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我和蒂姆,才倏地从梦中醒来。
我醒来后的第一反应,就是3秒之内扣住我tac-50的扳机,蒂姆也是一样,他的手指也要在3秒内扣住他hkmp5冲锋枪上的扳机,如果需要,我打开保险和瞄准的动作应该在1秒钟之内完成,1秒钟后,我打出的第一枪应该在8-9环之间,第二枪10环,第三枪10环,第四枪10环,第五枪10环。这一切动作,我们都应该凭着训练出来的本能去完成,“我要让你们达到的标准,也是这里唯一的标准,就是不要去想自己能不能做到,而要自然而然地,像呼吸那样把这一切做完。”我们当时的枪械教官对我们说道。
蒂姆当时还问道:“如果我被六个敌人围上了,子弹打完了,应该怎么办?”
这时那个冷峻的德国后裔看着蒂姆,面无表情地对他说道:“拿枪托砸他!这也是你呼吸的一部分。”
蒂姆握着mp5,侧耳谛听着对面山谷里发出的每一丝可疑的声音。他一转眼看到我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好像猜到了我正在想的是什么。
“拿枪托砸他们?”他把声音压得低低地说道,尽管这样,似乎还是在山谷里有着轻微的回音。
我微微点点头,“突然想,要是能回去,得和这个魔鬼喝一杯。”我轻声地说道。
蒂姆无声地笑了,他轻轻翻了个身,把身子藏在身边一块巨大的岩石下面,我也侧身翻到他的旁边,尽量不弄出声响。他拿出水壶,喝了一小口,自言自语地道:“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回家了。”他的话音未落,只听到一颗子弹的破空之声迅疾而来,我和蒂姆本能地一低头,紧接着就是一声爆裂声,随后我们头上的岩石瞬间炸开,扑簌而下的滚滚灰尘夹杂着大小不一的石块落到我们的身上和面前。
“找掩护!找掩护!”我低声吼道。
“这是冲着我们来的,狗娘养的!”蒂姆嘴里咒骂着蜷起身子,把冲锋枪的保险栓打开,语气急促地道:“这是m24,目标应该就在1000米之内!”
我点点头,和蒂姆一样蜷起身子,躲在岩石下面,m24的“长枪机”射出来的子弹强烈旋转撕裂空气的声音,就如同死神拍打着巨大翅膀降临时的声音一样让人印象深刻,它的有效射程在800-1000米,如果不是蒂姆没来由地想去喝水,我也没来由地想去陪他,很可能我们当中的一个,已经被那颗子弹穿过皮肤,骨头,内脏,然后再带着这些东西,穿出身体,冲向我们身后,太阳正在冉冉升起的天空。
我们刚刚在清晨的冷空气中,还有些麻木的头脑和身体,现在已是肾上腺素急剧上升,而同时急速上升的,还有阳光下的气温。我们迅速转移到距离原先观察点150英尺以下的一处有树木的荫凉处,重新检查了装备,发现我们把通讯装备留在了原先的观察点,而敌人用的是美式的m24sws狙击武器系统,这应该是被缴获的武器,它有着与我的tac-50不相上下的精度和强大的摧毁力,虽然我的tac-50狙击距离更长。但m24适应性更强,它可配备多种子弹,甚至机枪级弹药,而在沙希德峡谷这样的地理环境和空气透明度下,它完全可以轻而易举击中1000米以外的一个路易·威登的女士手包。
这是一场狙击手对狙击手的战斗,我不寒而栗地想象着我的脑袋,不知不觉中成为一个瞄准镜下的目标,对方随时准备在一呼一吸间置我于死地,我不自觉地又握了一下tac-50已经被我攥得温热的枪托。
