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绍蘅神色沉静,将酒一饮而尽,沉声道:“把人给我带过来。”
“是!”齐丰宇立刻吩咐手下将潘志杰带来,随后他回到房间,见莫绍蘅心情似乎还算平静,便好奇地问,“绍蘅,对方是什么人?你也知道,潘志杰就是个不成气候的货色,就会走些旁门左道。”
莫绍蘅看了他一眼,神色淡淡。
齐丰宇心头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未等莫绍蘅开口,便快步走进房间,待看到躺在床上连睡着了也皱着眉头的覃桓昔时,想要做了潘志杰的冲动再次涌上心头,他紧握着双拳,竭力控制蔓延的怒火。
潘志杰被人带上别馆的最高层,原本他还抱着一丝侥幸,或许只是齐丰宇找他,让他把之前送过去的人再带回来,但是当他看到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时,他心如死灰,浑身一软便跪倒在地:“莫、莫爷……”
莫绍蘅只是静静地注视着玻璃杯里艳丽的液体,连一个眼神也没有施舍给跪在他面前的人。不过“莫爷”这个称呼倒是提醒了他,或许真的是好久没有让人这么称呼他了,以至于连阿猫阿狗都敢动他的歪脑筋了。
“处理干净,别让他惊扰了其他宾客。”莫绍蘅看了潘志杰一眼,起身回了房间。
“唔……”潘志明刚想求饶,保镖立刻眼疾手快地捂住了他的嘴,他想挣扎,却惊恐地发现自己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莫绍蘅消失在客厅,他立刻调回视线,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齐丰宇身上。
齐丰宇瞧着他浑身瑟缩,轻笑道:“真不知道该说你是幸呢,还是不幸?或许你该庆幸,你现在还身处覃家的地盘,绍蘅断不会让覃家的地板沾染血迹。不过潘少不负‘情圣’盛名,眼光果然独到,覃少的确是今晚最耀眼的那个人。”
齐丰宇眼神一冷:“在覃家的地盘,绑架覃家的小少爷,潘少胆子见长啊。”
潘志杰仿若雷劈,再也感受不到齐丰宇的愤怒,脑子里浮现出一张j-i,ng致绝伦的脸庞,那人虽然一身贵气,他也以为只是哪家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只要莫绍蘅喜欢,料想对方也不敢有丝毫反抗之意。
潘志杰怎么想也想不到,那个人竟然是覃老爷子捧在手心里的覃家小少爷,他也知道自己肚子里没几滴墨水,覃家的小少爷,那是和他们这群不堪造就的富二代两个世界的人,对方是天才,而他们只是外人眼中的草包。
所以潘志杰尽管对这样的寿宴满是排斥,却也迫不及待地攀着家族关系进来了,他的目的也只是想要出去后,彰显自己的身份地位,毕竟他是参加过覃老爷子寿宴的人,至于寿宴上发生了什么事,那就不是他感兴趣的了。
因此,潘志杰自然不会看到覃桓昔的演奏,也不知道极负盛名的天才小提琴演奏家覃桓昔究竟长什么样子。其实他也不是没想过,只是他的脑容量和对人的认知素来浅薄,试想小小年纪就拥有如此非凡的成就,定是个一板一眼的呆子,无论如何,也不该是那副漂亮到极具诱惑力的样子。
潘志杰对着那张脸,曾经下过最猥琐的定论,这么漂亮的人,就该躺在床上任人蹂|躏。让那张漂亮的脸蛋布满迷人的情|欲,最好还能让那双清澈的眼眸哭出来,红润的嘴唇发出令人血脉喷张的呻|吟,再在那具洁白无瑕的身躯上留下“辉煌的战绩”。
然而此时此刻,潘志杰面对深刻在脑子里的漂亮脸蛋,再也起不了任何旖旎的念头,他颤抖的身躯开始不受控制地痉挛,脑子里脆弱的迷人小妖j-i,ng摇身一变,变成了挥着鞭子的恶魔,一鞭一鞭抽得他血r_ou_模糊。
潘志杰忽然觉得这间金碧辉煌的房间,变得y-in森恐怖,周围的墙壁和家居摆设开始扭曲,形成一张黑洞洞的血盆大口,朝他挤压而来,y-in影将他笼罩,最终,他还来不及尖叫一声就被吞噬了。
潘志杰失去意识前,心里仍在不断地告诫自己,快逃,他必须逃出覃家,否则他一定会被覃家吞得连骨头都不剩……
“真是没用!”齐丰宇抬脚踢了踢潘志杰,对侯在一旁的手下吩咐道,“先将人带回莫宅,别引起其他宾客的注意,绑架覃少爷的人,明天我要在莫宅一并看到。”
“是,齐爷!”手下们迅速将人带了下去,房间里恢复安静。
齐丰宇转头望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决定暂时不要打扰莫绍蘅,便离开了房间。覃桓昔消失这么久,覃家还是一片太平,想来莫绍蘅已经安排妥当,否则依覃老爷子对覃桓昔的疼爱,早将这座大宅翻个底朝天了。
覃桓昔睡得很不安稳,他梦到自己在走钢索,身体在半空中摇摇晃晃,突然脚下一个不稳,便失去了平衡,整个身体开始往下掉。耳边是呼啸而过的冷风,他张开嘴想大声呼叫,却被刺骨的寒风堵得胸口发疼。
覃桓昔猛得睁开双眼,入眼的是奢华考究的天花板吊顶,水晶灯闪烁着璀璨高雅的光芒。思绪渐渐回笼,他立马察觉到房间里除了他之外,还有另一个人的气息。
覃桓昔循着感觉望过去,落地窗边的沙发上正坐着一个人,那人单手撑着额角,身前的茶几上摆着一杯酒,似乎是在闭目养神。从他躺着的角度,刚巧看到那人线条冷硬的侧脸,高挺的鼻梁,紧抿的双唇透着一股威严和冷淡,高大挺拔的身体淹没在沙发的靠背中。
这个人就算只是坐着,也难以忽视他的气势,不过此时在覃桓昔的眼中,不管这个人如何出类拔萃、引人注目,也掩盖不了他见到这人时,胸中不断翻滚上涌的情绪,真真验证了一句古话——冤家路窄!
覃桓昔放弃了挣扎,心安理得地躺着继续休息,反正他和莫绍蘅已经不是第一次在这种尴尬的场面相遇了。索性除了被攻击的后颈还有点疼,身体没有丝毫异样,没有让他和莫绍蘅之间变得更糟糕。
对于莫绍蘅,在没有见面前,他只是偶尔会想起这个人,毕竟莫绍蘅是他儿子的另一位父亲。如今见了面,他忽然觉得对这个人的心情有些复杂,当年的事怪不得莫绍蘅,自然也谈不上怨恨或讨厌。
如果他们之间只是一夜风流,他完全可以把这件事当成成年人之间的一场艳遇,毕竟莫绍蘅是他非常欣赏和敬佩的类型。在此之前,他也没有想过自己究竟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对那一夜也没有什么排斥感。
如果可以,他很想和莫绍蘅交个朋友,有这样一位各方面都超群轶类的朋友,相信他也能受益匪浅。可是他们之间却有了一个儿子,他不敢保证莫绍蘅知道真相后,会有怎样的回应,他不能拿儿子下赌注。
所以在找到儿子之前,他不想和莫绍蘅有任何牵扯,等将来找到了儿子,他会以出国深造为由,带着儿子去国外生活,相信老爷子也会赞同他的选择。说他自私也好,无情也罢,儿子是他唯一不能放弃的执念,比他的命还重要,任何人都不能抢走。
正当覃桓昔闭目沉思之际,一只温暖的手掌轻轻地抚摸着他的额头,他睁开眼,对上另一双神色沉静的眼眸,他镇定地坐起身:“是你把我带回来的?”
