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君长歌下

第三章 小师娘

下午第二节是美术课,我留在教室里出黑板报,资料什么的都准备好了,只要誊抄上去就行。
只不过······这不是我的职责啊。想想,她也该回来了。
“诶,人都去哪儿了?”前门被推开,一道活蹦乱跳的身影闯入我的视线当中。
“都去上美术课了。”
“那你在干嘛呢?”她双手背在身后,向前探着身子,离我很近。
“感觉好些了吗?”得到她肯定的答复后,继续道:“在帮某人出黑板报!”我将那一小叠资料重重地甩在她面前的课桌上,没好气地说着。
“唔嘞。”她朝我吐了吐舌头,抢走我手中的粉笔,挤走我的位子,“辛苦你了,不过你的字太难看了,你还是上美术课去吧。”
“我还是留下来画图吧,不然你今天肯定搞不定,反正美术老师的欣赏课我也听不懂。”
“哦,那随你。”
我们心照不宣,没有打扰对方。
我时不时地偏过头看看她的进度,然而我真正的注意力并不在这上,而是,因为抄错改正时,嘟起嘴的微表情;又像是想起某个笑话,巧笑嫣然的娇俏模样;由于排版问题,时而黛眉微蹙的神情。
她生得极美,不然怎么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要不是她懒,将校花位置拱手让人,哪还有那刘纯雨什么事。
她似乎注意到了我灼热的目光:“这么盯着我干嘛?”
“你长得漂亮啊!”
朱雨桐用力一猛,手中的粉笔断成了两截。她停下了手中的工作,低着头,眸色微沉:“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我当然喜欢你啊,是朋友间的那种喜欢。”我没心没肺地笑着,根本不顾及她的感受。
她狠狠地瞪着我,扯了扯唇:“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我将粉笔丢进了空空荡荡的粉笔盒中,画花边什么的我最是拿手,更何况这么多年了,早已轻车熟路。
我一屁股坐在凌乱的桌子上,盯着她:“我想最根本的原因你应该知道,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友情之上,恋人未满,是吧?又想拿出这套说辞糊弄我。”她的眉头拧成一团,将头揉得散乱,“嗷嗷,烦死了!”
“那······我去写会儿作业,你忙,你忙。”我悄悄地将资料和粉笔盒放在一旁整理好,省得她到时候踩着桌子写大字,会无处下脚。
“哼,算你识相,下去吧。”她居高临下,审视着我。
我伏着身子,大气不敢喘一个,唯唯诺诺地说:“嗻。”
就这样,我安安静静地做了半节课作业。下课铃声响起,这幢教学楼还是一如既往的沉寂。
窗外,鸟儿扑腾着翅膀;树木摇曳着身姿;日光影影绰绰,斑驳在地面上;远处传来隔三差五的吆喝声,“回收冰箱、彩电、空调、电脑、洗衣机、热水器······”
它们仿佛是在向我挑衅,蛊惑着我:“出来玩啊,出来玩啊。”
幸好,今天有两节体育课。
“谢谢。”只听身后“啪啪”几声,她放好东西,掸去衣服上的粉笔灰,坐在了我身边,把资料堆在我坐上。
“谢谢你,对我这么好,一直陪我身边。”
“咳咳,不用谢。”我见画风有些跑偏,连忙扯开话题,“跟你讲件有趣的事,闫开耀你知道吧?”
“知道,不过没什么印象,是那个看起来比你还不靠谱的男的吗?”
“对。”我暗自腹诽着,“不过你也说了,只是表面上而已,事实上,他可神了。”
“嗯,然后呢?”她似乎对我这种毫无营养的话不感兴趣,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地敲击着,怡然自乐。
“你仔细听好了,不许跟别人乱说。”
我鬼鬼祟祟地看向周围,见四下无人,离下课也还早,便凑到她耳旁,伸手挡在嘴边:“他跟我说,我未来的老婆姓苏。我信了!”
