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酷的爱情

第158章 造化弄人

老头儿抬头看了她一眼,这样一个美人,泫然欲涕,不知哪个小子不知好歹,这样的女人都不能让他满足。
老头儿心里一荡,拿出手机来。
“姑娘,加个微信,这事儿逆天行事,不但对那一对当事人,对我也不好。这种事儿,祖师爷门儿里有规矩,不能轻易做。但我看你实在是状态太差,有点儿不忍心。”
“谢谢师父!谢谢师父!”康若然千恩万谢。
加了老头儿的微信,那几天康若然每一天过得都如坐针毡,想尽快让高人出手解决了自己的问题,另外一方面,又害怕老头儿来电话反悔,不想出手相助。
直到接到老头儿的微信,老头儿在微信里告诉她自己可以出手,但是她要保证配合。
配合,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无条件配合。
康若然说。
老头儿说那好,某时某刻你到哪里哪里,只能自己一个人来,知道吗?
好。
康若然说。好。
好。
当然好。
只要能让她重新拥有流年,让她做什么都好。
康若然自己一个人去了,单刀赴会。老头儿说她身上有冤亲债主,让她把衣服脱光,康若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是遇见了神棍了,然而她仍旧愿意相信,万一他不是在欺骗自己呢,人干什么不需要付出代价?
人在受骗的时候,其实不是鬼迷心窍的时候,往往是走投无路的时候。求告无门,什么法子便都想试一试。那时候人的心理机制不是理性分析事情本身是否靠谱,而是自我麻醉,万一这么做真能解决自己的问题呢?
人一但存了侥幸心理,离被骗不远。
康若然脱光了衣服,安静的躺在那儿。
如果真的被骗了,这笔帐应该记在流年身上。流年,如果不是你,我不会遭受这么多的磨折。
康若然十分安静,皮肤裸露在空气里,有点儿冷,不知道老头儿将会怎样作法,她想起自己曾经看到过许多新闻,受过高等教育的女人,有的甚至是博士或者硕士,被目不识丁的人欺骗。
她曾经笑话对方傻,噢不,不是傻,是蠢,她当时无法理解,不晓得人怎么竟会蠢到那个地步。
现在她理解了。康若然脸上带着谜一般的笑。
老头儿看着她。
这时门被砰然间撞开,康若然没动,她没动,直到看到自己的父亲,父亲跟老头儿扭打在一处,一面朝她喊着,女儿,把衣服穿上,把衣服穿上。
把衣服穿上。
康若然坐起,看着面前的一切,老头儿给了父亲一拳,老康这一辈子没受过这个,从来没有人敢动他一手指头,然而现在他不得不保持沉默,那床上赤身露体躺着的是自己的女儿,他不想自己、自己这个家、自己的女儿成为全城的笑话他就得保持沉默。
老头儿跑了,老康没跟着出去追。等他回来,看见康若然已经走了。
老康在这偏僻的小旅馆里号啕痛哭:流年,我跟你誓不两立。
誓不两立。
所以做什么都不过份。
他没杀了他,没推过他。
事后,老康回忆无数次,就是觉得自己从来没有推过流年的父亲。他可能愤怒,但撑死了也就见死不救,他没有杀他。
康若然躺在床上,回忆起从前的一幕一幕。她已经失去了母亲,她不能再失去父亲。然而她看着父亲把流年的父亲推了下去,她听见流年父亲的失声惊叫,不过很快就被淹没在风里,在风里,那天的风好大,康若然想冲出去,终究没敢。她知道那样做的后果,她不能牺牲自己的父亲,怎样都不成。
但是她晚上开始做噩梦,总是梦见流年的父亲湿辘辘的回来,瞪着一双死鱼一样的眼睛,但就只那样看着她,不说话,什么也不说。
她醒来以后心脏便咚咚咚小鼓一样的跳,几乎要跳出她胸腔。她坐起来,看不见外面,她浑身都是汗,汗水把她的衣服濡得老湿,粘在皮肤上,又凉又黏。她披起一件衣服,赤脚下地,将窗帘打开,看见外面有白色的月光。
什么时候了?康若然抬头看天,发现一大轮月亮明目张胆的挂在天边,不是上弦月,也不是下弦月,一轮满月。那么圆,那么亮,那么大,真美。
她回到床上,蜷起膝盖,将被子拉到自己膝头以上,用手臂把自己紧紧圈住。
她想离开了,为了一个男人,她失去太多。康若然摇摇头,她不想回忆那些失去,失去已经够让她痛苦,何苦让那些痛苦一而再、再而三?