莫绍蘅定定地望着他,沉默不语。
覃桓昔总觉得莫绍蘅的眼神有些意味不明,难道不是莫绍蘅救了他?那他怎么又会躺在莫绍蘅的床上?总不会是莫绍蘅派人将他绑过来的吧?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逝,莫绍蘅怎么看也不是如此无聊的人。
莫绍蘅将一杯温水递到覃桓昔面前:“喝点水。”
“谢谢。”覃桓昔接过杯子,刚睡醒喉咙确实有点干涩,他差不多将整杯水都喝光了,正准备将空了的杯子放到床头柜上,莫绍蘅伸手拦住他,取过杯子放回了桌上,让他忍不住多看了莫绍蘅几眼。
覃桓昔其实是个挺会聊天的人,可是面对莫绍蘅,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而莫绍蘅却不是个多话的人,沉默的气氛显得十分尴尬,让他有种迫不及待逃离这里的冲动。
“时候不早了,你也该休息了,我先回去了。”覃桓昔刚掀开被子准备下床,一双手握住了他的肩膀,将他按回了床上,他疑惑地抬起头望着表情淡然的莫绍蘅。
莫绍蘅将人按回床上,拉高被子替他盖上:“睡吧,我去睡客房,明天早上我陪你去主院,覃老邀请我明日一早用早餐。”
“谢谢。”覃桓昔忽然笑了,瞬间明白了莫绍蘅话里的意思,他失踪了一个晚上,外面却风平浪静,想来莫绍蘅已经替他挡去了所有的后续麻烦,老爷子本就很欣赏莫绍蘅,莫绍蘅给出的理由,自然深信不疑。
覃桓昔也知道现在不是追究原因的时候,不过这件事情他也不会善罢甘休,之前是车祸,原身直接魂飞魄散。这次又是绑架,虽然这次好运地遇到了莫绍蘅,让他化险为夷,但是他可不敢保证,这种事情多来几次,他还有没有命活。
短时间内他可能找不到证据指认凶手,但他至少也该知道,究竟是哪些人屡次三番地想要致他于死地,也好有个防范。何况他也不是个以德报怨的好人,只要被他找到证据,他一定会让那些人身败名裂。
这具身体还达不到健康的标准,又经历了这么一番折腾,之前昏迷时,覃桓昔始终不曾放松警惕,睡得昏昏沉沉。现在终于可以安心了,身心放松的瞬间,倦意席卷而来,他很快就睡了过去。
第08章 早晨
覃桓昔轻轻打了个哈欠,拉开落地窗帘,外面已经艳阳高照,从十楼的角度可以俯瞰整座覃家大宅,着实壮观。他举起双手交握于头顶,活动了一下全身的关节,后半夜睡得十分踏实,早上起来j-i,ng神抖擞。
此时身后传来轻微的开门声,覃桓昔转过头去,笑着向来人打招呼:“莫先生,早!”
“早!”莫绍蘅低低应了一声,随后又微微皱了下眉头,似乎对这个称呼有点意外。
覃桓昔也不甚在意,走到莫绍蘅身边道:“莫先生准备好了吗?准备好了我们就去主院吧,爷爷一早就打电话过来了,等着我们一起吃早餐呢。”
莫绍蘅瞧着覃桓昔神采飞扬的笑容,完全没有了昨晚的虚弱,似乎被他的笑容感染,嘴角竟也有了淡淡的弧度,眼神也不似平常的冷淡,语气亲和地道:“走吧。”
覃桓昔笑着点头,转身走出房间,看到走廊过道上不时地有宾客走动。
覃桓昔眯起眼睛,他眼尖地发现这些宾客中,有些气息独特的人混在其中。这些人的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肃杀之气,那是在枪林弹雨中流淌着鲜血过活的人,不过隐藏得很好,若是不仔细分辨,根本看不出来。
如果不是上辈子过惯了这种必须时刻小心谨慎的生活,尤其是重生前的两三年,他好几次就差点如了那些人的愿,不明不白地踏上了黄泉之路,否则他也不会一眼就能从人群里分辨这些人的存在。
覃桓昔望向身边的人,顿时了然,莫绍蘅的背景十分复杂,有着双重身份。
人前莫绍蘅是家财万贯、光鲜亮丽的莫氏财团总裁,眼光独到,雷厉风行。但是谁也不会忘记莫绍蘅曾经的经历,他即使穿上了一丝不苟的儒雅衣装,也依旧是道上令人闻风丧胆的“莫爷”。
“他们不会在覃家随意动手。”莫绍蘅突然开了口。
覃桓昔豁然抬头,望进一双深邃的眼眸,漆黑的眸子仿佛要将他吸进去一般,他慌忙转过头去,下意识地清了清嗓子。他当然听明白了莫绍蘅口中的意思,只不过这人的眼睛还真是尖锐,他的一点小心思,在这人面前根本藏不住。
“覃家也不是随便可以动手的地方。”覃桓昔有些懊恼,粗声粗气地顶了一句。
莫绍蘅突然笑了一声,语调上扬:“你确定?”
“昨晚那是意外!”覃桓昔低声反驳,却没什么底气,覃家再怎么有权势、地位和名望,那也只是音乐世家,覃家的祖祖辈辈都是以艺术为生的人,和那些终日里争权夺势、明争暗斗的商人政客都不一样。
覃桓昔叹了口气,嘴角弯了弯道:“不过昨晚的事还是得谢谢你,要不是你及时通知了爷爷,我都无法想象还会发生什么事。爷爷对这场寿宴十分重视,就算最后我没有遭遇实质性的伤害,如果让这件事传扬出去,对我和覃家的名声多少会有影响,我不想爷爷难过。”
莫绍蘅注视着他清亮的双眼,沉默片刻道:“你真这么想?假如这件事因我而起呢?”
“什么意思?”覃桓昔蓦然抬头,这件事他怀疑过很多人,音乐世家也不是没有劲敌,但还不至于明目张胆地在寿宴上绑人,他甚至想过对方是不是冲着黑色钻石而来,而他想得最多的就是覃家自己人。
莫绍蘅顿了顿,将昨晚发生的事大致说了一遍,若是换成平时,他也不愿多做解释。却不知为何,面对眼前的这个人,总是会唤起他心底淡淡的悸动,并非是因为这张脸,而是这人身上带着他所熟悉的气息。
覃桓昔听完莫绍蘅的解释,脑子里刷过“荒唐”两个大字,他抬手揉了揉额角,眉头也皱了起来。决定下次覃家举办宴会时,一定要严厉审核宾客的名单,不能凭着一点关系,就把乱七八糟的人都放进来。
“这个潘志杰究竟是什么人?胆子倒是不小,寿宴邀请的宾客都是名门望族,除了爷爷那些演奏家朋友们,还有像莫家和齐家这些商场、政治上有头有脸的人物。除此之外就是即使没有身世背景,但是在演奏方面非常具有天赋,爷爷很看中的学生们。”
覃家也不是古板迂腐的人,老爷子看中的并非是一个人的背景和家族利益,他更看重演奏者的天赋。虽然覃家有些人因为出生就比别人站得高,习惯了用鼻子看人,比如他这个二伯的女儿覃斯语,年纪倒是不大,个性却是一言难尽,他平时尽量躲着她走动,倒不是忌惮或是害怕,而是嫌麻烦。
不过不管这个潘志杰什么来头,敢在覃家堂而皇之地绑人,也是个脑子不好使的,参加覃家的寿宴,却连他这个覃家的小主人也不认识。
覃桓昔真不知道该笑,还是先将这人拖出来揍一顿再丢出去,不过他应该没这个机会了,瞧着莫绍蘅平时的行事作风,潘志杰这次就算不被打死,也会搓掉一层皮。
莫绍蘅看了覃桓昔一眼,缓缓道:“潘家的二少爷,在丰宇手底下做事。”
覃桓昔觉得莫绍蘅的话还没讲完,料想又是个复杂的大家族,他也不指望莫绍蘅能说得多详细,能回答他的问题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何况这个潘志杰在莫绍蘅眼里显然只是个小喽啰,不值得一提。
正当覃桓昔想要换个话题,打破沉默的气氛时,莫绍蘅又意外地开了口。
“潘志杰是潘振荣早年在外面生的儿子,从小就被接回潘家抚养。”
覃桓昔了然:“私生子?这样的人怎么会和齐少搭上关系?他在潘家很得宠吗?”
