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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少男的冲动
定睛细看却是两条荷藕般嫩白丰润的长腿!
一种女人的神秘感油然而生,想起刚才吴若峰的样子, 我感到一团火在胸中奔突。
我顺着那两条长腿往上看,女人大腿上部那神秘的突起 部分,被粉红色的游泳裤卡住了,看不出一点儿痕迹,只是鼓 起一团。
再看那女人的上面,r峰突起,颈脖雪白,再看时却吃 了一惊:是她!
就像上帝随意播撒的一粒种子,我出生在一个山大人稀的偏 远山区,起伏绵延的群山环抱着我的家园。一条清澈的绿色溪 河从山谷中穿流而过。而野杜鹃如火焰一样燃遍了满坡满谷 。那里,幽静得像个世外桃园。景致确实很美,画面很浪漫。 但是,很穷,穷得留不住人。
这个山区县是远近有名的国家级贫困县,国家年年要拨 扶贫款,但年年还是老样子。我们县里中学的学生一大半是冲 着跳出这个穷山沟沟而读书的。
就在这个国家级贫困县里唯一的高级中学,我念完了高 中。那所高级中学坐北朝南,围墙上攀满了绿色苔藓和荆棘藤 蔓,有些地方砖块已经剥脱。西南面是一片柑桔园。在秋天 ,金黄色的柑橘常常挂满枝头。但学校里却流传着柑桔园经常 闹鬼的恐怖故事。传说
中的女鬼经常披头散发,躲在岩石后面或藏在桔林中窥视。
那一年,我十七岁,上高二,正是高考前一年的冲刺。
我的家离县城很远,所以在学校住读。吃过晚饭,晚霞 还在燃烧的时候,我拿了本英语课本,走到那片桔树林里。
桔树林边是一片坟地,另一头是一条河水,我就坐在河 边,一边百~万小!说一边念念有词地背诵单词。河水潺潺,风声忽忽 ,身边高高的巴芒草随风摇摆着,白絮飘飞。
而那夕阳下的群山一片苍茫,常常灼痛我年少的目光。 我会情不自禁地停止背诵,沉迷于黄昏的风景里。
远远看去,那个落日像一个巨大的浑圆的生命,带着红 殷殷、黄澄澄的光芒徘徊不去。云霞如烧,散发着一片空的 、迷惘的玫瑰色。天地在静穆中,显出庄严的至美和大气。
在我如醉如痴的凝望中,落日更红更加灿烂,殷红如血 ,在汹涌云雾间放s出的道道霞光喷涌如注,辉煌如潮,一切 的一切都在这瞬间隐去了形体,包括峡谷、山峰、江流、田 野、村庄,还有山那边遥远得像梦一样的城市,那里简直是我 无比向往的繁华而喧闹的人间天堂,那里有狐仙一样美艳妖 媚的女人……
慢慢的,落日的辉煌渐渐消散,夜的影子来临了。高挺 峻直的峰岭在远去的金红色的余辉中,更像是一个沉思的巨人 头颅,一层层y郁的薄纱自天外而来,为这巨人头颅沉思的 目光蒙上了灰色的忧郁,又大片大片地洒落在这个狭长的峡谷 深涧之中。夜色真的来了,溪河被夜的影子染成了墨绿色, 闪动着金属般的寒冷的光泽。
我眯着眼睛看看那遥远的落日,那远逝的辉煌,忽然有 一种揪心的惆怅袭来,我的心刹那间被这种景象刺痛了,而越 来越深重的夜已经包围了我,山风是森冷无情的,像山里的 兽,在我身边低低吟啸着。
这时,我身后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猛然回头一看, 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她穿一件白色连衣裙,身材轻盈丰满,袅 娜如柳。
我想起女鬼的传说了,心里咯噔一声,脊梁发冷。
她却一笑:“你是县高的学生吧?”
