人形,庆幸没让巫璜看见面前混乱恶心的场景。
而没那个福气躲过这一遭的黑暗j-i,ng灵们黝黑的肤色都快变成黑绿的了。他们也不是没有见过尸体,但这么大规模的却是第一次见到,即便是他们所知道最好的亡灵法师也无法驱使如此多的尸骨。
并且以他们的经验来说,面前这些可不是那种一戳就烂的低级小兵,分明是经过黑暗气息浸泡转化的标准亡灵军团,身上的诅咒和剧毒可以轻松毁灭一个国家,寻常的亡灵法师能凑个十人小队都足够上大陆通缉黑名单了。
他们面前何止是什么十人小队,尸山尸海浩浩荡荡一眼都望不到边。
丹粟身上的黑烟抖动稍稍飘高了点,向黑暗j-i,ng灵们下达了第一个命令:一人领一队,全部洗刷干净了再带去干活。
黑暗j-i,ng灵的部族里有不少族人都会些亡灵法术,不过并不怎么强大。所以丹粟又在他们身上寄宿了一缕烟气增幅,他们就能命令几十到几百个尸骨傀儡完成不需要过多技术含量的基础工作。
比如搬砖砌墙,建造房屋。
然后黑暗j-i,ng灵们再划分出不同的负责区域,谁负责打地基,谁负责开矿,谁负责运送材料,组合在一块俨然一个流水线作业的大型包工队。
当然,黑暗j-i,ng灵们首先得要把这些尸骨傀儡身上带的腐r_ou_污血洗刷一番,血r_ou_实在烂得太厉害的就刮干净只留下骨头,再套上统一制式的工作服标上自己小队的标记,还不能忘记喷上驱逐腐臭味道的药水,一个两个收拾得得体了才能带出去干活。
——以前这些骷髅都散落在坟墓各处埋伏,脏点丑点还能当成视觉震慑恐吓敌人,丹粟也就无所谓他们烂成个什么样子。可现在巫璜可是时不时会过来巡视一下进度的,那些破破烂烂脏兮兮的玩意怎么能见人。
是以等到巫璜看见的时候,施工现场的“工人们”虽说一个个脸色青灰了点,身体还可能不那么完整,却也是洗刷收拾得整齐利索,令行禁止j-i,ng神面貌(?)良好,井然有序比不少现代包工队应付领导检查的面子工作都令人满意。
就是边上监工的黑暗j-i,ng灵们疲惫萎靡了些,一副j-i,ng神压力过大夜不能寐的可怜样子。不过他们本就肤色黑,脸色难看点黑眼圈重一点也看不出来。
这些黑暗j-i,ng灵大多是女性,身材纤瘦娇小,就显得其中唯一一个男性j-i,ng灵鹤立j-i群般的显眼。那个男性j-i,ng灵要比其他女性j-i,ng灵们高出许多,力量也最为强大,能够c,ao纵的尸骨傀儡是同族的几十倍。
除此之外他还能c,ao纵尸傀儡完成像是雕刻那样需要更高j-i,ng度的复杂工作,甚至给手底下的傀儡分组编队,让他们同时执行不同的任务。
可以说正是因为他,黑暗j-i,ng灵们才能在十几天的功夫里连琉璃塔的塔尖都快建出来了。
同样是一个部族,表现得像是完全不同的物种。
如此的巨大差别,叫巫璜也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那个男性j-i,ng灵的感知似乎也非常敏锐,只被巫璜多看了几秒就立刻扭头看向巫璜这边。不同于他的族人们那般战战兢兢的模样,他大大方方地露出个笑容对着巫璜行礼。
“日安!尊敬的大人!”他笑起来一咧嘴,唇角露出两个尖尖的虎牙。
巫璜顿了顿,微微颔首作为回应。
得到巫璜的回应,那个男性j-i,ng灵眼睛一亮,没有半点迟疑地走了过来,“有什么能为您服务的吗?”
