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张开口要说些什麽,突然侧耳听了一会,然後才有些嘶哑的静静笑起来“花施主,请到前方等我吧。”
花记年一愣,伸手去拉他,问道“怎麽了,你站不起来吗”方丈摇了摇头,任青年搀扶著,踉跄的站直身子,低笑道“不,我有些事情要处理,你去前面等我吧。”
花记年不解的看著他,但还是点了点头,正要转身离去,突然被方丈叫住了,他从怀中掏出一个明黄的小包裹,默默的递给花记年。
“是什麽”花记年疑惑的问道,方丈笑著推了他一把,低声说“去前面等我,花施主,快走,别回头”花记年不明所以的拿著那个小包裹,往前快走了几步,忍不住又要回头看去,不料此时方丈突然朝他大喝一声“走别回头”花记年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随著这声厉喝向前跑去。
方丈默默看著花几年的背影消失在甬道深处,这才回头看去,那扇被吊在三尺高的石门後不知何时钻出来三个饿的形销骨瘦的男子。那三人看到方丈废去的右臂,脸上都是一种阴森至极的喜色。其中一人丑陋的笑了起来“好饿啊,方丈,佛祖割肉喂鹰,你也舍身正道,来渡化我们吧。”
年轻的方丈似乎极轻极轻的笑了一下。他缓缓念了句佛号,左手摆了一个大日如来咒的起手势,低声道“好,我渡化你们”
第三十四章
34,
花记年大步向前跑去,这条甬道没有岔路,因此也不会迷失方向,只是甬道长的让人生出无论怎样拔足狂奔都走不到尽头的绝望感。花记年轻轻喘息著,额角布满冷汗,无措的四下张望著,漆黑的地宫甬道,黑压压的像张开了巨口的怪兽,随时准备吞噬一切,没有声音,没有光,没有希望,没有人。
花记年听著自己的孤独无望的脚步声和喘息声,苦苦支撑了一整天,终於还是到了接近崩溃的边缘,他扶著墙壁慢慢跪倒在地上。身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一步又一步,走的很稳。
“方丈”花记年问道。
没有人回答。
“父亲”花记年喘息著想站起来,却突然发现自己直不起身子“父亲,是你吗”
一只温暖的大手放在他头上,那人低声应了一句“嗯。”
花记年只觉得脑海中轰鸣一切,转身狠狠的抱住了他。花千绝一愣,侧著脸仔细研究青年的表情,良久才问“你害怕”
花记年摇了摇头,强笑了几声,推开男子,然後想了想,又点了点头。
花千绝於是大笑起来,大力揉弄著青年柔软的额发,想了想才低声抱怨道“那两个人我已经将他们困在地宫里了,本来是要找到另外三个人的我来的时候才发现,他们不知道怎麽,竟和那和尚斗在一起”
花记年一愣,仰了头难以置信的看著男子。花千绝浑然不觉的续道“我在地上发现他们四个人的尸体。那和尚似乎之前右臂就废了,勉强杀了其中一个人,後来被另外两个人杀了,可恶就可恶的是,那和尚死前偷偷服了剧毒,害的剩下那两个人只吃了几口毒肉,便跟他一同死了。这下可好如此一来,我们的食物便所剩无几了。”
──花施主,快跑,莫回头。
花记年後退了几步,脸上苍白一片,他似乎想起了什麽,从怀中掏出那个明黄的小包,颤抖的打开,发现里面是一块黄玉制成的浮屠令。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麽,於是摇了摇头,又放回怀里。
──快跑,莫回头。
“我不吃人”花记年靠在墙壁上,似乎努力想让自己离男子远一点。“我不想吃人,我不想自己变成那样,我宁愿饿死了是,我宁愿饿死了也不会吃人肉的,我才不要变成那样。”
花千绝勃然大怒道“你在说些什麽”
花记年哽咽著低下头去。
──花施主,莫回头。
花记年大哭起来,他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不曾这样哭过了“我想让方丈知道,他救我没有救错。我不想这样,我不是什麽好人,但我也不想沦落到那种地步。父亲,如果你真是饿了的话,你大可以连我的肉也一起吃了。可我不想跟他们那样”
