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师们急忙从车内出来,恭顺地跟着若珏进入宫门,一路上脑袋低垂,虽对宫内的景物好奇,但不敢放肆,苏闲吊在最后,眼角的余光四下打量,她早前看了若珏绘制的皇宫地图,早已烂熟于心,现在欣赏一下景致,顺便考虑返回寿宴的路线。
因为女帝对仁王的信任,至少是表面上的信任,若珏可以在后宫自由出入,所以她先带几位画师去见女帝,也好让她们近距离欣赏一下女帝的姿容,将画作得更加传神,何况作画一事经过女帝的同意,女帝必然要对她们考察一番。
估摸这个时辰,女帝应该是在凤后或者皇贵君的宫殿内。
“待会见到吾帝,切记谨言慎行,以免招来无妄之灾,本王也保不住你们。”若珏语气沉沉,警告意味甚浓。
画师们连连点头,话都不敢说一句。
走在御花园里,迎面碰见皇贵君和三皇女,行过礼,若珏含笑问道:“皇贵君和三皇女可是要去找女帝陛下?”
“嗯,仁王带着这几位是要去哪?”皇贵君仪态端庄,身穿华丽的宫服,皮肤保养得极好,言语间隐约带有盛气凌人的架势。
若珏举止有礼,不紧不慢道:“本王也是去找陛下,这几位是本王请来的画师,专门为女帝的寿辰画像。”
皇贵君打量一圈,视线落在苏闲身上,眼中飞速闪过丝惊艳,继而恢复平静,“仁王有心了,那位姑娘好生俊俏,可惜不是男儿身,否则定会被收进宫中,独得帝宠。”
“父君,皇叔,既然都是找母皇,不如同去。”三皇女出言制止皇贵君往下询问。
“好,就依皇儿所言,仁王请吧。”皇贵君曾听三皇女说过,仁王如今是他们一派,故而需以礼相待,表示自己的诚意。
一行人朝凤栖宫走去,殿内,凤后与太女正陪着女帝说话,欢声笑语不断,气氛温馨。
太监跑进殿内通报,得到女帝的应允,一行人方才进殿。
“你们都来了,快些坐下。”女帝身形高大,面容板正威严,此刻带出几分笑意,显得有些别扭。
若珏坐在梨花凳上,澄澈的杏目波光潋滟,从袖中掏出精美的小木匣放在桌上,语调轻快道:“皇姐的生辰,我自然是要提前进宫祝贺,今年的生辰礼是南海鲛人泪,臣妹可是费了好一番心血才得来的,皇姐喜不喜欢?”
女帝打开匣子,只见三粒圆润光滑,晶莹剔透的珠子静静躺在里面,在阳光下闪烁迷人光泽,鲛人泪极少有人得到,尤为珍贵,仁王得来三颗,绝对花费了大力气。
“珏儿每年送我的都是世间难得的宝贝,其实只要你肯来看看我,皇姐就很满足了。”女帝阖上匣子,交给跟随的太监收好。
“臣妹为皇姐祝寿乃天经地义之事,皇姐的生辰又怎能没有像样的礼物相赠。对了,这几位我请来的画师,专门记录皇姐今年寿宴的繁盛,以及皇姐的姿容。”
若珏示意几人上前,苏闲站在最不显眼的地方,即便如此,出众的容貌仍然使她成为瞩目焦点。
凤后微不可察地皱眉,疑惑道:“宫中不是有画师么,为何要从外面请?”
女帝的目光在苏闲身上停留片刻,解释道:“宫中那些人的技艺,朕已经看厌了,这么多年没有丝毫提高,是时候引进新鲜血液进来,我便将此事交由珏儿去办了。”
“母皇,儿臣在民间搜罗了一种香料,听父君说母皇最近有些失眠,此香料有助于入睡。”三皇女将瓷质小坛放在梨木桌上,打开盖子,一股淡雅的香味飘逸而出,闻着甚是舒服。
蝶梦香!此种香料需要用七七四十九种名贵的药草提炼成精华液,然后滴在一种名为赤蝶花的植物上,最后将赤蝶花晒干,做成香料,这可是极为奢侈的东西,一两便值万金,这一小坛的量足够买下几座城池了!