他说话的语气带了点散漫轻佻的调子,站在巫璜面前三步的位置,保持了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感。
亲近,却又恭敬。
“你——”巫璜开口,又停了一下。
“我叫做伊洛提斯。”男性j-i,ng灵立刻道,“您叫我伊凡就好。”
伊凡是个外貌非常出众的黑暗j-i,ng灵——即便是以巫璜偏向白皙的审美角度来看——他的身材高挑纤瘦,柔软的银色中长发混着彩色的丝线编在脑后,眼睛是明亮的金色,笑的时候眉眼弯弯,溶溶暖光像是熔化的黄金。
漂亮,但并不具有攻击性,更像是身躯柔软滑腻的无毒蛇类,一伸手就会灵巧地缠绕在你的手腕上,带着讨人喜欢的乖顺。
“我以为男性的话——”巫璜考虑了一下说法,接着道,“你们是不会法术的。”
据说因为黑暗j-i,ng灵所信仰的是一位女神,所以只有女性被赋予了学习法术的天赋,而男性j-i,ng灵基本是以出色的战士为目的培养,同时也是地底世界令人闻风丧胆的暗杀者。
伊凡笑嘻嘻地回答道,“谁让女神正好喜欢我,创造我的时候多给了个祝福之吻呢。”
他说话的姿态很放松,眨眨眼睛做了个怪脸,像是完全感觉不到巫璜身上的压迫感一般,半点没有其他族人面对巫璜时大气都不敢喘的模样。
恰恰相反,他的姿态颇有几分主动亲近讨好的意味在。
“虽然这个宠爱有点让人承受不起。”伊凡又耸耸肩膀,“还特别喜欢翻脸不认人。”
他说着嘀嘀咕咕念叨起自己是怎么因为这个天赋被之前部族的女性祭司嫉妒陷害,才不得不逃亡在外和同样被认为是叛逆的黑暗j-i,ng灵们抱团取暖。
巫璜看着他,瞬间捕捉到了伊凡话里话外藏着的小心思。
“你想做我的下属。”半个疑问句被他用陈述句的语气说了出来,“而不是和你的部族待在一起。”
心思被一语戳穿,伊凡没有半点停滞地做出个夸张的惊讶表情,“我以为我表现得没那么明显。”
巫璜没理他,只是紧接着问:“为什么?”
他是真的对此感到有些好奇——巫璜很清楚黑暗j-i,ng灵们对他和丹粟是什么印象,尤其是和他们打交道更多的丹粟,已经完全被视为恶魔又惧又怕,唯命是从老实听话的原因九成以上源自于对力量的恐惧。
巫璜觉得如果可以选,黑暗j-i,ng灵们最好一辈子都不要跟巫璜和丹粟有半点接触才对,只想在地底耕田种地,时不时开个小宴会唱歌跳舞,过着安安稳稳的宁静生活。
这一点在他宫殿里侍奉的三个侍女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以至于他看着主动靠近的伊凡像看着一群白马里变异的黑马,很有些新奇。。
“我觉得您对黑暗j-i,ng灵可能有什么误解。”伊凡摸了摸下巴,指了指边上j-i,ng神萎靡的族人,“他们更像是我们地表的那些亲戚,一般我们不承认他们是黑暗j-i,ng灵的。”
虽然同样被视为叛逆,被迫聚成一个族群在一块生活,但黑暗神在上,他和边上这些的叛逆原因根本不一样,他们之间就跟沼泽毒蛛和岩壁小蜘蛛一样天差地别。
那些家伙不仅一个个对力量和权力毫无追求!
还傻白甜心慈手软连杀人都瞻前顾后!
并且满脑子想过什么种田耕地过那种叫j-i,ng灵发疯的无聊日子!
伊凡跟他们完全不一样!
不要因为这个部族里只有他一个野心勃勃的黑暗j-i,ng灵就对黑暗j-i,ng灵有什么错误印象啊喂!
