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昭最终还是堵到了张迦南。
有好几次,张迦南看着黎昭给他发微信的频率,都差点怀疑,黎昭是不是对他本人有什么想法。
“张大律师,真不厚道。你真是女人还难约。”黎昭看着张迦南走出电梯,坐在大厅,又一次来了个突然袭击。
你真是比某些渣男还顽固。
“你有案子找我?”
“没案子找你,就不能约你吃饭吗?再说了,跟我处好关系,你以后的案子和资源不会少的啊。”黎昭一直觉得奇怪,他自认出国前,和张迦南的关系还算挺好。
要是非给张迦南一路躲着黎昭找个理由,那么最大的动因就是,他不想装了。
他不想再装着跟南珂一直做炮友。他总想着总有一天自己要坦白。而坦白路上最大的阻碍,就是黎昭。黎昭的存在无疑是给他本来就立场不坚定的爱情幼苗雪上加霜,尤其是在他这个犀利毒蛇的旁观者看来,南珂分明没有放下他,再说得更可气一点,南珂还爱着他。
他跟南珂都对黎昭的突然存在和阴魂不散装着满肚子的气。
“你这几年跟南珂的关系怎么样了?”黎昭没跟他绕弯子,一坐下来就开门见山。
张迦南看着窗外,脑子里两个小人在打架,谁都吵不过谁。最后他只能发挥中文摸棱两可的特质:
“还可以。”
“还是那种一见面就尴尬的状况吗?”
张迦南勾了勾嘴角,哥哥,我和南珂是那种一见面就做爱的状况。
“那当然会缓和很多。她现在看到我不会很尴尬。我姐姐刚生了孩子,她很喜欢小孩子,会经常过来看。”
“是吗。那恭喜啊,你当舅舅啦,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女孩儿。”
“真好。”
我也觉得挺好。你不回来就是最好。张迦南心里暗戳戳地想。
“南珂,是不是已经有男朋友了?”
终于问到点子上了。张迦南扬扬眉毛。
“应该快了吧。她身边不怎么缺男人。”毕竟有我在,还缺谁?张迦南自恋地想。
“她之前也谈过男朋友了是吗?”
“你以后,就是杨一阳。是个医生。可惜了,那个不行,满足不了她,谈了一年就分了。后来的一年到现在,追她的人还真不少。你完全不用太担心她孤单,爱她的人,追她的人,特别多。”
“是吗?”黎昭安静了一下。
“我把爷爷奶奶在这边安顿下来之后,就想跟他们坦白,我会和宋老师离婚。”
妈的,早干嘛去了,早知道现在会离,有本事当时别结啊?这个时候倒是显得大义凛然了?张迦南不知道自己何时开始,已经完全转变了立场和角度。以前能想明白的问题,现在依然能想明白,只是再也不能袖手旁观。
“离婚干嘛呢?你们两个早就结束了不是吗?”
“我看到她的时候,还是没办法放下。”黎昭眼神暗淡了几秒。
这是多早的渣男语录啊。黎昭,你但凡有些时候多想着吃一点亏,也不至于现在谁都看你不顺眼。张迦南心里暗骂。
“放不下又能怎么样呢?她不适合你啊。你离了婚就能娶她吗?”
“如果她还愿意嫁给我的话,我当然愿意破除一切阻碍去娶她,如果不愿意,也至少让我有这个资格,再以一个追求者的姿态去爱她。”
张迦南沉默了。能逼着黎昭说出这话的场合不多。可谁知道后来情况会变成什么呢?你扪心自问,干了当初那档子事以后,南珂还愿意跟你有任何关系吗?
“这话跟我说,我也没办法啊。”张迦南用这句话结束了那次他和黎昭的短暂碰面。
他在心底里确定,南珂绝对不能和黎昭再扯上关系。不论是旁观者的角度,还是他的私心,他都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
那次晚宴后,钟琴给南珂推了不少好项目。她最近沉迷工作无法自拔。想不到黎昭,也没宠幸张迦南。实在是做这种投资案例分析太难了。她高考学数学都没这么难过。
这一会儿,她有点怀念那段有杨一阳陪伴监督的日子。
她白天在工位上处理完杂事,就坐在电脑前自己理,请教过钟琴,接受过不少意见,有些地方依然做得不够让自己满意,晚上回家就加倍地花心思去琢磨。这种晚上睡不好,第二天还要早起的日子,十几岁的时候过起来除了喊苦也就没其他的了,可是这快叁十岁的时候过起来虽说不喊苦可身体是真的会报警。
南珂忍了好几天的偏头痛和低血糖的眩晕,最终在吃什么吐什么的后遗症里决定自我和解,去医院看一看吧。
南珂总觉得,每次她去医院都得出点事儿,这回大概没有了吧。她走到现在的人生,还有什么好改变的吗?