“咯咯咯,痒死我了,你靠那么近干嘛?”她将重心移向另一侧,瘪了瘪嘴,揉着泛红的耳根。
许久,才见她平静下来。“哦,这好像跟我没什么关系啊!”微微解释了一下,反而显得不自在了,一手支颐,拢起耳边的碎,打着转;左手搭在右手的肩膀上,敲着莫名的律动。
她低着头,默默地背诵英语美文。每次她慌张的时候都会摆出这么一副令我恼火的镇定模样。
她的脸上露出一丝难以名状的笑容,这笑也是淡淡的,像轻云一样,揉进惆怅中。
(接第一章..)
没错,数学考试上写的就是为她准备的检讨,本想给她一个惊喜,没想到还是被她现了,没劲!
转念一想,放学后还要和她一起做值日生(当然是钱老师罚的),届时,让她擦黑板、洗抹布、拖地、扫地、倒垃圾,我就坐在讲台上指挥她,如果她求我,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帮她排个桌椅。
哈哈,又是愉悦的一天!
我在操场上踱步着,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
“学长,请等一下。”远远地听见了身后响起的一道清脆悦耳的女孩声音。我以为是朱雨桐折了回来,装成软萌学妹,想好好“感激”我一番。
我停下脚步,转过身,高仰着头,鼻孔朝天:“干——嘛?”
“呵呵,学长还真是不顾形象。”来自她轻启朱唇激射出的一抹锋利冷光。
“啊啊,校花大大!”我慌乱地整了整红领巾,将刘海梳下,遮住最近新长出来的痘痘,双手交叠在身前,弯着腰,眼睛眯成了一道缝。
“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吗?”
“学长,我喜欢你。”
“嗯?”我欣喜若狂,多年的付出终于换得了苦尽甘来,局势一下子反转了,我直起身子,“谢谢,不过我已经心有所属了。”
“哦。”
就这样,我们俩大眼瞪小眼,僵持了许久。
难道刘纯雨是一个外冷内热的女孩?还是得要我主动。
正当我一肚子的深情话语,例如“傻瓜,我的心已经被你偷走了。”想要倾吐而出时,她忽然压低声音,像是在威胁我:“学长,你那所谓的因果呢。”她补充了一句,“可以指引我的东西。”
恍惚间,我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尴尬地笑着:“那个学姐,是······是······人家那是跟我表白了许多次,是老客户,我才给她些优惠的。你还不符合这个条件。”
“那好,我以后每天向你表白,看学长,你,什么时候妥协。哼,再见!”她头也不回地走了,没有丝毫眷恋,没有惋惜。
我顿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我怕了,忌惮她说一不二、飒爽的英姿,她可是说到做到的主。
“等等!”我故意停下来,试探她的反应,见她依旧昂阔步地远去,我不由得大声喊道:“放学后,小树林,你将收获一生的爱恋。”
“谢谢,谢谢!”她摇着我的手臂,兴奋地说道。没想到,她会特意跑回来,感谢我。
“是闫开耀哥哥告诉你的嘛。可你为什么要七绕八绕,我是不是让你一有消息就告诉我的吗,害我等了半天。”
“有吗?我不记得你跟我说过。呵呵。”
“没有吗?”她的眼睛里凝聚成两点火光,转瞬消失在眼波深处。
“有有,师娘,不对,学妹,是我记性不好。”
“你刚才叫我什么,师娘?这个称呼挺不错。”她踮起脚尖,慈爱地抚摩着我的头。她身材高挑,也才将将与我目光平视,“好徒儿,型要跟你师父一样,才帅,哈哈。”
眼瞅着她将我头弄得像鸡窝一样,敢怒而不敢言。
许久,她好像忽然有了什么心事似的,神色沉郁,目光黯淡。
“以后对我那个除了比我长得漂亮之外,其余一无是处的表姐好点,知道吗?她父母很少有时间陪她,她的世界或许只有你一个人了吧······”
“哇,师娘,你也太好了吧,还帮我介绍对象,您就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她是谁,我一定负责她的一辈子。”
“唉,真是麻烦了。”她自言自语道,“现在你管我叫师娘,以后我还得管你叫姐夫,啧啧啧,这复杂的关系。”
“等等,你好歹告诉我她叫什么吧?”她竟然自顾自地离开了。
“我舅舅姓苏,言尽于此,剩下的,她想通了,自然会告诉你。”
放学后,我任劳任怨地做着值日,今天老师大慈悲,订正可以留到明天,所以班级里除了我,也就只有一个“名誉值日生”朱雨桐了。
都怪我太心软了,方才她朝我撒了个娇,说身体不舒服,我便七荤八素,没了主见。
“喂,其他的我都弄好了,你好歹,呃,我求你帮我关个窗吧。”我咬牙切齿道。
“准奏。”她慢吞吞地爬起来,开始了劳动。
“我下去倒个垃圾,希望我上来之前,你——能帮窗户关好。”我真的不想再看到她一秒,逃似的溜走了。
“奇怪,明明走的时候把垃圾带下去就行了,用得着这么麻烦?”她无奈拿起扫把,环视这个空旷的教室,“连个地都扫不好。”
“真是的,这么久还不上来。”
算算时间,就快六点了,整幢教学楼应该就剩下我们两个了。
“你要是再不上来,我就要下去找你了。”她坐在临近后门的一张课桌上,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一双修长雪白的大腿裸露在空气中,肆意地来回晃动着。
得见如此风景,也不枉我跑这一趟了。
“你手里的是什么?”