伊凡躬身,向着巫璜行礼,“您的力量比我所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强大,我想不出任何不愿意为您效忠的理由。”
是的,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真正的黑暗j-i,ng灵对力量和权势有着无法抗拒的沉迷。就像是他的祖先像黑暗之神宣誓效忠一样,屈服于力量的压迫,顺从于野心的支配,他可不是为了像岩壁小蜘蛛一样在岩缝里苟且偷生才活着的。
而且现在正是宣誓效忠的最好时机——这么大的领地里,最高位的存在就只有一个直属仆从,通往更高地位的机会大把大把几乎唾手可得。
伊凡本来是准备徐徐图之,在巫璜面前多混几圈搭话刷刷好感度,努力展现自己的利用价值,等到时机成熟成功率更高一些再向那位黑雾先生自荐的,但巫璜既然主动开口询问,他的本能立刻就嗅到了一丝属于机会的美妙气味,自然毫不犹豫顺杆子往上爬半点不要脸面。
脸面有什么用,又不能带给他任何利益。
伊凡躬着身,又往下弯了弯腰,做出毕恭毕敬的姿态,又小心地从眼角的余光里打量巫璜手上的动作。
人的手指会无意识反应出主人的情绪,这样哪怕看不见表情他也能一定程度上读出对方的心思。
目前来说,伊凡觉得自己的成功率并不低。
虽然说那位黑雾先生大概会不怎么高兴就是了。
巫璜垂眸看着伊凡,稍微的犹豫了一下。
巫璜个人并不讨厌伊凡这样的性格,野心勃勃唯利是图不是什么坏事,只是他太爽快应下来,丹粟又可能会有点闹别扭。
毕竟伊凡这种野心全写在脸上的家伙,在丹粟眼里大概跟祸国殃民的j,i,an妃没什么两样。
一照面就要被赶出去的。
巫璜一犹豫走了个神的功夫,便是异变突生。
——天空中忽然扭曲着撕裂开一个黑洞,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噗”地吐出个黑漆漆冒着烟的圆形物体,直直掉下来砸在了琉璃塔刚刚建好的漂亮塔尖上。
黑暗j-i,ng灵们呆滞的眼光中琉璃塔轰隆隆的塌了下来,那个圆形物体的凹槽险险勾住外墙上被砸出来的凸起处,摇摇晃晃挂在了半空中。
“嗤——”
圆形物体冒出滚滚黑烟,像是终于不堪重负地裂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形物从里头掉在地上滚了两圈,准确无误地(被伊凡一踩)停在了巫璜脚边。
显然,这个筛子一样的坟墓又一不小心掉了点奇怪的东西进来。
……
……
巫璜抬起手,在周围的一片静默里指指那血淋淋的一坨,又示意了一下在几秒内基本宣告报废的琉璃塔,对伊凡道:“交给你了。”
总之先看看能不能用再说吧。
压制得住能好好干活的话,也省得自家丹粟每天忙得连人都找不着了。
第7章
筛子一样还连通着许多不同世界的坟墓,从空间漏洞里掉下来点什么都不稀奇。
本身就是“掉下来的东西”中一员的伊凡单手拎起地上的人形生物——唔,有点太高大了没法完全拎起来——于是就只好拎着领子让其双腿拖在地上,像是拖麻袋一样把人拖了回去。
当然不是回位于地下的黑暗j-i,ng灵驻地,为了方便建设工作黑暗j-i,ng灵们在森林里建起了许多简单的木屋用来休息和存放尸骨傀儡。而自己单独就能c,ao纵一大片尸骨傀儡的伊凡在森林里理所当然地占据了一大片地盘,和其他族人的木屋都有着相当的距离。
虽然某种程度上也是出于对伊凡这样教科书一样标准的黑暗j-i,ng灵本能的戒惧就是了。
所以伊凡毫不心虚地把水源最上游的位置圈到了自己的活动范围内,正方便了他把手上血淋淋的家伙塞进水里冲冲干净。