那次去,确实没有出什么太大的事儿。如果遇到宋玉舒不算什么大事儿的话。
“最近是身体不舒服吗?”宋玉舒朝她温柔一笑,说实话,没人能听着那么温婉的语气看着那么和善的面容,还能拉下脸色的。宋玉舒和宋楚瑶截然不同,成熟的大姐姐总是随时随地让人有如沐春风的舒适感。
怎么说,宋玉舒曾经也是南珂的客户,
“有一点。工作挺忙的。”南珂也礼貌地回答了。
然后她拿了药,准备体面告辞。宋玉舒叫住了她;“南珂你现在有空吗?其实我有些话,是当初在婚礼上看到你的时候,就想跟你说的。”
想到那次婚礼,南珂心里就一抽一抽地疼。那根本就不是她想回忆的事。
“不用了。我也不用知道。我跟黎昭,现在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了。”
说完,南珂就拿着药走了,中间路过了一片休息区,有几个老年人坐在草坪边休息,南珂快着步子走了一段,再往前走,就走不动了,因为她看到了黎昭,和两个老人坐在一起,他笑得比那天下午的阳光还灿烂,笑得像个刚刚放学的初中生。
“爷爷,要再吃一口哦。你最近吃得太少了,吃少了怎么有抵抗力呢,到时候又感冒受罪了对不对?”黎昭手里拿着饭盒,还有勺子,喂他右手边一个带着蓝色帽子,笑得眼眯成一条缝的银发老人。
“这个我不吃,我大孙子最喜欢吃韭菜馅饺子,我要留着给他吃!”老人对他笑。
黎昭无奈地笑:“您大孙子吃了好多了,您也要吃啊。来,再吃一口。乖。”那样耐心的神态,像是在哄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可是黎昭越哄越是不能掩盖面上的担心,他双眼里的愧疚和疲惫都被南珂看到了。她是那么善于观察黎昭的表情,哪怕分开了两年,再次面对他,黎昭的很多情绪,都还是不能逃过她的眼睛。
“黎昭的爷爷患了阿尔兹海默症,”宋玉舒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她身后,看出南珂的犹豫,就抓住了机会上前:“其实在黎昭最困难的那一年里,爷爷身体里还有肿瘤。毕竟年纪很大了,开刀也下了很大的决心。当时爷爷都自己在交代后事,说想看着黎昭办婚礼。所以当时我们就利用了一下结婚这个契机。”
“而其实,当初,我和黎昭结婚,那个结婚证,真的只是为了利益和其他处资金周转方便才领的,就跟向工商局申请营业执照没什么太大区别。”
你们这思路,真不是正常人能理解的。南珂心里这么默默吐槽了一句。而其实,她已经可耻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变化。
“我和黎昭,还有楚瑶。楚瑶从小就喜欢黎昭,肯定只是妹妹对优秀的哥哥的那种单纯的崇拜。我们叁个人的感情,怎么说呢。肯定是亲情更多。这样的家族联合在一起,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所以有些时候,感情和关系都可以在形式上划等号。但是我们叁个人的关系,真的还是像兄弟姐妹,是单纯的,熟悉的。也真的,就是仅此而已。”
“那天我们领证的时候,我们俩都没亲自去,都是叫助理领的。领完证以后,彼此的生活也没有本质变化。我还是住在宋家,他还是住在黎家,说真的,除了在外人面前做样子,做生意,谈筹码更方便以外,我们的婚姻就真的没什么其他用途了。这话要是黎昭告诉你,你肯定不相信。但是我来说,可信度会更高一点。”宋玉舒看着她,又是温柔一笑。
“我比黎昭大了12岁左右。其实一开始见到他的时候,我是以老师的身份出现的。黎昭当时只有十五岁。已经被订好就是要继承家产的,所以他没得选择。我知道,黎昭从小就很懂事,听他爸爸妈妈的意思,乖乖继承家产也是为了爷爷奶奶晚年有更好的生活。当时爷爷的身体已经有了症状,奶奶的腿早年受过伤,当然是在医疗条件都好的地方生活更让人放心。”
