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东西寄给我了?”我听得一头雾水,“你网购地址填错了吗?”
“差,差不多吧。千万给我放好了,兄弟以后请你吃饭。”
再三叮嘱下,他匆匆挂了电话。
我盯着回到主页的手机屏幕,心里莫名觉得古怪。
寄错一样东西而已,用得着他这样急切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寄给我一笔巨款。
猫着腰回到旁听席,发现控方再次传唤了唐卓。小胖子第二次站到证人席,兴许比第一次人更多的关系,他表情也更为局促不安。
检察官的问题与先前大同小异,差别不大,但当他问到是否有目睹父亲对母亲实施暴力时,唐卓这次却沉默了。
少年垂眼注视着地上,似乎那里有什么吸引他注意的东西,让他看得出神。
检察官拧眉又问了一次:“唐卓,你是否有目睹过你父亲对母亲的暴力行为?”
庭上一片静默,连记者们打字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场上只有头顶冷气机运转的些微噪音。
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下,少年缓缓抬起了头。
“有。”他声音简洁有力。
众人哗然,在场媒体们面面相觑,十指如风一样快速敲击着手下键盘。
检察官有一瞬的怔愣,甚至怀疑起了自己的听觉:“什么?”
唐卓咽了口唾沫,声音更大:“有,我有见过!我生日那天,我爸抓着我妈头发往墙上撞,对她拳打脚踢,我去拦,他把我推进房里锁上门,不允许我出去。他在外面的样子和在家里的截然不同,他对我很好,但他不是个好丈夫!”
姚婧脸上表情空白了一瞬,接着激动地身子往唐卓方向倾了倾,眼里含满泪水。
唐卓突然改变证词,打了检察官措手不及,忙要求将他列为敌意证人,法官同意了。
“你是不是受到了你母亲那边的压力?”检察官意有所指地看向旁听席这边,“你上次不是这么说的。”
唐卓颤抖了下,嗫嚅道:“我上次说谎了。”
盛珉鸥站起身反对:“反对控方毫无依据的恶意揣测。现在看来,证人两次说辞不一致,更像是第一次庭审时受到了控方的压力。”他唇边带着笑,看着客客气气,说出来的话却很不留情面,“我很想知道,控方是否为了尽快定罪而给了一名未成年不该有的压力?”
检察官被他这样直截了当质疑,脸上挂不住,怒斥道:“你这也是恶意揣测!”
“那我收回。”
“你……”
“够了!”法官适时敲响法槌,打断两人交锋。
“鉴于这名证人身份特殊,两次证言前后不一,在此决定对其证言不予采纳,希望陪审团有自己的判断。”接着,他宣布接下来进行长达一小时的休庭,随后直接进入结案陈词环节。
这也意味着,今天之内陪审团就会出裁定结果,案子也将有最终的定论。
休庭期间,检察官进行了最后的尝试,认罪换三年缓刑,姚婧拒绝了。
讨论室里,吴伊高兴地要跳恰恰:“胜利在望胜利在望,这一个小时里陪审团就应该形成大致意见了,之后的结案陈词不过更明确他们的判断,最多半小时就能出结果。”
他虽未明说,但种种表现已能看出胜券在握。
辨方主张正当防卫,如果陪审团宣布姚婧无罪,她将被当庭释放。
沈小石最近一直操心他妈这件事,吃不好睡不着,今天终于要有结果,难免激动。
我手搁在桌上,他听了吴伊的话一把紧紧握住我手腕,振奋道:“这些天劳烦大家了,无论结果如何,改天我一定大摆一桌好好谢谢各位!”