他对待身份不明敌我不明的闯入者的处理方式和对待战俘没什么太大区别——先昏迷术石化术禁锢术三连,再补个治愈类法术吊命,然后从头发丝到脚底板统统检查一遍,衣服饰品武器拆下来分门别类在一边放好,确认只剩个白板后才撩起水把人塞进去洗洗刷刷,从糊了一脸的血里头洗出个人样来。
嗯,看样子应该是个男性人类。
伊凡打量了一番一丝不挂的俘虏先生,在心里如此判断。
这个男人的身材非常高大,站起来估计比伊凡还要高不少,而且身材健壮肌r_ou_紧实,有旧伤和长期持握兵器留下的老茧。伊凡伸手摁了摁那身硬邦邦的肌r_ou_,确认了这个人醒着估计会是个很不错的战士。
花架子撑场面的肌r_ou_触感和长期战斗磨炼出来的肌r_ou_触感是不一样的。不过也有伊凡这样受种族所限根本练不出什么肌r_ou_的类型,技能点更多的点在了速度和瞬间爆发力上,他估计自己如果在没有主场优势的情况下和这家伙正面纯r_ou_搏,胜负概率只能勉强到五五开。
当然要是按照暗杀者的本职工作考虑,他完全能一照面把人捅得直接断气。
出于职业习惯稍微扫描了一下对方全身的致命点,伊凡又默默把人捞出来抖抖擦干水,把人安置在了自己的木屋里——没办法,尸骨傀儡无知无觉也没有睡觉需求,屋子里什么都没有纯粹就是让他们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通常几十个挤一间屋子连个多余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即便是战俘,在审讯完榨干利用价值之前也是稍微要注意一下安置条件的。
对于自己刚刚被地底世界最出色的暗杀者用眼神完成了暗杀剖析,以及差点要和尸骨傀儡们相亲相爱挤一间屋子的事情,昏迷不醒的男人——亚历克斯·李可是半点不知,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乘坐救生舱被弹s,he出去,眼前所见到的是扭曲了一切的宇宙风暴和仿佛能吞噬万物的黑洞。
以他的常识来说,自己遇到的事情合理又不合理。
合理是因为他当时正处在星际航行之中,作为一个星际时代常年要在宇宙中来来往往的军人,他深知宇宙之喜怒无常就像大海之于水手,任何突如其来的风暴颠簸都是情理之中,尤其他所在的还是星际知名风暴区,遇不上风暴才是奇怪的事情。
而不合理却是因为那个黑洞——那种规模的黑洞不可能是一两天形成的,并且以他们对于那个区域的关注程度而言根本不可能忽略这个黑洞形成,亚历克斯却压根没有看到过半分相关的报告。
甚至恰恰相反,在他执行任务前收到的情报是一切正常。
他可不觉得自己的遭遇能称得上一切正常。
毕竟他所执行的不是什么九死一生的危险任务,而是在长达三年的宇宙海盗清剿任务后相当于变相放假的例行巡查任务。
——经过三天的航行抵达星际知名风暴区地球环带,观测因地球母星毁灭而产生的星际风暴圈是否有减弱的迹象,拍摄记录并对风暴裹挟的陨石进行随机取样,随后返航结束任务。
这个任务每年一次,从人类种开启“地球计划”到现在已经执行了上百次,没有任何难度可言单人就能完成,一路上还会经过好几个娱乐星球和旅游星球,算是半个军部默认的休闲任务。
不是不希望星际风暴能够平息下去,给他们这些地球遗民些许窥探母星残影的机会,只是他们谁都清楚万年前地球毁灭的那场爆炸有多么惨烈,没有个几万年想看到母星希望微弱得几乎与无。