不。她康若然不该那样蠢。
等明天吧,可是去哪儿呢?她拿出手机来,开始搜索地方,国内的、国外的,算了。
她放下手机,哪里都好。
哪里都好。
她大了,不应该继续任性,父亲为她撑了这么多年,该轮到她来投桃报李了。
康若然将自己放平,然后钻进被子里,却仍旧觉得冷。
流年回到家,他不想上去,然而他没有其他的选择。他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以这种方式离开,呵,算了,哪一次他是以体面的方式离开的呢?流年直到今天才知道,他们当年的背景离乡也跟父亲的风流韵事有关,这下好了,为个女人,年轻时搭上了自己甚至一整个家的前程,老了,为了女人,命都搭进去了。
他还不愿意回去面对母亲,在流年印象里,母亲的脸一直波澜不惊。到现在为止,她的那张脸,仍旧波澜不惊。那波澜不惊代表什么?他知道,也理解,却依旧难过。半生,母亲半生的年华都搭在这个家里,有一段时间,流年以为自己父母之间的感情应该是相濡以沫,现在他终于懂,不是。不是的。他们之间的感情不叫相濡以沫,或者叫哀莫大于心死更好。
还好,他们从来没逼他站过队,母亲也没像其他母亲那样,跟自己儿子吐槽自己的男人或者婚姻,然后悲悲切切的让他站在自己这边。
流年朝楼上走去,走到一半儿想到应该给陈莫菲去个电话,报个平安,可是他现在不想打这个电话,自从他跟陈莫菲结婚以后太多事情发生了改变,
这不是陈莫菲的责任,也不是他的责任,如果两个人没有在一起呢。
流年笑笑,真相岂容凡人隐藏?
凡人以为自己可以粉饰一切,却不想命运在前头儿等着呢。命运翻云覆雨,把人类想要隐藏跟掩盖的一切以人类措手不及的方式大白于天下。
人间正道是沧桑。
可是偏许多人就是不信。天道好轮回,这句他也越来越信,但仍旧有许多人不相信。
有些时候我们做了错的事儿,以为可以瞒天过海,自己当下也觉得够幸运。有时自己后来也把那事儿给忘记了,命运却能在最不合时宜的时候把那件错事儿翻出来让你自己难堪。
多少人有同样的经历。
多少人会在这样的时候感叹造化弄人。
其实,造化何曾弄人,不过人自己弄自己罢了。
没给陈莫菲打电话,他自己想安静一会儿,流年已经走到门口,那扇门里也不是他想流连的地方,然而他又必须回去,至少今天,至少现在。
掏出钥匙来,钥匙还在手里,门却自己开了。母亲的脸从门后面露出来,看见儿子,老太太泪盈于眶。流年朝前走两步,伸出两臂,将母亲圈在怀里。小时候觉得父母无所不能,现在看她那么脆弱、那么崩溃。女人,生下了孩子,就有了铠甲也有了致命的软胁。如果没有他,在父亲第一次背叛时,她会不会果断的选择跟父亲离婚,重新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重新寻找自己想要的生活?
没有答案。
两母子默然无语相对,两人坐在沙发上,电视机开着,乱七八糟的声音,显得屋子里没有那么冷清。
母亲问了父亲后事处理的进程,又问了陈莫菲的身体状况,有一搭没一搭说了会儿话,流年劝老太太早点回去休息。
老太太看他一眼,“睡不着。”
是啊,年龄大了,装了一辈子的心事,再也没法儿靠一时义气往下压了,它们在她心里搁了半生,有些是再也搁不住了,在她肚子里翻腾汹涌,跃跃欲试、呼之欲出。
尤其老流一走,原本以为是恨他的,不不不,恨也不是,是冷漠,冷漠。
老太太想到这个词儿心里难过得要命。
开始是装的,对他冷漠。再后来是习惯了。这不是她想要的自己,也不是她想要的人生,好几次她劝解自己,都劝解开了,原谅、放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跟老头子重头开始,谁没年轻过呢?谁没犯过错儿呢。
男人嘛,她当了一辈子女人,难道还没看清透男人这种生物吗?
跟他叫了半辈子的劲,自己何尝不是苦了半辈子。
看他也挺可怜的,自从事发东窗,她一直对他冷若冰霜。她也不全对,多大的错,杀人放火吧,法院判人还有个年头儿呢。
老太太终于意识到,这么些年,她划地为牢,囚了自己男人个无期,她自己又何尝不是。
他是囚犯,她是狱卒啊!
她终于懂,他却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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