莫绍蘅轻笑:“早些年的确如此,潘振荣似乎更喜欢外面那位夫人。”
“噗!”覃桓昔笑了,“你这番话说得倒是委婉,说白了就是家里的夫人是利益,外面的夫人才是真爱,真爱生的儿子当然得宠。不过可惜,这个儿子注定长残了,否则也不会做出绑架这种事。”
莫绍蘅明显地感受到覃桓昔在他面前越来越放松了,那份熟悉感也越来越强烈,曾经的那个人在他面前也是这般谈笑风生,让他心生愉悦,于是点头道:“潘志杰也知道自己在潘振荣心中的地位不如往昔,才甘愿在丰宇的手底下做事,只是……”
“只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对吧?”覃桓昔笑着道,“估计也是早年过于得宠,才养成了这般狂妄自大的性子,不过大家族素来人情复杂,相信家里的那位夫人也容不下他,有一种杀人于无形的方法叫做‘腻杀和捧杀’。”
“哦?你倒是很懂?”莫绍蘅挑眉。
“身处其中多少也要懂一些,否则等什么时候出了意外,我还在对着杀人犯感恩戴德,那岂不是闹了大笑话?”覃桓昔恰似不以为意地道,“主院就在前面,我们快走吧,想必爷爷已经等很久了。”
莫绍蘅望着覃桓昔的背影,神色微敛,想起了几个月前的那场车祸,如今看来也并非表面上的“意外”。覃桓昔也不是一无所知,相反这人看得很通透,也懂得隐忍,倒真是他看低了这位小少爷。
覃桓昔带着莫绍蘅走进主院的会客大厅,此时大厅里已经坐满了人,正围绕在老爷子周围谈天说地,气氛似乎很融洽。这次他还见到了几位许久不见的长辈,其实覃家平时很少相聚,每个人都很忙,奔波于世界各地。
也只有老爷子的寿宴和过年这种重要的场合,覃家那些常年在外的长辈们才会回来,留在家里的也只有像他这样还在上学的小辈,除了必要的大赛和音乐会,其余时间都会待在家里。
“桓昔和绍蘅来了,快过来坐。”老爷子看到他和莫绍蘅进来,赶紧招呼他们过去坐。
覃桓昔回头看了一眼莫绍蘅,见莫绍蘅十分自然地坐到了一旁的座位上,他便收回视线,很听话地坐到了老爷子身边。
“打扰了。”莫绍蘅落座后对老爷子道,语气带上了些许恭敬。
“绍蘅不必客气,我还得好好感谢你对桓昔的照顾,桓昔,你也太不知分寸了,身体不舒服,为什么不告诉爷爷,爷爷是这么不通情达理的人吗?宴会固然重要,但是在爷爷的心里,你的身体难道还比不过一场宴会吗?”覃老爷子又是疼惜,又忍不住责备,“幸好有绍蘅在,要是出了什么事,你是想让爷爷心疼死吗?”
覃桓昔低下头乖乖认错:“对不起,爷爷,是我不小心,高估了自己的酒量,我原本以为只是有点喝多了,想去外面吹吹风再回宴会大厅。出来时刚巧遇到了莫先生,就顺便聊了几句,哪知道身体会突然不舒服,幸得莫先生照顾。”
“你这孩子!”覃老爷子宠溺地摸摸覃桓昔的头,“这次真的要谢谢绍蘅亲自照顾了你一夜,你也别称呼什么莫先生了,爷爷和绍蘅也是多年的老友了,说一声忘年之交也不为过,你就称他为莫叔吧。”
“呃?”覃桓昔彻底咽了一下,想到他和这人之间还有个儿子,莫名觉得这声“莫叔”乱了辈分,不过算算年龄,莫绍蘅也有三十几岁了,足足比他大了一轮还多,好像叫一声叔叔也没差。
“莫叔!”覃桓昔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莫绍蘅听他这么叫时,表情似乎有点——憋气?这下子他可乐了,一个称呼能让堂堂莫爷吃瘪,估计他是前所未有唯一的一个了。
第09章 意外发现
正在众人闲聊之际,大厅外又传来了动静。
覃桓昔转头看向大厅门口,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覃从安一家,他的大伯覃弘文和大伯母陈代云。一同过来的还有覃斯语一家,二伯覃弘扬和二伯母朱霞,覃从安和覃斯语有说有笑,聊得开心。
大伯覃弘文在钢琴上的造诣颇深,在国际上也有些许知名度,平时与他一起练习时,覃桓昔从他那儿得到了很多灵感。大伯母陈代云却是一位出色的小提琴演奏家,他们的儿子覃从安在小提琴和钢琴上都有一番成就。
覃桓昔却发现,原身与这位堂哥似乎并不亲近,平日里也极少来往,偶尔在大宅和老爷子的主院里遇到,原身也只是客套地打声招呼。覃从安平时表现得很温和,但是他总觉得他的这位堂哥眼神过于活络,藏了太多心思在里面。
覃桓昔对覃从安的印象并不怎么好,这种人他在前世见过不少,若是一个不小心,很容易在这种人手里吃亏。他们平时隐藏得太好,对每个人都和和气气,甚至关怀备至,大家会不由自主地放松警惕。
原身虽然在人情世故方面有些单纯,但并非没有警觉性,其实也多亏了他的这位好堂妹覃斯语。覃斯语从小就和覃从安亲近,而原身却从小被称为小提琴天才,又得老爷子的宠爱,让她十分嫉妒。
事情的起因就是那把陪伴了覃桓昔十几年的阿马蒂小提琴,那是他小时候老爷子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就在他过完生日的第二天,覃斯语跑来跟他大吵了一架,指责他仗着老爷子的宠爱,抢了覃从安的阿马蒂。
当时的覃桓昔也不过几岁,一听自己抢了堂哥的小提琴,顿时吓得不知所措,哭着跑去找老爷子。老爷子那么疼爱他,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后,自然严厉地批评了覃从安和覃斯语,也告诉他,阿马蒂从来就只属于他。
也是从那件事之后,覃斯语更加不喜欢他了,甚至十分怨恨他,见了面也从未给过他好脸色。长大后虽然有所收敛,懂得了伪装表面功夫,却也不冷不热,能不见面尽量不出现在他面前。
至于覃从安,发生那件事时,覃从安已经十多岁了,究竟是不是他故意告诉覃斯语,他也想要那把阿马蒂,还是故意误导覃斯语,说老爷子原本是想把阿马蒂送给他,却被他覃桓昔抢了去,那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从此之后,他和覃从安也疏远了,虽然长大后他们彼此间的交流很少,但覃从安每次见了他,也会表现得很热情。只不过原身还惦记着小时候的事,反倒因为尴尬而刻意与这位堂哥保持距离。
覃桓昔轻笑,这也省了他很多麻烦,毕竟他也很不喜欢与这种人打交道。
