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破晓前,沈佳曼的手机响了,她惊慌的赶紧伸手去接,从慕远辰走后,这四个多小时,她不曾合眼。
沈小姐,你到医院来一下。
说话的,是高宇杰。
啪一声,手机从床上掉到了地上,她整个人懵了。
喂?沈小姐?喂你在听吗?喂?喂?喂?
我在听,你说
她颤抖的弯腰捡起手机,声音比身体更颤抖。
同华医院,你先过来再说。
高宇杰来不及跟她细说,便率先挂了电话。
沈佳曼独自呆坐了很久,才浑浑噩噩的爬起来,她不知道从紫藤园到同华医院是一段多长的距离,但是她知道,那是一段漫长的煎熬。
到了医院门口,一见到高宇杰,她慌乱的质问:慕远辰呢?慕远辰在哪里?
沈小姐你别担心,没事,慕总没事。
他指着二楼说:我带你上去。
到了二楼手术室门口,一眼撇见慕远辰,她猛得扑过去,紧紧的抱住了他。
你吓死我了。
眼泪忍不住往下掉,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沈佳曼哭了一会,觉得不对劲,她抬起头,泪光闪闪的问:你怎么不说话?
慕远辰的表情吓到她了,她从来没见过他如此的凝重。
她在里面。
谁?
木然回头,看着手术室的灯亮着,她落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江珊。
她怎么了?你们出什么事了?
他默不作声,高宇杰走过来解释:昨晚有一个不明身份的人开车袭击,关键时刻,江小姐推开了慕总,她受伤了。
伤的严重吗?
情况不乐观。
高宇杰撇了眼慕远辰,不敢再说下去。
凶手查到没有?
慕远辰冷冷的问。
没有,车子开到附近的山道口爆炸了,现在查不出凶手是生是死。
继续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气氛异常的冷冽,沈佳曼大气不敢出,她把高宇杰扯到一边,轻声问:那江家的佣人呢?
跑了。
跑哪去了?
江小姐推开慕总的时候,她趁着混乱跑了,跑的不知去向。
难过的回头望了望慕远辰,她终于明白,他为什么看起来如此忧伤,当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时,发生这样的事,除了心痛,该有多么不甘。
手术室的门推开,几名医生从里面走出来,为首的摘下口罩,表情很不乐观。
她情况怎样了?慕远辰沉声问。
慕先生,她伤的很严重,目前来看,最好的打算是截掉双肢。
蓦然间,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我说目前来看,最好的打算是截掉双肢!
胡说!截掉双肢还叫最好的打算吗?你们会不会看病?不会看病把你们院长给我叫过来!
慕远辰bào怒了:我告诉你们,要是医不好她,要是伤她一丝一毫,我让你们整个医院陪葬!
慕总,冷静一点,先冷静一点。
高宇杰上前安抚他,可是慕远辰根本冷静不下来,他揪住主治医生的衣领,用力的咆哮,双眼变得血红。
第一次见到他失控,沈佳曼站在角落里,整个人呆若木jī。
片刻后,她突然冲到主治医生面前,痛哭失声的哀求:医生,我求求你,你救救她好不好?我求求你千万不要让她截肢,她不能没有腿,她不能残疾,她真的不能残疾,只要你肯救她,我愿意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你的恩情,求求你了
她的举动惊住了一堆人。
曼曼,你这是干什么?
慕远辰用力的抱住她,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哭的这么伤心。
其实不是他不明白,是所有的人都不明白,除了她自己。她很清楚,江珊不能有事,江珊有事,她和慕远辰之间,就完了。
真的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
高宇杰忧心的望向一脸无奈的医生。
对不起,我们真的已经尽力了,病人现在需要马上动手术,否则
否则怎样?
性命难保。
转院,立马给我转院!
慕远辰bào怒的吼一声,无论如何,不能再欠了江珊。
慕总,这已经是苏黎世最好的医院,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接受事实吧
高宇杰扯了扯沈佳曼的衣袖,压抑嗓音说:快劝劝他,别再耽误时间了。
沈佳曼的脸色苍白的没有血丝,她嘴chún蠕动了几下,却是说不出一句话,头也不回的跑开了。
要她劝慕远辰,就等于,是间接的劝他放弃她们之间的感情。
她一口气跑到顶楼,目视着脚下的苏黎世,眼泪唰唰的往下掉,闭上眼,祈求上苍,愿意少活十年,换取江珊平平安安。
抬头仰望天空,妈妈曾说过,如果难过就抬头望望天空吧,它那么大,一定能包容你所有的委屈。
她一直望一直望,望的脖子又硬又痛,可是心里的难过却未减丝毫,于是她明白了,妈妈的话,和安徒生的童话一样,都是骗人的。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是高宇杰打过来的,她不敢接,她怕听到任何不好的消息。
可是该面对的总要面对,她躲在这里根本解决不了什么,用力深呼吸,抱着侥幸的心理,亦步亦趋的下了顶楼。
也许,上帝接受了她的祈求,也许,事情并没有医生说的那么糟糕。
也许,一切都有转寰的余地。
重新返回二楼手术室,她看到了慕远辰正在签字,一种不好的预感毁灭了她所有的侥幸,踉跄着奔过去,却还是晚了,他已经签好了他的名字,在手术同意书上。
轰一声巨响,沈佳曼jīng心描绘的未来,开始变得摇摇欲坠。
沈小姐,你没事吧?
她差点摔倒,高宇杰伸手拉住她,她摇摇头:我没事。
先送她回去。
慕远辰声音沙哑的吩咐,经历了最初的失控,此刻,他已经冷静了许多。
沈佳曼没有反对,事实上,她已经没有留下来的勇气。
失魂落魄的出了医院,上了高宇杰的车,一路上,她缄默不语。
你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
高宇杰看她心情yīn郁,忍不住出声安慰。
如今的局面还能好的了吗?江珊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如果知道自己残疾了,该有多难接受。
再怎么难以接受,若成了事实,也必须要接受。
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要发生这样的事?我真的好恨我自己。
沈小姐,这跟你没关系,你不用自责。
怎么能跟我没关系?如果昨晚我阻止他出去的话,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悲剧了。
高宇杰重重的叹息:这样的事我们谁都不想让它发生,慕少比你更不想,他好不容易排除万难跟江珊解除了婚约,如今却出了这样的事,他心里的痛苦绝对非你我能想象,可是能有什么办法,人生没有如果,也不可能重头再来,若是每个人都能预知到不幸,就不会有后来的悲剧发生。
车子到了目的地停下来,她下了车,高宇杰又匆匆赶去医院,江珊还在手术中,一切的一切,都是未卜。
沈佳曼没有推开紫藤园的门,而是沿着山路跑了起来,她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跑,一圈又一圈的跑,直到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筋疲力尽为止。
站在山头上,她歇斯底里的大喊着:啊——啊——啊——
山谷的回音是那么清晰,又是那么的无奈。
一遍又一遍的呐喊,宣泄着内心的压抑,喊了不知多久,她突然哭了
哭了很久很久,因为她知道,慕远辰身上的包袱这辈子都扔不掉了。
天黑前,回了紫藤园,于妈盯着她红肿的双眼,惊慌的问:小姐,怎么了?
