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阔别了大半年的东宫,杨勇只觉得无比的舒畅,虽然在洛阳也是不愁吃不愁穿,但是相比较而言,他还是喜欢长安。也许这就是所谓的,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而长安在杨勇和他岳父高颎的共同努力整治下,已基本恢复了她原来的热闹样子,只是那股劫后余生的恐惧感还是弥漫在百姓心头,挥之不去。
当恐惧成了萦绕着百姓的黑影时,为了能不让自己看起来落魄,转移注意力便成了让恐惧削减的方式。妇女们转移在首饰盒新衣服上,男人们则转嫁到了赌场。而恪靖所盘的那几家店铺正好是首饰店和赌场,其收入是相当可观的。
而杨素因为在户籍普查上进行了改良,使得隋朝的人数新增加了一百六十四万余人,不仅防止出现隐瞒户口人丁的情况,分家居住,自立门户的政策也便于更好管理,大得隋文帝的赞赏,进而封他为上国柱,厚赐布匹、仆婢。
六月初九,小暑。
天气开始炎热,但还没到最热的时候,而一盆凉水倾倒在院子里头,都能听得见嗞嗞声。春苑站在凤栖苑的门口,望着被浇过水正在冒热气的地面,小脸皱成一团。
这个时候,食欲不振,吃什么都没胃口,这样的情况要持续好久,意味着接下来,她每天都要为大家吃什么而绞尽脑汁了。
“娘娘,您小心点。”鹊儿担忧的声音从拱门口传来,她小心翼翼地搀扶着高良娣,时不时地把脚下的石子踢开,就怕高良娣踩在上面发生什么意外。
恪靖倚靠在软榻上看书,瞥见高良娣施施然走来,连忙腾出半张软榻,并让春苑拿了几个软垫,让她靠在榻上,“挺着这么个大肚子你还走来走去,万一发生了点什么,你让本宫怎么向殿下交代?”
自从恪靖免去高良娣的晨间请安后,高良娣也一直安心于养胎,熬过了最危险的前三个月,她是到了第五个月才和恪靖有来往,也只是偶尔,一来二去,两个人也逐渐熟络。如今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恪靖让她安心等着待产,请安的事推迟到孩子出生之后。
而今日,高良娣是突然拜访,恪靖在过了晨间的请安之后早已脱下朝服,穿上便衣。
“哪有那么娇弱?这小子皮的很,妾身不动了他反而老是捣乱,非要妾身出来走走才安静下来。”高良娣摸着圆鼓鼓的肚子嗔道,脸上却是抑制不住的喜悦。
恪靖发现,她原本尖尖的鹅蛋脸如今变得圆润了,红光满面,神采飞扬,比起以前的性子也更加的开朗。也许这就是即将为人母的喜悦,等着孩子降临的那种喜悦是其他事情所无法取代的。
恪靖一手摸上高良娣的肚子,自言自语地对里面的小家伙说起话来,什么他将来绝对是个虎娃呀,要给他风风光光地办一场庆生宴呀,什么要健康长大,照顾以后的弟弟妹妹呀,说了一大通,惹得高良娣低头浅笑,还不时地应和几句。
春苑双手递上了热水,听着恪靖和高良娣如同两个孩子一样的话,也觉得欢喜。
这个东宫都没一个孩子,好不容易高良娣怀孕,意味着东宫即将会热闹起来,但问题是,侧室有了,正室却杳无音讯。虽然高良娣是个温婉贤淑的女子,太子殿下对她家娘娘越来越好也越来越粘,但一等孩子出生,难保有闲人会多嘴多舌,背后伤人,她的娘娘,难道就不想有个孩子来巩固下吗?