那是将整个地球文明毁灭殆尽的爆炸,假如不是正好有宇宙船队经过,在最后关头尽其所能救走了数万名地球人类,彼时尚未进入星际时代的地球只会和其他行星一样毁灭得悄无声息,连姓名都不会留下。
但同样是因为救援的匆忙,那几万人当时随身携带的手机电脑u盘等等成了地球文明留下最后的火种。可惜其后万年间战争频繁局势混乱,人类种从落后行星难民、当时的三等公民一路攀爬到能够和星际其他种族,比如机械种,异形种,兽种等等抗衡的过程中,那些珍贵的资料或损毁或遗失,或随着最后的文字传承者逝去而成为了难以破译的天书。
亚历克斯还记得历史课本上的第一课,就是《地球——逝去的文明》。
零散的回忆到历史课本上的地球风暴带图片为止,亚历克斯捂着还在不断抽痛的额头坐起,一边想着兴许是地球探查任务唤起了自己年年历史挂科的噩梦,一边下意识左右环视周围。
他正在一个不算宽敞的房间里,从墙壁和地板的色泽纹理来看极有可能是用木头搭出来的。亚历克斯摸了摸墙壁,肯定了自己的这个猜测。
盖在他身上的被子摸上去同样也是天然材料的产物,有些类似于卡腾星特产的布料,但要更加绵软一些。
身上的伤敷着一种深草绿色的混合物,用布条缠在身上固定。亚历克斯沾了一些汁液闻了闻,应该是某几种植物揉碎制作成的草药。
看起来他侥幸没有死在黑洞里,而是掉在了不知道哪个星球被人给救了。只是看周围这个纯天然没有任何科技存在迹象的房间,以及自己身上这种古老的医疗方式,亚历克斯猜测自己要不然就是掉到了个崇尚回归自然拒绝科技者的聚居区,要不然就是掉到了某个还未进入星际时代的偏远落后星球。
手腕上的光脑不见踪影,亚历克斯摁了摁耳后像是骨骼微微凸起的位置,激活了植入体内的备用光脑。
[滴——身份验证]
[亚历克斯·李上校,军用ai-182583号为您服务。]
机械的女声在脑内响起,亚历克斯脸色一松,立刻下达命令:[紧急预案1号。]
[紧急预案1号启动。]
[尝试接入星网……无可用信号……尝试接入星网……无可用信号……]
[求救信号发送1次、求救信号发送2次、求救信号发送3次……]
[环境检测开启。]
植入体内的军用光脑功能极为单一,内设三套紧急预案,其中紧急预案1号就是专门应对像亚历克斯现在这样因为种种意外对外失联需要救援的情况。备用光脑会不间断尝试接入星网,只要能捕捉到哪怕最微弱的信号,也能借此向军部发s,he位置信息。
此外光脑会以不同频率对外发送求救信号,路过的飞船一旦接收到信号,他就有获救的机会。
而除了对外寻求援助,环境检测则是他能够在这里生存下去的保障——不是所有的星球都适合人类种生存,也不是别的生物能吃的东西他们也能吃。环境检测系统会分析空气土壤水分光照等因素,以确保他所在的环境不会让他因为空气中毒或光照伤害而死。与此同时系统会把他所见到的每一种动植物与资料库进行对比,为他提供尽可能安全的饮食方案。
开启了紧急预案,亚历克斯才感觉生命有了点保障。敷在伤口上的草药效果非常好,他的伤口已经不怎么疼了,又等了大概十分钟也没见有人过来,他便索性翻身下床,试探着摸索这个房间。
桌子,柜子,窗户,门,亚历克斯一一摸过去。他站在门边小心翼翼地推了一下木板做成的门,并没有上锁的门便顺着他的力道向外开了一道缝,外面清爽的风从门缝吹进来,能闻到属于植物的草木香气。
他谨慎地保持着警惕的姿势把门又推开一点,等待几秒后像是猫一样轻巧的钻了出去。门外没有人,映入眼帘的只有深浓浅淡的绿色,从地上绒绒的草到遮天蔽日的树,风卷着清新到让他想打喷嚏的空气迎面把他抱了满怀,枝叶婆娑草木摇曳,发出像是窃窃私语般的窸窣声响。
亚历克斯在门边观察着森林里的环境,听到边上的响动立时警戒地看了过去。
