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司机说进去不知道路,将她两人放在了大门口。两人沿路找人打听,总算顺利找到人文楼的报告厅。
两人坐下时,离辩论赛开始还有十五分钟。评委陆续进场,姜词不由坐直了身体,很快便在一众进来的老师里发现了梁景行的身影。他今日仍是身着正装,与一位老师比肩向前。那位老师凑到他耳边说了句什么,他爽朗却不失礼貌地报以一笑。所有人在前排落座,主席上台,辩论会正式开始。
姜词是第一次接触正规的辩论赛事,对赛制一知半解。听了一会儿,便觉正反双方唇枪舌战火花四溅,或是用逻辑思维正面交锋,或是揪住对方漏洞剑出奇招……一场听下来,竟觉双方都有道理。
进入评委投票环节,经管院以三比二险胜。
在热烈的掌声中,梁景行接过麦克风,作为特邀嘉宾,开始对这场辩论进行点评。经过梁景行的分析,姜词才发现自己也与其他观众一样,受辩手言辞的煽动过多,而忽视了其后的思辨过程。
本是不解何以经管院更胜一筹,经他点拨之后,顿觉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颁完奖,观众起身退场。姜词刚将背包收拾好,谈夏忽一把拽住她往前排跑去。姜词小腿肚在桌子腿上撞了一下,疼得她倒抽一口凉气,“谈夏!”
谈夏恍若未闻,拉着姜词到了第一排,这才撒开了她的手。谈夏踮脚看了看,那人正与经管院的四位辩手讲话。她又一把抓住姜词,生生从面前几人中间挤了进去,“梁老师,能不能和我合张影?”
姜词小腿这会还在隐隐作痛,被谈夏几拉几拽,心里怒火顿生,然而此刻听见这话,顿时一怔。就在这愣神的瞬间,手里已被塞进一支手机,“姜词,帮我拍张照。”
这一切进行得十分突然,梁景行还未来得及拒绝,便一眼看见了面有愠色的姜词,而下一瞬,手臂已被谈夏挽住了。
姜词目光沉沉,嘴唇紧抿,捏着那手机也不动作,谈夏生怕梁景行出言拒绝,不由放软了声音央求催促:“阿词,快帮我拍一下。”
梁景行目光定在姜词脸上,将手臂往外一抽,“同学,我没有跟人合照的习惯。”
旁边那几个经管院的学生笑着劝说:“梁老师,要不你就跟她拍一张,专冲着你来,也是不容易。”
气氛僵滞片刻,姜词面无表情地举起手机,对准了紧挨而站的梁景行与谈夏。
取景框里,谈夏双眼明亮,激动之情难以抑制;而在旁的梁景行,嘴角却紧紧抿起,眉宇之间一股凛冽之气,目光则透过摄像头,直直看进姜词眼中。
第30章 石榴红(13)
姜词按了快门,将手机塞入谈夏手里,转身就走了。谈夏本想借机再也梁景行说几句话,瞧见姜词走了,立即冲梁景行道了声谢,赶紧追出去。
姜词还未走远,刚到大门出口。谈夏喊了一声,急冲冲上去拉住她胳膊,“怎么走了?”