花千绝满面怒容的盯著他,怒极反笑道“好好极了狼窝里居然养出了一只羊崽子”他扯著花记年的袖子,似乎想说些什麽,但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语言,只能反反复复的说“你很好你很好”
那只握著青年的手越来越有力,突然,一丝异常的内息浮动引起男子的注意。花千绝一愣,在青年体内连输入几股真气查探,不一会,脸色便变得越发的不好看,深邃的眼眸中隐隐倒映著血光,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一字一字的喝问道“是谁是谁废了你花心诀的功夫是不是那个秃驴”
花记年似乎想用力挣脱他的掌控,但无论如何也挣不开,只好侧开头去,闷闷回道“那日被他所擒後,我从地宫醒来,便发现功力大不如前了。”
花千绝怒道“那你还替他难过个什麽劲是他把你掷进这地宫,是他废了你几重的功夫”
花记年冷笑道“那又如何。我本来也是恨他的,可是当我从这里醒过来,发现自己能够害怕了,能够生气了,能够活的像一个真正的人的时候,我才突然明白,原来一直以来,真正想废掉这个武功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我自己方丈他,不过是帮我成全了这个愿望。”
花千绝狠狠一掌打到周围的石壁上,用力过大让掌心也泌出几丝血丝,他咬牙切齿的骂道“我不懂你,当初是谁跟我说要练成绝世武功的,谁跟我说想做一个高手的”
他说著,狠狠盯了花记年看了一会,居然掉头就走。花记年一愣,在他後面轻声说了一句“喂,我刚才说的话,是认真的。如果我能够让你活久些你大可无妨吃我的肉,喝我的血。”
花千绝大怒回头,毫不犹豫地教训道“你闭嘴你可知道我为你这条小命费了多少脑子我最恨的就是连你自己也不懂的爱惜自己的命”
花记年反唇相讥道“你别骗我了,你其实之所以生气,只是因为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儿子突然又变得没用起来了,你觉得很失望罢了。你眼里根本容不下弱者,你看不起他们,所以我一直以来只有强迫自己变强──”
花千绝几步走回来,拎著青年的领子喝道“胡说,你这种自傲的性子你以为我不知道,如果你变成了弱者,最难过的不是别人,而是你自己我才不在乎这种小事呢,你就算变成个小孩子,半夜尿床,也比这两年让我省心的多。”
花记年微红了脸骂道“你在胡说什麽”他说著,突然一愣,重复问了一遍“你不在乎吗你真不在乎我有没有出息你以前不是总说什麽──这样做才好,这样做才对,这样才像我花千绝的儿子弄得我,弄得我──”
男子大笑道“不错,我是曾经存了无论如何也要鞭策你的念头,但现在,一切都不同了,你想做什麽,便做什麽,什麽也不想做,也没关系,我又不是养不起你。”
花记年细细想了一会,竟是展颜笑道“那你就应该为我能够重新活的像一个人而感到高兴不是吗,为什麽突然对我这般宽容好像我快死了一般。”
花千绝竟然沈默起来,抚摸著他的後脑勺,把他揉进自己的肩膀之中,低声问道“记年,你身上带著那药吗”
花记年眼睛微酸起来,把身子埋进男子的胸膛里,低笑道“你不是说我的病早就好了吗那药,我记的呢,一月服一次,每次一定要喝完一小瓶的分量,如今离下次服药还差大半月的时间呢,我身上就没带。”
男子叹息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背,低笑道“那该如何是好你这般挑食,又忘了带药,我又不愿意让我的儿子就这样死了。对了,记年,你想看看浮屠堡所谓的宝藏吗”
花记年一愣,不由从他怀里挣出来,有几分兴奋的问道“这地宫里有宝藏”
男子哈哈大笑道“有,不过却是摆著好看的东西,只能看,不能动,不然早就拿去挥霍了,哪里轮的到”他似乎突然想起什麽,语调难得的有一丝晦涩“哪里轮的到二十年前交不出东西,遭受天下围攻”