盛珉鸥就坐在我们对面,闻言从手机里抬起头,轻浅地笑了笑道:“客气了。”
好像生成了条件反射,我霎时就跟手被刀割了一样,连忙从沈小石手里挣出来,挪着椅子拉开一大段距离。
沈小石沉浸在自己情绪里,也没有在意,吴伊却忽然爆出一连串的咳嗽,将头扭到一边,耳朵都咳红了。
“吴律师你没事吧?”沈小石见他咳得厉害,出言关心道。
吴伊没回头,抬起手摆了摆,示意自己无事。
休庭结束,众人依照顺序再次入席。
结案陈词控辩双方都要说过一轮,这是最后争取陪审团信任的机会,可以说至关重要。
我第一次旁听到这一环节,比起严肃的审判程序,这一环节更像是控辩双方对自己演讲功力的展示。
条理分明,通俗易懂,还要扣人心弦。
“我是个孤儿,三岁时,我被我的养父母收养。”盛珉鸥手里旋着一支笔,在庭上开阔处缓慢踱步,“在我十四岁时,我的养父出车祸去世了。他被一辆货车从后面辗轧,送到医院后,医生看过他的伤口,直接又将床单盖了回去,表示已经没有实施任何抢救的必要。我弟弟那天哭得很惨,我从没见他哭成那样。”
他停顿片刻,接着道:“质疑姚女士为什么不离开她的丈夫,为什么当时不报警,就像质疑我的养父为什么当初不躲开那辆车一样。”
“他难道听不到汽车驶来的声音吗?”
“她难道看不出对方已经喝醉了吗?”
“如果街上突然冲上来一名陌生人对你行使暴力,你会不会反击?答案是肯定的。那为何换做一名丈夫,大家就要奇怪妻子为何要反击?在这场二选一的命题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姚女士只要是个正常人类,出于生物本能必然会竭力保全自己的性命。但这不是谋杀,也不含蓄意,只是出于正当、合理的自我防卫。”
控辩双方结束发言后,法官给了陪审团十分钟统一意见。
十分钟里,沈小石分外紧张,不停搓揉双手,搞得我也跟着紧张起来。
我去看盛珉鸥,他却十分淡定,半阖着眼,一动不动坐在辩方席,不细看都要以为他是不是睡着了。
十分钟后,陪审团代表起身,冲法官躬了躬身。
全场目光聚焦到他身上,等着陪审团裁断。
时间都像是静止,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
对方清了清嗓子道:“经过陪审团一致认定,认为谋杀指控不成立,正当防卫成立,裁决姚婧……无罪。”
“无罪”两字一出,好似有一柄钟槌撞在我的心上,整个魂灵都跟着震了两震。
我第一时间去看盛珉鸥,正好瞧见他掀起眼皮,唇角露出一抹尽在掌握的微笑。
不知是谁先开始,旁听席渐渐响起掌声,最后连成一片。
沈小石一下子抱住我,喜极而泣:“赢了赢了,枫哥我们赢了!”
我一双眼全黏在盛珉鸥身上,要不是大家都看着,恨不得扑上去抱着他转圈。
盛珉鸥这时站起身,一手插进裤兜,目光扫到旁听席,与我视线交织。
我冲他咧嘴傻笑,他脸上那点笑意转瞬即逝,很快错开眼,与一旁姚婧握手道喜。
咦?他这眼神不对。
沈小石抱着我又跳又叫,我猛地回神,整个人像是被一月寒风吹拂,打了个哆嗦,手忙脚乱将他推开。
完了完了,我怎么感觉自己一天到晚跟个偷腥出轨的丈夫一样,无时无刻不在担心被夫人抓包。
我好像自己作了个大死,当初为了逼飞鸥落下设的陷进,好用是好用,但后遗症也一大堆,现在反倒成了累赘。以致如今我做什么,都觉得自己散发着浓浓渣男味儿,还是那种花花肠子一肚,叫谁都是心肝宝贝,脚踏几条船的骗炮死渣男。
第58章 会
姚婧当庭释放,盛珉鸥作为她的辩护律师,一时风头无两,吸引了许多媒体关注。
他虽说业内口碑本就不错,可到底名气还欠缺一些,经此一役,大家皆知,算是彻底打响了名号。
就像盛珉鸥一开始说的,这是双赢,谁也不吃亏。
官司结束后,他比以前更忙碌,我去了几次他们律所,每次他都在会客,往日里井然有序的办公室也变得门庭若市,多了不少上门咨询的人。而与飞速发展的事业相比,我和他的感情却有些触礁嫌疑。
这几天他都不怎么理我,虽然他平时对我也不热络,但我奇异地就是能分出其中不同。
就说我每天给他发的短信,要他注意休息按时吃饭的。往日里他也不回我,但我知道他会看,这两天却有些说不准,冥冥中有种感应,告诉我他可能点都不会点开,甚至收到就给直接删除了。
到底怎么就又生气了呢?