覃从安这样的人,太过于现实,为了达到目的,可以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其中也包括人和感情。说得直白点,覃从安根本没有心和良知,他的眼里只有往上爬和利益,以后他甚至连婚姻也可以出卖。
不过不管覃从安将来何去何从,都和他覃桓昔没关系,只要别把主意打到他头上来,或者三个月前那场车祸,覃从安没有从中参与,他才不会管一个不相干的人,覃从安自己想做个人渣,自有报应收了他。
像覃斯语那种把心思挂在表面上的人,覃桓昔反而不担心,总有一天她会把自己作死。何况覃斯语的身边还有一个覃从安,覃从安迟早会把她的利用价值榨干,到时候不用他出手,覃斯语也会自我毁灭。
覃斯语的父母覃弘扬和朱霞都是小提琴演奏家,两人在一场音乐会上相识,又同是出生于音乐世家,很快便走到了一起,两家的长辈也乐见其成,两人的婚事就变得更加顺理成章。
除了大伯和二伯,还有两位姑姑和一位小叔,各自都在自己的领域有出色的成就,至于那些旁系和攀亲带故的远房亲戚,覃桓昔并没有放在心上。从前原身没有搅和进去,安安心心地练小提琴,现在换成了他,他自然不想趟这摊浑水。
很快人都到齐了,老爷子一声令下,大家便转去餐厅就坐。
覃桓昔陪在老爷子身边,他不由自主地看向莫绍蘅,见莫绍蘅就走在老爷子的另一边,其他人则跟在老爷子和他们身后,见此情景,他不禁微微一笑。
老爷子是真的很喜欢莫绍蘅,他这个孙子倒是另当别论,老爷子从小就喜欢。但是这种场合,老爷子没有让其他孙子孙女陪伴,反而把莫绍蘅一个外人带在身边,可见莫绍蘅在老爷子心中的地位非同一般。
到了餐厅,老爷子很自然地伸手将他和莫绍蘅拉在了左右两边。
覃桓昔和莫绍蘅对视一眼,便也没有反对地坐了下来,不过他刚坐下就发现了一件让他大感意外的事。
原本莫绍蘅坐下后,覃从安不着痕迹地走到了莫绍蘅身边,他还没来得及向莫绍蘅打招呼,覃斯语便挤了上来,直接坐到了莫绍蘅旁边的位置。覃从安的眼底立刻闪过一丝不悦,却很快收敛情绪,十分包容地摸了摸覃斯语的头。
覃斯语立刻低下了头,脸颊通红,有些羞涩。
覃桓昔摸了摸下巴,笑得有些意味深长,覃从安的确是个人才,这影帝级别的演技,普通人恐怕很难分辨,难怪把覃斯语收得服服帖帖。
覃斯语坐下后,小心翼翼地抬眼偷瞧莫绍蘅,眼神迷离,藏着快要溢出来的爱恋。
覃桓昔瞧着覃斯语的神色,这明显是“少女怀春”的节奏,那副想看又不敢看,偏又控制不住自己颤动的内心,坐立不安的样子,任谁看了都猜得到她心里那点小心思,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覃桓昔见莫绍蘅气定神闲地端着茶杯,目不斜视,安静地听着老爷子讲话,偶尔声音低沉又不失恭敬地附和几句,老爷子既开心又满意,若不是知道这人的身份背景,真的会以为莫绍蘅就是个颇具涵养的贵族少爷。
莫绍蘅一抬头就看到覃桓昔耐人寻味的笑容,他的嘴角也勾了勾,心下却再次起了波动。覃老爷子口中的覃桓昔,从小就乖巧、懂事、努力,颇具天赋的天才小提琴家,却也不问世事,甚至于天真无邪。
莫绍蘅和覃老爷子十几年的交情,平日里偶尔也会受到老人家的邀请,来覃宅坐坐走动走动。过去的十几年,他也见过覃桓昔几次,就在覃桓昔出车祸前,他还曾见过覃桓昔一次,那时他还没有这种突兀的感觉。
现在的覃桓昔可以说已经颠覆了他过去十几年对这人的认知,以前每次见面,覃桓昔总是十分客套礼貌,待人处事显得过分小心谨慎,哪怕是无伤大雅的玩笑话,也绝对不会从覃桓昔的口中说出来。
覃家作为音乐大世家,极其注重个人修养,覃桓昔被教得很好,标准的大世家小少爷,却也少了几分少年应有的张扬和生气。从前的覃桓昔在莫绍蘅的眼里,仅仅只是一个非常出色的后辈,老爷子经常在他面前夸赞这个孙子,他也未曾放在心在。
但是现在的覃桓昔,莫绍蘅总是在他身上看到那份埋藏在心底多年的熟悉感,同样随心所欲地高谈阔论,张扬又很好地掌控着分寸,那份率性和恣意,让人不由自主地将目光留驻在他身上。
莫绍蘅端起茶杯,思绪渐渐沉淀,目光却落在了覃桓昔身上。
一顿早餐,莫绍蘅成了最受欢迎的人,有儿子的,都想让自己的儿子结交莫绍蘅这样的朋友。有女儿的,那就更疯狂了,拐弯抹角地推销自己的女儿,恨不得明天就将女儿送到莫家的大宅去。
覃桓昔看得有些幸灾乐祸,这顿早餐也是吃得有滋有味,他自然不用担心莫绍蘅会因此为难,应付这些人莫绍蘅游刃有余。何况莫绍蘅不想理会时,只要神色一敛,摆出他平时那副不怒自威的模样,大家自然而然就吓得噤声了。
最不开心地恐怕要数覃斯语了,她好不容易抢到了莫绍蘅身边的位置,一顿早餐吃下来,她却一句话都没和莫绍蘅搭上。莫绍蘅和别人讲话时,她c-h-a不上话,莫绍蘅沉默不语时,她又觉得这样的莫绍蘅很冷漠,甚至有点害怕,心跳得快要蹦出胸膛似的,她根本不敢主动开口。
至于那些迫不及待地向莫绍蘅推销女儿的人,覃斯语完全不屑一顾,甚至觉得他们的所作所为上不了台面。她才是覃家真真正正的大小姐,如果莫家真的和覃家联姻,只要有她在,怎么轮也轮不到她们。
其实覃斯语心里的确抱着这样的想法,爷爷和莫绍蘅关系那么好,更重要的是莫绍蘅至今还是单身,假如她主动一点,再让爷爷从中牵线搭桥,只要给她机会,她一定会让莫绍蘅爱上她。
覃斯语注视着莫绍蘅的目光渐渐变得痴迷,沉静在幻想的思绪里无法自拔。
第10章 巧遇
早餐过后,莫绍蘅还有公事要处理,便起身向覃老爷子告辞。
覃斯语心下一阵悸动,顿时觉得这是个靠近莫绍蘅的好机会,便想由她送莫绍蘅出去,她快步走到老爷子面前,撒娇般轻柔地道:“爷爷……”
“桓昔,你代我送送绍蘅。”覃老爷子未等覃斯语把话说完,便转头对覃桓昔道。
老爷子并没有看向覃斯语,不用猜也知道覃斯语此时的表情有多难堪,其实他心里也有颇多无奈。倒也不是他偏心覃桓昔,不疼爱其他的子孙后辈,手心手背都是r_ou_,他怎么可能不爱自己的孩子?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开始,他的这些孙子孙女心思越来越多,小小年纪竟然学会了算计别人。若是这个“别人”只是无关紧要的人也就罢了,可是这些人算计的竟然是同为亲人的覃桓昔,这叫他怎能不心寒?