姜词一把甩开,面沉如水,却不言语。
谈夏莫名其妙,被她这么不给面子地甩开,脸色也不太好看了。等了片刻,还是没听见姜词回答。正这时,前方忽射来两道车灯,她眯眼瞧了瞧,招了招手,再不看姜词一眼,拂袖而去。
车停在路灯下,谈夏拉开门上去。姜词远远地往窗户大开的驾驶座上瞟了一眼,觉得谈夏的父亲似乎有几分眼熟。仔细想了想,没记起在哪儿见过,但估计曾是姜明远的生意伙伴之一。崇城就这么大,圈子也小,尤其还是一个领域内的,任意两个人经过几重关系,都能扯到一起。
好比她与谈夏,之前是驴友,后来成了同学,如今平地起高楼,瞬间进阶成了情敌。
姜词这时候正站在路中央,挡了道,来来去去的人有意无意地与她胳膊撞上。过了片刻,她似乎意识到了,往旁边让了让。突然,一只手从后面攥住了她胳膊。姜词一震,回头一望,果然是梁景行。
梁景行也不说话,拉住她飞快远离了人群,将她一把塞进车里,拐了个弯,开入一条人烟稀少的小道,这才停了车,哑着嗓子同她道歉:“对不起。”
姜词立即摇头,“这事儿又不是你的错……”
当然也不是谈夏的错——她并不知道两人真正的关系,不过与任何追星的粉丝一般无异,真要为了这个谴责她,倒显得无理取闹了。
可道理虽都懂,架不住心里执念横生。
梁景行叹了声气,“下回要来见我,先提前跟我打声招呼。总这样突然出现,太惊喜了,心脏受不住。”
姜词歪着身子听见他这话扑哧笑了,气总算消了一半。
梁景行伸手握了握她手指,往她身上瞟了一眼,“穿这么少,难怪手这么冷。”
“我是这样的体质,常年都这样的,不信你夏天的时候摸。”
梁景行还是嘱咐一句,“多穿一点,别感冒了。”松了她的手,支起身体,手臂从座椅背顶端越过去,拿起了后座上的一件风衣丢给她,“披着。”
姜词顺从地将衣服套上,细看,这风衣似乎就是去年雨天,他在校门口等她时穿的那件。
在车里坐了一会儿,姜词心情总算好起来。
“既然来了,我带你在学校逛一逛吧。”
姜词点头,转而却又踌躇,“还是算了,万一被人看……”
话音未落,梁景行拉起她开衫的帽子,兜头盖上,“这样就行了。”
帽子有点大了,姜词眼睛全被遮住。她笑了一声,还是掀开,“这样岂不是欲盖弥彰。”
梁景行下车,绕去另一侧替她拉开车门,姜词刚钻出半个身子,被他拦腰一抱,下一秒双脚便落在了地上。
两人牵着手到了大路上,姜词望见来来往往的学生了,微微一挣,手指从梁景行手掌中脱出来。
梁景行手里霎时空了,偏头看她,却见她已将双手插入风衣的口袋里。风衣大了一圈,空空荡荡的,更显得她身形单薄。
梁景行神色复杂,姜词却似毫不在意,冲他一笑,“走吧。”
崇城大学校内道路并非四平八正,常有陡坡岔路,曲折幽深,无怪乎出租车不愿入内。因是晚上,且在周五,校园里分外空旷。梁景行沿途向她介绍,一路走过了据说曾有人殉情的镜湖,常有情侣野合的情人坡,周末放露天电影的旧操场……最后上了一条林荫道。
“这条路上是樱花树,明年春天带你过来拍照。”
姜词掰着指头算了一下,笑说,“这还有好几个月呢。”
另一侧却栽着银杏,灰色地砖的人行道上,薄薄的一层金黄。梁景行和姜词踩着地上的叶子,并肩慢慢走着。
这样的时候,梁景行却无端想到逝去的叶篱。
那时候他读大三,叶篱则刚刚入学,通过许尽欢的关系,两人渐渐熟识。叶篱是声乐系的,性格十分独立。两人从相识到恋爱,水到渠成,并不轰轰烈烈。梁景行毕业先去了帝都,两年之后,叶篱紧随而去。但不到半年,两人争吵频仍,最终分手。叶篱那时发展不顺,只能在末流的剧团里唱龙套角色,压力大时,想找人倾诉,却每每在梁景行处碰壁。
梁景行本是读的经济管理,跨行做起新闻,自然是出于自发的热爱。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正是一腔热血无处挥洒的时候,总以为能以笔锋作刀锋,继绝学开太平。而原本十分省心独立的女友,骤然间变作患得患失的怨妇,这让他似觉受到掣肘,疲于应对。
叶篱不如许尽欢与梁景行家中殷实,光读书就已经耗尽了父母所有心血。可她拼争的领域,却是一个多数时候都靠钱说话的地方。她的自尊自然不允许她向梁景行提出资助的要求,生活如履薄冰,像攥在手中的一根绳索,勒着千钧重量,随时可能断掉。好在她还有最后一样天然资本——而这就是导致两人最终分手的致命一击。
面对梁景行的谴责,叶篱冷笑指控:“恋爱四年,你何曾尽过男朋友的业务,自作主张将我冠上‘温柔省心’的头衔,责问我‘何不食肉糜’——梁景行,你有心吗?”