她摇摇头,疲惫的上了楼。
片刻后,于妈端了碗粥上来,看她躺在床上,悄悄走过去:起来,把这热粥吃了。
我不想吃,我想休息一会。
于妈叹口气,心疼的抚摸她的头发:到底出什么事了?跟少爷吵架了?
没有。
她停顿一下:江珊出车祸了,她要被截掉双肢。
江珊?就是上次带一帮记者来园里闹事的哪个?
恩。
怎么会出这样的事?
她是为了救远辰,才被车撞了的。
因为少爷?
于妈震惊的瞪大眼:那少爷呢?他有没有受伤?
他没事,他在医院里,江珊在动手术。
哎,这下可怎么办才好,慕家本来就欠了江家,如今江小姐又被弄成这样,少爷的心肯定不好受。
沈佳曼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于妈,你也知道慕家欠了江家吗?
我怎么会不知道?我可是照顾慕太太的,十年前她与江先生,以及江家夫妇一起去旅行,四人双双遇难,这件事,当时可是轰动了全城。
见她神情黯然,于妈顿时就明白了她为何难过,拍拍她的肩膀:放心吧,没事的,欠的再多,也总有还清的一天。
我知道会还清,可是关键,用什么还?
于妈怔了怔:用什么还,少爷心里肯定有数,你就别想太多了。
深夜,迷迷糊糊中,她感觉有人从背后抱住她,猛得惊醒:你回来了。
恩。
她想挣扎着起床开灯,他却加重了抱着她的力道:别动,让我抱一会。
她于是便不动了,借助着月光,睨向他的脸,俊眉,紧锁。
心一揪,伸手触碰他的眉心,轻柔的问:她怎样了?
手术很成功。
手指忽尔僵硬,手术很成功,预示着,江珊再也站不起来了。
那她
她还不知道,打了麻醉,要明天才能醒过来。
短暂的沉默,沈佳曼突然仰起下巴,声音颤抖的问:你会不会因为她变成了那样,就不再要我了?
傻瓜,怎么会。
慕远辰松开她,按亮了开关,屋内霎时明亮如昼,她看到了他神情的疲惫,不觉心疼,鼻子一酸,眼泪又差点掉下来。
忍,拼了命的忍,他已经很难过,她不能再让他看到她的难过,从而更难过。
那我们以后怎么办?你没办法再不管她了对不对?
别想那么多,责任与爱情,我分的清楚。
他脱下外套,躺到她身侧,将她圈进怀里,轻声说:天快亮了,睡吧,明天我还要早起去医院。
夜,恢复了行前的宁静,耳边除了他的心跳声,再听不到任何声响。
过了很长时间,再她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她悄悄的说一句:只要你不放弃我,再多的委屈我都会忍受,我会拼尽我所有的力气,来理解你。
我也会用我所有的力气,来爱你。
他蓦然出声吓她一跳:你还没睡吗?
睡了,但是被你说话吵醒了。
其实她知道他是撒谎,发生这样的事,他怎么可能睡得着。
那你睡吧,我不说话了。
她心疼他,所以尽管心里有好多话想跟他说,却都忍着了。
曼曼。
慕远辰将她抱的更紧,贴在她耳边信誓旦旦的说:在感情的世界里,谁付出的多,谁受到的伤害就多,所以,以后让我来付出就好。
他的这句话,令她很感动,至少,他宁愿伤害自己,也不愿意伤害她。
明天让我陪你去医院吧?
好。
十指合拢,她在心里暗暗发誓,无论将来的路有多难走,她都要陪着他风雨同舟。
清晨,打了电话给张美丽,让她帮忙代请假,沈佳曼跟着慕远辰去了医院。
高宇杰已经先行赶到,他站在病房门口,来回的渡着步。
三个人碰了面,慕远辰沉声问:她醒了吗?
好像还没有。
进去吧。
率先推开房门,沈佳曼跟着他走了进去,屋里有浓浓的消毒水的味道,一屋的苍白,白的有些刺眼。
病床上,江珊紧闭双眼,脸白的像一张纸,毫无血色可言。
沈佳曼的心,不禁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微微的痛。
慕远辰走到床边坐下,幽深的双眸紧紧的盯着江珊,表情若有所思。
等了大约半小时,江珊终于醒过来,她睁开眼,环顾了一圈,最终把视线定格在了身边的男人:辰,这是医院吗?
是的。
她开始回忆,回忆着昏迷前的记忆
张嫂呢?
猛得想起来一辆车向她们撞过来,情急之下,她推开了慕远辰,自己便失去了意识。
逃了。
逃哪去了?
现在还未知。
江珊苦笑笑:没事,你别灰心,只要她活着,总有找到她的一天。
沈佳曼别过脸,心里有些不好受,江珊恐怕还不知道自己的双腿没了,她竟然还在安慰慕远辰
对了,你没受伤吧?
慕远辰摇头,沉痛的说:我没有。
她支撑着想坐起来,却被下身一阵撕裂的痛给震慑住了。
我怎么了?我的腿怎么会这么痛?
忽尔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见到沈佳曼和高宇杰脸上的表情,江珊猛的掀开被子,顿时惊恐的睁大眼,整个人僵住了。
时间仿佛静止了,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到,高宇杰和慕远辰的表情一个凝重,一个沉痛,只有沈佳曼,她的脸和江珊一样,没有了血色。
啊———
一声撕心肺裂的尖叫,江珊双手抓狂去找到她的腿:我的腿呢?我的腿呢?我的腿哪去了?!!!
珊珊。
慕远辰上前抓住她的胳膊:对不起,你的腿没了。
不可能!不可能!!!你骗我!怎么可能!!你把我的腿藏哪去了?你快点还给我,还给我啊!!!
江珊歇斯底里的哭喊着,她整个人都崩溃了,情绪激动的连慕远辰都控制不住。
珊珊别这样,你听我说,珊珊!!
我不听,我不听,你们都是合伙来骗我的,我要找医生,我要找医生,医生!!医生呢!!!