他也想给这些后辈多一些表现的机会,他已经老了,覃家的未来也只能靠这些后辈们了。可是心里一旦有了杂念,对演奏的热情不再纯粹,无论怎么努力练习,演奏出来的每一个音符早已带上了他们潜藏在内心深处的仇恨。
否则覃桓昔昏迷不醒的时候,他也不会同意让覃斯语代替覃桓昔演奏,他是真的很想信任他们。直到寿宴的前几天,即使覃桓昔已经清醒,他也没有打算换人,但是自从覃桓昔醒来后,覃斯语的怨恨也跟着回来了,练习时的状态一天不如一天。
老爷子也不是没看到覃斯语对莫绍蘅的感情,正是因为看得太清楚,他才不能坐视不管。莫绍蘅是什么性子,他们十几年的老朋友,他再清楚不过了,覃斯语喜欢莫绍蘅,注定不会有好结果,长痛不如短痛,他必须趁早断了她的念头,免得越陷越深。
其实他真正担心的不是覃斯语,覃斯语虽对覃桓昔有诸多不满和怨恨,却还没有失去本性,没有真正的害人之心,他真正忧心的是覃从安,小时候覃从安的天赋并不比覃桓昔差多少,只可惜……
覃老爷子轻轻叹了口气,他年纪大了,已经管不了这些孩子了,他只希望他们能趁早醒悟,做一个真正令人敬佩的演奏家,而不是整天将全副心思用在如何算计自家人身上,否则覃家到这一代,就只剩下一个覃桓昔了。
覃桓昔没有忽视老人家眼底的复杂,他听话地站起身道:“是,爷爷。”
覃老爷子望着覃桓昔满意地笑了,总算还有一个不用他c,ao心的孙子。
“覃老,今日我就先告辞了,改日再来拜访。”莫绍蘅走到覃桓昔身边,回头对老爷子道。
“好好好,我会让人备好茶,等着你来,还想让你陪我这个老头子下棋呢,这么多人里,就属绍蘅你的棋艺最好,就连桓昔也无法跟你相比。”覃老爷子像是想起了什么好事,爽朗地笑了起来。
覃桓昔抬手轻轻拭过鼻尖,故作埋怨地道:“爷爷,人家莫叔都要走了,你还趁机拆我的台,岂不是让莫叔看我笑话了?我的棋艺虽然比不上莫叔,可我会拉小提琴啊,下次您和莫叔下棋时,我给你们充当背景音乐如何?”
“哈哈哈……”老爷子这下子是真的开心了,或许是经历了生死,放下了很多执念和负担,他的这个孙子性子是越发开朗了,他挥挥手道,“就你牙尖嘴利,我这个老头子说不过你,快走快走。”
覃桓昔也笑了,扯了扯莫绍蘅的衣袖,朝他使了个眼色,两人便离开了客厅。其实他也不想卖乖,毕竟这也不是他的本性,只是他见不得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伤心难过,只能想着法子逗老人家开心。
覃桓昔走在前头,感受到一股强烈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回头就看到覃斯语夹在人群中,看向他的眼神充斥着浓烈的恨意。他嘴角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在对方愣怔的瞬间,收回了视线。
他早就说过,除了老爷子,覃家任何人对他的看法,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喜欢也好,嫉恨也罢,只要别把主意打到他头上来,他可以选择睁只眼闭只眼,但若是还想致他于死地,他一定会赶在他们动手前赶尽杀绝。
他已经死过一次了,在没有找到儿子和报仇之前,他可不想把小命丢在这些不相干的人手里,他也没有多余的时间浪费在这些人身上。如今寿宴已经结束,他也该回学校上课了,只有离开覃家,有了更多的自由时间,他才有机会找寻儿子的下落。
莫绍蘅一路走在覃桓昔身边,眼睛余光没有忽视这人的神色变化,对方眼底一闪而逝的狠厉,他自然看在眼里。他微微眯起眼睛,忽然觉得这人身上似乎藏了很多谜团,连他也有点看不透这个人了。
来接莫绍蘅的司机已经等候在覃家大宅的正门口,原本隐在暗处的保镖也走了上来。
覃桓昔停下脚步道:“莫叔,路上小心。”
莫绍蘅看着覃桓昔,像是犹豫了片刻,道:“小心!”
覃桓昔笑了,用力点了点头:“嗯,我会的,再见!”
“再见!”莫绍蘅说完便上了车,示意司机开车离开。
覃桓昔站在原地,目送着车子远去,保镖也紧随其后离开,此时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自从在这具身体内醒来,除了覃家大宅,他好像还没出过门?过几天就要回学校了,或许他该出去走走了。
上辈子他虽然是s市人,不过也是在t市念的大学,一场车祸让他失去了三年时间,也不知道t市有没有大变化。覃桓昔有点迫不及待地想出门了,于是快步回到大厅,此时人群已经散去,只有老爷子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休息。
老爷子听他说要出门,也没有反对,叫来了管家,让管家安排司机送他。
覃桓昔其实想自己开车出去,一个人到处逛逛,如果可以他想去一趟侦探社,先让侦探帮忙打探儿子的消息。不过前不久他刚出过意外,老爷子自然不放心他一个人出门,他也只好接受管家的安排。
覃桓昔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便让司机开车带着他在热闹的大街上到处逛,t市这座发达的大都市,三年的时间似乎没有太大的变化,依然热闹繁华,街道两旁的高楼大厦和商铺,也没有太大的变动。
覃桓昔莫名感到有些怀念,他让司机将车开到最近的商业广场,推开车门对司机道:“陈叔,我下车在附近逛逛,你先去对面的咖啡厅等我,我待会儿再去咖啡厅找你。”
司机有些为难地道:“小少爷,老爷有吩咐,让我跟着小少爷。”
覃桓昔皱了皱眉头,他知道司机只是奉了老爷子的命令,一路跟着保护他,所以他也不想为难司机。他刚想点头同意,眼睛余光瞄到一道熟悉的小身影,他当即愣住了,仿佛连全身的血液也瞬间凝固。
他只觉得脑海一片空白,耳朵再也听不到周围一丝一毫的声音,只剩下剧烈的心跳声。他很想告诉自己必须冷静下来,可是此时此刻,面对那张稚嫩的小脸,他发现自己全身都在颤抖、发软,差一点就支撑不住跪倒在地。
小净……
覃桓昔眼眶发热,此刻他才惊觉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坚强,对儿子发疯般的思念,让他的情绪几度失控。他抬起脚想要往前走,却发现脚下的步伐犹如千斤重,好不容易跨出一步,身体却一个踉跄往前栽去。
“小少爷!”司机眼疾手快地扶住覃桓昔,一抬眼便瞧见覃桓昔双眼泛红,他惊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扶着覃桓昔,“小少爷,您没事吧?要是身体不舒服,我们今天就先回去,老爷会担心的。”
“我没事……”覃桓昔轻轻推开司机的手,竭力控制颤抖的身躯。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那具小小的身躯,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仿佛连一个细小的毛孔都舍不得放过。儿子稚嫩的小脸长开了一点,却还是和记忆中一样的可爱漂亮,皮肤还是那么白白嫩嫩,小身体也长高了,却也瘦了。
三年,他只不过闭了一会儿眼睛,醒来就失去了儿子三年时间,莫名的惶恐盘踞在心头,覃桓昔忽然失去了靠近的勇气。他猛然发现,他失去的不仅仅是三年的时光流逝,连自己原本的身份也已经失去了,他已经不是宁薛了。
覃桓昔觉得眼睛很酸,有什么东西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他却无力擦拭。
“小少爷……”司机见覃桓昔突然失控,顿时慌了手脚。
莫姗杉带着莫寺源吃完儿童营养早餐出来,正准备送莫寺源去上课,忽然感到一股灼热的视线落在她和莫寺源身上。她下意识地握进了莫寺源的小手,慌忙回头查看,只见十几米开外站着一个人。
对方通红的眼睛让她不由得心下一紧,待她看清楚对方是覃桓昔后,莫姗杉立刻放松了警惕,也暗暗松了口气。她和覃桓昔本就是t大的校友,虽然平时没什么交流,却也相信覃桓昔不会对他们不利。
也不知道覃桓昔受了什么刺激,为什么会对着他们露出这样的表情?和平时覃桓昔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不过她还是礼貌地朝覃桓昔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便带着莫寺源上了车。
此时覃桓昔已经慢慢恢复理智,他目送着车子缓缓驶离他的视线,垂着的双手紧紧握成拳,直到许久才放松力道,他回头对司机道,“对不起,陈叔,我希望今天的事不要让爷爷知道,我不想他老人家担心。”
司机点了点头,还是有点不放心地问:“小少爷,你真的没事了吗?”
