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如宅

待进了沁碧馆，洪氏就对刘婶儿道：“你去给我将小禾儿叫来。我有话嘱咐她。”刘婶子听了，口里就道：“主子，到底是有什么事儿呢？”
洪氏就道：“休要多问。你只管去给我跑个腿。”刘婶子就道：“可有什么事儿呢？如此，主子只管吩咐我就是了。到底我人虽老，但腿脚子只比小禾儿还快的。”
洪氏听了，心里不耐烦了，就道：“我叫你去叫，你就去叫。如此，只管和我啰啰嗦嗦地干什么呢？”刘婶子听了，心里更是好奇了，因就忍着说道：“主子，老奴知道了，老奴这就过去。只怕，这会子，小禾儿我叫也叫不来。”洪氏听了，不免就问：“这又为什么？”刘婶子就道：“主子您不知道！小禾儿长大了，没事的时候，只管去府后头，和那些小媳妇的一起，听那么陈年的八卦。”
洪氏就道：“我还不信了，你这去叫她，她竟还敢不来？”刘婶子就道：“她如今只是以主子跟前的头等丫头自居，只怕要主子亲自过去叫唤，她才肯来呢！”
洪氏听了，果然就被激怒了。但想了一想，她便又对了刘婶子冷冷地笑：“老东西，我差点儿就上了你的当了！”洪氏说完，便又喝了口茶。刘婶子见洪氏这样一说，心里也一惊。洪氏就道：“你心里想什么鬼，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从来你在我跟前伺候，都是使劲儿将别人踩到脚底下，将自己抬得高高儿的！这你都多大年纪了，这些毛病儿，竟是还没改！”
刘婶子见自己的心思被洪氏瞧出来了，也就站在一边，口里讷讷地道：“主子果然火眼金睛。只是，我哪里就这样了？确实小禾儿她不想从前听话了！”
洪氏就道：“小禾儿可不是你一手调教的么？她这懒惰了坏了性子了，我只管拿你是问！”刘婶子听了这话，便不敢再罗嗦了，赶紧就一溜烟，猫着腰出去找小禾儿了。小禾儿却是和几个打杂的粗使丫头在府后的一道影壁旁，聚在一起说笑儿呢。刘婶子见了她，上前就一把拉着她的手，说道：“赶紧跟我走，主子有事要吩咐你呢。”小禾儿听了，就对了那些丫头道：“你们且等我一会，我去去就来的。”
刘婶子便拉着小禾儿到了一旁的甬道上，低声嘱咐她道：“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到底你也是主子跟前得力的人。一天到晚的，只是和那些没出息的丫头，厮混在一起，可是有什么出息呢？”
小禾儿听了，一脸不以为然地道：“这又有什么？说到底，大家都是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呗！谁又比谁高贵一些呢？”刘婶子听了，便使劲摇着头，指点她道：“哪里一样？这差别可是大了去了！”
小禾儿就笑：“那刘婶儿你说给我听听，到底怎么个不一样法？”刘婶儿就叹：“我是个经年守寡的老寡妇，苦命人儿一个。你呢，也是个没爹没娘苦囊里出来的苦瓜。从来，我都是将你当作亲生的女儿看待的。只是，你在这府里，却是一点不曾看出我的好处来。小禾儿，我告诉你，是在这做丫头的，也分三六九等呢。那些打杂的丫头，以后有什么出息呢？好不好的，到了年纪，也只是各自配了那些个小厮，真正一辈子还是苦命！虽然你年纪小，可你到底是主子跟前的大丫鬟，你只要将主子伺候的高兴了，将主子奉承好了，主子一高兴，也就将你当半个女儿看待。以后，你得了这个靠山，也能做那些大户人家的姨娘！”小禾儿听了，就摇着头笑道：“刘婶儿，你这说来说去的，原来我最大的造化，也不过就是当个姨娘！我还以为你要和我说什么呢？”
刘婶子听了，就诧异道：“怎么？难道这个还不好么？你瞧瞧咱们主子，可不也是姨娘出身？”
小禾儿就笑：“是么？那是你，真正在我看来，这也没什么威风的。”二人一径说，一径就往沁碧馆去。洪氏见了小禾儿，就对刘婶子道：“好了，既然小禾儿来了，那么你就退下吧。“刘婶子见了，心里就不大喜悦，因道：“主子，我果然要退下么？”
洪氏就道：“刘婶子，你果然要退下。因我想和小禾儿说一些私密的话。”洪氏见刘婶子倚老卖老地步走，就故意拿话激她。刘婶子一听，果然就受不住了，因就道：“主子，你跟前，果然就不用我伺候了么？”