蒂姆背靠在树干上,冲锋枪口对着通往山下的小道,有些不理解地问我道:“为什么?他们为什么是从下面射击的?“
狙击手一般都是处于居高临下的位置,向下方射击的,这是因为无论是从视野上,还是在一击不中,二次射击上,或者追击敌人上,都有着无可争辩的优势,从下往上射击的方式除了具有突然性外,完全处于劣势,尤其是对敌人的反击完全没有抵抗能力。
“不是觉得自己能一击即中,就是完全没有经验的新兵。”我回答道。
“现在怎么办?先解决这个狙击手,我们再带上无线电转移?”蒂姆警惕地望着四周道。
我点点头,说道:“先解决这个m24。”我们慢慢找到一个隐蔽的狙击点,藏在一小片悬崖后面的树林边缘地带,蒂姆拿着望远镜,耐心地寻找着刚才的那个m24狙击枪手。
我从狙击枪的瞄准镜里,一点点地搜索着对面的山谷,阳光晒到青草和黄土上,散发出一股令人疲倦而奇怪的味道,突然,我在瞄准镜上,捕捉到一个我似乎不应该看到的东西,就在山谷对面那一侧背阴的地方,好像多了很多枝形的阴影在移动,我仔细看过去,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是一队“基地组织”的武装部队,沿着一条极为隐秘的小道,在悄悄地向着谷口集结,蒂姆也看到了,他向我比着手势,等他报出数据再开枪。
我凝神盯住这一队人马,专心听着蒂姆即将报出的狙击指令。
“目标2点方向!14人,偏右45度,风速30,距离420米!”
“目标已确认!”
tac-50的子弹准确地击中了走在第一个的人,他应声而倒,而这时队伍一下停住了,看起来好像是被眼前的情况,一下弄得不知所措。
“偏右45度后!”蒂姆的指令继续。
我接着又是一枪,直接击中了队伍后面的一个人,这时队伍里的人好像才刚刚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他们拼命地四散逃去,我如同在一个巨大的白瓷盘子里,挑拣着屈指可数的蓝莓一样,冷静地射击着,每一枪都没有落空。
等到目标散去,我正准备收起我的枪,和蒂姆正准备转移回刚才的观察点,忽然听到一声有别于正常子弹的声音,比上一次的更为凄厉和猝不及防,以至于它炸裂在我的眼前时,我还以为是我的眼睛是产生了错觉,关键时候,架设狙击枪的两段木头,还有我和蒂姆的盾形护目镜救了我们,我们迅速退回到林地里,这时我才发觉,我的右脸开始滴滴答答地在往下滴着温热的液体,当时我的第一感觉很奇怪,我以为我哭了,那是我流下的眼泪,我甚至还想了为什么我要流泪。而蒂姆第一时间看到我,就直接拿下我的护目镜,捧着我的脸急声喊道:“博迪!博迪!你听得到我说话吗?博迪!”
这时更多温热的液体,顺着我的头盔流了下来,已经开始浸湿我绑头盔的带子,我闻到一股铁锈的味道,伸手摸了一下,红色的铁锈的味道。
蒂姆迅速解下我的头盔,查看我的伤势,然后拿出随身的急救包,喊着我的名字,直到看到我依然神志清醒,才放下心来,他为我止住血,迅速而不顾我伤痛地包扎好我的伤口,他说我应该只是被子弹擦伤而已,应该还能保住性命,不过他是没法跟他表妹交待了,希望军队能给我出整容的费用,我想笑,但是脸一动就钻心地疼,我想是不是蒂姆没有和我说实话,我是不是半边脸被打掉了?后来我想他应该没骗我,因为我还没有死。
“是不是两枪?”我缓过神来后问他。
“算你命大,你刚好起身,偏了一点,另一颗子弹打在你前面一点,护目镜也防住碎片了。”
“还好,是新兵。”我说道。
“对。两颗都是。”蒂姆简短地回答道。
说完,他用眼神问我道:“你还行吗?”