“三皇儿有心了,朕甚为感动,这些日子皇儿不再沉溺于声色犬马,而是专心于政事,朕心甚慰啊。”女帝示意太监收好香料,拉住三皇女的手,满目慈祥道。
苏闲看着母慈子孝的一幕,眸子微微眯起,她觉得女帝面色不正常,过于红润,身上若有若无地散发着近乎于腐烂的香味,与《医典》记载的某种毒极为相似,而中毒的症状便是精神旺盛,失眠,体味带腐香。
此毒入体初期没有不适感,一般人察觉不出,而中期会出现女帝如今的症状,至于晚期则直接卧床不起,若是凑不齐药材,只有等死的份了。
不过到底是不是中了毒,还需要进一步诊脉才可确定,她现在的计划是在女帝身体强健的前提下进行的,不容许出现丝毫意外,所以她必须医好女帝才行,同时要找出幕后下毒之人,看看能否利用得上。
三皇女的重新振奋给朝堂带来不小的震动,女帝亦开始对她进行培养,而太女认识到自己的地位被威胁,二人明里暗里针锋相对,背后的家族也在比拼着,暗流涌动,局势扑朔迷离。
女帝在其间起着平衡作用,她一旦倒下,两方便会直接对上,拼个你死我活才肯罢休,到时她与若珏不仅不能脱身,而且会越陷越深,最后所有的安排都是替他人做嫁衣裳!
形势比想象的要严峻,不过也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
她要找机会为女帝诊脉,确定所中何毒,再提前准备好解药,等女帝缠绵病榻,宫中御医都束手无策时,由若珏私下进献解药,将幕后之人揪出,作为报酬,就让女帝将被掉包的灵珠双手奉上。
不过片刻,苏闲的心思已是百转千回,抬起头发现凤后正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她,略微灼热,隐约还有垂涎?
身子微微僵硬,苏闲始终保持得体的笑容,只听女帝说道:“这几位画师都是珏儿亲自挑选的,定然画技不俗,朕十分期待,你们可不要让朕失望才是。”
“草民必当竭尽全力,描绘出女帝的风姿。”几人异口同声,语气难掩欣喜。
混在其中的苏闲声音不大,正好被盖过,却被离她较近的凤后听到,又是意味深长的一瞥。
女帝呵呵一笑,身边的太监低声提醒道:“陛下,寿宴快开始了。”
“移驾锦绣园吧。”女帝起身往殿外走去,凤后与皇贵君分别站在两侧随行,太女与三皇女紧随其后。
若珏察觉苏闲的异样,故意放慢步伐与女帝拉开一段距离,凑近她道:“你有些不对劲,可是身子不舒服?”
苏闲摇头,低声道:“女帝好像中了毒,你先不要轻举妄动,我需要找机会给她把脉,至于原先的计划微有变动,等回去我们细聊。”
“好。”若珏看她神色严肃,心中又重视了几分,“你待会儿可还要去找地图?”
“去,你安排好暂时替代我的人了?”
“安排好了,你只管放心,”
二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眸子里看出信任与坚定,不由得会心一笑。
走在前面的凤后似是不经意地回首,视线穿过几名画师落于苏闲,将那风华绝代的笑容收入眼中,苏闲清浅的眉色蹙起,这种被作为猎物盯住的窥视感让她心底厌恶。
若珏亦没有错过凤后的举动,心中一沉,忽然想起什么,提醒她道:“徐娘半老,风情犹在。闲闲要小心,凤后怕是看上了你。”
看上了!她?
凤后今年似乎三十五岁了,她才十五岁,这种年龄差能当她的叔叔了!何况他还是一国之后,竟敢在女帝眼皮子底下给她戴绿帽不成?