覃桓昔笑了笑:“嗯,走吧。”
覃桓昔没等司机回应,便转身先行离开,他知道司机一定会跟上。这一刻他忽然感到全身心都放松了,一直压抑在心头的紧绷感,在这一刻彻底得到了解脱,儿子过得很好,这是他重生以来得到的最好的消息。
第11章 莫寺源
覃桓昔随意地在广场上逛了一圈,便决定先回去了,他虽然已经恢复平静,但心里始终惦记着宝贝儿子,也没有心情再到处闲逛,何况看司机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也不希望他继续在外面走动。
覃桓昔不知道儿子怎么会和莫姗杉在一起,莫姗杉是莫绍蘅的侄女,也是原身在t大的校友,美术系的高材生。莫姗杉对画画很有天赋,也有独属于自己的风格,纵使年龄不大,却已经是小有名气的画家了。
儿子似乎很依赖莫姗杉,覃桓昔忽然有点动容,如果不是莫姗杉平时就把他的宝贝照顾得很好,宝贝不会有那么强烈的依赖性。小孩子虽然单纯,直觉却非常灵敏,他能分辨一个人身上善与恶的气息。
覃桓昔仰靠在椅背上,静静地注视着车窗外倒退的风景,原本他还想尽快找私家侦探调查儿子的线索,现在私家侦探是不用找了,最大的危机却出现了,他不知道儿子怎么会出现在莫家,这件事和莫绍蘅有没有关系?
其实看到儿子和莫姗杉在一起时,他的脑子里已经闪过了一个荒唐的念头。
莫姗杉还是学生,而且据他所知,莫姗杉在莫家的地位有些不太好过,因为莫老太君不喜欢她,这其中也恐怕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所以莫姗杉绝对不可能□□,她也没有这个能力收养。
至于莫姗杉的父母,莫氏的继承权落到莫绍蘅手里后,他们在莫氏的地位岌岌可危,拼命挽回威严都还来不及,哪里还有心思□□?而莫家的其他人自然也一样,都自身难保了。
所以莫家唯一有可能收养宝贝的人也只有莫绍蘅了,不管怎么说,7年前他和莫绍蘅曾有过那么一夜。虽然他不敢自作多情地认为莫绍蘅还记得他,但是莫绍蘅会收养他的儿子,当年的那点关系恐怕也是其中一个理由。
除非还有更荒唐的内|幕,比如莫绍蘅对他一见钟情什么的,要他相信这个理由,还不如让他相信莫绍蘅已经知道了儿子的真实身份,毕竟凭借莫绍蘅的手腕,若真要调查,当年的事他根本瞒不住。
覃桓昔此时的心情十分矛盾,他原本并不希望和莫绍蘅有太多的牵扯,也不想让莫绍蘅知道儿子的存在,但是看到自家宝贝被照顾得这么好,他却感到十分安心。
宝贝如果有莫绍蘅亲自照顾,想必宁家那些人也不敢轻举妄动,这么一来,宝贝的安全就不用担心了。可是他该以什么理由去见宝贝?明知道宝贝在莫家,他不可能装作若无其事。
覃桓昔叹了口气,有些懊恼和纠结,他甚至冲动地想不管不顾地冲去莫家,好好地抱抱宝贝。在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宝贝已经长大了,而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宝贝三岁的时候,错失了宝贝整整三年的成长光y-in。
覃桓昔终究还有一些理智,在此之前,他必须打探清楚,确定真的是莫绍蘅收养了他的宝贝。
覃桓昔回到覃宅,先去和老爷子报备一声,便以练习小提琴为由,离开了主院。一路上他还在考虑到底问谁比较妥当,其实最好的人选就是覃老爷子,可是他又担心贸然开口,引起老爷子的怀疑。
覃桓昔刚走出主院不远,便看到管家迎面走来,他立刻计上心来,管家跟在老爷子身边几十年,老爷子的事他多半都知道。凭借老爷子和莫绍蘅的关系,想必管家对莫绍蘅也有些了解。
“赵伯……”覃桓昔停下脚步,含笑打招呼。
“小少爷?”管家看到覃桓昔,微微一愣,“小少爷这么快就回来了?”
“外面有些热,我也没什么东西要买,随便逛了一圈就回来了。”覃桓昔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就搪塞了过去,随即恰似漫不经心地道,“我刚才在街上遇到了同校的莫姗杉同学,她带着一个五六岁左右的小孩,我不记得姗杉同学还有个弟弟,而且我发现小孩长得和莫叔有点像,该不会真的是莫叔的儿子吧?莫叔不是还没结婚吗?”
管家轻咳一声,难得见小少爷对小提琴以外的事感兴趣,他自然愿意多讲一些,而且看小少爷和莫绍蘅似乎相处得还不错,他也不想小少爷对莫绍蘅有什么误会,便解释道:“小少爷误会了,小源少爷是莫总收养的孩子。”
果然!
覃桓昔心中叹息,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表面故作疑惑地问:“小源少爷?”
“是!”管家笑着道,“小源少爷就是小少爷今天见到的那个孩子,他原本的名字我是不太清楚,只知道他是莫总三年前从s市带回来的孩子,带回来后就给孩子改了名字叫莫寺源。其实不怪小少爷有那样的误会,很多见过小源少爷的人,都觉得那一定是莫总的儿子。连老爷第一次见到小源少爷时也吓了一跳,小源少爷长得真的很像莫总,尤其是眼睛和鼻子,简直和莫总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覃桓昔心情越发复杂,因为他们口中的“莫寺源小少爷”,本就是他和莫绍蘅生的孩子,怎么可能不像莫绍蘅?
当初孩子出生时,他就觉得儿子总体像他,但是眼睛和鼻子却像莫绍蘅。一开始倒也不明显,等那张小脸蛋慢慢长开后,眼睛和鼻子像极了莫绍蘅,不过这也说明,小宝贝长大后一定是个超级大帅哥。
“爷爷也见过那个孩子?”覃桓昔好奇地问。
“莫总有时候会把小源少爷一起带过来,老爷很喜欢小源少爷,不过也就那么两三次,刚巧小少爷您都不在家,也难怪小少爷不知道小源少爷的事。”管家笑着解释道,“莫总他很疼爱这个孩子,完全把他当成亲生儿子照顾。”
覃桓昔不禁有些高兴,也有些动容,他不知道莫绍蘅为什么会替他照顾儿子,毕竟谁也不会想到他会以男子之身怀孕生子,莫绍蘅自然也不会怀疑孩子的身世。
既然如此,莫绍蘅仍然全心全意地照顾他的儿子,难道这就是血缘的羁绊?就算他们之间不知道彼此的身份,却仍旧逃不开血脉相连的吸引。
“赵伯,那你知道孩子的亲生父母是谁吗?”覃桓昔试探着问,“莫叔总不会无缘无故收养一个孩子吧?而且还是特意去s市把孩子带过来,想来莫叔早就知道孩子的存在,那又是为什么要收养这个孩子?”