我只是点点头。
“好。”蒂姆把我搀起来,我自己流出的血进了眼睛,两眼已是一片模糊。
蒂姆站到我面前,看着我,然后很郑重地说道:“我需要你的枪。”他的声音里有着一种不同一般的意味。
我想了一下,把我的tac-50交给了他,而他把他的mp5挂到了我的肩上。这是我们狙击小组两个人存在的意义,当小组的狙击手无法继续完成任务时,他将和另一个人互换,由另一个人完成狙击任务。而我,从现在开始,成为了蒂姆的观察手。
我想我最需要的是清醒一下,万幸的是,我没有被打成残废,我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其实我已经想好了,如果我负伤了,断了胳膊断了腿,我就抱着枪和敌人同归于尽,因为我知道没有家人会来陪我,我也不想坐在轮椅里,让陌生人来照顾我,让别人用怜悯的眼光看我,这个事情,我想得很清楚了。
我试图让自己的意识和身体状态,尽快恢复到可以临战的状态,但是我在撤退的时候应该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撞到了肋部,一喘气就疼得厉害,我尽量放慢语速,对蒂姆道:“我一切都好,我们需要回到原先的观察点,用无线电通知他们,有用m24的狙击手。”
蒂姆点点头。我们先观察了一下方位,然后背对着太阳尽量小路前进,不时可以听到零星的枪声,应该是像我们这样的狙击手在和敌人交火。我们重新回到观察点,用无线电通报了敌人的情况,也用暗语通知了我们的小组,提醒他们敌人有m24的狙击手。
刚刚关掉无线电通讯,我们就听到一阵排山倒海一般地嗡嗡声从远处而来,我和蒂姆回头望去,一排排黑点如同密集的蜂群,从远方的云层向山谷飞来,转眼之间,“空中炮舰”巨大的铁翼,已经在我们的眼前清晰可见。看来美军已经改变了第一天的进攻策略,由简单的空袭配合地面推进,变成了一次大规模的空袭,飞机的数量之多,已经形成一片带着死亡轰鸣的无边无际的黑色乌云,飞临到沙希德峡谷的上空。
蒂姆在一块岩石后,架着tac-50,身子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峡谷的动向。我在他旁边,盯着那一片恐怖的黑云,一种莫名的战栗从心头涌起,这样的轰炸规模,足以把沙希德峡谷变成一座到处都是尸体的坟墓。
第一架飞机开始俯冲,黑色的炸弹正在落下,我们静静地等待着,第一发炮弹的爆炸声。
连续的爆炸声,弹片的呼啸声,飞机得意的轰鸣声,碎石的四处飞溅声,中间,还隐约夹杂着人的绝望的呼喊声,火光冲天,浓烟滚滚,这时的沙希德峡谷,变成了一个巨大的不断炸出新花样的烟花。爆炸激起的碎石和尘土高高扬起,遮住了天空,我和蒂姆已经听不到彼此大声的说话,只能紧紧地俯卧在岩石的一角,捂住耳朵,但是一声声的轰隆巨响,还是一阵阵地钻入我们的耳膜,我当时只有一个想法,我即使没有死在“基地组织”狙击手的枪下,也会被这一阵阵如同巨浪一般的声波震死。
不知道过了多久,爆炸声停止了,飞机的轰鸣声渐渐远去,峡谷里,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蒂姆盯着浓烟蔽日,漫山遍野都是碎石的峡谷,轻轻舒了一口气,而此刻,又一牌“空中炮舰”机群,轰鸣着向着峡谷而来。
接着是更多的炮弹,更多的爆炸声,像是连绵不绝的潮水在山谷间回荡着,等到第三波空袭结束之后,沙希德峡谷原先瘦骨嶙峋一般的山峰,很多的已经被完全削平,原本已经不多的植被也已经荡然无存,留下的,只是一片硝烟弥漫的焦土。
我捂着已经被震得麻木的头,看着这一片如同炼狱一般的景象。这更像是一场看不见尸体的屠杀,不用等到明天,今天我们就可以结束战斗了。
随着美式m1主战坦克,在午后的阳光下隆隆地开进峡谷,标志着地面部队开始推进了。蒂姆和我聚精会神地看着对面的峡谷,不时有零星的枪声响起,都是美军的m16自动步枪的声音,看来是在消灭残余的“基地组织”的士兵。我和蒂姆又消灭了几个躲在洞穴深处的据点,眼看着黄昏中的夕阳,已经慢慢靠近了远处的地平线,我想,我的战争,应该快要结束了。
这时蒂姆好像忽然发现了什么,他突然紧张地盯住瞄准镜,低声地说道:“十点方向,900米,可疑黑色标志物。”
我拿起望远镜,按照他的方向望去,一个极细极微弱的黑点在望远镜里若隐若现。我把望远镜的倍数调到最大,看见那是一顶黑色的***小帽,帽子的下面,我看见的,是一张孩子的脸,虽然还是稚气未脱,充满怨恨狠毒的脸,我和蒂姆几乎同时倒抽了一口凉气,他是以标准狙击手的姿势俯卧着,帽子的旁边,就是一管乌黑的枪口。
我急急地说道:“确认目标!确认目标!十点方向,900米,风速40!”