似是猜到苏闲的想法,若珏捅捅她的胳膊,低喃道:“女帝后宫三千美男,四妃七十二嫔,哪能宠幸得过来?女帝每月最多在凤后的寝宫留宿三次,而凤栖宫有地下暗室,太女经常进宫看望凤后,顺道带些容貌上乘的女子,出宫时再带走一批,你可明白?”
苏闲面色并无太大变化,只是幽幽道:“怪不得太女色胆包天呢,原来是遗传了凤后的优良血统。”
“重点不在这好不好!总之你要多加注意才行,万一闲闲被老牛吃嫩草了,我不被你的两个男人打死才怪。”若珏很不满意她的表现,扬手在她腰际一拧。
“他不会得逞的,我这里有种幻药,能让人误以为有过欢好,实在不行我就喂他吃点。”
“你怎么会有这种药?”若珏觉得自己再次被刷新了认识,莫非闲闲内里竟是个变态?
苏闲对上两道诡异的目光,眼角微抽,“若若误会了,幻药我是为了完成某些任务,特意研制的。”
“嗯,我相信闲闲,毕竟一个被夫郎‘收拾’到下不了榻的人,怎么会研制这种药自找麻烦呢。”
“……”苏闲干脆当作不认识她,默默与之拉开距离。
锦绣园,单听名字该是繁花似锦,实际却仅是座空旷的园子,亦是女帝在皇宫中举办宴饮的场所,只见汉白玉铸成的台阶通往突出的台子,上面摆有红木的雕花矮桌,铺着明黄色软垫,专门为女帝与凤后和皇贵妃准备。
下方摆着数十张矮桌,连成长长的一排,总共四排,中间用大理石铺就道路,反射明亮的光线。
女帝生辰的缘故,锦绣园四处挂有红色丝绸,随着风吹晃动,往常纯白无暇的石柱被整个用红布包裹,遮掩住那精美的雕刻。
荷塘碧波荡漾,粉白的莲花交相辉映,空气中弥漫淡淡莲香。
不多时,具有资格到场的官员,妃子,皇女已经全部落座,宫人们端着菜品鱼贯而入,动作小心地摆好碗筷盘碟,接着秩序井然地退下。
碍于女帝尚未到场,众人不得开动,只能与周围的人寒暄。
“女帝驾到。”
“凤后驾到。”
“皇贵君驾到。”
三声高喝,众人起身相迎,女帝头戴冠冕,着一袭暗红色金丝勾勒凤凰的衣袍,腰间系着黑色金纹腰带,缓缓进入园内,
凤后身穿黑色下摆由银丝勾勒白鹤的衣袍,系着红色细长玉带,仪态优雅地走在女帝左侧。
皇贵君着青色红线绣竹叶的长袍,腰间系有三指宽的淡青玉带,身形挺拔地走在女帝右侧。
待三人落座,众人松口气,恭敬谨慎地坐下。
苏闲走到提前为画师准备的坐席,若珏把她安排在不起眼的角落,离小门极近,方便出入。
“诸位爱卿,今日是朕的生辰,可以不必如此拘束,大家开怀宴饮就好。”女帝端坐于软垫,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代表百官之首的宰相起身,对着女帝道:“众臣恭祝吾帝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多谢爱卿,坐吧。”女帝淡淡开口,目光扫过众人,不断传入耳中的贺寿声,并不能在她心底激起多大的涟漪。
待众人说过祝福的话,皇帝示意身边的太监可以开始宴会。
尖利的声音响彻在锦绣园上空,“起宴。”
面对桌上摆着的珍馐美酒,众人纷纷拿起筷子,觥筹交错,言笑晏晏间,十几位身穿轻薄舞衣的男舞姬出现在空地,悠扬乐音荡漾在空气中,舞姬身姿轻盈柔美,弯腰摆胯隐约能看里面的风情,太女为首的一部分好色之徒已经有些坐不住了。