江小姐,你冷静一点,你这样会撕裂伤口的
高宇杰上前帮着慕远辰安抚,却根本安抚不了一个jīng神受到严重刺激的人,沈佳曼不敢上前,这样的情景之下,她多说一句话,对江珊来说,都是更大的伤害。
找医生。
慕远辰无奈之下,示意高宇杰喊医生过来。
医生迅速赶来,几个人按住江珊,强行给了她打了一针镇定剂,她终于又沉沉的睡去。
看来病人想要一时半会接受现实有点困难。医生无奈的摇头。
慕远辰眉头紧蹙,他盯着床上的江珊看了几眼后,转身默默的走了出去。
沈佳曼想要跟上,却被高宇杰拉住:让他一个人静静吧。
她愣住,缓缓点头:好。
转而走向窗前,把视线移向窗外,她不敢看身后的床,更不敢看床上躺着的人。
于其说不敢,不如说不忍心,虽然她是她的情敌,可是她却不希望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人性的善良,让她清楚,一个人失去自由行走的能力,意味着人生,几乎已经走到了尽头。
蹬蹬蹬
一阵犀利的脚步声由远至近,砰一声门被推开,走进来一群人,有江珊的亲戚,也有慕家的人。
顿时,一阵嚎啕的哭声凄厉的传来,沈佳曼回头,撇见是一位五十几岁的男人,他紧紧抱着床上的江珊,声嘶力竭的嚎哭:小珊,舅舅对不起你,舅舅没有把你照顾好,你弄成这样,我将来有什么脸面对你死去的父母啊,小珊
男人的身后,也有人哭,只是,没有男人哭的厉害。
场面有一些混乱,也有一些悲怆,发怔间,沈佳曼的胳膊被人用力一拉,拽住了病房。
她定眼一看,原来是慕远辰的大姐慕岚,她当下就明白,自己又要躲着中枪了。
江珊会变成这样,都是你这个女人害的?你还有脸待在这里?
我不想跟你吵,我只能说,她变成这样我也很心痛。
心痛?你是心虚吧?
慕岚气的咬牙切齿:多好的一姑娘,却被你毁了,沈佳曼,为什么躺在里面的人不是你!
我心虚什么?我从来没有对她做过什么?我为什么要心虚!
沈佳曼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很讨厌这样被人冤枉的感觉,明明,她是比谁都不希望江珊截肢的人。
你是没有直接对她做什么,但是你却间接的bī的她生不如死,她已经没有父母,唯一的依靠和指望就是我四弟,却因为你的出现,害得她连最后的指望都没了,如果你不介入她和远辰之间,今天这样的悲剧就不会发生,所以就是你,就是你无形中把她毁了,就是你这个侩子手夺去了她的双腿!
够了!
慕远辰不知何时站到了两人身后,他一脸怒容的瞪着慕岚,上前一步厉声质问:你在干什么?你跟她发什么疯?江珊变成这样跟她有什么关系?
四弟,你不要再冥顽不灵了!这个女人她就是个扫把星,江珊就是被她给克了,一个好好的大活人被她克成了残废!
要克也是我克的!管她什么事?你想找人为这个悲剧买单的话就找我好了,别整天找我女人的麻烦,我对你已经一忍再忍,别以为你是我大姐我就不能把你怎么样!
慕岚震惊了,她气得浑身发抖:慕远辰!你简直大逆不道,你为了这个女人竟然这样跟我说话,你要把我怎么样?你想把我怎么样?好啊,你来啊,你是想打我,还是想杀我,来啊来啊,我倒是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被她迷惑的六亲不认了!
慕远辰一把拉住沈佳曼的胳膊,愤怒的转身离去。
慕远辰,你不要走,给我回来!你给我回来!
慕岚气的要疯掉了,从小到头,她做为家里的老大,二个妹妹和一个弟弟对她言听计从,虽然长大后,弟弟有些桀骜不驯,但是在某些问题上,还是会尊重她的意见,自从出现沈佳曼这个女人后,一切都变了,她这个大姐不禁说话没有一点威望,四弟更是不再把她放眼里,这口气,让她如何咽的下去。
愤愤的回了病回,却惊诧的发现江珊已经醒了,床边围着一圈人,不停的跟她说话,她却只是睁着空洞的眼睛,无神的望着天花板。
慕岚赶紧走过去,握住江珊的手痛心的说:小珊,你醒了?没事,一切都会过去的,只要活着就好。
江珊仍旧不吭声,她舅舅倒是开口了:慕大小姐,你跟慕总在外面吵架我们可都是听见了,不管我外甥女现在变成这样是谁之过,你们慕家都该给个说法不是吗?
慕岚点头:那是肯定的,小珊是为了救我弟弟才伤成这样,我们慕家向来重诚信,定不会做出那忘恩负义之事。
哼,恐怕这不是你说了算的吧?上次我扬言要带公司jīng英辞职bī他跟我外甥女结婚,他表面上答应了,结果工程一峻工,他第一个开除的就是我,还特地召开记者会跟我侄女解除婚约,他为人如此冷血无情,你能保证他对我家珊珊负责?
二位可不可以不要在病人面前说这个了?
高宇杰一直待在病房里,先前不说一句话,这会实在看不下去了,不得不chā一句。
江珊还是不说话,安静的令人不安,高宇杰思忖了几秒后,转身出了去。
他刚一出病房的门,就与慕远辰撞个正着。
你可来了,她醒了。
还闹吗?
慕远辰沉声问,准备迈步进去。
嗳,等一下。
高宇杰一把拉住他:已经不闹了,冷静的有点让人担心。
我知道了。
慕远辰进了病房,便对屋里的所有的人说:你们出去吧,我有话单独跟她说。
屋里的人陆陆续续的往外去,慕岚最后一个离开,她切齿的说一句:记住慕家的家训!
走到床边,沉默了片刻,他替她拢了拢被子,坐下,语重心长的说:珊珊,你是因为我变成了这样,以后,我会照顾好你,像亲妹妹一样的,照顾你。
江珊睫毛动了动,依旧沉默。
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如果想哭的话,就哭出来吧,那个害你躺在这里的人,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他眼中充满了浓郁的仇恨:还有十年前害死我父母的人,如果不是为了查明真相,你也不会十年后还跟着受牵连,这些所有的罪魁祸首,终有一天,我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慕远辰说了很多,江珊至始至终未说一句话,他这才觉得,她确实冷静的过分了。
珊珊,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想说什么就跟我说?如果想发泄就发泄吧,不要闷在心里。他握住她的一只手,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如果不是她的睫毛偶尔会动一动,他会以为,她已经没有了生的征兆。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对不起。
他痛苦的把额头抵在她的手上:为什么你要推开我,我真的不想,再欠你更多。
不管他说的再多,江珊最终也没有回应一句,最后,她睡着了,他起身离开。
出了病房,高宇杰一直守在门边,他焦急的问:怎么样?她说话了吗?
慕远辰摇头:没有。
那这可怎么办呀?她要是大哭大闹发泄了还好一些,就是不哭不闹才令人忧心。
你安排几个人守在这里,不要让一些乱七八糟的人过来打扰她,最主要的
他停顿一下:防止她想不开。
高宇杰颔首:明白。
沈佳曼一个人漫无目的晃荡在大街上,兜里的手机响了。
她木然的按下接听,里面传来张美丽关切的声音:今天出什么事了?早上怎么也不说清楚就把电话挂了?
