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安当年的死,不是自杀,是被人害的!虽说他连考了十来次也没考上举人,那段日子一直闷闷不乐。可家里被他这么一番折腾,都没米揭锅了。且不提七爷平日里连上个二楼恐高的都能打哆嗦,要说上吊,咱家里那会儿连买麻绳的钱都没有!”七姐暮的抬起头,火光映在她脸角泛出魂魄幽幽惨白的光芒,一阵阴风骤起,烛台飘然起一阵青烟,“而且……”七姐墨黑的长发狂乱的舞起,在眼前洒下一派阴冷的黑暗,让我莫名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赶到桥头的时候,看到了那人,虽然没看清摸样,但那种阴气极盛,甚至超过了一般阴鬼,却又隐约夹杂着生人气的感觉,不论是活着的时候,还是随着七爷一道下了阴间,我都是绝对不会忘记的,和后来在高家钟离尸首间透出的气息一模一样。”
一道黑影似乎从眼前悄无声息的划过,随之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我顿时想了起来,在聻境时,镜子里,七爷上吊而死时桥头旁一闪而过的黑影,想必就是七姐所说的术人。至于说钟离,我虽然先前从未听过这名字,但既是死在高家,恐怕就是鬼婆曾经所说的那位高承手下找人给咱家做了五鬼运财局,结果自个儿遭报应断子绝孙的钟姓将军。
的确,若钟离就是钟爷,光听这名儿倒是不错。但要真是这样,这米国还没和外星人友好建交呢,哪儿来的那些个好莱坞大片儿里的高科技,我皱了皱眉道:“钟离再怎么说也只能害的了高家,不可能害的了七爷。再说,那小子不应该已经在百来年前那场大火里被烧死了吗?难道阴魂不散还打算再来找咱的茬儿吗?”七姐咬了咬嘴唇:“这也正是我想不明白的,钟离那时的确已经被大火烧死,取回七阴恒阳局做法的七件鬼器时,钟离的魂魄也一道被收下地府,而且事后不久也早已经投胎去了。”七姐低下头,眉目间透出一丝不解。
慢着!我突然一怔,就鬼婆过去告诉咱的,钟离是因为记恨高承而在高家做的局,但做局的术人并非钟离,但若是七姐是同鬼差一道事后到的高家,那时钟离为了保命正在七阴局里闭关,被当做做局之人,想必也是情有可原。那么,七姐真正想说的,恐怕就并不是钟离,而是那替钟离摆下局子的术人!
但我转念一想不免又有些迷茫,再怎么厉害的术人也都是**凡胎,就连黄符他那同时兼职地府和凌霄宝殿俩最高政府机构技术指导的祖师爷,这会儿不也只能和他那成千上万的徒子徒孙整个精神交流了嘛。人生不过百年,钟离一个凡人,还贪生怕死,量他也没胆找个阿飘来给自个儿做局吧。
七姐却在这时站起身,她一边抹干眼角晶亮亮的泪花一边碎碎的念叨起来:“我让谢小白擦浴缸这么久他也该擦完了。”她冲我一笑:“我能告诉高公子你的都已经说了,我先回去泡个澡,一会儿还带我们家宝贝闺女去鬼市吃宵夜呢。” 我脑袋里一团乱麻,就觉着cpu过热两腿一蹬险些没背过气儿去,我木愣愣的点了点头,“哎,七姐你等等……”我突然蹦跶了起来,七姐这么些年在地府,就算光是天天同美容院的阿姨大妈聊天儿,这不论是人是鬼,一旦见得多了,那都能成高知识分子。我赶紧一把抓起九爷给的字条儿,可惜我话还没来得及说完,白光“呼”的一声,紧接着“哐”的一声,我抱着脑袋“嗷”一声惨叫,我说七姐,这大半夜的,您多少给咱留个灯哪。
……
我有气无力的倚在供桌旁,七姐的话没能解开我心头的迷惑,反而像是更添了一抹阴云。七爷的死,高家的局,七阴恒阳,九煞鬼卷,乃至一路遭遇到的大大小小,天南海北、阴差阳错的局阵,似乎都指向同一个术人,却偏偏每一次,似乎都已露出了凤毛麟角的些许线索,只是从未看的真切。但是,指尖在一派寂静里被攥的咔咔作响,如果这一切真的是同一个人做的,那么就算知道了,凭我又当真对付的了吗?