“娘娘,妾身这次过来是想告诉您一件事。”在得到恪靖的允准后,高良娣看了两边,确保恪靖把其他人都谴退走,只留下她俩时,她才靠过去压低了声音说,“鹊儿告诉妾身,她好几次撞见王娘娘出门,而且一出去就是好几个时辰,起先妾身不相信,及至有一次在宫门口散步,遇见神色匆匆赶回来的王娘娘时,妾身才相信鹊儿的话,如今下人对于王娘娘出去的事不禀告,八成也是被买通了。”
“所以妾身想娘娘最好能彻查此事,一回两回还能不去计较,但问题是隔段时间就出去一趟,还不带任何人,事情就有点蹊跷了。”
恪靖点点头,“你说的事,本宫定会派人去彻查的,想你怀个孕不容易,还要特地跑来这儿告诉本宫这事,还真是不懂得照顾自己。本宫还是希望你能好好养身子,给殿下生个白白胖胖的小子才是最要紧的。”
“妾身只是看娘娘一直帮助殿下,而妾身又帮不上什么忙,所以只能尽自己所能的了。”
“什么帮不上忙?”恪靖坐直身体,指着高良娣的肚子说,“这就已经是大忙了。”
见她认真的表情,高良娣掩嘴笑,“是,是妾身不注意自己,还请娘娘勿责怪。”
高良娣走后,恪靖命冬梅给翠玉轩送去补品,自己却看还没看完的内容。
夜幕还没降临,金星悬挂在天际的时候,杨勇坐在圆桌前,对着一桌子丰盛的菜肴发呆。他刚从外头回来,正想去凤栖苑的时候,云昭训带着她的丫鬟过来说早已准备了热腾腾的饭菜,就等着他一起用膳。
实在拒绝不了云昭训那双充满期待的水眸,他想起这段时间忙于政务,也极少到她那边,一般都是往回于凤栖苑,偶尔也去高良娣那里,看看她和未出世的孩子。
所以他过来了,带着愧疚的心。只是心里再愧疚,面对这么多的美味佳肴,他也没什么食欲。进入苦夏,吃啥都没味道。但……
望着碗里快要堆积成山的菜,他只得认命地巴拉了饭菜。
这些菜都是他爱吃的,表明了云昭训的一片心意,他怎能拂了她的良苦用心?好不容易把碗里的饭菜给吃得干干净净,却发现连起来的气力都没了。
杨勇眼望着房顶,思绪却飘向外面。
本来说好去凤栖苑蹭饭的,最后还是来了这里,让家丁去告之晚膳在云昭训这儿了,也不知道那边怎样。
“殿下,喝杯茶润润吧。”十指托着茶杯,云昭训带着温柔的笑容说。水滴状的红玛瑙耳饰在她弯腰的时候贴着她的肌肤,衬托出她白如雪的玉肌,指甲修磨得圆润,还涂了蔻丹,使得整只手看起来娇嫩无比。
杨勇看得目不转睛,手指触碰上她的手背,即刻引来云昭训脸红地娇羞躲闪,只是眨眼的功夫,她悄悄瞅了他一眼,欲语还休。
“爱妃保养的还真是不错,本宫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的回眸一笑就让本宫心颤不已,纪念过去了,爱妃还是一点没变,依旧美艳动人。”
云昭训轻抿着嘴,说:“殿下笑话了,岁月不饶人,怎地会有人一直容颜不老呢?”嘴上虽这么说,但心底还是对杨勇的几句话很受用的。她眸光荡漾,闪闪烁烁,似在期待着什么,只是杨勇除了盯着她的手背看,也不表明他的态度。
他在想另一只手,同样也是女子的手,可那手比眼前这只要来得粗糙多了,骨节分明,掌心还有薄薄的茧,一点不像身处皇宫常年保养所应有的,反倒是干活干出来的那般。
也的确是经常干活所致,一会儿亲自修剪花草,一会儿打木桩说是强身健体,一会儿策马奔腾,一会儿又去养护院探望那些贫民,还哪有心思专心在保养上面呢?
可他却觉得,那只手反而更加让他怜爱。
“殿下?”见杨勇不吱声,云昭训喊他的名字,“臣妾今日替殿下换上了崭新的被子,殿下……”
杨勇突然站起身,令没有设防的云昭训吓了跳,本能的往后退了步。
“本宫尚有未完成是政事,今夜就委屈爱妃独自睡了。”
“哎?可是……”云昭训回过神来,发现杨勇已经朝着门口走去了,她连忙提起裙摆追上去,急欲抓住他的袖子,却只抓住了袖口。袖子从她的掌心划出,杨勇几乎头也不回地离去,背影挺拔而坚决。
有什么从心口连同那上好的锦缎被一道带走,空落落的难受。屋前的台阶倾泻了一地的冷月,屋内被罩着灯罩的红烛烧着了烛芯,发出啪的脆响,云昭训头一回发现这寝殿是那么的空旷,处处散发着怅然的气息。
也不知站了多久,她目光呆滞地望着远处被月光照得朦朦胧胧的景色,问道:“彩月,什么时辰了?”
夜风吹起她的裙摆,茕茕孑立,形单影只,上好材质的披帛挂在她的臂弯间,迎风吹起,那单薄的背影让彩月看了都于心不忍。她低着头,回答:“回娘娘的话,戌时过了两刻钟多了。”
“哦,原来还这么早啊……”云昭训仰起脸,对着天空中的那轮硕大的银月喃喃自语,“你去备至热水,撒上花瓣吧。”
“是。”彩月应声低着头下去,连看她的脸的勇气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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