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不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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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里掏出火折子点亮火把。
黑暗在突然间被驱散的不适感太过强烈,花记年连眨了几次眼睛,才看清楚眼前所处的地方,不过是昏暗地宫中的一条甬道,既宽且长,石壁上雕满了古朴而巨大的花纹和语意不明的献祭文字。明明高大的吊顶,却给人一种极为毛骨悚然的压抑感,似乎随时都会塌陷一般。一模一样的岔路遍布在甬道的两侧,迂回宛转。
如果说这一切还不足以让花记年寒颤的话,那麽当他看到甬道尽头那一样事物的时候,一切都不同了。那里躺著一具尸身,干枯而可怖血迹一路延续到他们的脚下,似乎在不久前才被人从他们所站的地方野蛮的拖到甬道的尽头。花记年看过无数个人的死相,却绝不会像此刻这样寒毛倒竖,那是怎样一具尸体──脸部血肉一块块支离破碎,眼睛只剩下两个血窟窿,大半边右脸都是连粉红色的肉筋都被舔去的白骨,从肋下开始,皮肤被人用力的撕下来,像半披著的外袍一样半连著身体,而皮下的血肉又再次被一口不剩的啃去,右腿处则干脆被人折断带走,只留下空洞洞的裤管。
可怕的不单是他狰狞的死像,也不是那人仿佛死不瞑目般永远无法闭合的双目,也不是那新鲜的尸身和干枯不久的血迹,而是那半张脸──一个曾经叱吒江湖的掌门人的脸。
“果然熬不住了。”花千绝冷笑道。
“什麽意思”花记年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背上冒出来,下意识再次握住了花千绝的手。
花千绝朝他低笑起来“你不知道吗我在五天前,曾经把六大门派的掌门人推了下来,五天时间里,他们没有水,没有吃的,找不到出路,终於有一天”
“我不要听了”花记年脸上变色,捂住双耳。男子轻笑著,轻轻拨开了他捂住耳朵的手,继续笑道“你必须得听,我必须要让你知道,这地宫,此时,除了我们,还有六个──不,五个,饿得疯了的野兽,他们并不是泛泛之辈,而是武功已臻化境的掌门人。你要是不留意,除了可能被机关困死,打死,射死,还有可能落在他们手里,像这个样子连眼珠子都不剩的被吃掉。”
花记年连牙齿都开始发起抖来,他佯作镇定的伸手企图在火把下分享到一点热度,一边更加用力的握住男子的手,一边低声问“我们避开他们,再逃出去,这总可以了吧。”
听到这里,不料花千绝笑著摇了摇头,轻声说“你错了,我们不是要逃开他们,而是更快的抓住他们,喝光他们的血,吃光他们的肉,连骨头都不剩,唯有这样,才能在这个没有出路的地宫有活下去的希望。”
花记年几乎要呕出来,他难以置信的摇了摇头,眼里慢慢都是不能苟同的倔强,他摇著头,慢慢往後退去,却似乎碰到了什麽东西,於是惊叫一声。花千绝也是一惊,举起火把飞快的往後面一照,见花记年身後站著一个人。
花记年不敢回头,於是脸色惨白的问“是谁是哪位掌门到了吗”
身後的人幽幽叹了口气,轻声道“花小施主无需害怕,是贫僧。”
烛光下,年轻的方丈静静的站著那里,额间一点佛印鲜豔如火,宝相庄严,似乎把周围森森鬼气也驱散了几分。花千绝静静的打量著他,却一直没有下一步的举动。此刻,这人究竟是敌,是友
第三十三章
32,
花记年稍稍镇定下来後,连忙几步站到花千绝身後,低声问了一句“父亲,我们该如何”
花千绝朝他摇了摇头,又邪笑著看著方丈打量了一会,低笑著问“方丈之所以尾随我们下来,还是为了除魔卫道吗”
方丈沈默不语,良久才苦笑道“不瞒堡主,我是被阮施主推下来的。”