“黎昭爸爸把黎昭托付给我的时候,就嘱咐过,一定要对他很严格。所以那几年他过得并不快乐。我算是和他一起成长起来的。他到现在都还习惯叫我宋老师,还是把我当成老师,当成亲人里的姐姐,甚至当成妈妈。我不知道你了不了解黎昭小时候的生活,他其实是极度缺爱的,不论是父爱还是母爱。太多人对他有期待了,继承家产的压力太大,做生意的压力一样大,他承受着很多常人理解不了的压力和痛苦。所以有些时候,他要找出口很正常。”
“在事业有起色之后,黎昭谈过几个女朋友。说实话,大多数都是风月场的为数不多的单纯女孩儿。我那个时候才发现,原来他会有意地避开一些刻板的择偶标准。也算是一点叛逆,黎昭跟他爸爸的关系确实不太好,他喜欢的人也和他爸爸要求他喜欢的完全不同。我以为黎昭只是叛逆了一点,谈女朋友也没有什么不对嘛。”宋玉舒看着南珂,弯唇一笑,像是一个发现了孩子秘密的和蔼母亲要找人分享:“直到我那天看到你。我才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黎昭都喜欢那样的女孩子。”
南珂疑惑了几秒,这是什么意思?
“那些女孩儿身上,多多少少都会有你的影子。有些女孩儿或许是眼睛跟你像,或许是鼻子,或许是嘴,或许是说话的神态,通通都有可能,只要能让黎昭发现,那些女孩子都能成为他的女朋友。包括之前那个女孩儿,还记得吗?晚宴上那个,被楚瑶捉弄了一遭,那个女孩儿,是我们结婚后,黎昭在夜场认识的。具体有没有发生关系我也不会多问,但是那个女孩儿嗓子没哑之前,声音跟你真的一模一样。所以其实跟你分开的这一段时间,黎昭去找她,或许只是为了跟她说话闲聊,听她唱唱歌,都是用他自己的方式,纾解内心的痛苦。”
南珂承认,她愣了好几秒,才回味过来,这一连串的变化。
“但那个女孩儿不单纯。被对家安排了。趁黎昭睡着了,用指纹解锁了他手机。我也不太清楚,都已经经验这么多了,为什么黎昭的私人手机还是要用简单的指纹解锁,真的太危险了。总之,那个女孩儿确实是泄露了不少信息出去。楚瑶发现了以后,没有跟我请示,当时看黎昭去频繁找她,楚瑶已经非常不满了,就想着给她一个教训,没想到把事情闹得那么大。但确实,这其实也说明了一个很无奈的道理:黎昭这样的人,是不配休息和轻松的。”宋玉舒淡淡一句,却一字一击全打在南珂心上。
“黎昭的痛苦就在于,他要的其实很简单。要一个地方安心地睡着,要一个你,能够快乐简单又鸡毛蒜皮地生活在一起。可是他自己的地位自己的身份自己的责任却要求他,不能放松,不许不小心。普通人可以一睁眼只为某一家工作奋斗,可黎昭所带领的团队里,除了极少部分出身优越的富二代之外,大多数都是普通的工薪阶层,有些英通过教育跃升阶层,他们每个人都承受着压力,黎昭手底下的每一个公司都要有条不紊地运作,这些跟着他打拼的人才能源源不断地创造出新的价值。所有人都有权利休息,都有时间喊累,只有黎昭不可以。你可以说他天生尊贵,也可以说他天生倒霉,在那个位子,就应该有他的承担。作为老师,这是我这么多年打拼下来,最认可的真理。钱能夷平一切其实意味着钱能成就一切,也能毁灭一切,我希望黎昭不要成为那个被毁灭的人,我会一直跟他强调他应该担负的责任。”
“他跟黄潇金钱博弈那一场,其实是打着自损算盘的。可我告诉他,真相并不是自损。中高层职工里同样有死心塌地跟着他,却被那次资金链损失强制辞退闹得差点跳楼自杀的,即使是事后的补偿及时跟上了,那些职工对于黎昭的失望也很难弥补。其实那一段时间,他真的真的很煎熬,工作上压力爆棚,感情上又想念你而不得,而家庭里,爷爷的病也让他揪心愧疚。他那个时候那么莽撞,可作为一个师长,我更多看到的,是他拼了命地想要留住你。想要你和他在一起。黎昭爱一个人很简单,和那个人结婚却并不简单。因为他背后的利益背后要付出的代价,都不是自己能决定的。”