我去学校找你。
她无力的挂了电话,拦了辆的士,去了苏黎世大学。
张美丽一见到她,就急急的问:到底出啥事了?
江珊出车祸了。
啊?
愣了几秒,丫大笑:出车祸??那敢情好啊,像这种坏女人就该遭报应,她上次怎么诅咒你来着?下地狱,万劫不复是吧?哼,让她坏心眼,这下诅咒到自己身上了吧!
美丽。
沈佳曼难过的瞪她一眼:你不了解情况,不要胡说。
嗳,我说你吃错药了是不是?你情敌出车祸又不是你亲人出车祸,你至于这么悲痛欲绝的样子吗?你这样不叫善良你懂吗?你这叫傻瓜!
她是因为慕远辰才出的车祸,她两条腿都没有了!现在摆在我和慕远辰面前的是,她必须要有人负责?你懂不懂?!
张美丽诧异的张大嘴,突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半响,她才焉焉的问: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
沈佳曼懊恼的揉了揉头发,慕岚说的那些话一直回荡在她耳边,挥也挥不去,真是烦透了。
慕远辰有怎么说吗?
他说他不会放弃我的。
那不就行了,他都这样承诺你了,你还纠结什么。
你不懂,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那是怎样复杂?
你以为江珊出了这样的事,江家的人会善罢甘休吗?
哎哟,她江家又不是什么名门望族,那种小门小户的,慕远辰还会怕了他们不成!
就算没有江家闹,还有慕家的人呀,慕远辰大姐一个人就有得折腾了。
张美丽眼一翻:我说这慕大小姐怎么那么烦人哪?她跟你上辈子有仇是不是?怎么老跟你过不去。
我哪知道。
好了,不要不开心了,我找林川出来,咱们去喝酒,把那些不愉快的事统统忘记。
说着,她就拿手机拨林川的电话,结果微头一蹙:靠,关机了,算了,我们自己去吧。
不用了,我想回去了。
沈佳曼哪有心思出去玩,这会,她就想赶紧回紫藤园,找慕远辰问问江珊的情况。
马不停蹄的赶回去,慕远辰却没有回来,她只好坐在园子里等他。
怕他心情不好,也不敢给他打电话。
等了二个多小时,听到外面有车子的声音,她赶紧跑出去。
慕远辰刚下了车,她便冲上前问:江珊醒了吗?
醒了。
怎么样?是不是还闹的很厉害?
他摇摇头:没闹,挺冷静的。
她不闹了?
沈佳曼有些错愕:她怎么会不闹了呢?
也许她已经接受现实了,又也许,她需要一个接受的过程。
慕远辰牵着她的手进了园里,上了楼,他盯着她的黑眼圈说:今晚什么都别想了,好好睡觉。
她颇为不安,问:那你怎么跟她说的?
我说我会照顾她,想亲妹妹一样。
她答应了吗?
她没有说话。
沈佳曼黯然了:那她一定是不愿意的。
不管她愿不愿意,我只能给她这样的承诺,我说过,责任与爱情,我分的清楚。
慕远辰捧起她的脸:好了,别再为这件事伤神,我不想看到你不开心的样子。
他去了书房工作,她则去了浴室洗澡,或许真的太累了,洗了澡躺到床上,没多大会,便沉沉的睡去。
一觉醒来,已是凌晨二点多,一摸身边的位置是空的,她猛的起身,喊一声:慕远辰
难道还在工作吗?沈佳曼穿了拖鞋小跑到书房,推开门,书房里却是空无一人。
又蹬蹬的跑到楼下,找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人,她不禁有些担心,这么晚,他去哪里了
赶紧回到卧室打他手机,结果铃声却从沙发上传来,他的手机放在外套的口袋里,而外套则扔在沙发上。
没穿外套应该没有走远,她静下心来想了想,突然想到个地方,拨腿跑到了天台上。
漆黑的夜里,月亮悬在半山腰,四周一片静谧,他就独自坐在那张,她们曾在雨中欢爱的椅子上。
静静的凝视片刻,她走过去,趴在了他背上,轻声问:为什么要一个人坐在这里?
慕远辰的身体动了动,将她两只手握进手心,柔声解释:睡不着,所以准备来看日出。
现在看日出也太早了吧?她坐到他身边,头靠在他肩膀上:最少还要三个小时,才能看到初升的太阳。
怕错过了,所以提前来。
为什么突然想看日出?
他的身体僵了僵,沉吟片刻,颤声回答:因为十年前的今天,是我父母的忌日。
沈佳曼蓦然愣住了,她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有时候别人的痛,你根本没办法感受,即使那个人,是你最爱的人。
明年让我陪你一起看吧?
他垂下眼眸:好。
后年也让我陪吧?
好。
大后年也让我陪吧?
好。
一辈子都让我陪吧?
好。
她突然哭了:慕远辰,你是不是很难过?
有一点。
只是一点吗?我知道,你的心一定很痛。
他伸手抹去她的眼泪:傻瓜,我不痛,人生没有彩排,每一天都在上演着现场直播,不管是好的或坏的,我们都要以一颗坚强的心去面对,如果我们不坚强,那我们懦弱给谁看?
眨着茫然的泪眼,沈佳曼重重的点头。
你想做个坚强的人吗?他问。
想。
好,那你就记住他停顿一下,扳正她的肩膀:想当个str一ng的人,就不能让别人知道你有多痛,最好是连自己都可以骗过。
沈佳曼怔住了,她怔了好一会,都不太明白他的意思,直到很多年以后,当她经历了成长的阵痛,爱情的变故,才幡然醒悟,到底要伪装到什么程度,才能骗的过别人,又骗的过自己。
好了,别说这些不开心的了。
慕远辰拍了拍他的腿:来,我抱你睡一会。
不要,我要陪你看日出。
日出的时候我会叫醒你的。
她想了想:那好吧。
欠身坐过去,抓住他的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把玩着,他低下头:怎么不睡?
睡也要给我时间,哪能说睡就睡得着。
他弯了弯chún角:睡不着就数星星,别一直在我手心里画圈。
可是我喜欢呀,你听没听说过一个传说。
什么传说?
传说只要在自己喜欢的男人手心里画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圈,那个男人就一辈子都跑不掉,一辈子都属于那个画圈圈的人了。
他笑笑:莫非这也就是传说的画地为牢?
正是。
那你画了多少了?
还早着呢,才画了几百个。她嘟起嘴:你每天那么忙,我见你的时间有限,即使见到你,也很少有闲余的时间画圈,所以,离目标还有点远。
他拍拍她的肩膀:没事,你有一辈子的时间,够你画的。
沈佳曼倍受鼓舞,继续画,画了一个多小时后,突然抬头说:慕远辰,你答应我去旅行的事,什么时候兑现呀?
