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有孩子们的烦恼, 大人亦有大人的烦恼。
周小舅在升学宴上发疯, 搞砸了升学宴,傅红民为这个事情与周芳吵了一家, 两人互相指责。
傅红民道:“你弟弟那个德行, 就不应该叫他来宝凤的升学宴。”
周芳心里也在埋怨自己弟弟发疯不看场合,毁了自己女儿的好日子,但是听到傅红军这么说周小舅, 她又不乐意了,“什么叫那个德行,那个宝凤的亲舅舅,舅舅说外甥两句话怎么了?你别上岗上线的。”
傅红民气急了, 说:“我就后悔当时瞎了眼,怎么娶了你这种女人,把家底败光了, 还这么一个娘家。”
周芳扯着他的头发,反chún相讥道:“哼, 我给你生了一对儿女。智英现在工作,宝凤也是大学生了, 我做的还不够。我买股票是为啥,还不是因为你不争气,你要有像你家老二一样会挣钱,我用的着买股票吗?智英过几年要娶媳妇, 宝凤要结婚, 聘礼嫁妆不要钱我所做的都是为了两个孩子和这个家。你说你瞎眼娶了我, 我还后悔自己瞎眼嫁了你这么一个没本事的男人,整天窝在家里,要不是你老子留下的店子,你怕是早就饿死了吧。”
这两口子不留情面,互bào其短,把二十多年婚姻里那些不堪的东西都拿到台面上来说了,就差打起来了。周芳蓄着长指甲,气焰嚣张,一点也不怕傅红民了,儿子今天在家,傅红民敢打她,她就叫儿子给她报仇。两口子拉扯之间,傅红民的脸上被抓了好几道红印子。
客厅里一片混乱,宝凤早就见怪不怪了,道:“又开始了,他们隔几天就要吵一会,我开始还劝架,现在干脆就不劝了。”
宝言听着客厅混战,心里烦,“等你爸妈不在客厅了,我们去nǎinǎi家住吧,nǎinǎi家里虽然没有电视机,但是清净。”
宝凤点头,“嗯。”
最后是傅智英阻止这场混战的,他跟孔阳分开,回到家正好看见父母在打架。以前傅红民与周芳顶多是吵嘴,打架的时候是很少的,也都趁着儿女不在家的时候开战。
傅智英看着狼狈的父母,冷笑道:“你们够了,不要再打了。过不下去就离婚,这样天天吵架打架,把家里搞得乌烟瘴气的,赶紧离婚算了。”
周芳本来要向儿子哭诉他爸爸不好的,听到儿子这话,目瞪口呆,一时之间愣住了,不知道说什么。傅红民罢了手,留下一句,“好男不跟女斗。”拿着香烟就出门了。
周芳:“智英?”
傅智英道:“妈,今天舅舅闹得太不像话了,以后家里有什么大场合的事情不要叫他来。”
周芳道:“知道了。你妹妹怎么样了?”
“刚回来的时候哭了半天,现在已经好多了。”
宝言与宝凤牵手走出来,周芳问:“你们去哪里啊?中午没吃什么东西吧,我去做饭。”
宝凤道:“不用做了,我们去nǎinǎi家,晚上就在nǎinǎi家住了。”说完,不等周芳说话,推开门就走了。
“这一个个都走了,真是的。”周芳不禁有些气恼。
傅智英说:“都走了让您安静下。对了,妈,我明天要上班,拿了包就走了。”
儿子也走了,家里陡然安静下来,周芳坐在沙发上生闷气,突然间想起礼金的事情,忙拿出本子算起账来,算来算去,眉头越来紧皱起来。
等万家灯火都亮起来的时候,傅红民回家来,周芳嘲道:“你终于舍得回家了?我还以为你一辈子都不回来了。”
傅红民疲惫地躺下沙发上,扶着额头,“我不想跟你吵。”
周芳冷笑:“我也没力气跟你吵。”她把张账本子甩到傅红民身上,“你自己看看吧,收到这点钱连酒席本都没有回来,你们老傅家的族亲赶了二十块的人情,拖家带口四五个人过来吃酒席,还要不要脸。”
傅红民道:“你弟弟还不是拖家带口的,人情费也就赶了三十块,他还是宝凤的亲娘舅,我看都好不到那里去。”
这话成功地堵住周芳的嘴里,周芳摆摆手,“算了,我也不想跟你吵。现在只想问你,你女儿的学费从哪里出?”
傅红民拿起账本子,仔细看了半天,问道:“就这么一点钱了?”
周芳:“你自己管钱,应该比我更清楚,宝凤马上就要报名了,学费一千八百块还有住宿费生活费,这个钱现在从哪里出,你倒是说个话呀!”
按说傅大伯开店子买东西,家里不至于连宝凤的学费都拿不出来。主要是前几个月用了一大笔钱,这才窘迫起来。傅智英从职高毕业,学校分配工作,学校那么多学生都等着分配工作,工作有好有坏的。傅大伯与周芳狠狠心拿了一万块去疏通关系,傅智英因此分配到一个还不错的单位。家里的钱都已经给傅智英用光了,宝凤晚了一步,就没什么钱交学费了。
周芳发愁:“这可怎么办啊?”
