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希安没有打算给邝耀威一个惊喜,前线瞬息万变,如果他去了同城,邝耀威却不在,他会疯的。一站一站的给前线发电报,就怕邝耀威不在。
临走前米花晕倒了,等她醒来看章希安笑着看着她就知道什么都瞒不住了,她难得羞涩,低下头来。“都怀孕两个月了都不告诉我,你还准备瞒到什么时候?”章希安说,“芸豆说你最近也不舒服,为什么强撑着,伤了孩子怎么办?”
“少爷第一次出远门,我想跟着。”米花说。
“不行,玉行给你诊脉了,前三个月你都得静养。”章希安说。
米花皱眉,孩子总会有的,但是她不跟着少爷出门她不放心。章希安似察觉她心中所想,就问她,“这孩子是白桐的吧。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了吗。如果早点说的话我还能送你出嫁,现在只能等我回来再说了。”
“我是下人,又是第二嫁,不用弄什么出嫁了,红被子一裹送过去就行了。”米花说,“不是刻意瞒着少爷,真的是前几天才发现,但我私心想跟着少爷出去,就瞒着了。”
“你现在这样的情况,跟着我不是受累吗?”章希安说,“白桐没什么家人,也不能这样就罔顾他的意愿。等我走后,你跟着我娘回去吧,先你娘照顾你。嫁妆我来办。”
米花想说什么,但是触及章希安认真的眼神,只能点头答应。白桐被叫来告知自己要做父亲了,喜的原地蹦了好高,章希安笑着看他,“先高兴吧。米花是我的大丫头,即便她是二嫁,我也不愿意让她寒酸出门。你是个什么想法?”
“我自然是想给她全套的。”白桐兴奋说,随即又笑,“但是她可能不喜欢。少爷还要带她去关外吗?”
“玉行说她要静养,我就不准备带她去了。我想让她回家去养胎,她娘也许久没和她亲近了。”章希安说。
“少爷,能缓一天吗?等我先去她家下聘,然后再让她回家养胎,等从关外回来再说婚礼的事。”白桐说,“虽然下人的亲事也不需要多讲究,扯床红被子就成。只是米花跟我本就委屈了,我想力所能及给她体面一点的婚礼。”
“嗯。”章希安点头,“你怜惜她自然是好,去办吧。我明天还是照计划出发,你办完事了再赶上来就此成。”
池宝玥晚上过来看章希安,儿子第一次要出远门,还是那么危险的前线,她心里很是焦虑,几乎坐立不安,章希安看她这样子也难受,主动环抱着她,“娘,不要让我不安心的出发好吗?”
池宝玥枕在他肩膀上,想到从前身体病弱只能躺在床上的章希安,从来没想到他能有一天像这样站着给他依靠。池宝玥拍着他的背,“见过邝耀威就早点回来。”
章希安点头。
这次去关北,因为邝文武给了一营人做护卫工作,邝耀宗也派了一队政府人员跟着过去,检查复核下级政府的工作,安全比自己去有保障,再加上健康堂的人,足有百人,当真是浩浩荡荡出行。
车队驶离豫市半天后,触目所及之处就是和豫市截然不同的氛围。荒凉,孤寂。
这条路因为总有往前线送军资的车走,还算平坦。刘玉行安静的看着窗外,对看着文件的章希安说,“你坐车看这些不头晕吗?”