什么时候都可以,明天也可以。
她想了想,摇头:还是等江珊状况好一点再说吧,她这个样子,估计你也不放心,你要是不放心,我也就没什么心情了。
好,那就等等。
慕远辰突然抽回了手,她诧异的问:怎么不给我画了?
你刚叫我什么?
你的名字呀。
我叫什么名字?
慕远辰呀。
你就这样连名带姓的叫我?
沈佳曼没好气的哼一声:我一直都这样叫你的啊。
我现在听的别扭。
那你要我叫你什么?难不成像江珊一样叫你辰?
不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
已经被别人实名证认了,我不高兴叫。
慕远辰戳她的额头:那我的名字呢?就没人叫过了?
她愣了愣:那你想让我叫你什么?
最起码,要亲昵一点吧。
可是我不想太肉麻呢,就我们两人的时候还好,当着别人面的话,就有些难为情了。
你是我的女人,你怕什么?
那你到底要我叫你什么嘛?
我是怎么叫你的?
沈佳曼一拍脑袋:哦,我知道了。辰辰。
不喜欢吗?我觉得很好啊,又亲切,又亲密,又顺口。
还又肉麻。他接一句。
你嫌肉麻?那算了,我还是叫你名字好了,反正我也叫习惯了。
慕远辰叹口气:好吧,不勉强你了。
手伸给她:继续画。
沈佳曼数着数着,突然轻轻的喊了声:辰哥。
嗯?声音虽轻,他还是听到了:叫我?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不叫你叫鬼啊。
沈佳曼一把搂住他的脖子,甜甜的喊一声:辰哥,可以吗?
他性感的薄chún绽出满意的笑:可以。
那以后,我就这么喊你了?
好。
不许别人再这么喊哦?我注册了哦?
好。
你喜欢我这样叫你吗?
喜欢。
那我多叫几声给你听。
好。
辰哥
嗳。
辰哥
嗳。
辰哥辰哥辰哥你永远是我一个人的辰哥。
画满一千个圈圈的时候,终于等到了日出。
第一次认真地看黎明的晨曦。浅红的朝霞,弥漫际,红日在云层中浮荡,阳光照射大地,青山绿水蒸腾在白雾之中。
沈佳曼很开心,也很激动,这样的良辰美景,不会是罕花一现,以后的每一年,她都有机会陪他看。
吃早饭的时候,她故意问:今天要去看江珊吗?
他点头:要去,但是可能要下午,我等会要去一趟墓地。
哦开始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却又不好意思开口。
要跟我一起去吗?
猛的抬头:去哪?
墓地。
可以吗?我可以去吗?她大喜,其实她是很想去的。
如果你想去,当然可以去。
谢谢你辰哥。
他宠溺的拍拍她的头:这么快就上道了。
出了紫藤园,跟着慕远辰去祭拜他父母,沈佳曼心情特别的激动,就好像要去见未来的公公婆婆一样。
到了墓地,她把鲜花放下,深深的鞠躬,然后退到了二百米处的地方。
她知道,慕远辰,一定有很多话想要跟他父母说。
远远的看着他的背影,她仿佛看到了一座山压在他的肩膀上,压的他几乎喘不过气。
自古忠孝难两全,他想忠于爱情,就必定要辜负了亲情,有那么一瞬间,沈佳曼真的想劝他放弃一些,带着她私奔,奔到一个没有人认识她们的地方,安安静静的,过完一生。
可是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慕远辰的世界,从来都离她很远。
一阵汽车鸣笛,她回转身,看到三辆车停到慕远辰的车旁,然后从车里走下来的,便是慕家的三个女儿。
走在前面的是大姐慕岚,为了避免产生矛盾,沈佳曼赶紧扭过头,尽量不去招惹她。
你怎么会在这里?
有时候,麻烦惹上身,不是你去招惹麻烦,而是麻烦自己找上门。
他带我来的。
沈佳曼指了指前方的慕远辰。
不要总我拿我四弟当挡箭牌,你是以什么身份来我爸妈的墓地?你到底脸皮厚到了什么程度?我昨天才骂过你,你就没有一点羞耻心吗?
随后跟上来的慕雅姿闻言蹙起眉:大姐,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佳曼是四弟的女朋友,她来看爸妈有什么错?
你给我闭嘴。
慕岚眼一瞪,切齿的说:女朋友?那是她自己以为而已,我们慕家谁认可她了?
姐,四弟谈对象,他自己认可就行了,管慕家其它人什么事。
实在是看不下去,连慕家平常最不爱管闲事的三小姐竟然都帮佳曼说起来了话,这可气坏了慕岚,她狠狠的跺脚:你们都脑子进水了是不是?四弟受她蛊惑不行,你们也跟着受蛊惑了?这可是爸妈的墓地,当着他们的面,你们就不怕伤他们的心!
沈佳曼一直沉默不语,这会,实在忍不下去了,她仰起下巴直视慕岚说:如果我真的像你说的那样会蛊惑术,我不会只蛊惑二小姐和三小姐,我会连你一起蛊惑了,这样就再也不会有人找我麻烦。
你
慕岚被她气的脸色铁青,慕雅姿强忍着憋笑,慕天晴则悄悄对她竖起了大拇指。
还有,你明明知道你弟弟不喜欢江珊,却总是bī他做他不喜欢做的事,你自己不幸福,还不让他幸福,真正伤你爸妈心的人,应该是你吧!
沈佳曼!!!
慕岚抓狂了,举手就想抽她耳光,却被疾步走来的慕远辰制止了,他抓住了大姐的胳膊,用力甩开,冷冷的问:你是来祭拜父母的,还是来闹事的?
你听她刚才说的话了吗?她根本就不把我这个大姐放在眼里?
那你有把她放在眼里吗?
慕远辰讽刺的质问,牵起沈佳曼的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你给我站住!
慕岚猛的上前拦住他们:让她跟我道歉,我绝不允许她说出那种话来羞辱我。
她怎么羞辱你了?比起你对她说的那些话,她的话能称之为羞辱吗?况且,我觉得她说的都是事实,你幸福吗?不幸福吧!
沈佳曼诧异的望着眼前为了保护她,不惜与家人翻脸的男人,瞬间,心里百感交集。
回去的路上,慕远辰问:我现在要去看江珊,你去不去?
她摇头:不去了,她现在应该不想看到我。
那好,我送你去学校。
恩。
慕远辰把她送到了苏黎世大学,接着调头去了医院。
看护病房外,站着两个男人,是他昨天吩咐高宇杰安排过来的,他走上前,男人颔首:慕总。
江小姐有没有什么异常?
没有。
有跟你们说过话吗?或者跟医生?
也没有。
好,我知道了。
他沉吟片刻,推开门走了进去。
窗外明媚的阳光射向江珊苍白的脸庞,她睡着了,很安静的呼吸着。
慕远辰坐到她旁边,凝视片刻,抚额叹息,她越是这般安静越是令人忧心。
什么时候来的?