傅红民道:“你弟弟还欠一万多块,你去把钱要回来,这样宝凤的学费生活费都够了。”
周芳:“我弟弟没那么多钱。”
傅红民道:“让他们有多少还多少,总不能看着自己外甥女上不起学吧?”
没想到周小舅还真准备看着自己外甥女上不起学了,周芳与傅红民两口子去要债的时候,周小舅耍无赖,“我没钱,我还有老娘跟两个儿子要养,姐姐,我正准备问你借点钱用用。”
周舅妈更是说:“昨天智英还打他舅舅了,今天就来要钱了,既然想要钱,那为什么还不知道敬重舅舅?”
傅红民气得发抖,“我们不是要钱。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们借了一万多块,麻烦赶紧还给我,宝凤还等着钱交学费。”
“钱不是我借的,谁借的你们找谁!”周舅妈丢下这句话,拉着两个儿子扬长而去。
周小舅光棍一条,“姐姐,姐夫,钱是我跟你们借的没错,但是我现在拿不出钱来,再缓缓行吗?”
周芳哀求道:“三弟,这样吧,你看你这里有没有两千块钱,先还两千块也行,宝凤过几天就要交学费了。”
周小舅把头一扭,语气十分不耐烦,“说了没钱,一分钱都没得!姐姐,今天你们就是bī死我也没钱还你。我说姐姐,你有女儿,我也有儿子,你女儿要上学,我儿子也要上学,我把钱给你了,我儿子不上学了?”
周芳算是对这个弟弟彻底死心了,他就是个白眼狼。最后是周芳的老娘偷偷地把周芳拉到一边,掏出一个手绢包给周芳,“小芳啊,这是我存的一些钱,你拿着给宝凤交学费。”
周芳打开手绢包,里面是一堆零钱,连一分都有,估计最多也就二十块,她还给老娘,“弟妹抠得很,您自己留着用的,这点钱不管事。我跟宝凤她爸爸再想想办法,没问题的,您放心好了。”
傅红民与周芳无功而返,两人也顾不上再争吵,毕竟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筹够宝凤读大学的学费。
王奎英知道他们上次在智英的工作上花了不少钱,她特地给宝凤包了个两百块钱红包。宝凤把钱给了父母,周芳算账,“不包括她的生活费住宿费,都还差一千块。”
眼看着离宝凤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傅红民夫妻俩越来越急,两人愁的头发都白了好几根。
傅红民到处找人借钱,因为周芳炒股赔了家底的事情,别人担心他们没钱还,没有人肯借钱。
这天,傅红民去借钱又碰壁了,那人意味深长地笑道:“老傅,你家老二这几年在深圳挣了不少钱吧,李梅开服装店同样挣得不少,你家老二海市买了一套房子一套铺子,还不够富得流油。你放着自己的亲弟弟不去借,专门管我们这些穷人借钱,这是什么个意思呢?”
傅红民沉默了,其实他与周芳早就想到了傅红军。傅红军家连买两套房子,宝凤的这点学费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傅红民要脸,他开不了口。
李梅生下小宝后,傅红军家里实实在在过了五年的苦日子,最近这两年才好一点。那五年时间里,傅红民任由着周芳把持着财务,对弟弟的情况基本上是视而不见。只在计生办的人逮到傅红军的时候,王奎英痛骂他一顿后,他才骂了周芳一顿,拿了三千块钱给傅红军。对比着周芳大方地借了一万多给周小弟,还让娘家亲戚在家里一住就是一年;而且他所谓的钱也是父亲留下的,本该与傅红军平分的。他这个做哥哥实在是寒了傅红军的心,两兄弟这几年感情越来越淡,只有春节才聚在一起吃个饭,很久都没有单独待在一起谈心,一年到头连个电话都没打过。
傅红民一方面是抹不下脸皮去借钱,另一方面是担心自己弟弟看不起他,但是周芳等不了,道:“傅红军是你亲弟弟,我们以前也借过钱给你,你就跟他去借,你们是兄弟,还有什么开不了口的!”
傅红民不接着话茬,“智英都工作几个月了,应该也攒了点钱,我们问他看看?”
周芳冷笑,“问你儿子你就不要脸了?智英存的钱给宝凤买了项链,你还好意思让你女儿去把项链卖了吗?”
“我没这个意思,只是问问而已。”
“宝言那丫头送给宝凤一对白金耳钉,值不少钱了。她一个还在上学的小丫头都能拿出怎么多钱来买首饰,可见李梅他们就是有钱,你尽管去借,就算傅红军李梅两口子讨厌我们,但他们喜欢宝凤,不会看着宝凤没钱交学费的。”
傅红民抱怨:“当初我说多借点钱给红军,要不是你老拦着不肯借,我们兄弟会闹到现在这个地步吗?”