洪氏听了，心里直嫌她不耐烦了，因就道：“刘婶子，你还有完没完呀！我叫你走，你就给我走！磨磨蹭蹭的，竟是什么意思？你再不走，我可要将你给赶走了！”洪氏说着，也就想来真的了。小禾儿见了，就上前对刘婶子道：“好了，你赶紧下去吧。惹恼了主子，只是与你没好处。”
刘婶子听了这话，就对了洪氏叹道：“主子，我猜测，您大概是嫌弃我老了。”刘婶子说了，就唉声叹气地走了。洪氏看着刘婶子的背影，口里就道：“这个老东西，还真是将自己当回事儿了！”
小禾儿听了，就对着洪氏笑道：“主子，刘婶子自然是将自己当回事了。你这样说她了，她回去了后，保管要哭上一个晚上了。”洪氏就道：“哪里会一个晚上？只怕她回了房，再喝点酒，就什么事都忘了。”一时，洪氏就叫小禾儿将门阖上，口里嘱咐她道：“我现在正有一点事，要你去做。”小禾儿听了，就问：“主子，可是什么事儿呢？”
洪氏就道：“不过就是跑腿的事儿。我这里有个药方子，要你送去凝霜榭给表少爷。但这个时候，表少爷也不在府里。因此，你带了这个药方子，只管将它压在了那榭前的石桌上。如此也就好了。”
小禾儿听了，就笑：“主子，我知道了。”洪氏听了，便从怀中将那纸条儿取了出来，小心递了给小禾儿，口里说道：“你只管小心去。从沁碧馆到凝霜榭，只管给我走那看不见人的小路。”
小禾儿听了，心里不明白，因就问洪氏：“主子？定然要这样走么？不过去送药方子，管走哪条道儿呢？”
洪氏听了，就与她正经说道：“你且听我的就是。到底，我心里也关心表少爷。但我到底又不想让他知道，因此才叫你这么着。”洪氏既这样说，小禾儿也就懂了。因就对洪氏笑道：“主子，那我这就去。现在是晌午时候，我走那些小道，定看不见人的。”
洪氏就道：“你送过去了，赶紧就给我过来。若是回来时候，有人见了你问你，你就说中午吃了饭，横竖睡不着，因也没有什么事，因此就在这附近散散步子。”小禾儿听了，更是点头。“主子，小禾儿虽然年纪小，但做事还是丁是丁卯是卯的，主子只管放心。”洪氏听了这话，也就点头，因对小穗儿说道：“如此，你也就去吧。若是去晚了，倒又不好了。”
小禾儿听了，赶紧就走了。她听洪氏的话，只管找小道走。不想，过了一座小桥，迎面就见到落雪轩里厨房里头的厨娘花嫂子。花嫂子趁着这个空隙，回房去看自己两个孩子的。这一个来回的，就见到了小禾儿。“你这是往哪里去？”花嫂子见了小禾儿，就笑。
小禾儿见说话的是花嫂子，因想起洪氏的话，也就遮掩道：“我不过去遛弯。”
“遛弯？这个时候，你不困觉么？我一天到晚的，不管累不累的，只是要困觉。”花嫂子见了小禾儿，只想和她说说话。小禾儿只想早点过去，听了就道：“我不睡觉的。我白天从不睡。好了，嫂子你先走吧，我只想一个人走上一走。”花嫂子听了这话，就要笑。“禾儿，莫非你有什么心事么？”
小禾儿听了，就道：“没有，真的没有。花嫂子，你只管走你的，却是不要管我。”小禾儿说着，只管将她推走了。花嫂子见了，就回头笑：“小禾儿，你一定心里有事。可是，你大了，心里头开始想男人了？”小禾儿听了这话，不禁又羞又臊道：“哎呀，花嫂子，你真是越发胡说了！我哪里就这样了，我才多大呀？”小禾儿说着，越发走得快了。待到了凝霜榭，小禾儿就在屋前唤了几声。“表少爷，表少爷——”连唤了几声，果然表少爷不在。小禾儿想：果然主子说得不错，这个时候，瑞安少爷不在。
小禾儿就将纸条儿从怀中取了出来。用一个茶杯压了，放在了石桌上。小禾儿又看了一看，方离开这凝霜榭。不过半盏茶的工夫，小禾儿便又回了沁碧馆。进了屋里，果然洪氏就在那里，等着她了。见了她，洪氏就问：“你果然送过去了？”小禾儿听了，就回：“主子，我送过去了。表少爷不在，我便用茶杯压了那纸条，放在桌上了。想表少爷回来，一定会看到的。”
洪氏听了这话，就掐算了下时辰，待一个时辰后，瑞安也就该从外面回了。这个当口，她需去落雪轩一趟，将秋漪撺掇弄了来。如此，可就实实在在地圆满了。
洪氏便对小禾儿道：“好了，这会子我也无事嘱咐你了。你随便下去吧。”洪氏说着，就又换了件衣裳，往头上插了一根簪子，又朝着镜子里看了一看，方又道：“我要出去一下。你若有心，便搬个凳子，在那廊子前等二少爷回来。你见了他，就对他说，到了晚上，叫他到我屋子里来一趟。”洪氏的嘱咐，小禾儿一一地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