猛的抬起头,他诧异的问:你醒了?
我不可能一直沉睡下去。
那你想吃什么,我让人给你准备?
慕远辰见她终于肯说话,悬着的心也放下了。
我不想吃什么,我们谈谈吧。
好。
江珊黯无光彩的眼眸移向天花板:你可以抱我坐起来吗?
他有些犹豫,她笑笑:没事,我可以坐的,你抱吧。
慕远辰伸手轻轻的将她抱了起来,他的视线,刻意不去看她大腿以下的地方。
我现在是不是很难看?是不是像个怪物?
不是。
你别骗我了,就是你不说我也知道,我现在跟怪物没什么区别了。
珊珊。
他轻声训斥:你不要有这种消极的想法。
那我要怎样想?我成了这个样子,难道我还要信心十足的说:没关系,腿没了就没了,只要活着就好?
慕远辰缄口不语,她冷笑一声,悲怆的继续说:也许生命对每一个人来说,都有它jīng彩的地方,可是对我来说,它却是,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珊珊,我明白你心里难过,我比你更难过,我一点都不希望你有事你知道吗?
我知道,你不希望我有事,只是因为,你怕我再一次成为你的负担。
事情已经发生了,不要再想那么多,你放心,我已经让高宇杰帮你从国外订购最好的假肢,只要你有信心,你就可以重新站起来。
我没有信心。
江珊绝望的瞪着他:假肢总归是假肢,我再也不可能回到当初的样子,我的人生,已经没有意义了。
怎么会没有意义?张海迪都可以把人生变得有意义?你怎么就不可以?
因为我不是张海迪。
气氛有些沉重,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过了片刻,慕远辰听到一句,你会照顾我的对吗?
他点头:会的,以后你的任何要求我都会答应。
是任何要求?
心咯噔一声,他纠结一句:除了结婚的事。
那很抱歉,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你娶我。
慕远辰揉了揉额头,他最担心的,就是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如今,他的担心应验了。
珊珊,让你变成这样我很愧疚,我也知道慕家欠了你们江家太多,可是请原谅,我真的没办法满足你这个要求。
没有办法满足?那好啊,你走吧,不用管我了。
她用力扯掉了手上的输液管,血一下子渗了出来,慕远辰惊诧的按住她:你这是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你应该很清楚,我要结束我这种生不如死的痛苦!
你冷静一点!你到底还要执迷不悟到什么程度?你明知道我不爱你,我娶了你你就会幸福吗?
就算不幸福,但我至少有了活下去的理由,我现在这个样子,还谈什么幸福不幸福?从我醒来的一刹那,看到我成了一个废物,我就不敢再奢望幸福了?我要你娶我,只是给我自己一个活下去的信念,你只有二种选择,一答应我,二拒绝我,如果你答应我,我就为了你,好好的活下去,如果你不答应,我就不会接受你的任何施舍,我是生是死,都与你无关。
慕远辰腾一声站起来:你这是bī我吗?
我没有bī你,事实上,我现在要求你娶我,就算你答应了,我也不会开心,正如你所看到的,我已经没有求生的欲望,无法像正常人一样生活,爱情,婚姻,对我来说,都已经不再重要。
既然不重要,为什么还要为难我?婚姻不是儿戏,我答应了你,就注定要伤害了其它人!
我没有要求你一定要答应,你可以不用管我,你现在走出去,就再也不用踏进这间病房,我江珊不会再成为你的负担,你也可以和你爱的人,幸福的生活下去。
你一定要这么极端吗?你以为我不敢丢下你吗?
慕远辰深吸一口气,真的转身准备离去,他刚走了几步,身后传来砰一声巨响,江珊从床上滚了下来。
珊珊!
他疾步上前抱起她,这是第一次,看到她的伤口,大腿根部以下,厚厚的纱布渗出了血,惨不忍睹又触目惊心。
痛吗?
江珊脸色苍白,她流着泪冷笑说:不痛,真的不痛,比起我的心,那里,根本不算什么。
慕远辰闭上了眼,他突然大吼一声:谁让你推开我的?如果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我情愿被车撞到的人是我,我也不需要你牺牲自己,救了我然后再来折磨我?!
我救你,那是一种爱的本能,如果当时是你和沈佳曼在一起,一辆车向你们撞过来,你不会本能把她推开吗?
如果你真的爱我,就应该成全我,而不是像现在这个样子,bī的我左右为难。
我成全你谁成全我?慕远辰,在你跟我解除婚约后,我纵然再不甘,但至少没有活不下去,因为我还有青春,我还有美貌,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会遇到一个真心爱我的人,那时候,他就可以驱逐我心里的不甘,代替你在我心中的位置,我就可以开开心心的过完一生,可是现在呢?我毁了,我这个样子没人会再爱我,我连最基本的生活自理能力都没有了,我不敢看我的下半身,我每看一眼,我就生不如死,你明白吗?!!
我明白,我怎么不明白!你以为看到你这个样子,我的心就不痛吗?你生活没有自理能力,我可以把你照顾的很好,但是,它不需要用婚姻来照顾!
那只是你以为,对你来说不需要的,对我来说,最需要。
江珊泪如雨下:我父亲被你们慕家连累身亡,我母亲躺在疗养院里十年如一日疯疯癫癫,现在就连我,也因为你们慕家成了残废,你们先是毁了我的上半生,接着又毁了我的下半生,我这一生都毁在你们慕家手中,我向你索要一个婚姻,我过分吗?应该不过分吧!
是不过分,但是很抱歉,我没办法答应你。
慕远辰转身离去,走到门外,对着两个男人说:进去看好她,有任何情况向我汇报。
是。
他出了医院,车子开的飞快,心里烦闷异常,有一种想杀人的冲动。
晚上回了紫藤园,沈佳曼一如既往的站在门外等他。
辰哥。
她扑到他怀里: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不高兴我早归?
当然不是。她忙摇头:只是,你没有去看江珊吗?
去了。
她情况好些了吗?
已经开口说话了。
真的?她有些紧张:那她都说什么了?是不是要你跟他结婚?
慕远辰望着她担忧的表情,有些于心不忍:没有。
那她一定会说的,她现在弄成这样,一定会要你负责的,怎么办?怎么办?我早就让你放弃报仇你不肯,如果那时候听我的放弃了,现在也不会弄出这么闹心的事了。
别想那么多,你这小脑袋就这么点大,整天想那么多干吗?所有的事情,都让我来处理,你呢,就专心学习好不好?
我也不想去想,可是还是很担心
担心有什么用?该发生的还不是发生了。他转移话题:上次你生日我跟你说的话,照做了吗?
什么话?她生日那天,他说了很多话,她哪记得是哪句。
关于礼物的。
哦,那个呀。
她撇撇嘴:我又不是傻子,你以为我真的会傻的跑到院子里喊着要礼物啊。
你不信我说的话?
