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得渴了,径自倒了碗乌梅汤,双手捧汤咕咕咕喝着,大眼睛扑闪扑闪,看着果然像极了没见过世面的天真小姑娘。
几人不由面面相觑,叹为观止。这样能装会演的丫头,无怪郢王不去提防绂。
好一会儿,阿原才能问:“你……还听到了什么?”
靳小函道:“我不能时时跟在他身边,也不方便打听,有些事觉得蹊跷,但也捉摸不透。比如前阵子郢王似乎有些坐立不安,还责怪冯廷谔做事太不小心,连招惹来的人是端侯都不知道,还得劳他去收拾残局。我留意了下,那几日出的最大的事儿,就是长公主被她自己的侍仆所害。呵,长公主的事儿,也就是郢王在暗中使坏。贺王都能被他的枕边人害了,长公主被她的贴身侍仆害了就更不奇怪了……若皇上再不立郢王为太子,下面挡他路的王公大臣不知会怎么死……”
阿原沉吟道:“可惜,单凭你几句话,并无实据,难以服众,更难以令皇上信服。bī”
靳小函道:“想令皇上信服当然没这么容易。好在你们查了这许久,应该还肯信我吧?只要你们肯信我,待我日后拿到更多证据,便可直接找你们帮忙,一起送郢王去见老贺王爷!”
阿原吸了口凉气,默默喝起乌梅汤,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原夫人只想扳倒郢王,扶立博王,以求自保;而这位想要的,直接是郢王的脑袋了。
很多人挺倒霉,不知怎的就得罪了郢王;但郢王得罪了这小丫头,似乎也挺倒霉的。
长乐公主已忍不住叹道:“你怎敢跟我说这些话?须知郢王是我皇兄,你就不怕我一转头告诉了他,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靳小函一笑,梨瓣般娇白的面庞陷进去一双醉人的小酒窝,好看之极,“昨儿我一不小心又在书房睡着了,便听见郢王跟丁绍浦说,前夜之事,原大小姐和小贺王爷来者不善,便是没发现他们的事,可能也已猜到不少。闹这么一场,原府、贺王府这仇怨是结定了。还道长乐公主如今与原家走得近,谢岩又是跟小贺王爷穿一条裤子的,若有机会,这两位也留不得……公主仁善,顾念手足之情,可大约也不至于为这样的手足之情断送贱妾微贱性命吧?”
长乐公主忍不住磨了磨牙,方能笑道:“哟,瞧这口齿伶俐的,若真的断送你性命,倒显得我不厚道了!罢了,你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吧,有朝一日被人追得没地儿跑时,我远水救不了近火,贺王府或原府也许还能帮到一二。”
阿原虽觉得舍身侍仇未免牺牲太大,却也不得不敬此女敢想敢为,胆大心细,点头道:“嗯,尽管来。既然这仇怨结定了,不在乎更深些。”
靳小函嫣然而笑,“如此,小函先谢过诸位!若日后诸位有难,小函也会鼎力相助!”
她看了看窗外的天sè,又道:“这时辰也不早了,跟我的姑姑也该回来了。她乘了我的马车,拿了我送她的绸缎回娘家,既贴补了兄嫂,又炫耀了她在郢王府的威势,心情必定不错,回府后得空大约又会跟人夸耀我乖巧懂事了吧?”
她不卑不亢地行了礼,告退而去。
长乐公主看她离开,半晌才啧啧道:“现在这些小妮子,比我当年还猖狂!我们落难,她相助?呵呵!”
可多了这么个jīng灵古怪的同盟,似乎也不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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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鸣宫,朱殿华宇,银屏绣幕。
嘉木掩映下,水晶帘子映着阳光,璀璨明泽的光华悠悠流转,将榻上的美人衬得越发娇艳慵懒。
乔贵嫔正百无聊赖地逗着她的白猫,顺口问向心腹太监,“小春儿,则笙郡主前天去见了端侯后,好像没再出怡明宫?”
小春儿忙道:“是。好像也没出卧房,连林贤妃去探望都没出来吃饭。也亏得林贤妃性情好,居然一点也不生气,还特地吩咐厨下多做郡主素日爱吃的饭菜,交知夏姑姑送进去,可体贴了!”
乔贵嫔嗤之以鼻,“你懂什么!博王找了多少借口,千方百计将她安顿在了林贤妃那里,为的是什么?不就是希望近水楼台先得月,好将她娶作博王妃嘛!林贤妃看着温吞,内里也贼jīng着呢,装也要装得万般疼爱,才好把则笙郡主和她背后的赵王兵马拉到她儿子那边嘛!”