“呵呵,”周芳发出一声尖笑,“我说傅红民,你就别把事情都推到我身上来了,我们生活了二十几年,你是什么样的德行,我还会不明白。没错,我不肯借钱,但是如果你坚持的话,我也没办法,你自己只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论起自私来,我周芳是比不过你的。”
傅红民被她说中了心事,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后天就是宝凤的开学日,他实在没办法,拨了傅红军的电话。
傅红军接到他的电话的时候,还很诧异,自从他到了深圳,他这位哥哥可是从来没有打过电话给他。傅红军直接问:“大哥,找我什么事?”
傅红民支支吾吾了半天,说:“没什么事情,只是打个电话问候下。”
傅红军挑眉,道:“我这边工作挺忙的,既然没事,我挂电话了,等下约了人过来谈事情。”
傅红民立刻说:“别,别挂,还真有点事情。你侄女宝凤考上了大学,但是家里的钱前几个月拿去给智英疏通工作了,宝凤的学费还差一点。”
傅红军其实是真不想离这个大哥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年自己女儿考上海市一中,傅红民家里放着大几万的存款宁可给周芳去炒股,都没说借钱给宝言做学费。现在宝凤读大学,反倒是傅红民跟周芳犯愁学费了,这就是报应啊。
但是傅红军毕竟不像他们这两口子狠心,而且他从小看着宝凤长大,宝凤是个乖巧的孩子,让她读不成大学并不是他想看到的事情。
但是这口恶气还是要出的,傅红军道:“我这边没有什么现金,不如你问问李梅吧。”
傅红军嗫嚅,“你帮我跟李梅说一声吧。”
傅红军语气严肃地说:“不行。我跟李梅是财务分开的,我不可能不经过李梅的同意,就把她的钱借给你,大哥,你需要钱就直接跟她说吧。”
挂了电话,傅红军给李梅拨了电话,把这事给李梅说了,“他们两口子估计开始的时候是不想找我们借的,应该是到处都借不到钱了。如果是别人我就不管了,但是宝凤,她是个好孩子,不能误了她。”
李梅明白他的意思,“我知道,钱肯定是要借的,不然妈这一关就过不了。不过我就想看看周芳低声下地来求我的样子。”
当年就是因为借了三千块,周芳处处趾高气昂,话里话外动不动就说一些难听的话,李梅想起以前被她处处作践的时候心里就难过、愤怒。
傅红民也把傅红军的意思跟周芳说了,周芳脸色灰白,喃喃地说:“我知道你弟弟的意思,我这就去找李梅,我给她倒茶认错,求她原谅我。”
傅红民叹气,“当初,你做的也太过了,去道歉是应该的。今天就去吧,早点把学费凑齐,早点安心。”
周芳坐了两个小时公交车去了友谊苑,暖屋的时候她来过,还记得李梅住在哪栋楼。按了门铃,宝言开的门,“大伯母,您怎么有空过来?”
周芳问:“你妈在家吗?”
宝言道:“我妈还没有下班,她一般六点左右才到家,你有什么事情吗?”
周芳勉强笑道:“我有事情跟你妈说,我在这里等等她吧。”
宝言请她到沙发上坐下,给她倒了一杯水,然后说:“大伯母,你在这儿坐着,有事情叫我。我还有一堆作业没做完,实在不好意思。”
周芳摆摆手,“没事,你去忙自己的吧。”
宝言回了自己房间,她拿着一本翻起来,没错,她就是不想跟周芳相处,该招待的她已经招待了,之后的事情就不管了。更何况,她知道周芳的来意,更加要配合李梅晾着她。
到了晚上快七点钟的的时候,李梅回来了,周芳忙着站起来,笑道:“弟妹你回来了。”
李梅道:“嗯,不知道大嫂今天会过来,有事情耽搁了,所以回来晚了。大嫂,今天过来有什么事啊?”
周芳嘴chún翕动,半响才下定了决心似的,道:“弟妹,以前的事情都是我不好,是我蠢,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弟妹,我向你道歉。”
李梅淡淡地说:“大嫂子哪里对不起我了,我怎么不知道?”
周芳微微屈膝,“弟妹都是我的错,以前处处给你难堪,还有宝言当年考上了海市一中,我硬是狠着心肠不解气,都是我的错。”
周芳狠狠地甩了自己两个巴掌,“你原不原谅我没关系。但是宝凤,弟妹,你看着她从小婴儿长到这么大,她活泼可爱,你一向都很疼爱她,帮帮她吧。”
李梅叹一口气,转身进了卧室,拿出一个信封给了周芳,“这是两千块,不过我是帮助宝凤,而不是你。”
周芳拿着信封,感激不尽,“我替宝凤谢谢你。”
李梅同时还拿了一张纸出来,“这是我写的欠条,大嫂子签上名字吧,限期一年,利息按银行同期村贷款利率算。”
她现在让周芳做过的事情都是当年周芳让她做的,李梅觉得自己算是有良心了,至少她没有像周芳当年说出那么难听的话,那些话她直到现在都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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