可信度太低。
跟我来。
他牵着她的手,走到园子角落边,指着地上说:仔细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
天这么黑,谁看的见啊。
他把手机递给她:再看看。
沈佳曼弯腰瞅了瞅:没有啊,什么也没看到。
慕远辰叹口气,蹲到她旁边,手机一照,指着地上一大片冒着小芽儿的植物说:看到没有,你的礼物已经快要出来了。
这什么东西啊?不就几根野草!
笨蛋,这可不是野草,这是我费了很多心思,从北美地区弄过来的紫色蒲公英种子。
紫色蒲公英??
沈佳曼震惊了,她每天在这园子里来回晃悠几百遍,可从来没注意过这里有什么不一样,她甚至还从这上面走过好几回!
是的,如果不出意外,三个月后就会开花。
你怎么不早跟我说,你什么时候种上去的啊?我竟然都不知道。
就你生日那天晚上啊,这个不需要种,我只是提前让于妈把地翻了翻,然后种子直接撒上去就可以了。
那这么说,于妈早知道这个秘密喽?
是的,我让她不要告诉你的。
好啊,你们俩串通一气来骗我,讨厌,讨厌。
嘴上说讨厌,心里,却无比的感动和开心。
辰哥,谢谢你。
她突然踮起脚尖,在他的脸上吻了吻。
不用谢,我说过,我定要送给你一份,和我母亲同样幸福的礼物,并且这个礼物,是金钱也买不到的。
这份礼物我很喜欢,真的很喜欢。
可是我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
我担心这里的气候不适宜,不一定会开花。
不管开不开花,你的心意都在这里,能开花最好,不能开花,我依然开心。
慕远辰笑笑:你是我见过,最容易满足的女人。
错,我才不容易满足。
哦,为什么?
我对你的爱,永远不满足,你爱我了,我还想要你更爱我,你更爱我了,我还想要你爱我爱的死去活来,所以,来狠狠爱我吧!
好,那我就来狠狠爱你。
发觉他眼神变得灼热,她拨腿就跑,边跑边笑,边笑边说:狼来啦,救命啊
清静的紫藤园里,回荡着她的笑声,生活里的不如意,有时候,只能拼了命的不去想。
慕远辰第二天中午,接到了医院的电话,电话是他安排过去的人打来的:慕总,江小姐昨天一天没有进食了。
他微微蹙眉,沉声说:知道了。
那现在怎么办?
继续观察,明天再汇报情况。
好。
挂了电话,他疲惫的靠向办公椅,修长的手指捏着眉心,陷入了深思。
隔天,电话再次打过来,江珊还是不肯吃一点东西,慕远辰当即摔坏了一只咖啡杯,知道她这是在跟他对峙,心一狠,让他们继续观察。
当第三天,传来同样的结果后,他终于忍无可忍,开车去了医院。
站在病床前,看着江珊腊黄的脸奄奄一息,他愤怒的说:你就这么想死?
不管你的事!
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心里清楚。
他一拳砸在医院的墙壁上:好,你起来吃东西,那件事我会考虑。
江珊冷冷的望着他:考虑有什么用?结果还不是一样。
你不要得寸进尺,我说了我会考虑,你至少有50的希望,倘若把我惹怒了,你就一点希望都没了。
她动了动干枯的嘴chún:好,我给你时间考虑,三天后,我要结果,你最好考虑清楚再回答我,我现在已经心如死灰,你是我唯一生存下去的意志,倘若你不答应我,那么我情愿去死,也不要这么苟延残喘的活着!
慕远辰从医院返回公司后,高宇杰面露难色的指了指他的办公室:最难缠的来了。
谁?
大小姐呗。
他无奈的摇头,推门走了进去。
四弟。
慕岚从沙发上站起来:江珊绝食了你知不知道?
知道。
知道你都不管她?你忘记了她是因为谁才变成现在这样吗?
我没忘记,我已经看过她了,你还要怎样?
她有些意外:你去看过她了?
是的,我刚从医院回来!
他疲惫的走到办公桌边坐下:还有事吗?没事出去吧,我要工作了。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你如何安顿江珊?
我如何安顿她我自有打算,你能不能不要什么事都cào心一遍?
慕岚眉一挑:我能不cào心吗?自从那个沈佳曼出现后,就没有一件事能让我省心的,当初她离开了苏黎世,你要不把她弄回来,踏踏实实的跟江珊结婚了多好?说不定现在你们孩子都有了!
我的事情我自己会做主,不需要谁替我cào心!出去,我要工作了。
你
慕岚突然坐到沙发上哭了起来:你气死我了你!你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是吧?爸妈刚死那会,你都不记得是谁没日没夜的陪在你身边,陪你走过那一段痛苦的日子,现在你好了伤疤就忘了疼,你为了那个女人,你连我这个大姐都不认了,如果换了爸妈,你敢这样跟他们说话吗?!
慕远辰起身走到她身边,沙哑的说:我没有好了伤疤忘了痛,我心中的伤从来就没有好过,也没有一天不在痛,若是我都忘记了,我就不会为了追查他们的死因,连累江珊躺在医院里要死要活,我也没有忘记在那段最难熬的日子里,是你陪在我身边安慰我,关心我,我顶撞你不按照你的想法去做,不是我不认你这个大姐,而是你的想法我确实没法苟同,倘若父母尚在人间,他们也不会像你现在这样,bī着我做我不想做的事,真正的家人,是应该相互鼓励,相互理解,相互扶持的,你明白吗?
慕远辰说完,伸手擦拭她脸庞的泪水,抱住她:大姐,我真的希望你可以理解我,现在我面临很多的压力,撑着这么一个企业,面对一帮虎视眈眈的人,我很累,你就不要再给我添乱了好吗?
慕岚吸了吸鼻子,欲言又止了半天,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挥一把泪,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
沈佳曼犹豫了很久,终于决定去医院看看江珊。
她不敢一个人去,于是便央求张美丽陪她一起,张美丽答应了。
两个女孩子打车到了医院,站在病房外,沈佳曼紧张的不行,她一遍遍的深呼吸,惹得张美丽没好气的调侃:瞧你这视死如归的样子,真有那么可怕吗?
你不知道,她醒了那天看到自己的腿没了,真的像是要疯了一样,其实换了谁,都会接受不了的。
似乎想到了什么,她赶紧叮嘱:你记得等会不要说话刺激她哦,她已经很可怜了。
好啦,知道啦。
进了病房,江珊看到她,眸光一沉,冷冷的问:你来干什么?
我来看看你。
沈佳曼坐到她面前,把手里的水果放到桌边,再把特意买的鲜花chā到花瓶里,轻声说:我听说你喜欢百合,以后我要是有空,尽量每天都帮你买一束过来。
哼,你少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了。
江珊手一指:扔了。
她怔了怔:我是诚心来看望你的,请不要这样好吗?
