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美容院的鹿晓白看着泥鳅等人在拆炮仗,忽然有一种被偷窥的感觉,背脊阵阵发凉。她不由得转身望去,只见街道冷清四下静寂,由于过节,左右两排店铺都挂上了各式各样的灯笼,圆的,椭圆的,四角的,六角的……灯光也因灯罩颜色的不同而五颜六色,从街头到街尾蜿蜒成两条彩龙。
她莫名地想起郭沫若的《天上的街市》,想起被老师点名诵读这首诗时的情景,忽然便悲从中来——爸、妈、弟弟,你们还好吗?然而未等她的悲伤泛滥成河,视线便被斜对面的街边停着的马车所吸引。
那车的大小与普通马车无二,若说有什么不一样,便是它的布遮是绛紫色的,达官贵人才允许用的颜色。它静静地停在那里,车头与车尾各对着街的两头,从她这边看去,只能看到车的侧面与后背。
难怪有一种被窥视的感觉,应该是那车中有人吧?也许是某个纨绔公子,或是某个大家闺秀,正准备出门游玩或是刚刚回来,见到美容院这边正当热闹,便瞟了那么几眼。
鹿晓白不以为意,转身进了店内。待到子时,大家出来放鞭炮时,那辆马车已经不见。
接下来的几天,除了初一、初二、初三连续三天清早去龙华寺祈福,其他时间她不是回鹿府,便是与几个丫头逛庙会,天黑了便窝在后院。
自除夕夜见到那辆马车之后,每次出门,鹿晓白总是下意识地朝街斜对面看去,那马车有时在有时不在,时间不定,停的位置也有所偏差。之所以留意它,除了它华贵的身份外,还因为这辆车几乎是突然凭空出现的,在除夕之前,她从没见过它,而之后便几乎天天出现。这不能不让她略感好奇。但也仅仅是好奇而已。
春节期间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节日的余兴未消,元宵便已趁兴而来。这是个喜庆的日子,也是特殊的日子。一年前的今天,鹿府千金鹿晓白纵身沉潭,被救起之后,外壳没变,里子却已不同……
鹿小小到此一游一周年快乐!
鹿晓白提笔写下这句话,百感交集。待墨迹干透,把纸折成小方块,装进香囊中,与那备忘布条一起,贴身而挂。刚准备歇息,泥鳅来报,菜馆的伙计求见。
这么晚,都十点了,菜馆还没关门吗?鹿晓白狐疑地走出去,那伙计便请她往菜馆去一趟。边走边问怎么回事,原来有个客人包了个雅间,一个人关起门来喝酒,眼见着要打烊了,他却不肯走,怎么劝都没用。
“元子正呢?”鹿晓白问完才想起元子正很早就回他自己家去了。原想着元宵节,大家都去看花灯,菜馆没什么生意,所以他才放心走的。谁承想会来这么个酒鬼。
走上二楼,刚推开“随缘”雅间的门,酒气扑面而来,随即一声吼叫传出:“出去!别再来烦我!”
鹿晓白整个人为之一震,僵在门口,不知该进还是该退。十五天前谷水河边的情景历历在目,那道伤痕横在心口还没结疤,难道又要自取其辱吗?
“鹿掌柜,您看这……要不我叫多几个伙计来把他抬走?”伙计小心问道,瞄了一眼房里的人。桌上一片狼藉,人不在桌边坐,却趴在墙边的矮几上,在吼完那一句之后,便慢慢抬起头,又一下子靠在椅背上,双眸紧闭,两颊绯红。
“不必了。你去冲碗蜂蜜水拿上来。”鹿晓白压低了声音道。
伙计忙逃也似的走了,刚走到楼梯口又被叫住,“再拿条毛巾,打一盆热水上来。”
鹿晓白深吸一口气,抬脚走了进去,搬了桌边一张椅子坐下,默默地看着他,等着蜜糖水和热水。真没想到是萧烈!看起来醉得不轻,但神志却似乎很清醒,她的脚步很轻,还是被察觉了。他双眉拧成一团,闭眸含怒道:“随便菜馆,不就可以随便么?我今晚就不走了,随便你们怎么着吧!”
她哭笑不得,接过伙计送来的糖水,端过去放在矮几上,毛巾蘸了热水拧干,摊开来一下子盖到他脸上。他僵了一秒,猛地扯下来便要扔出去,却在睁眼的瞬间怔住了,如被点穴似的定定地望着她,手还保持着甩毛巾的动作。
“鹿掌柜,还是让小的来吧!”伙计忙上前一步挡住他,满目戒备。
“没事,你下去吧!有事再叫你。”
伙计有些不放心,但还是听话地走了。鹿晓白拿过毛巾扔在水盆里,端过蜜糖水,淡着神色道:“喝下去。”
萧烈眼睛看向别处,沙着嗓子道:“你也走吧!”
“喂你,还是自己喝?”
“你走!”
“好!”鹿晓白把碗重重搁下,起身去把毛巾拧起来,扔到他脸上,“喝完糖水,洗把脸,就回去吧!这里没有客房。门在你对面,楼梯在过道尽头,大门在楼下!”
说完便走,走两步又顿住,但没有回头,背对着他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明天就要离开京城了。看在朋友一场的份上,再劝你一句,早点回家,睡个好觉,不然你明天起来会头痛……祝,一路平安!”
一口气说完,刚要迈步,身子却突然被禁锢住,后背犹如贴上一块烙铁热烘烘的,同样热烘烘的气息喷吐在耳边颈后:“叫你走,为何还不走!罗七八嗦的,我……”她完全僵住了,这画风变得太快,她根本反应不过来,实际上不等她反应,身子又被扳过来正对着他,那充血的脸,那喷火的眸,如一头沉睡千年的猛兽被意外惊扰,唤醒了体内的饥渴感,它要觅食,要把眼前的人生吞活剥!“萧、萧烈……别这样!别……”双手连同身子一同被紧紧箍住的鹿晓白惊骇地瞪大双眼,侧过面堪堪避开那散发着酒气的唇,挣扎着道,“你快醒醒!快把糖水喝了!你看清楚一点我是谁!你放开……唔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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