“哎,哥哥的心真是海底针啊……”
我盯着毫无动静的信息栏唉声叹气,沈小石路过我,不解道:“枫哥,快六点半了,还不走吗?”
我撑着脸,一句话要叹三叹:“才六点半而已,不是还早着吗?”
沈小石一愣,又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没错啊,今天我请盛律师他们吃饭,你忘了吗?上礼拜就跟你说过的。”
吃饭?好像是有这回事,只是我这几天神思不属,都把这茬忘了。
我一下站起身,抓住沈小石胳膊:“我哥去吗?”
沈小石吓一跳:“应该……应该去的吧?”
柳悦这时候已经关了电脑,挎着包就要走,中途却被我们挡住去路,只能站在一旁等待。
“不走吗?”
我退开一步让她先走,注意到她今天化了淡妆,还涂了口红,诧异道:“你今天去约会啊?”
柳悦回眸看我,娇羞地拢了拢头发:“不是一起去吃饭吗?因为要见枫哥你那个据说超级帅的哥哥,我还特地盛装打扮了下。”
我挑着眉去看沈小石,他嘿嘿一笑,解释道:“柳悦比较会活跃气氛,有她可嗨了。”
沈小石让我和柳悦先走,他来关门,等我叫好车,他正好也来了,手上却还拿着个大箱子。
我看那箱子眼熟,努力回忆了阵,猛然想起之前清理仓库,沈小石说这是测谎仪,因为不是很生活化的东西,一直都卖不出去。
沈小石看出我好奇,拍了拍箱子道:“做游戏用的。我订的那家饭店包厢里能唱k,但光唱歌也有点无聊,柳悦就说要不玩点小游戏。”
“拿测谎仪玩游戏?”
柳悦从副驾驶回头道:“枫哥你不懂,这样才刺激啊。”
此时的我仍然半信半疑,觉得一个测谎仪的加入能增加多少刺激。但两个小时后,我就会承认,这个游戏的确很刺激。
三人到了饭店,整整二十人的桌子,冷菜已都上齐,自动转盘缓慢旋转着,墙上装饰着红黄二色的彩带气球,气氛十分到位。一旁副厅沙发茶几俱全,上面摆放色子骰盅、各色桌游,正前方一面巨大投影幕布,如沈小石所说,可以点歌。
倒是个多功能的好地方。
等了大概十几分钟,锦上的人一起到了,浩浩荡荡十几人涌进包厢。我探头张望,发现人群中不见盛珉鸥身影,叫住吴伊询问:“我哥呢?”
吴伊见了我神色仍有些尴尬,也不敢与我对视,轻咳一声道:“老师还在外面会客,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可能要晚些过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那就兴许也赶不过来。
我失落地“哦”了声,兴致一下子失了大半,之后用餐全程心不在焉,眼睛抑制不住地一直往门口瞟。但直到一顿饭结束,盛珉鸥都没有出现。
吃完饭也才八点不到,灯光调暗,唱歌的唱歌,喝酒的喝酒,玩骰子的玩骰子。这时候柳悦的“会玩”就显露无疑,她让沈小石打开测谎仪,一群人围坐一圈,玩起真心话大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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