“你醒了?”伊凡从灌木后走出来。他背着弓箭,手上还拎着只后腿犹在踢蹬的兔子。
原始狩猎。
亚历克斯看着伊凡腰间箭筒里用木头和羽毛制作的箭,联系这里纯天然材料制作的器物和古老的医疗手段,以及尚未通网的现状,再次确认了自己身处某个连基础科技都没发展出来的落后星球的事实。
幸好他们的语言还是相通的,听上去语调有些奇怪但能够听懂——亚历克斯推测面前的人祖先可能也是曾经落难在这里的星际公民,从外形来看父母一方很可能是人类种。
人类种的形态基因是具有绝对优势的显性基因,不管和什么种族结合生下来的孩子都会具有一部分人类种的特征,衍生出诸如兽人,拟态人形,有翼类等等归属在人类种之中的特殊亚目。
其实严格来说真正的纯人类已经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了,像亚历克斯虽然外貌看起来和最初的人类种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但他的五感更加敏锐,并且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眼睛更像是某些夜行性动物,事实上他也确实具备着相当良好的夜视能力。
亚历克斯谨慎地没有搭伊凡的话,伊凡也没有一定要他开口说话的意思,只是往前几步走到亚历克斯面前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还好没再热起来。”他说道。
亚历克斯能够闻到他身上花的香味,也许是埋伏在哪朵花边上等待猎物的出现,他的肩膀沾了一点浅黄色的花粉。
“嗯。”亚历克斯抿唇,尝试着开始和伊凡交流。
第一句话不需要他费心思考,对于未进入星际的落后星球,为了不暴露外星球的存在干扰其自然发展,军部有一整套标准的应对流程。
唔……第一句话应该是……
亚历克斯竭力调动起浑身的演技,露出个毫无破绽茫然而无措的表情。
“你是谁?这是哪里?不对、我…我是谁?”
装失忆。
一个老套得连最狗血的星网剧都不会去用的法子,却也是经过多次模拟测算最有用的法子。
一个失忆的人,可是没办法回答任何关于“那个球(救生舱)是什么”“你为什么会从天上掉下来”“你身上的东西为什么会发出声音亮起来”等难以回答的问题的。
第8章
平心而论,亚历克斯的演技没什么大的破绽,一个及格分还是能够得上的。
假如他真的是流落在了某个还未进入星际时代的落后星球,尤其是那种连基础科技都没有发展出来还处在蒙昧时代的落后星球的话,他不光能靠着这么点装失忆的演技蒙混过关,说不定还能靠着自己“乘坐着神秘球形物从天而降”的来历混上个神明使者之类的身份。
就跟星网上曾经一度相当流行的复古流小说一样,主角流落到某个蒙昧时代的星球,靠着超前的知识发光发热被民众认为是神明显灵,一路顺风顺水大杀四方,要是作者没节c,ao一点还能混上一二三四个红颜知己和五六七八个蓝颜知己,过上按照星际法律要被抓进去的性福生活。
然而很可惜,亚历克斯掉进来的不是什么落后星球,而是三天两头要掉点什么进来的坟墓——用他能理解的话来表达,说是掉到了异世界也没什么错误。并且他面对的不是淳朴善良极容易糊弄的普通民众,而是y-in险狡诈嘴里从来没半句真话的黑暗j-i,ng灵。
伊凡觉得自己三岁时候的演技都比他来得自然。
亚历克斯在伊凡略带探究的眼神下绷紧了脸,极力维持住脸上的表情。他也执行过不少需要乔装卧底的任务,自认为演技还是相当不错的,被伊凡这么脸对脸的盯着也咬牙没破功,还能眨眨眼又追问上一句,“你、你是认识我吗?”
