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彩鸢内疚得泣不成声,鹿晓白安慰地拍了拍她,想说些“不要紧”“没关系”“不怪你”之类的话,嘴唇张了张,却无力开口。她此刻更恨的是自己不够狠绝,假设当时强硬要她把那香囊扔掉的话,事情或许……
然而,这世上,“假设”这个东西向来只存在于人们的幻想当中。鹿晓白无暇去做此类无谓的幻想。她现在满脑子的疑问——
此人是谁?受谁指使?那人既然要取她性命,此人又为何要救她?救了她,他如何向那人交待?朱贵到底是不是跟他们串通好?太妃知不知情?司茗在这件事中扮演什么角色?此去云中,会不会是另一个陷阱?
那人扬起鞭,马车继续辘辘前行,颠得鹿晓白的心七上八下,然而除了相信他,似乎没有别的选择。他说的孟津是在洛阳之北,属洛阳辖区内,离京城并不远,只是她们是去龙华寺,从南效绕道而来,很费了些时间,也难怪他要如此急着赶车。
那里有个渡口,渡过黄河,就接近山西了。在后世中好像没有云中这个地名,她不清楚其具体地理位置,但她好歹读过几年书,知道山西大同附近有个云冈。如果云中与云冈相距不远的话,那么便可推断出,云中接近内蒙古。
也就是说,她要直贯整个山西才能到达目的地。六镇之一的怀朔(去年改为朔州),就在山西境内,那里正闹得不可开交!
如果有几个暗卫随身,她是没什么可担心的。然而现在是两个弱女子,她根本不敢往下想,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她再次挑帘望去,只见夜色沉沉,前路漫漫,不知下一个岔口在哪里,是否又是一个命运的转折点?
天蒙蒙亮时终于到达渡口,这里是个关口,一道城门把黄河隔在关外,城门上有块木匾,借着微弱的天光,依稀可辩得上面写着“河阳关”三个魏楷字,那斑驳的笔迹,显示其已年深月久。此刻城门紧闭,城楼上巡逻的兵士漠然地从城墙上走过,没有理会下面的人。
“下车吧!在这旁边稍等片刻就开门了。过了河,你们自己雇车去云中,顺利的话,大约走上个把月便可以到。”驾车的人没有下车,只这么吩咐了一句,便等着鹿晓白下去。
一下车鹿晓白与彩鸢便冷得瑟瑟发抖,手炉早已不知去向,此刻唯有裹紧身上的外袍。着绛色貂裘的鹿晓白拉紧帽子缩着脖子,走到那人面前道了谢,又问道:“是司茗让你做的,与太妃无关,是吗?”
联想到司茗那嫉恨的眼光,她完全有理由认为,是司茗想取代她,所以想方设法阻挠她前往云中与元子攸团聚,于是让此人半路伏击。别人只知道是山贼谋财害命,怎么也不会想到司茗身上。那地方悬崖峭壁,只要把她们连人带车推下深壑,即使摔不死,也会被野兽吃掉,总之生还的希望渺茫。
她并不指望他肯回答,只是实在不甘心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离开。见他果然沉默,又道:“你就不担心我与长乐王回来之后,找你们算帐?”
那人眼睛闪烁了一下,把脸别往他处道:“你和长乐王是不是在北宫里找到什么东西?”
鹿晓白脑里嗡的一声,北宫,柔儿,调药秘决……莫非,这才是祸端?
“您和长乐王,就不要再回来了。还有,委屈您脱下这件外袍,我好回去交差。前面附近有成衣店,您可去买些衣物食品再过河也不迟。”
什么?这么冷还要脱!鹿晓白打心眼里不愿意,然而她也明白,要让那背后的主谋相信她已遇险,这件貂裘是最有说服力的证据。她哆哆嗦嗦地脱下貂裘交给他,那人说了声:“保重!”便调转马头,扬起鞭子喝声“驾!”马便小跑几步,而后拖着车子疾驰而去,留下已全然懵掉缩成一团的鹿晓白,及一脸迷茫的彩鸢。
直至坐在渡河的羊皮伐上,被河面上刺骨的寒风一吹,鹿晓白才慢慢理出丝缕头绪。不消说,此事与太后脱不了干系。去年她偷偷潜入北宫,定是被人发现了,所以禀告了太后。只是,那都是去年的事了,何以到现在才收拾她?
柔儿说的那些事,都事关朝廷秘辛,太后不可能拖这么久才动手。难道是……她不禁心中一寒,应该是元子攸听了她的话,在上次入宫面圣时,去了北宫。而太后一直对他防之甚紧,所以对他的行动了如指掌。
毕竟元子攸是皇族王爷,毕竟那些事不能摆到台面上处理,因而太后借刀杀人,让他随军出征,见他一年过去了还是安然无恙,干脆让他长驻云中,没有旨意不得回来。而元子攸没有实权,没有一兵一卒,身边有城阳王元徽牵制,想造反也没门。
只是她去云中,是否也在太后计划之内?若是,那么太后实在高明,她完全不是对手。先是把元子攸调往云中,用一整年的时间来麻痹她的警惕性,然后利用她去云中的途中下手,这一步步安排得如此严丝密缝,太可怕!
而司茗,显然便是太后安插在王府的眼线!试想太后对元子攸千防万防的,他出来单住,哪有不派人监视的道理?而司茗从小与他一起,自然是最佳人选。
想起那天她抱着蓝方巾包裹,司茗那频频扫来的视线,她只能说一声买糕的!她们不会以为那个木盒子,便有可能是元子攸从北宫带回来的东西吧?所以,先用香囊把她熏晕,把木盒子偷走,再灭口……
事实上元子攸到底有没有从北宫带回东西,她根本不知道,那天晚上与他耳鬓厮磨一夜,根本没有提起这件事。一切,是如此意外却又合理。如果这些推论成立的话,她也只能自认倒霉了。这边厢鹿晓白与彩鸢抱成一团取暖,望着滔滔黄河出神,那边厢,长乐王府毓华院中,司茗拿着绛色貂裘左看右看,压低着嗓音问跪在地上的黑衣人:“怎么去了这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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