苏闲的视线穿透层层人影,落在漫不经心的女帝身上,聚精会神地看了好一会儿,拿起画笔快速在纸上勾勒描绘着,不多时,一副画作完成,等墨迹干透后,她用干净的画纸盖在上面,唤来立在不远处的宫女。
“姑娘,我有些腹痛,若是不及时解决,怕会耽误为女帝作画,你能不能带我去恭房?”她捂住小腹,身体微弯,眉头紧蹙,语气虚弱。
宫女品级不高,怕她耽误正事连累到自己,连忙应道:“画师快随我来。”
二人从小门离开,转到宫中僻静的一处恭房,苏闲不好意思地笑笑,“姑娘可能要在这里稍等我一会儿了,今早貌似吃坏了东西,正闹肚子呢。”
“画师尽量快些解决吧,万一宴饮结束,你没作出女帝满意的画,此次进宫就白费了。”宫女站在距离恭房三丈远处,便不再前进,足见里面的味道之大。
苏闲颔首,语带感激道:“多谢姑娘提醒,我就先进去了。”
话落,她匆匆推开恭房的门,将宫女的视线阻隔在外,自头顶上方落下个包袱,里面是套太监的衣服,以及提前备好的人皮面具。
她匆匆换好衣物,闪身消失在恭房。
须臾,恭房的门打开,苏闲双腿打颤地走出来,宫女急急道:“画师,两盏茶的时间过去了,咱们快些回锦绣园吧。”
“姑娘慢些走,我蹲的时间太久,腿有些麻。”苏闲一脸无奈的笑容,在宫女的搀扶下,视线望向女帝的寝宫。
重新回到位置,苏闲拿起画笔慢吞吞地画着,虽形似女帝,但缺少几分神韵,比第一张画差上许多,偶一抬头,对上凤后幽幽的目光,她微微一笑,晃如春风过后开出千万树洁白的梨花,清纯动人。
凤后转过头与女帝交谈,仿佛那一眼只是常虚无的想象。
女帝寝宫,几个负责洒扫的小太监正在小心翼翼地整理东西,苏闲混迹其中,出手快如闪电般地点住他们的穴道,利用催眠术将几人暂时控制。
站在略显空旷的寝宫中,她细细打量物品的布置,四处摸索一番,却没有寻到有密室或者暗匣,凤眸不禁沉暗,白皙圆润的指尖抚摸着下巴,静心思考。
女帝的寝宫,不仅没有密室和暗匣,就连机关都没有,未免太奇怪了些,她才不会相信是女帝对自己的暗卫太过信任,因为帝王的疑心不会允许他们将自己的生命交付别人!所以寝宫里该是设置了阵法,暂时迷住了她的眼,只要破阵,找起来就简单了。
思及此,苏闲不紧不慢地在寝宫内走动,双目如炬的扫射四周,在触及桌案上的两座摆件时,唇角露出灿烂的弧度。
她坐在椅子上,将凤凰放于梧桐树,又将梧桐树放进女帝寝榻的一处凹槽,大小恰好合适。
这是阵法梧桐待鸟来,阵眼就在那个凹槽!
锦荣国以凤凰为尊,女帝寝宫中摆着凤凰不足为奇,偏生多出个梧桐,榻上又有怪异的凹槽,还被人打理得锃明瓦亮,一般人许会当作装饰,但苏闲曾经被天机老人扔进阵法林,费尽心力从里面闯出来,世间大部分的阵法她都已经见识过,梧桐待鸟来也不例外。
果然,找到阵眼后,墙角处打开一扇小石门,里面放有数个圆筒,外形相同,皆被标上序号,如此安排,其中必有一份是地图!
自古帝王都比较偏爱数字九与五,根据阴阳五行,九是阳水,亦是最大的阳数,象征着天,而五居正中,是以“五”与“九”象征着帝王权威,又有九五至尊之说。
除非女帝有格外喜欢的数字,否则不会超脱此外。
为保险起见,苏闲至少要打开两个圆筒,以便确定是否如自己所想,女帝又是否还有其他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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