很好,这一句的语气就比刚刚饱满多了,就是眼神还要加强缺乏情绪递进,茫然得一点都没有层次感。
伊凡在心里点评了一番亚历克斯的演技,后退几步一摊手,无辜得浑然天成:“我也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只是把你给捡回来了。”然后看看你有没有利用价值能不能压榨出油水来,还是团吧团吧一身r_ou_正好拿去喂狮鹫。
“就是…你救了我吗?”亚历克斯看着伊凡漂亮的蜜金色眼睛,忍不住脑内刷屏一圈“人美心善”,“非常感谢,我——”
他还没说完伊凡就耸耸肩,满脸无所谓道:“我也只是奉命行事,要不是大人还要留着你,我早就把你丢到河里去了。”黑暗j-i,ng灵说着指了指远处,“看见了吗,全都是你砸坏的。”
他的语气是仿佛发自内心的不满抱怨,就像他真的花费了无数心血建了那座塔,又被一下砸得前功尽弃。
亚历克斯跟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远处矗立着一座高塔,隔着森林只能看见还在重建中的塔顶,纯白的塔身显得神圣而又美丽,更加反衬出正在被一点点拆掉的部分上焦黑碰撞的痕迹是多么突兀。
亚历克斯在伊凡“指责”的眼神下感到一阵心虚,忍不住往边上移开了视线。
在没有科技辅助的落后年代,要修建那样一座高塔需要多少人力物力可想而知,却被他的救生舱毁掉了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努力。
正直的,善良的,从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的亚历克斯·李上校,受到了良心的谴责。
“我、我会赔偿的……”他高大的身躯都不自觉瑟缩起来,“我……那个……”
他说着开始犯了难——按照星际《对未进入星际时代文明暨原生星球的十项规定》,他们是被严禁使用任何手段干扰其自然发展的。换句话来说,亚历克斯在这里必须按照原住民的方式生活,如果这里的人还相信大地是平的他就决不能说世界是个球,还要跟着点头对啊对啊大地就是块平地。
所以说像是小说里那样动辄拿出个什么发明什么创造的根本就不现实,干扰原生星球的发展可是重罪,亚历克斯要是这么干了就等着回去上军事法庭吧。
亚历克斯纠结万分,垂头丧气像是被丢在暴雨里的大型犬。
幸好伊凡看他结结巴巴的可怜样子也没多为难他,撇撇嘴大度道:“行了,你跟着把塔修好就行,反正也是大人要留下你。”
看这样子是有点油水能榨的,就是嘴巴太严,得多花点时间刷好感度慢慢磨。伊凡观察着亚历克斯的表情在心里下了定论。
虽然他要是拿亡灵法术作弊会方便很多,但几个法术用下去面前这人就只剩下个壳子了,伊凡可不仅盯上亚历克斯藏着的那些秘密,还有他的战斗力、身材、脸。
这么不错的战士,留下来会是个很好的战力补充,尤其现在坟墓还挺缺亚历克斯这种长相正常能见外人的角色的。
这是亚历克斯第二次听到伊凡第二次提到“大人”,他佯装好奇问道:“大人、是……?”
“大人是这里的王,此处至高无上的主宰者。”虽然巫璜本人不在这里,也不妨碍伊凡流畅地吹一波,“他拥有比任何人都要强大的力量,唯有传说中的神明可以与之媲美。”
于是亚历克斯默默做了新的记录,把这里的文明程度从原始社会提升到封建时代。
亚历克斯的伤还没有好,伊凡也不会那么急着让他去干活。他只是带着亚历克斯在木屋附近的森林里转了转,打着“看看能不能想起点什么来 ”的旗号兜着圈子套话,走出去还没三百米就在心里拼凑出了亚历克斯的大致情报。
——军队服役的战士,应该有着一定的功勋,从战斗阶层往指挥阶层的过渡阶段。出身不错家教严格,哪怕不是贵族家的少爷也是富商的孩子。性格来说是个相当勤勉认真的人,演技一般不过在信息隐瞒上很有一套,大概是受过相应的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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