“你怎么老是这么聪明啊,没意思。”说着,我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的红色陶瓷小碗来到她面前,贱笑道,“这可我老吴家的独门配方,文火七七四十九天熬制而成——好吧,其实,就是红糖兑了点水,不过请放心,绝对不是饮水机里的水,我是去找食堂阿姨用水壶煮的。你今天不是身体不舒服吗,所以啊,我掐指一算,唉,她就来了。”
我察觉到她异样的目光,连忙解释道:“我······我······我不是变态啦,我不是有意窥探你的隐私的。”我低下“高贵”的头颅,将他深深埋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请慢用!”
她掩面轻笑:“这是给我的吗?”
“明知故问。”
“那就谢谢了。”她满心欢喜地从我手中接过。
“小心烫。”我错愕地抬起头,幸好她没有追究我的责任。不过,若真要论起这件事,她本人绝对没我清楚。
她又一次毫无顾忌地笑了,暮色渐渐攀上了她的颈项,暗香裛裛,一双杏仁眼弯成了月牙,挂在那名叫“回忆”的碧空中,依依不舍,不愿离去,不知不觉间,竟勾走了我所有的意识。
“真好喝,有你的味道。”浅浅的泪痕划过脸颊,落入水中,“有些苦了,是只有当喜悦流过嘴角时,才能感受得到的苦涩。”
“快别说了,怪别扭的。”我把书包放入她怀中,接过那个被喝得一滴不剩的红色瓷碗,默默地收进袋子里,“快走吧。”
“等等,把那个给我。”她瞥了眼我手中的透明袋子,伸出手,作讨要状。
“要什么?”
“那包红糖。”
“要它做什么。”虽然我嘴上这么问着,但我还是很老实地交到她手中。
“我是为你好,你想想,要是被别人知道了,肯定以为你是变态,咳咳,这个理由是有些牵强。不过,话说回来,你把它带着身边,是想如法炮制,去撩妹吗?我不过是只小白鼠,哼,效果还不错吧,我还真被你差点感动到了,嗯,中央空调先生?”
她话锋一转,令我无从招架。亦或者说,女孩子无理取闹的时候,顺着她便是了。
“我誓,此生,只爱你一人。”
她讪讪地摸了摸微微泛红的鼻梁:“车这么快,还说自己没经验。”她怔怔地看着我庄严肃穆的神色,目光有些躲闪,“呃..那就······姑且相信你吧,希望你说到做到。好了,走吧!”
她高傲地伸出手,我轻轻地搭了上去,虚拉了一把,满足了她的虚荣心;“遵命,我的公主。”
话音刚落,我轻轻啄了一下她细嫩的小手,满眼戏谑。
她那红嘟嘟的脸蛋像九月里熟透的苹果一样。
“那你愿意做我的骑士,永远守护我吗?”她后退了一步,裣衽为礼。
“生生世世,”我将右手放在左胸口上并低头鞠躬,“誓死相随!”