他这样一句说出来,花千绝,花记年两人都微微吃了一惊,彼此对看了一眼,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麽。方丈沈吟了一会,才低声道“贫僧一世行事,都力求问心无愧,以天下为己任,不料最近越是执著於信念,越是离我苦苦追寻的大道远去了。这一天之内,贫僧接连被名门之後背地暗算,看著知交挚友泯灭人性残害同道,也见到邪道之人为骨肉亲情罔顾生死,正非正,邪非邪,贫僧此刻已经参透不了自己的道了。堡主看事一向另辟蹊径,是否能开导贫僧一二”
花千绝大笑起来“你这方丈真是可笑。一个时辰前还在力斥我这个魔头,现在却好意思说什麽开导”他说到这里,又看了那方丈一眼,见他紧蹙双眉,一副苦苦思索的样子,显然是接连遭遇的这些大变让他生了心结。花千绝当下心头大喜,正要开口扰乱他的神智,让他走火入魔,不料花记年突然在一旁接口,回了一句“正道,邪道,不都是人吗”
方丈一愣,眼神似乎恢复了一丝清明,颔首道“不错。”
花记年续道“既然他们都是人,便都有善念和恶念。”
方丈怔在那里,嘴中反反复复的重复说“正道是人,邪教也是人。是人便都有善念恶念”花千绝听的心头火起,正要大骂青年几句,不料这时方丈已然抚掌大笑道“说的好,说的好。正道是人,邪教何尝不是人”他一边说著,一双暗淡无关的眸子重新变得温润起来。
花千绝冷哼一声,用传音入密对花记年说了一句“你何必帮他。他先前可是将你毫不留情的丢到这地宫里。你可曾想过,你是让我们多一个敌人”
花记年蹙眉,忍不住用唇语顶了他一句“也许是多一个朋友。”男子听得眉头大皱,伸手在青年头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
花记年一脸不满,正要和他继续争辩。这时,方丈突然安静下来,回头问他们二人道“二位可听到有什麽声响”
花千绝侧耳细听,果然听到风声似乎来得急促了些,於是将手中火把向那个方向伸去。只见那森森道路尽头,趁著混浊的火光,看起来似乎在微微摇晃著,紧接而来的是毫不掩饰的沈重脚步声,一个男子──或者说是一位曾经地位显赫的掌门一身血迹朝这边跌跌撞撞的跑来,他一看到这三人,就嘶声大喊道“帮我,帮帮我,他们疯了,他们要吃人──”
那个男人似乎已经吓的心胆俱寒的扑倒在那几人面前,哭喊道“救我,救我,他们,他们疯了,他们吃了吴掌门,还要吃我──”花记年一愣,犹豫著走上前去想扶他一把,花千绝脸色一寒,一把把他扯回来。
正在这时,那个男人银芒出袖,流星一般的刺向花记年的胸膛,花千绝扯著青年的袖子带著他向後跃去,却听到身後风声隐隐,花千绝大骂一声,伸手将青年护在怀里,反手一掌拍向身前那人。眼看著背後那招奇袭避无可避,这时,那方丈却突然动了起来,一双肉掌与偷袭的那人缠斗了起来。花记年挣开男子的怀抱,伸手拔出斜插在後腰的银笛,一边辅佐著花千绝的攻势,一边惊魂未定的问“你如何,你如何知道他是在说谎”
花千绝一掌打在那掌门的右肩上,那人被打的狠狠撞到石壁上,吐出几口鲜血。花千绝这才稍加喘息道“废话,你瞧他脸上未破,嘴角却残留鲜血,想必是吃了东西却未记得擦嘴的蠢货”话还未说完,刚被击倒的那人仿佛毫无痛觉的爬起来,再次朝他们扑来,花记年措不及防下袖子被他撕裂了一道口子,当下颤声说“他他难道都不会痛吗”
花千绝飞起一脚,狠狠踢中那掌门的小腹,见身後方丈迎战另一人时招招留情,不下杀手,当下出手越发不留余地,他不屑的回道“哪里可能不痛,他是饿疯了。你向来养优处尊,要是也饿个五天十天的,也和他一副德性。”
花记年反手一掌打在那人後背上,讽刺道“不要说得好像你挨过饿似的。”花千绝冷笑道“我六岁的时候遭人暗算,被推进这个地宫来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腐朽的木门,过往的老鼠,枯黄的死人骨头,哪样没吃过,你问问这人便知道了,人肉是怎样的美味。”
那人听了这话,突然怪笑起来,趁著花记年发呆的一瞬,扑过来牢牢咬住了他的手臂,居然硬生生咬下一块肉来,然後欢声大嚼起来。花记年痛的哭喊一声,踉跄连退了几步,坐倒在地。花千绝怒吼一声,将那人甩了出去,又将与方丈缠斗的人引到自己身侧,大喝道“和尚,你带我儿子走,走左侧第二条路,尽头是石门的那条”
花记年颤声道“你呢”