月光透过被吹得嘎吱作响的老破木门,在林叶里洒下光晕,明亮而寂静,让躁乱不安的心境稍稍变得平淡。远处,幽幽绰绰,似远似近,略带悲凉的歌声,随着压抑低沉的音调,几乎难寻到旋律,只是一味的诉说着苦涩难懂的曲词,在女子轻柔而带着些许哭腔的声音下却添一分不安的惑人:“客人还乡路方长,同客共渡来生河;先祖高处指来路,暮色为礼夜做妆;同在冥河岸边坐,金乌尾羽落崖头;瞳眼看尽人生路,神殿深处故土眠。”
我走到门口,又默默的站定,我望着远处的诺璃动了动喉头却没做声,不知该如何开口,又该说些什么。她紧攥在手里的白玉被泪水沾湿,在月光下散发出清冷的光芒来,我仿佛是第一次看清那玉坠的模样,但又下意识的发觉那玉的模样是如此熟悉——往生玉,就和同心蛊一样,是我手头这一块的另一半。
“差爷,过来坐吧。”诺璃没有抬头,只是默默念了一句,我隔着她身旁的一棵枯树坐下,可她身上的味道还是同风一道肆意的飘进鼻息里,让我又有些不安起来。“我父亲是个赶尸匠,是九爷的弟子,这首歌,是送尸回乡时唱的曲子。父亲再世时,话一直很少,我唯独记得最清楚的,就是他每次赶尸出行时,唱的这首歌。”
诺璃微微勾起了嘴角,她突然转头看我:“你应该一直很想知道,我为什么执意要跟着你们吧?”我愣了愣,没回答,说句实话,从第一次见到诺璃,我就一直在猜疑,在千方百计的想要知道她的底细,可如今面对她这么坦然的提起,我心里又莫名感到一分失落。
诺璃的声音,却越发的平静:“父亲生前的最后几年里,几个自称鬼差的人给了他这半块玉,事后父亲便一直在找什么东西。父亲是在替九爷一趟赶尸路上出的事,没能找到尸骨,只找到送的尸队和一些随行的行礼,包括这块玉。九爷在父亲出行前告诉过他,这一次旅途极凶,但却没告诉父亲改如何应对。事后,他告诉过我,父亲是被人害的,但偏偏没给出任何解释。我不能原谅九爷,即便我自幼一直都很敬重他,九爷既然知道父亲有难,就应当知道该如何应对,毕竟他的术法,在湘西没人能比,可是……我因此离开了湘西,我发誓不论害死父亲的是鬼差也好,术人也罢,我一定会为父亲报仇。”
我倚着树干,低头听着枝头上所剩无几的枯叶被风撕扯的沙沙直响,却掩不住另一头细微的抽泣声。从第一次见到诺璃,我的小心肝就总是一颤一颤的,恐慌也好,疑惑也好,可此刻心里的悸动,却混混沌沌的跟一锅乱炖还没给搁盐,有种说不出的不自在。我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你丫的我要去找那服务员理论哪……呸,不是,这丫的想象的太投入了。
“这事肯定不是鬼差做的,这白萝卜之前你要绑也绑过了,而且这么久了,你也该看出来了,就那帮怂小子,肯定没这本事。” 我站到诺璃跟前,不断的攥手,我突然一抬头,我怒目圆睁:“至于那个术人,你放心,哥一定替你给他揪出来挂奈何桥头上!”
我扯着嗓子慷慨激昂的把话说完,我把心一横,依着诺璃坐下。你说这好端端的大冬天,我觉得浑身一阵燥热险些没背过气,我低着头搓着下颚想了半宿,你说哥虽然长得英俊潇洒风流倜傥,那可是代表了咱地府形象的角儿。可都怪刘二宇那死小子,把咱桃花的运儿全给吸走了,连菊花都没给留朵,哥这么些年除了和媛媛牵了个小手啥的,感情大多数时候还是在梦里,咱就没和其他妹子有啥交流。
我苦思冥想了半天,你说这甭管电影小说脑残剧吧,这男主角是大侠也好**丝也罢,不会弹个高山流水那也得会唱个两只蝴蝶吧,对,我一拍手,音乐是世界的语言,是人类灵魂的避难所!这名人说的话,那丫还是个洋鬼子,肯定是有道理的!再说你说人家那些个文艺青年们,给妹子唱个歌就捕获芳心的成功案例这要合起来那想绕地球一圈根本不是事儿。
虽说诺璃过去又是放啥精分麒麟追杀咱,又是折腾白萝卜害的哥也差点掉聻境喂阿飘,但此刻知道了因果,她这样的身世,多少让我有些心疼,毕竟人家怎么说也是个美女。诺璃和咱一块儿都经历了这么多生死,没有爱也有情,既然如此,我一吸气卯足了劲儿,哥就不惜用咱胜过帕瓦罗蒂的歌声安抚一下妹子你受伤的小心灵,我一张嘴我就唱起来了:“看铁蹄铮铮踏遍万里河山,我站在风口浪尖紧握住日月旋转,愿烟火人间安得太平美满,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
咳咳,这怨不得咱啊,要怪就怪七爷八爷给的那破诺基亚,这连个音乐都放不了,连铃声都丫的只能是一鬼叫,哥这么些日子哪儿还跟得上潮流,其他那些个歌,咱背不出词儿哪!
“别唱了。”肩膀微微感到一沉,随之脖颈里传来的一阵微冷,要说光是这种感觉,咱绝不陌生,咱一路碰上的女鬼,那合起来都能演个废弃女高历险记了,这喜欢躲人吹脖子的,咱见得还算少么?但这回……那绝对不同!
我踌躇的垂下头,小心翼翼的撇过眼,我觉得胸口一阵澎湃,我赶紧挪挪身体调整调整档位,啊呸,心情!诺璃轻倚在我肩上,她挂着泪痕的脸颊上浮出了一抹无奈的笑容:“谢谢你,但都唱跑调了。”我愣了愣,默默点头,这没谈过恋爱还不能看过韩剧么?我不由自主的将手扶到她肩上,将她紧紧的揽住了,包裹着她倔强灵魂的纤弱的身躯紧紧贴在胸口,泛起一阵令人泛酥的暖意。诺璃倚在我怀里,轻声的又唱了起来:“客人还乡路方长,同客共渡来生河;先祖高处指来路,暮色为礼夜做妆;同在冥河岸边坐,金乌尾羽落崖头;瞳眼看尽人生路,神殿深处故土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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