我叫你扔了听不到啊,你买的花闻了让我想吐知不知道!
张美丽诧异的瞪着她,正要发火,被沈佳曼制止了。
好,你不喜欢我扔了便是。
她默默的把花拿出去,丢到了走廊里的垃圾筒。
重新进了病房,她脸上的表情仍旧淡淡的,没有因为好心被当成驴肝肺而有一丝的气恼。
还不滚,进来干什么?
谢谢你。
谢我?江珊讽刺的笑笑:你谢我什么?
谢谢你救了慕远辰。
可笑!我救他是因为我爱他,管你什么事?用得着你来替他感谢我吗?你算哪根葱?想来看我笑话就直说,别给我装出一副海纳百川的大度样!
张美丽实在看不下去了,冲上前指着江珊说:你这女人有毛病啊,你自己心xiōng狭隘就把人家想的跟你一样,难怪遭报应了。
美丽!沈佳曼生气的嗔她一眼:不许你这样说!
滚!滚出去!!!你们都给我滚,给我滚,统统给我滚出去!!
江珊气的脸色苍白,愤怒的把桌上的水果,杯子,暖水瓶全都推到了地上,顿时,满屋的狼籍。
佳曼我们走,这女人就是个疯子,我们赶紧走,让她一个人在这里发神经好了!
张美丽拖着沈佳曼往外走,沈佳曼于心不忍的回过头,看到江珊的腿根部因为受力而渗出了鲜红的血,顿时心一揪,挣脱了好友的手,赶紧奔回床边按住她:你不要再动了,伤口都流血了!
不要你管,滚,滚啊!!
江珊歇斯底里的推她,伤口处的血越渗越多。
美丽,去喊医生,快点!
佳曼,我们不要管她了,她不会领情的!
我不要她领情,你快去喊啊。
她一边死死的抱着江珊,一边催促张美丽去喊医生,看着她如此倔强,张美丽懊恼的跺了跺脚,转身跑出了病房。
医生很快赶过来,迅速替江珊止了血,重新包扎伤口的时候,他生气的说:你这伤口不能再出血了,否则感染了,后果就麻烦了。
江珊面无表情的任由他训斥,已经不再像刚才那样歇斯底里。
沈佳曼小心翼翼的清理了地上的狼籍,待清理完后,她平静的说:既然你这么蹭恨我,那以后我就不来打扰你了。
她转身要走,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句冰冷的声音:等一下。
江珊指了指被她捡起来的水果:给我削个苹果。
张美丽刚才松了口气,庆幸终于可以离开这个怪物了,没想到她又突然莫名的让沈佳曼削起了水果,顿时郁闷的拦住佳曼,俯耳说:别去,她明显人格分裂,等会疯病一上来,不知道怎么折磨你呢。
沈佳曼叹口气:算了,给她削个吧。
她拿了个苹果洗干净,站在窗边认真的削,坐过来一点。江珊用眼神示意她坐床边的凳子。
你知道我是因为慕远辰才变成现在这样的对吧?
沈佳曼怔了怔:我知道。
那你觉得他应该怎样做才能弥补我?
那要看你,想要的是什么。
我现在这个样子,还能想要什么呢?漂亮的衣服遮不住我的残缺,闪耀的钻石照不亮我的美貌,山珍海味,鲜花玫瑰,这些,都不足以令我开心,你说,我还能想要什么?
沈佳曼默不作声,身体却在微微颤抖,她心里很清楚,江珊想要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我只知道,人这一生中,有些劫难是没有办法避免的,如果我们不幸了,一个人不幸就好了,不要再让身边的人,也跟着不幸。
哼,江珊冷哼一声:你是在间接的告诉我,不要抢了你的男人吗?
江珊,我知道你爱慕远辰,可是爱情不是一个人的事,你爱他,你首先要明白,他爱不爱你,倘若他不爱你,勉强和你在一起,那他不会快乐,你也不会快乐的,于其你们都不快乐,倒不如放手,给彼此一条生路,你成全了他也等于是成全了你自己。
闭嘴!江珊伸手拂掉她手中的苹果:你给我记住,幸福的人,是没有资格要求不幸的人放下!
水果刀锋利的割到了沈佳曼的手指,生痛生痛,一直痛到心。
疯子,简直就是疯子!佳曼我们走!
张美丽不由分说的拉起沈佳曼,愤怒的奔出了病房。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她jīng神分裂,她脑子有病,她心理扭曲,她就是个超级无敌变 态狂!
出了医院,张美丽抓狂的咒骂,如果刚才沈佳曼再不走,她很有可能控制不住,把那个怪物给杀了。
好了,美丽,我知道你嫉恶如仇,可是江珊不是你该憎恨的人,你应该同情她。
她值得我同情吗?从我们进了那间病房,她就没给过一个好脸色,说的话还那么难听,她是可怜,她没有腿,可是你没听说过吗?可怜之人她就必有可恨之处!
沈佳曼叹口气:哎,事不关已已不忧啊,你是没有落到她那步田地,所以你没有办法感受她心里的痛苦,一个女人,先是失去了亲情,然后失去了爱情,最后连人生也失去了,如果换了我,我会比她更痛苦。
她不是再帮江珊说话,她是在将心比心,别说人生中最重要的三个东西全部失去,就是失去其中一个,她都会痛不欲生。
就你最善良,反正我是受不了这样的气,换了我,我早跑了。
怎么说她都是因为慕远辰才弄成这样,我看在我爱的人份上,我不会计较的。
张美丽无奈的叹口气,忽尔想到刚才江珊好像把水果刀割到了她手上,忙举起她的手:天哪,流血了!
迅速从包里拿出创可贴给她贴上,一边贴一边埋怨:瞧瞧,瞧瞧,还帮她说话,非要等她杀了你,你才会知道花儿为什么那样红!
伤口有点深,创可贴没什么用,不到一分钟血就渗了出来,张美丽脚一跺:走,找个诊所包扎一下。
两人在附近找了家诊所,沈佳曼包扎伤口的时候,张美丽偷偷的溜出去给慕远辰打了电话。
十分钟后,慕远辰赶了过来,下了车,便担忧的问:出什么事了?
还不是那个江珊啦。
张美丽把经过一五一十的说出来,说完,她回头撇了眼诊所里那抹倔强的背影,颇为心疼的说:佳曼她是爱乌及乌,你不要辜负了她的好心哦。
慕远辰垂下眼眸,缓缓点头:我知道。
那你进去吧,她估计快好了。
沈佳曼包好了手指,拿着背包往外走,她低头看了看受伤的指头,正思忖着晚上慕远辰问起,该怎么跟他说,砰一声,撞到了一堵肉墙。
猛的抬起头,看清眼前的人,惊得目瞪口呆:辰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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