花记年愕然,抬头审视男子的面孔,却只看到男子紧抿的薄唇,和邪魅到惊心动魄的面孔。“父亲。”花记年轻声说著,伸手去拉男子的手,却第一次发现那人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回忆,手心有点冷。
花千绝突然沈默起来,良久,又突然突兀的说道“二十年前,我母亲在我面前被人杀死的时候,现在想想应该是多少有些难过的。”
花记年良久才想起自己应该说些什麽,不料男子大笑起来“这些伤春悲秋的事情,你应该比我在行多了,走,走,我带你去那里看看。”
他说著,从角落捡起熄灭的火把点燃,大步拉著花记年向前走去,嘴里笑道“这条路上难得没有什麽机关,不过到那里便要小心了。”花记年哪里看的懂他的喜怒无常,只得被他拉著向前走去。花千绝走在这座繁复的地宫,悠然如在自己领地上逡巡的君主,时而右转,时而左行,不知道是否是记忆力惊人,竟然没有丝毫犹豫。
只是要前行的道路比来的时候漫长的多,花记年随著男子一路走下去,不知道走了多久,在这遗失了方向和时间的迷宫中,渐渐的开始疲乏起来。男子手中的火炬一根一根的燃尽,照亮了脚下的路,却从来不曾彻底照亮这道路的尽头。
饥饿比想象中来的更快,更不可抗拒。在庞大而交错的地宫中持续前进时,这种饥饿像是在变本加厉的泛滥,更让人无法忍受的是令人窒息的口渴。疲惫和饥渴像是交错攀升的藤蔓一般,在阴气森森的地宫中越发让人绝望和疯狂。花记年咬著牙尝试忍耐,当他看到男子冷静的表情时越发自虐般的压制自己这种软弱的情绪,偏偏这种原本稍加休息就可以抚平的苗头,只会在在毫不间断的行走中燃的越来越旺。终於,青年开始克制不住自己有些疲惫而急促的喘息声。好累,好饿──好渴
“父亲。”他轻声说著,斟酌著问道“我们休息一会好吗”
花千绝似乎没有听到他在说什麽,依然正沈溺在某种可怕的回忆里,对身旁一切漠不关心。
他继续拉著青年向前走去,直到花记年被他拉的一个踉跄才突然回过神来,轻笑著问道“怎麽不走了”
花记年呆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花千绝似乎明白过来什麽,於是放低了声音问道“是饿了吗,渴了,还是累了”花记年本想点头,但是一回想到不久前才发生的那泯灭人性的一幕,连忙苍白著脸说“我没事,我不饿我只是想,想休息一会。”
花千绝低笑道“前面有个石厅,你要累了,在那里睡一觉再走吧。我保证,你一定能够活著出去的。”
花记年没注意到男子遣词中有了些微的不同,只是笑著点了点头,勉强跟著男子,走进拐角处的石厅中。那是一个空旷而简陋的厅堂,只由周围的几根零落的石柱撑起,角落里零星摆放著几张石桌石椅。如此宏大的建筑手笔,偏偏衬著如此简陋的陈设,越发的渲染成一种凋敝与怆然,繁华与颓败共冶一炉的瑰异氛围。
花记年又饿又困,很快便蜷曲在石椅上睡熟了,熟的连梦都没有。花千绝在一旁站了一会,举著火把,照著周围看了一圈,似乎在回忆著什麽,然後把火把插进了石壁的炬台中。自己沿著石壁用指腹轻轻摩挲著布满纹路的墙壁,然後他半蹲下身子,在石壁的角落里找到一行浅浅的刻痕。
那里写著一行小字,无力而稚气的笔画,似乎是一个饿的浑身无力的小孩子所写,唯一有生气的便是那一横一竖都极为张狂的笔锋,似乎随时能顺著石壁无限的延展开来,跃然而出,有血有肉的叫嚣和呐喊。花千绝摩挲著那行笔迹,一字一字划过去,上面写得是,我要活下去。
他沈默了一会,又缓缓度到另一边石壁前,那里也有一行刻痕,笔迹深了许多,稚气渐退,但字间的张狂却是改不掉的,似乎写字的人这时也长成了少年,上面刻的是重复的词句,一连三个报仇,字体也越来越大,到最後一个字已有碗口大小,划痕深有一指,触目惊心。
花千绝低低冷笑起来,脸上也变得说不出的杀气腾腾。正在这时,他听到身後花记年翻了个身,嘴里模模糊糊的抱怨了一声“我渴,好渴”男子的身子突然便僵硬起来,原本布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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