此后,当梁景行新闻事业生涯遭遇重创,转而故作洒脱地做起摄影师之后,渐渐回想起叶篱的这番话,顿似被迎头痛击。
他忽然意识到为何会在此刻想起叶篱,因为多年前,也是一个这样夜色清明的夜晚,在这条道上的某一棵银杏树下,他第一次亲吻叶篱。女孩闭眼捏着他衣袖,睫毛轻颤,仿佛春雨落在绿叶的梢头。
“在想什么?”姜词忽偏头看他。
梁景行回过神,摇了摇头,“饿吗?带你去吃五星级煎饺。”
原本只打算碰一碰运气,谁知卖煎饺的那家小店竟然还在,如今又新添了关东煮的业务。老板刚卖完一锅,只得现煎。姜词也不着急,翻看着摊在木板上的纪念品和明信片。关东煮飘来一阵阵浓香,橙黄灯光下,热气腾腾。
一刻钟后,煎饺出炉。姜词端着方便碗,梁景行往里淋了点酱汁。姜词早被关东煮勾得馋虫四起,此刻迫不及待咬了一口,立即烫得眼角泛泪,口中直哈气。
梁景行立即拿了瓶酸奶塞进她手里,“慢点,没人跟你抢。”
姜词喝下几口酸奶,总算缓过来,朝老板比了个大拇指,“好吃,果然五星级。”
走出店子,姜词喝完酸奶,待煎饺稍凉,忽夹起一个,踮脚喂给梁景行,“你怎么不多买一份?”
梁景行咽下口中食物,笑了笑,“如今不喜欢了。”
回去的时候,梁景行选了另一条路,沿途皆是茂盛高大的樟树,浓荫灌顶,树叶被灯光染成细碎的金黄,从缝隙间露出上方深蓝的天空。
四下无人,只有两人缓慢的脚步声。姜词忽往梁景行身边靠了靠,伸手将他手指轻轻一握,又飞快地松开。
然而下一秒,刚垂下的手便被梁景行紧紧攥住。
心里骤然满满涨涨地疼,却又说不出缘由。大约人总是贪得无厌,好比此刻,她心里生出近乎焦虑的渴望,希望自己早生了十年,能与梁景行光明正大地走在这校园里,像一对普通的情侣一样没羞没臊地拥抱亲吻,有人侧目却无人质疑。
回到车上离开崇城大学,途径附近的商业中心时,才记起今天原是万圣节,难怪校园里人烟稀少。商厦仍未打烊,整条购物街流光溢彩,人头攒动。中国人总有把清明节之外的所有节日,都过成情人节的本事。
“看不看夜场电影?”
姜词摇头,她一贯不爱往热闹的地方凑,逛了大半个校园,现在脚底隐隐作痛,只想有条沙发让她躺一躺,“还是回去看吧。”
梁景行的别墅铺了地暖,姜词脱了身上的薄外套,去浴室洗了个热水澡。对于这里,她已是轻车熟驾,许尽欢住过的那个房间,如今只有她在内生活的痕迹。
浴室出来时,梁景行已打开了投影,站在碟架前挑选,“你想看什么?”
“既然是万圣节,看个吸血鬼题材的?”
“《惊情四百年》?”
“看过了。”
“《夜访吸血鬼》?”
“我的偶像可是布拉德·皮特。”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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