花千绝冷笑著一掌刺穿一个人的腹部,大笑道“我很快便来,我要想想如何把他们困起来,你我到时候好慢慢进食”
花记年听的不寒而栗,胃里再次翻腾起来,这时方丈朝他伸出手来,低声道“花施主,随贫僧来吧。”
花记年犹豫了一下,大步跟著方丈朝第二条路跑去。这时,花千绝突然在他身後传音入密道“路尽头的那道石门重有千斤那和尚迂腐不堪,定然不忍让手上负伤的你动手,必会自己去抬。你待他抬起後,就速速从门外进去,莫再管他,这样一来,他便只有被巨石压著,苦苦支撑到油尽灯枯的那一刻了。
花记年听了他这些话,脸色越发的难看了几分,但此时也只能跟著方丈向前跑去。离开了火把照耀的甬道,越发的光怪陆离起来,在奔跑中整个甬道似乎都在不停的跳动颤抖,两壁原本古朴的花纹在黑暗中也斑驳如狰狞的怪兽,花记年倒吸一口寒气,手持银笛护住周身要害,连成一片闪烁的银光。似乎是生怕又有哪个“活鬼”从转角处跳出来,再咬他一口。
那堵花千绝所说的石门很快就近在眼前,比想象中更为厚重,由一整块巨大的花岗岩雕成,牢牢堵死了去路。方丈微一愣神,然後才走到石门口,敲打了几下,伸手去推,见石门纹丝不动,才低声说“花施主,看来是要从下面抬起了,等会你我一同使力”
方丈说到这里,突然看到花记年还在流血不止的手臂,济世渡人的菩萨心肠又开始作祟,於是沈吟道“你手上有伤,还是贫僧自己来吧,花施主等会去到那头,请仔细搜寻一下控制这门的机关,我怕是并不能支撑许久。”他这样说著,伸手拨开石门下的杂草,双手扣住石门缝隙,缓缓使力,石门抖动了一下,慢慢的被抬起一丝缝隙,方丈此时额角已布满冷汗,大喝一声,将神功运到极致,一寸一寸的将重达千斤的石门缓缓抬起。
当石门抬到四尺左右的时候,方丈再次低喝一声,手臂上青筋迸起,用肩膀扛起了石门,嘴里低喊道“花施主,快些过去”花记年看著摇摇欲坠的石门,哪里还敢有半分耽搁,当下就地一滚翻到了对面,还未从地上爬起,便下意识的用视线左右搜寻了一下,很快便发现右门石壁上有一个木制轮盘,显然就是控制石门的开关了。
那方丈硬撑到花记年过去,一会儿便体力不支,单膝跪倒在地上,沈重的石门在他肩膀上压出血痕,以骇人速度染红了僧袍,他眼角的余光看到花记年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於是有些疑惑的问道“花施主,那边可是没有开关”
花记年脸上死白一片,几乎不敢和他对视,只好侧过脸去,咬著牙点了点头,低声应了一句。方丈似乎苦笑起来,但声音还是那样不急不缓的,带著一点宽容和无奈“那可以有劳花施主帮我一起抬一下这道石门吗我知道施主手上有伤,这样的请求有些失礼”
花记年呆站在那里,满心都是想逃跑,偏偏像是被钉死在那里,一步也移不开脚。方丈将那话又说了几遍,见花记年一句不回,似乎已经明白了些什麽,於是安静下来。脸上满满的都是疲惫之色,嘴角有一抹化不开的苦笑,慈眉低垂下来,哇的吐了口血,低声苦笑著说了一句“我总是不能明白,为什麽越是努力,离我的大道就越远呢,不明白”他说著,另一只膝盖也跪在地上,右肩膀传来一声清晰的骨头断裂之声,这声音听在花记年耳中无异於振聋发聩晴天霹雳。青年喉咙里哽咽了一声,突然冲过去拼命的扭动那个木制轮盘,但这个开关经久不用,扭起来无异於蚍蜉撼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终於转动了机关,石门硬生生被吊起在离地三尺的地方。花记年喘息了一会,几步上前,将方丈从石门中拖了出来。
“对不起,我”花记年站著那里,看著右臂软软垂下来的方丈,面白如纸,他嘴唇轻微的颤抖著,一时不知道该说什麽,良久才突然冷笑起来“反正反正你原来也要杀了我的,我还没找你报仇呢,我们扯平了,我没有对不住你,我没有骗你”他说到这里,脸色难看的像要哭出来一般“我没有”他重复道。
方丈捂著肩膀,抬头静静的打量著他的神色,眼神有些复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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