小春儿道:“也亏得贵嫔机灵,对则笙郡主百般笼络,如今她还不是跟贵嫔最亲近?”
乔贵嫔轻笑
tang,“她自然只能跟我亲近。你们看,这满宫的妃嫔,要么太老,跟她谈不到一处;要么不得宠,一味地奉承,她又看不上。同龄的公主郡主倒也有,最得脸的是长乐,满心偏着原大小姐,嘴里客客气气的,暗地里不知扯了她多少回后腿。前儿陷害原大小姐不成,反被揪了小辫子当众出丑,我亲耳听得长乐公主向她同龄的贵家小姐们提起,说这则笙郡主聪明人,得罪不得,嘴里好姐姐好妹妹的,天晓得什么时候绊你一跤……她这一挑拨,谁还敢跟她交心?”
小春儿笑得谄媚,低低道:“她远道而来,在京城本就没什么朋友,初时尚有端侯百般体恤怜爱,后来闹出那事儿,端侯这一护短不要紧,原大小姐寒了心当众退婚,生生黄了两家亲事,端侯便也不待见她了,听闻为了避她连端侯府都不回。我等依着贵嫔吩咐,也曾故意在外面议论过,原大小姐名声虽不好听,到底是京城里长大的,除了风流些,又不曾真正害过谁,一言不合差点儿被扣上杀人大罪,也是可怜……则笙郡主便更不得人心,满宫里能说说心里话的,大约只有贵嫔了吧?”
乔贵嫔随意撩拨着猫儿的爪子,看它渐渐随着自己的逗引聚jīng会神地玩耍,抬眸看了眼窗外,眼底若有一痕幽深秋水漾过,“听闻她见端侯回来两眼红肿,必定受了极大委屈,可竟然不曾找我诉苦……难道端侯警告过她,别和我亲近?”
小春儿道:“可惜不论端侯吩咐了什么,都已在贵嫔算计之中了……”
乔贵嫔一笑,“她既不来,你不妨去请一请吧!就说……我这边也备好茶炉茶釜,请则笙郡主赏脸,过来教我分茶吧!”
小春儿应了,正待出去时,乔贵嫔又叫住他。
“悄悄儿地去请就行,莫惊了她身边那个知夏。那婆子虽然有些倒三不着两,但到底见过些世面,也是个难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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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则笙许久方来,果然只带了素日随她的两名侍儿。
乔贵嫔已将茶炉等摆放于案边,下方则置了冰好消消暑热。总在富贵乡里消磨日子,她体态略丰,便有些惧热,犹在不停地擦着汗。
王则笙意兴阑珊地看她摆弄这些jīng致的器具,懒懒道:“其实也没什么好学的,这些争奇斗巧的把戏,又当不得饭吃,也不见得能讨人欢心,也未必见得如何好喝,学来做甚?”
“所以技多不压身,多学一样能耐,也不是坏事。”
乔贵嫔嫣然笑着,顾自看着炉火,看那茶水沸了,提过茶釜递向王则笙。
王则笙虽然敷了脂粉,依然难掩淡青的黑眼圈。见乔贵嫔递来茶釜,她也不好拒绝,双手将其接过,凝一凝神,缓缓压下手臂腕。
茶注缓慢倾下,便见云痕淡淡,素月迷离,一人影负手山石,举目望月。
小小茶盏,自是无法描摹那人眉眼衣饰,但那清贵疏冷的气韵竟已勾勒出来,乔贵嫔都能一眼认出那人正是景辞。
茶注再倾,又是一男子月下抚琴,背影孤诮,衣袂随风,居然又是景辞。
乔贵嫔端了一盏在手,却不知喝还是不喝。半晌,她叹道:“你这丫头,真是疯魔了心了?”
王则笙垂着眼睫,专注地继续又倾了一盏,却见天高云阔,一个小小少年正牵着三四岁的小女孩奔于草地间。
这一回,乔贵嫔便认不出是谁了。
她歪头看半晌,笑道:“这是你和端侯小时候吧?看年纪正相符。”
王则笙不答,盯着茶水中的人影,忽然取过小匙,在水中快捷一搅,那少年和小女孩顿时没了影响,只有大堆浮沫凌乱地在茶水旋着圈儿。---题外话---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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