蒂姆似乎犹豫了两秒钟,我知道,他和我一样看见了那个狙击手,更确切地说,他看见了那个孩子的脸,他扣动了扳机,tac-50的狙击枪子弹呼啸而出,一秒钟之后,那顶黑色的帽子,从我们俩的瞄准镜里就消失不见了。蒂姆保持着狙击的姿势,没有说话,我也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慢慢说道:“那个,只是一个孩子,对吗?”
我转过头,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只听一声轻轻的闷响,我感觉有什么温热而粘稠的东西直接溅到了我的脸上,我亲眼看见,一颗子弹打中了蒂姆的左脸,直接穿颅而过,溅出来的,红色的,是他的鲜血,白色的,是他的脑浆。而他的右脸似乎还相对完整,他用他唯一存在的右眼怔怔地看着我,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蒂姆,他似乎还低声说了句:“新兵。还真准。”说完之后,他的头,才重重地倒在了自己的血泊之中。
我大声地,撕心裂肺地呼喊着蒂姆的名字,手忙脚乱地想捧起他破碎的头颅,我似乎发了疯一般地想把他紧紧地抱在怀里,我站了起来,完全没想着去找一个地方隐蔽,我犯了一个狙击手的大忌,我,成为了最显眼的目标,
紧接着,我觉得的头部,似乎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打了一下,我只觉得一阵眩晕,然后就跌下了山坡,我最后的记忆,只是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着远处火红的一团夕阳,紧接着,一阵更重的眩晕袭来,我就失去了知觉。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坎大哈的营地病房里,头上缠着厚厚的绷带,jtf2所有的人都站在我的面前,除了蒂姆。
所有的人都沉默着,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还是一个像是医护官的人清了清嗓子,告诉了我当时的情况。
我被那个打中蒂姆的狙击手发射的第二颗子弹击中了头部,但是我的头盔救了我一命,这就是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而他,永远地躺在了沙希德峡谷。
沙希德峡谷之战后,搜索队没有找到蒂姆的尸体,我甚至请求让我再去一次,把他带回来,但是他们回答,那边已经因为持续轰炸,山体状况极不稳定,已经封锁了沙希德峡谷,不允许任何人进入。
在离开坎大哈的那一天,我拿着一张我和蒂姆的照片,坐在“支奴干“直升机的机舱里,想起那一天我和蒂姆乘坐直升机离开时的情景。随着飞机摇摆着上升,我从窄小的窗口望出去,下面是荒凉的阿富汗的旷野和山区,就在我的脚下,我看着这一片土黄色的群山和山上
东一片西边一点的植被,脑子里空空的。这时有人唱起了蒂姆经常唱的那支歌,那是一首回家的歌。不知不觉地,眼泪充满了我的双眼,没有蒂姆在我的身边,哼着他不成调的歌,我感到如此的孤独和无助,所以我任凭泪水从我的脸上流下,痛彻心扉的悲痛,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来,直至,将我完全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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