管家想了想,摇摇头道:“对不起,小少爷,其实具体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老爷或许知道一些,毕竟莫总的心思,旁人也很难揣测。不过我曾经听齐少爷对老爷说起过,小源少爷是莫总从s市宁家带回来的孩子,宁家发生了那么大的变动,最后只留下小源少爷这个可怜的孩子。当年的事也是闹得沸沸扬扬,所以我猜想莫总和小源少爷的亲生父亲宁薛应该有些交情,宁薛去世后,莫总才收养了小源少爷。”
覃桓昔微微低下头沉默不语,掩住眼底的复杂,随即故作惊讶地道:“宁家刚出事,莫叔就收养了这个孩子吗?果然莫叔突然收养一个孩子,并不是没有理由。”
“小少爷您说得对,您要是还想知道别的事,可以去问问老爷,老爷知道的可比我清楚多了。”管家说着拿出定制的怀表看了一眼时间,歉意地道,“对不起,小少爷,老爷之前吩咐我去一趟主院,我必须得过去了,您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覃桓昔笑着摇头:“既然爷爷找你,赵伯,你快去忙吧,我也只是刚巧遇到,一时有些疑惑。”
管家不疑有他,再次表达了歉意,便快步离开了。
覃桓昔目送着管家匆匆离去的身影,眼神暗了暗,管家有句话说得非常准确,莫绍蘅的心思要是这么好猜,就不是莫绍蘅了。不过他也已经得到最想要的消息,这一刻他甚至有些感激莫绍蘅了。
宁家虽然远在s市,曾经也是家大业大,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当年的新闻媒体肯定也有过轰轰烈烈的报导。莫绍蘅若是看到消息,才赶去s市收养了他的宝贝,足以证明宝贝在失去他后,没有吃太多的苦。
覃桓昔忽然感到有些脱力,进了客厅便躺倒在沙发上,抬起手背盖住额头。
“小少爷,您没事吧?要不要找医生过来看看?”负责照顾覃桓昔生活起居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大婶,她已经照顾了覃桓昔十几年,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见覃桓昔似乎有些不适,心里十分着急。
覃桓昔坐起身道,“不用了,李婶,你去叫人给我泡杯咖啡过来。”
“好的,少爷,那您先休息一下。”李婶见覃桓昔确实没什么大碍,才转身离开。
覃桓昔仰靠在沙发上,以前原身和莫绍蘅之间并没有交情,莫绍蘅偶尔被老爷子找来覃宅,原身也很少和莫绍蘅碰面。他和莫绍蘅之间唯一的接触,也就是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一顿早餐的时间了。
覃桓昔顿时有些头疼,他实在找不到接近莫绍蘅的理由,听管家的意思,莫绍蘅就算不知道真相,也非常疼爱他们的儿子。其实今日匆匆一瞥,他就已经看出来了,宝贝被照顾得非常好。
如此一来,他就更难找到理由接近莫绍蘅了,他甚至试想过拿昨晚的事当做借口,请莫绍蘅吃顿饭,表达昨晚的谢意,借此拉近两人的距离。可是老爷子今早已经请莫绍蘅吃过早餐了,该说的感谢话也已经说过不知道多少遍了,他要是再发出邀请,就显得过于刻意了。
莫绍蘅的心思如此敏锐,肯定会看出他另有目的,要是惹得莫绍蘅不高兴,那就得不偿失了。他还得从长计议才行,或者等回到学校后,直接从莫姗杉那边下手,他和莫姗杉本就相识,可以适当地拉近距离。
覃桓昔叹气,这已经是最拙劣的办法了,谁让莫绍蘅这个人这么难以接近?非但莫绍蘅周围的保护层固若金汤,牢不可破,想要让莫绍蘅卸下心防,更是难上加难,一个不小心惹他起疑,那便是万劫不复。
第12章 两个爸爸
莫姗杉单手托腮,温柔地注视莫寺源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地练字。
小孩白净的侧脸分外可爱,一双大眼睛闪闪发亮,最吸引人的是小巧的鼻子,特别的立体挺直,和小叔真的很像,难怪大家都会以为他就是小叔的儿子,长大后也一定是个让女孩子神魂颠倒的美男子。
莫姗杉越看越喜欢,忍不住笑了起来,抬手轻轻抚摸着小孩的脑袋。
“姗杉姐姐……”莫寺源小身子顿了一下,抬起小脸疑惑地望着莫姗杉,待看到对方眼里的温柔时,紧抿的嘴角弯起一个淡淡的弧度,随后转过头去拿起小本子,举到莫姗杉面前道,“姗杉姐姐,你看我写得好不好?爸爸会表扬我吗?”
莫姗杉笑着接过小本子看了起来,小孩毕竟才六岁,一笔一划虽然弧度很大,落笔却非常有力,可见小孩是多么认真地在练习,天真无邪地想要得到大人的赞扬。
莫姗杉赶紧一边点头一边表扬道,“那当然了,我们家小源最聪明了,字写得多好,爸爸看到了一定会表扬我们小源的。”
莫寺源那双水灵灵的大眼顿时弯成了月牙:“那我再多写几个字……”
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收住到了嘴边的话,原本笑得阳光灿烂的小脸也垮了下来。
“怎么了?小源不想给爸爸看吗?爸爸如果看到小源写了这么多字,一定会很高兴。”莫姗杉见不得小孩愁眉苦脸,弯腰将他小小的身子抱到了腿上,低头亲了亲小孩的额头,温柔地安慰起来。
“爸爸昨晚没有回来?前天也没有回来,他已经三天没有回家了,姗杉姐姐,爸爸今天会回来吗?他是不是不要小源了?”莫寺源一脸难过地望着莫姗杉。
他真的很想念爸爸,爸爸平时虽然一脸严肃,也很少见到爸爸开心地笑,但是他知道爸爸其实很疼爱他。在这个家里,只有爸爸和姗杉姐姐、还有爸爸身边的那帮叔叔们喜欢他,奶奶和奶奶家里的人都不喜欢他。
莫寺源尽管年纪小,其实很多事情他都知道,也知道自己不是爸爸亲生的孩子,告诉他这件事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最不喜欢他的奶奶。刚知道自己不是爸爸的孩子时,他真的很难过,害怕爸爸会因此不要他。
奶奶还告诉他,他没有资格叫爸爸和奶奶,还说他是不吉利的孩子,正是因为他的出生,害得他原本的爸爸和爷爷奶奶都死了,连爷爷奶奶的公司也没有了,所以他是坏孩子,坏孩子不能进家门。
不过爸爸却告诉他,不管他是不是爸爸亲生的孩子,他都是爸爸最疼爱的孩子。所以不管奶奶喜不喜欢他,他已经不难过了,只要爸爸喜欢他就好了,何况他现在还有姗杉姐姐和丰宇叔叔他们呢。
丰宇叔叔也说过,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因为别人不喜欢自己就哭鼻子,只要在乎的人喜欢自己就足够了。
虽然他听不太懂,但是有一点他却听明白了,丰宇叔叔说以前奶奶还不喜欢爸爸呢,可是爸爸才不会像他这样哭鼻子,因为现在有很多很多人喜欢爸爸,尤其是那些漂亮的大姐姐们,他们可喜欢爸爸了。
当然这些都是丰宇叔叔告诉他的,不过听到有这么多人喜欢爸爸,他特别开心。在他心里,爸爸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大家都要听爸爸的话,丰宇叔叔还告诉他,只要他足够坚强,将来也可以变得和爸爸一样厉害。
莫姗杉一时顿住了,莫寺源已经六岁了,已经到了记事和分辨谎言的年纪,她也不想用谎言逗小孩开心,于是抱紧小孩安抚道:“小源乖,爸爸怎么可能不要小源呢?爸爸最疼小源了,只是爸爸还有工作要忙,等爸爸忙完了,一定会回来陪小源的。”
“真的吗?可是我想爸爸了。”莫寺源抱住莫姗杉的胳膊,轻轻晃荡着两条小腿,他现在已经知道自己不是爸爸亲生的孩子了,所以也不会再问别人,自己为什么没有妈妈陪伴?因为他本来就没有爸爸妈妈。
莫寺源不是没有想过原来的爸爸妈妈长什么样子,他们真的死了吗?曾经有一天晚上,爸爸抱着他睡觉时,他没有忍住问了出来。他记得当时爸爸的表情让他很难过,后来他就再也不敢问了,他不想爸爸难过。
莫姗杉揉着小孩的脑袋,笑着道:“小源要是想爸爸了,可以打电话给爸爸呀,爸爸接到小源的电话,一定会非常高兴,小源也可以自己问问爸爸,爸爸到底什么时候回来陪小源。”
莫寺源顿时眼睛一亮,可是很快又低下头,摇着小脑袋道:“不可以,小源不能打扰爸爸工作……”
“傻瓜!”莫姗杉心疼地抱紧了小孩,“我们家小源真是个小傻瓜,爸爸不管再怎么忙,小源永远是爸爸的宝贝,小源怎么能拿自己和爸爸的工作比呢?小源要是敢这么想,爸爸会不开心的哦。”
莫寺源一听,灿烂的笑容布满整张小脸,他挣扎着从莫姗杉的腿上下来,爬上另一边的椅子,拿起笔和本子认真写了起来,边写边道:“那我再练几个字,待会儿就给爸爸打电话,告诉爸爸我今天写了很多字。”
“好,我们家小源最乖了。”莫姗杉温柔地抚摸着小孩的脑袋。
看着如此乖巧懂事的孩子,她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曾经的自己,她比谁都懂得那份孤独,以及得不到亲人喜欢的伤心。那个年纪的自己连什么是绝望都不懂,默默地哭泣着,只知道当时的自己真的很委屈很难过。
长大以后,认识了更多的人,因为她的身份,大家总会不由自主地忌惮她、迁就她。看得多了,她也能分清哪些人是真心实意地待她,哪些人是因为她的身份阿谀奉承她,哪些人是想通过她得到更多的利益。
莫姗杉也就看开了,不管怎么样,这个家里总还有那么几个疼爱她的人,至少父母还把她当成女儿关心着,小叔莫绍蘅也是其中之一,所以当小叔带回莫寺源后,她就常常代替忙碌的小叔陪伴莫寺源。
至于莫家的其他人,生在这样一个大世家里,若还有所期待,那便是自欺欺人。
“姗杉姐姐!”莫寺源突然抬头叫了一声。
莫姗杉回过神来,轻柔地问:“怎么了?”
