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二年(1639),是一个乡试之年,曾遭阉党迫害的东林诸君子的遗孤,都已长大成人,前往留都南京考取举人。在这里,还聚集了众多家世显赫的贵公子和卓尔不群的复社名士。
发起《留都防乱公揭》的吴应箕,陈贞慧,顾杲三人是第一批到达南京的考生,他们终日留连山水,结交同志,臧否人物,切磋文章,并决定在复社贵公子冒襄(字辟疆)的寓所淮清桥桃叶渡河房,组织召开“金陵大会”。
正是在这次人员众多,声势浩大的聚会上,复社社员基本统一了意见,正式发布《留都防乱公揭》,公开声讨阮大铖。
《公揭》中署名响应者计有一百四十二位,共推顾宪成的孙子顾杲作为东林子弟的代表名列首位,天启年间遭难诸君子后裔的代表黄宗羲署名第二,前礼部主事周镳则作为有官职或曾做过官的人士的代表名列第三。
倘在现代,一张百人签名的大字报也许算不了什么,但在将近四百年前的明末,受过教育的人几乎是千里挑一,所以,能有一百四十多人签名,这张大字报在知识界的影响力可想而知。
这篇旗帜鲜明,语言犀利文告一经发布,就彻底摧毁了阮大铖苦心营造的笼罩其头顶之上的“江南第一才子”的华丽光环,使人们一下子认清了他阉党余孽的真面目。
阮胡子慌忙派出家人,到街面上收买四处散发和张贴的《留都防乱公揭》大字报,谁知道他越收集,大字报散布得越多越广。
本来,江南有很多人不知道崇祯帝有“钦定逆案”一事,现在明白了,都争相痛骂阮胡子为“阮逆”,“珰儿媪子”,也就是说他是太监魏忠贤与“奉圣夫人”客氏的干儿子。
人们甚至轻蔑地把阮胡子居住的库司坊称作“裤子裆”,库司坊的其他住户,好多都搬了家,谁愿意跟阉党的儿子住在一起呢?
那些平素寡廉鲜耻的士大夫,这时候也迫于舆论的压力,都裹足不前,不敢再跟阮胡子来往。
如今的阮胡子真成了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偶尔出门,路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都向他指指点点,甚至一些光着屁股的小孩子看到他,都追在身后一个劲地叫喊:“裤子裆里阮!裤子裆里阮!”
阮胡子编写的一些戏曲,虽曾盛行一时,但各路戏班子再也无人愿意演唱,当时就有人写诗说:“梨园弟子觇人意,队队停歌《燕子笺》。”
阮胡子是又恨又怕,不敢再在“裤子裆”里居住,连夜收拾行李,带着妻妾仆从,偷偷逃窜到城南的牛首山里,躲藏了起来。
如同一条落水狗,阮胡子竭尽全力想爬上岸来,但在岸边,却站满了手持木棍,怒目而视的复社猛人,令他心颤胆寒,绝望之极。
阮胡子本是个聪明人,对于复社人士强烈的敌意,他早有察觉。他不想与复社中人为难,也不敢与复社中人为难,他只希望借助自身的才华,交好和拉拢部分清流人士,以求得到他们的宽容和饶恕。
躲进牛首山祖堂寺内,阮胡子不敢回城,也不再出门,他终日宅在家里绞尽脑汁,一心考虑着如何破解困局。
思忖再三,他想到了一个人。他感觉这个人也许能给他援手,帮他化解与复社名士的仇怨。
这是一位享有盛名的青年才俊,一位故人之子。
他的名字叫做侯方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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