“普通人一睁眼看到的是朝阳,希望和日复一日的平静生活,可黎昭,黎昭一睁眼要面对的就是资产支,每天数不清的困难和挑战,每时每刻要应对的好人坏人,在明在暗的对手。而且他是不容许自己犯错的。他一犯错,就有无数人要为他付出代价。你也看到了,他甚至不能在一个能让他安睡的人身边睡着,因为枕边人都可能会对他动歪心思。他有说不出口的痛苦,这不是他的矫情,是他的命。”宋玉舒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好冷静,越冷静越能让人感觉到这是一位多么厉害的女强人,她的外表不凌厉,可是内心却比一个阅历丰富的男人更强大。
南珂听着,她深呼吸了几下,命令自己把眼泪憋回去。真是不争气,旁人说了几句话,怎么就为那个人渣心疼了呢?他辛苦,你就不辛苦了吗?当初他背着你结婚之前就不能跟你说一声吗?他找那些女孩儿的时候目的又有多不单纯?明明结着婚,还出去找别的女人,怎么看他都是渣男啊.......
可是越想内心的底线就越是往后退,根本没办法挽回。就算不说是心疼,至少心里那种咬牙切齿的恨是少了很多,这也不是什么美好的感情,她还是在心里嘴硬地想,她真的不是心软了。
“所以,您今天跟我说这些的用意是什么呢?”
“我和黎昭这几天在准备去领离婚证。有些婚前婚后资产这几天在划分,所以日期才会迟。但是很快就会领到了。”
“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能说。我作为黎昭家长一样的人,对黎昭有一种理解和心疼吧。如果他愿意重新弥补,他离婚以后,希望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他能快乐一点。而且我看的出来,你也.....”
南珂没等宋玉舒说完,红着眼睛对她说:“不可能的,宋小姐。我和黎昭是两个世界的人。我们理解不了你们。或许你们这样的英也理解不了普通人。我们不会把婚姻当儿戏。我对他曾经付出过的爱,也没有办法用金钱来做个对等的衡量。黎昭放弃了就是放弃了,不用把理由说得多高尚。我也不是倾国倾城的大美女,我没有什么好值得他回头。就希望他之后好自为之,不要再来打扰我。”
南珂跑出去的时候,黎昭坐在那里,猛然看到了她的背影,然后转头看到了待在原地的宋玉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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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珂就这么跑去张迦南家了。
当然是已经在房间里难受了好久,想了好多,才在天黑以后问张迦南在哪儿。
张迦南说他在家。
南珂跟张迦南坐在开了空调的房间地板上,喝了一罐接一罐的啤酒。张迦南喝啤酒像是在喝开水,南珂就不行了,喝了几瓶就上头,然后醉得一塌糊涂,只有某些下意识出来活动。
“张迦南,你知道吗?宋玉舒跟我说那些的时候,我就跟我自己说,千万别被带进去。我又不是黎昭他妈妈,为什么要那么无私地爱他啊!”
“张迦南,我现在特别想有个机会,我就当面跟黎昭说,说什么家族利益,说什么利害关系,爱情不能简单点儿吗。你要是不能结婚当初就别招惹我!你要是不能给我幸福,就别给我希望,别折磨我行不行。”南珂头靠到张迦南肩膀,然后默默地流泪,以前说不清每天要说多少遍黎昭我爱你,现在她也数不清自己要为黎昭流多少眼泪。
“哎呀,这样说太弱了。真是不解气。应该这么说:”
“黎昭,你滚开。”
“我真的不爱你了。”
“我一点都不想你。”
“你哪里有什么好留恋的?”
“我没了你,照样活得好好的,风生水起,每天快快乐乐可开心了!”
吼完,她撇下了嘴角,半醉半醒时,无奈又痛苦地捂住了脸。
说假话,真的一点都不解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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