莫寺源像是有些犹豫,白嫩的小脸皱了起来,许久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姗杉姐姐,什么叫做特别的人?特别的人是怎样的人呢?”
“小源怎么突然这么问?”莫姗杉很惊讶,这不是六岁小孩该懂的问题。
莫寺源有些紧张,放下笔挪向莫姗杉,小声道:“我如果告诉姗杉姐姐,姗杉姐姐可不可以不要告诉爸爸,我不想爸爸难过。”
莫姗杉点头:“好,姗杉姐姐向你保证,我们不告诉爸爸,那小源可以告诉姗杉姐姐了吗?”
莫寺源微微歪着小脑袋,努力思考该怎么说,好半晌才缓缓道:“爸爸说,小源的亲生爸爸是个很特别的人,特别的人是怎样一个人呢?姗杉姐姐见过小源的亲生爸爸吗?”
莫姗杉诧异地睁大眼睛,想不到小叔竟然会和一个小孩子说这些,六岁的小孩已经开始慢慢记事了,大人说过的话,小孩也会记在心里。
当年小叔把莫寺源带回来的时候,莫寺源毕竟才三岁,三岁的小孩什么都不懂,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和一群陌生人待在一起,一开始还会哭着闹着找爸爸和爷爷奶奶。但是时间一久,他就会慢慢忘记谁才是真正的爸爸,完全把疼爱他的莫绍蘅当成了自己的爸爸。
莫姗杉有时候真的很恨奶奶,竟然如此残忍地对待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从小到大从未给过她好脸色,她始终不懂,自己究竟哪里做得不好,要这么残忍地对待她?
小叔把莫寺源带回来后,非但不允许孩子进莫家主宅,这也就罢了,原本小叔十几年前就搬离了主宅。后来还趁着小叔不在的时候,冷酷无情地告诉小孩,他根本就不是莫家的孩子,不是小叔亲生的孩子。
莫姗杉现在想起当时的情景,还觉得后悔不已,她为什么要那么听话地把孩子带回来。
那几天小叔正好有事去了国外,离开前让她好好照顾莫寺源,她那天下课后,像往常一样先去幼儿园接小孩放学。司机却告诉她,奶奶在小叔家里等着他们回去,让她接了莫寺源就赶紧回去。
纵使她的心里多不愿意回去,但对方始终是她的长辈,她接完莫寺源后,还是乖乖地跟着司机回去了。尽管已经做好了被责难的心理准备,却始终想不到,那样一番痛彻心扉的话,会从一位长辈嘴里说出口。
莫姗杉生平第一次如此痛恨这位名义上的亲人、长辈,她这个孙女得不到她老人家的喜欢,她早就认了,谁让她生在莫家呢?但莫寺源是无辜的,他只是小叔收养的孩子,凭什么要承受这种屈辱和责备?
那次也是莫姗杉第一次违抗老人家的命令,她抱着大哭的莫寺源转身上了楼,不管对方如何叫嚣着骂她不孝和没有教养,她也不予理会。反正在她老人家心里,她这个孙女不管做什么都不对,会画画不对,有一群朋友不对,照顾莫寺源也不对,总之除非她消失,否则这辈子也讨不到老人家的欢心。
这件事自然瞒不过远在国外的小叔,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根本不在乎。只是听齐丰宇十分不屑地说,小叔回国后去了一趟主宅,等小叔离开后,主宅的管家匆匆忙忙地找来了家庭医生,想来那位高高在上的老太君被小叔气得不轻。
莫姗杉头一次觉得大快人心,在这个家里,能治住这位老太君的,也就只有小叔了。
“姗杉姐姐,你怎么了?姗杉姐姐……”莫寺源见莫姗杉发呆,伸手拉拉她的衣袖。
莫姗杉赶忙回神,歉意地摸摸小孩的脑袋:“小源乖,姗杉姐姐刚才在想小源的另一位爸爸……”
“姗杉姐姐见过小源的另一位爸爸吗?他叫什么名字呢?”莫寺源睁大眼睛问。
莫姗杉笑得十分温柔:“嗯,姗杉姐姐见过,小源的另一位爸爸叫宁薛,他和姗杉姐姐是同一所大学的学生,只是姗杉姐姐还没去那所学校上课,小源的爸爸就已经毕业了。不过姗杉姐姐在学校里看过他的照片,他是一个很有名很有名的人,好多好多人都喜欢他,就算他已经毕业很多年,学校里还是有很多人崇拜他。”
“真的吗?”莫寺源仰起头问,“那他和爸爸比,哪个比较有名呢?”
“呃?”莫姗杉莫名一阵语塞,她哭笑不得地掐住小孩柔嫩的脸蛋,“两个都有名。”
莫寺源捧住被掐的脸:“我可以看看另一位爸爸的照片吗?”
莫姗杉顿了顿,点头道:“好,等姗杉姐姐明天去学校把照片拍下来,再拿回来给小源看好不好?”
“他长得好看吗?”莫寺源满脸好奇,“和爸爸比,哪个长得比较好看?”
莫姗杉扶额,再一次掐住小孩的脸蛋:“你怎么什么都要和爸爸比?他们都是你的爸爸呀,他当然长得非常非常好看,不然我们家小源怎么会长得这么可爱呢?小源长得很像很像他呢。”
“我长得像那位爸爸吗?”莫寺源歪着小脑袋问。
“当然!”莫姗杉含笑点头,“好了,小源乖,这个问题到此为止,你不是还要练字吗?练完字还要给爸爸打电话,小源忘记了吗?”
莫寺源一听要给爸爸打电话,立刻乖乖地从莫姗杉的腿上滑下去,跑去练字了。
莫姗杉轻笑摇头,此时大厅外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抬头就见莫绍蘅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脸别扭的齐丰宇和面无表情的贺璟逸,她笑着拍拍莫寺源的脑袋,语气轻快地道:“小源,爸爸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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