她甩给我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像柔和的阳光在荡漾。生怕别人不知她此时此刻的喜悦,可惜,从头到尾,只有我一个人在欣赏。
“走着······”她紧攥着我的手腕,向前小跑。
“来抓我啊。”在楼梯口,与我并肩而行的她,不动声色地给我来了一肘,“抓不到我。”
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双手枕在脑后,在后头亦步亦趋地跟着,却丝毫没有追逐她的兴趣,长吁了一声:“唉,无聊。”
其实,我走着她走过的路,她走着我将要走过的路,挺好。
跟着她来到了小操场,便看见她站在最中心的位置,双手叉着腰,鼓着嘴,似在埋怨我的姗姗来迟。而书包呢,早已被她丢到了一边去。
我将书包同她的并排放在一起,我扬手挽起她追风的:“说吧,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吗?”
我顿时有种毛毛的感觉,似乎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
“你······再走近一点。”
虽然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照做了。
“抱我。”
“嗯?”
“你到底要迟钝到什么时候。我说,抱——我!”
她深深地埋进我的胸膛里,泪水滂沱而下。
“我好像真的喜欢上你了。”
我抚摸着她的长,无奈地笑道:“那你以前都是在耍我咯。”
“以前······也是很认真的啦。但从没有像现在一样,如此······如此明白自己的心意。”
许久,她才冷静下来。
“喂,你把我的校服弄脏了,要帮我洗干净。”见她哭丧着脸,手足无措的样子,心一软,从口袋里拿出几年前她赠给我的手帕,帮她擦拭泪水。
“要是把这么漂亮的脸蛋给哭花了,我可不原谅你。”
“哦哦,那今天晚上我到你家去帮你洗衣服,怎么样?”她紧张地攥着我的衣角,如是说道。
我满头黑线,寻思着她还有心情调戏我,就知道她已经变回了往日里那个大大咧咧的朱雨桐。
“不,不劳尊驾了,我家······有,有洗衣机。”
因为刚才的亲密举动,所以,直到现在,我们都没来得及分开。
我有意无意地靠近着她,她似乎也在迎合着。
“好香啊。”那一瞬间,我的大脑就像喝断片了一样,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心底似有一个恶魔在咆哮:“三年血赚,死刑不亏!”
我带着欣赏的目光,审视着她的每一寸肌肤,当真是极美的尤物,那令人心醉的靡颜腻理,举手投足间的翩翩风气和她独有的伴着花草味的芳香,无不令我心潮澎湃。
正当我准备一亲芳泽,“偷袭”成功的时候,她却一把将我推开。
我刚想质问她,却被她一句周围有人给惊醒了。
我刚才究竟在做些什么,这可是在学校啊!
“不好意思,我我我,我好歹也是一个男人,所以······才把持不住的。”
“好了,你不用解释了,纯情小处男。”她笑眯眯地走到近前,捏着我腰间的软肉,“你也是喜欢我的,对吧?”
我吃痛地喊了一声,将脑袋偏向看不见她的一处:“怎,怎么可能呢?”
“本来呢,我是想跟你说一个关于我的秘密。”她搂着我的手紧挨着我,几乎将整个身体的重心全压在了我身上,“或许,跟你一直不肯接受我有关。”
我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但很快又散了去。
我灼热的目光紧盯着她,她亦出神地看着我,视线碰撞,擦出火花。我们都在赌,对方会先开口。
霞光在她的脸上留下影子,长长的睫毛眨动,像是在说话。
我只是因为害怕失去那可笑的面子,便白白放走了这一段姻缘。
直至太阳下山,我们俩终是没有人来打破沉寂。
“走了······”
下了地铁,也到了该分开的时候。
一路上,她都没有再跟我说过话,只是主动挽着我的胳膊,乖巧地一言不。
“你没事吧,要不我送你回去吧,或者,你到我家去,你不是说还要帮我洗衣服呢吗?”
“不,不了,我自己回去就行。放心,我没事。”
“那好,我先走了。”那时的我还不知道,女人是最欢口是心非得了。
“等等!”她叫住了我,“那个,手帕我洗好,明天还给你。”
“嗯。”
“你真的没有别的什么想说了吗?”
“哦,当然有。回家别忘给我打电话。”
“嗯——嗯。”她低着头,像是故意把头垂在面前,遮住半张脸,让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再见······”
朱雨桐飞奔出小巷,钻进一辆私家车里,低声啜泣着:
“傻瓜,你知道吗,你要是主动一点,结局也许就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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