“要看的东西很多。现在不看,等后面的路更烂,就更不能看了。”章希安平静的说。他看的是健康堂理事写的各种行当的前景分析,和这一路来各地适合的经济。最后要做什么需要他来拍板。
健康堂公司如今除了江东的大本营,豫市的分公司,还要辅助新地盘发展的远征临时公司。
“不要劳心太过。”刘玉行说,当然他知道他也是白白一说。
“我去当个军医怎么样?”刘玉行问。
“我一直没问你放弃了想当游医的想法了吗?”章希安问。
“没放弃。”刘玉行说,“一个好大夫怎么能没有四处游历过。”
“你师傅如今已经不怎么坐馆了,他的医馆还得你撑着。”章希安说。
“我还有几个师兄,算岁数也该陆陆续续回来了,他们可都说好要给师傅养老的,当初可还没有我,总有一两个讲良心的。”刘玉行说,“师傅也说了,如果师兄回来,医馆就没我的份。”
“师傅身体很好,再看二十年病都可以,他现在不坐馆纯粹是要陪金宝玩。”刘玉行说,“让我现在就坐馆,几十年不动弹,想想都疯了。”
“按照西医院那样开医馆,你觉得怎么样?”章希安问。
“医馆不同药材铺,好大夫少,庸医害人。”刘玉行说。
“好大夫少,因为都是师傅教徒弟,如果像学校一样,同时教育很多学生,大夫的数量就多了,好大夫的几率也好了。”章希安说。
刘玉行看他,“你去哪里请老师?要教出大量学生的老师也不是少数量。而且,没有统一的教材。”
“刘大夫愿意收学生吗?”章希安问。
“我师傅?他倒是好为人师,但是他没什么耐心,太笨的人他教两句就没兴趣了。”刘玉行说。
“我是这么想的,先集中学习基础,比如黄帝内经,伤寒论等等基础书,等有一定基础了就可以请有经验有名望的老大夫来挑选一两个跟在身边实习一段时间。”章希安说,“那些老大夫都是医学院的挂名教授,可以来学校也可以不来,这样自由。跟在他身边学习的人完全由他们自己挑选。”
刘玉行思索一下,“可是如果大夫藏拙,去身边实习就没有意义。”
“前期只选几个,第一次招生也不可能招太多。等医学院的名声响亮了,自然会有人慕名前来,到时候也就没有藏拙的必要。”章希安说。“医学院的第一批招生我想招胆大心细的成年人,想组建医疗队上前线。我已经找了几个欧罗巴的生医和护士,他们会来当针对性的老师。”
刘玉行看他。
章希安回看他,“我想你来当这个院长。”
刘玉行皱眉,“我不一定行。你知道我对医术外的东西都觉得麻烦。”
“我身边只有你适合这个职位,懂中医也懂西医,懂我想做出来个什么。刘大夫大名远扬,作为你师傅的高徒,也足以镇住那些来教基础的大夫。”章希安说,“我会给两个我的身边人去协助你管理,日常琐事他们会处理的很好,你把握大方向。”
“你知道只要你认真和我说点什么,我总不会拒绝你的。”刘玉行说,“有没有相关东西,给我看一眼,规章制度什么的一开始就要做好,不能想着人少就先糊弄,朝令夕改是大忌。”
章希安笑,递给他一个黄色文件夹,两人坐在车上各看各的文件,时不时交谈两句。
到了第一个休息县城,城门破败,但是进去后街道还是井然有序,也算热闹,街上走动的人们脸上没什么绝望的灰败。
这么一长串车队进去县城,有很多人好奇的观望,县政府有人出来引导车队到准备好的地方。
“安少爷。”负责招待的官员点头道,“环境简陋,还请多担待。”
“为了方便赶路就没去大城,给你添麻烦了。”章希安说。
“不麻烦,安少爷是金财神,到哪哪发财,还指望你给咱们县城也带点财气过来。”那人笑说。
章希安带来办事的人就有一百来人,更别说护卫的两千士兵。虽然车队带了足够的粮食,但章希安如果当地有足够的粮食提供就在当地花钱买。护卫的人没有进城,只进来二十人贴身保护他安全。
两千多人的吃喝,在小县城住上两三天,总能给当地人创造一些收益。
小县城章希安只预留了一天两夜,第三天一大早就出发。大一点的城市就多待几天,也不过三五天,越靠近黄河,他就越心急。
中间刘玉行强制他睡了两天,“你这样的面色去见邝耀威,是要吓死他。”
章希安捂住胸口笑,“想到他这里就不对劲,越来越想他,竟连一刻都等不得。现在想想,我是怎么忍的两年都没见到他。”
“想不到你也有这样情浓意深的时候。”刘玉行笑他。
“你不想阿白?”章希安问。
“不想。”邱阿白说,“哦,有时候金宝太磨人的时候会想他,生了就不管,还得随他的姓,我太亏了。”
“你就嘴硬吧。”章希安说,“建设的人说邱总去金都了,你一脸的不高兴以为我没看见?”
刘玉行抿唇,“总之你得在这里把身体调理的差不多的时候才能继续前行。”
到了黄河边上,遇上邝耀威派来接应的人,有筏子有船,因为人数众多章希安就说让物资坐船过去,他坐筏子就成。
“那怎么行,做筏子没船那么稳当。”来接应的团长说,关外的男人女人都长的粗糙,团长第一次见章希安这样的人,觉得跟尊玉佛似的,看第一眼就不敢看第二眼,怕亵渎了他。
没想到章希安要坐筏子,顿时急了,面红耳赤的争辩。
章希安见他激动就不坚持什么。“这个船都装货了,等他到那边了下了货,再回来我们再坐吧。”
团长点头,一边吆喝着人快一点,一边又让人马上搬桌子凳子来,上茶上点心啊,章希安也不能摆手说不用,和刘玉行走到河边上观水。“黄河真壮观啊!”
“嗯。”章希安说,“看了让人心生敬畏。”
“看河流也平稳,一点都不像是传说中吃人的黄河呢?”刘玉行说。
“你看到河面下的漩涡吗?平静都是假象。”章希安说,“咱们江南啊,河道弯弯多,汛期时是不是偶尔也会有水来不及排出去漫了出来,你看这地势一马平川的,黄河水一但泛滥,就是一淹千里。”
“呃,那里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刘玉行视力好,看见远远的对岸好像有什么骚乱,章希安看过去,那边码头好像有人影在攒动。“是下货出了什么事?”
两人都关切的看向那边,不过因为隔的远,也看不真切。不一会儿船只回转,先头还拒绝章希安坐筏子的人,期期艾艾的说,“那船装了东西,味道变的难闻,不然,咱们还是坐筏子走把,老筏公开的筏子,一定又稳又快。”
章希安和刘玉行互看了一眼,“你怕吗?”
“我胆子总比你大一点。”刘玉行笑说。两人并两个持枪的士兵和一个筏公上了一个筏子。持枪的士兵很紧张,章希安和刘玉行也暗暗禁戒起来。但是到了案什么事都没有,团长先一步到,看见章希安下船后就把他们往车上领,让他们先走。
章希安带过来的士兵护送他们去。章希安虽然觉得有点不对,但也没有迟疑的上车走了。车子一直开到同城指挥部,一个过去的衙门改造的指挥部,大门还挺气派。邝耀威的副官在门口等着,看见章希安来了,连忙引上去,“安少爷。”
章希安下车看见他,对他点头。
副官领他进去,“军长前天出去了,但是他说了今天会尽量回来,房间是军长特意布置过的。呃,安少爷的行李呢?”
“在码头上,码头上人多嘈杂,就让少爷先过来,行李等下再送过来。”章希安的长随说。
“也是,少爷先进去休息吧。刘大夫也来了,准备了干净的房子和热水,厨房也准备好了,想吃点什么我让厨房去做。”副官热情的说。
“你们现在还有什么,哎,来点热水吧,晚上他们两个吃饭不要加上我,我可不要当电灯泡。”刘玉行开玩笑说。
章希安问,“还有其他人,他们住在哪?”
“他们也另外有地方安置,指挥所住不了那么多人。”副官解释说。
“没关系,有地方安置就好,他们会自己解决其他问题。”章希安说。
穿过正堂穿过回廊到房间,不同与江南建筑的秀气,这里的建筑古朴大气,有厚重感,一路来花园都是大开大合的风格,所以章希安推门进去,看到屋子里的布置就笑了出来,高颈圆肚的青瓷花瓶,滴翠的小巧盆栽,桌上摆着的水果盘,和床上显而易见的江南织品。这是尽量在模仿家里的布置,和这里的建筑格格不入的风格。
章希安笑了,心里提着的紧张稍微放松了点,副官送来了热水,章希安洗去身上的尘土,但并不想睡,就坐着有阳光的地方,放空自己,等待邝耀威。
阳光一点点没有,章希安才发觉身体维持一个姿势早以僵了,以不太舒服的姿势起来,一点点活动身体,今天不会回来了吗?
门被打开了,章希安抬头,在灰灰的天空背景下,满身尘土高大的男人,胡子遮面,眼睛亮晶晶的。
章希安嘴巴动了几下,最后只能呆呆的看着。
邝耀威过来抱住他,“我是做梦了吗?”
章希安被久违的臂膀抱住,终于也忍不住眼泪,揪着他的背,“好狠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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