我没有做声,只是警惕地盯着她。如同乡下没见过世面 的傻小子大概没什么分别。
她笑了笑,掠了一下头发。这个动作十足的女性化,后 来竟以一种优美的姿式长久保持在我的记忆里。
由于离得近,她的白色连衣裙显得朦胧透明,似乎隐隐 看得见里面红色的内衣和短裤。这让我感到了一丝窘迫和羞愧 。很少这么近接触一个成熟女人的我,头嗡地响了一下,无 言地起身走开了。
我不能肯定遇到的是人还是鬼。
那个时候,我的家里经济状况很不好,和村里很多种地 人家一样。除了地里刨食,没什么别的路子。
每个月我都会为起码的生活费c心。母亲用卖j蛋和小 菜的钱给我交学费。她身体有病。学校发给我的五十元助学金 都给母亲看病用了。
学校里学生家庭背景各有不同。种种攀比也比较严重, 在穿着上,我几乎没有什么讲究。从洗得发白的旧军装、棉织 布衬衣到白色的老头衫,我都上过身。我只把精力全部用在 学习上,从来懒得跟那些家庭条件好的人比吃穿,当然也没法 比。
好在我学习成绩尚好,尽管高中课程难度已经让不少人 掉队了,我却始终稳居上游,被老师们视为有潜力冲击一类大 学的尖子生。我生就了一把穷人的瘦骨,经常苦熬。每夜都 在题海中苦苦泅渡,有时一道难题要熬到天际发白。
而我们寝室里那帮男生总爱在我学习时谈些男男女女之 事。那个吴若峰最来劲,成天就爱讲点男女之事。他长得白净 修长,成绩也还算可以。很多女生暗地很喜欢他。
吴若峰爱偷偷评点学校的女生,说管文教卫的朱县长女 儿朱莲心最漂亮,可称得是县高的校花级女生。其次是一位工 商局长的女儿胡晓莉,爱打扮自己,对男生们有点诱惑力。
第一章 少男的冲动
这两个女生我都认识,她们都爱看男生打篮球。我是篮 球场上的常客除了上课读书,就爱打打球。
那朱莲心长得文静秀气,用我们的土话叫长得“乖”很 讨人喜欢。她扎着清汤挂面式的黑头发,眼睛很黑很亮,像极 了一位我们
男生们喜欢的港台明星。那位女明星老演一些美丽善良的女 孩子,弱不禁风的样子。
不知为什么,我一听到他们讲起朱莲心就格外敏感,就 很烦躁,常常情不自禁地粗暴地打断他们那些下流的评论。
这种完全没有掩饰的打断次数一多,就常惹得吴若峰他 们笑话。
吴若峰直接认定我是单相思。
在其他男生的怂恿下,吴若峰决定对两位女生进行试探 。这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常常无故在寝室里发火。
但据说吴若锋在朱莲心那里碰了不大不小的钉子,人家 朱莲心家教极严,本人也比较本分,基本没给吴若峰什么机会 。这让我暗暗松了口气,也对朱莲心更有好感了。
当然我是没有勇气去做这种事的,父母从小的g棒教育 加上禁忌森严的乡间民风,使我对男女之事敬而远之。我不愿 给人留下所谓伤风败俗的风流印象。
但吴若峰和胡小莉却一拍即合,两人经常私下约会。约 完会后,那吴若峰便兴奋地回来大吹特吹,后来就越来越邪乎 。接吻、拥抱,还有抚摸。
这种让我感到邪恶和下流的东西却又有着某种让我无法 抵挡的诱惑力。我们都是十六七岁的年龄,哪里经得起吴若峰 经常这般赤ll的撩拨。听说吴若峰在县城小录相厅里看那 种黄碟都看了不少,就差亲身体验了。
有时我百~万小!说到深夜,忽然听到吴若峰对那帮男生吹起男 女的事儿,讲得生动真,竟然会感到一种原始的冲动在体内 躁动;有时口干舌燥,浑身发热;有时心里痒酥酥的,像是 蚂蚁在爬。
虽然说上过生理卫生课,但我确实不知道那个事的究竟 。有时吴若峰讲的一些新鲜东西居然瞬间让我失去了读书的兴 趣,竖起耳朵听他吹去了。
九月的河滩,秋风苍凉。
我独自一人来到了河滩边,无边的芦苇上浮动着浓重的 白雾。微风吹来芦苇沙沙做响。芦苇深处很是幽深,据说里面 藏有一
些野兽动物。
长长的巴茅草有一人多高,如一支支修长尖锐的箭簇刺 向天空。
我坐在河边,听到一阵郞郞??的声响传来。
狼?还是女鬼?
我心里一寒,打了个激灵。连忙起身,闪进一边的芦苇 丛里。
不料等我从草丛里探头看时,却发现是我寝室里那个吴 若峰和胡小莉。
他们坐到我刚才坐的那个地方,互相搂抱着,先是吴若 峰一个劲儿地抱着那个长着狐狸脸的女生亲嘴。
一会儿,吴若峰的手就不老实地伸进了她的衣服里,不 知干些什么,是抚摸女生胸前的那里吗?
我心里一跳,额头的太阳x突突直跳:吴若峰真的干起 他吹的那些事来了。
我想是不是该马上走开,毕竟让人家发现了不是件光彩 的事。
但我一起身他们就会察觉,甚至出气声大一点就会听见 。我离他们不到十米远。
接下来那吴若峰就脱下了自己的衣服铺在河滩上。那胡 小莉就顺从地躺在那件衣服上。
我有些惊讶:原来女生这么容易就躺下来呀。
吴若峰解开了她的衣扣,那女生的茹房跳了出来,深红 色的那里闪动着炫目的光泽,我看见吴若峰低下头很美地吮动 着。
我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对于连女生身体都没靠近过的我 ,这太刺激了!狗日的吴若峰完全在老子面前演黄戏!
我不得不闭上眼睛,据老人们传说,看了别人做那事是 要倒霉的。
但接下来的声息更让人心旌摇荡。吴若峰大概已经进入 实质性状态,两人的喘息渐渐响起而且越来越急促,此起彼伏 ,那个s女生还不时发出几声长长的呻吟。
我感到下t胀得厉害却拼命忍着。
等到我做梦般地再睁开眼睛时,河滩上却早已空无一人 ,只有一团揉乱的白色卫生纸。妈的,真是让老子白白受场刺 激。
我盯着他们刚才做a的地方,有点怅然地收回了目光准 备回校。
这时一团白影在前面的芦苇丛里一闪而过。我心中一动 ,是女鬼还是那个漂亮的林茹老师?
我想看个究竟,猫着腰悄悄朝白影晃过的地方走去。
就算是个女鬼,我也不怕,此时的我感到自己像一头凶 猛的动物,急于要寻找猎物。
等我看时却发现芦苇丛中有两条长长的白东西。
定睛细看却是两条荷藕般嫩白丰润的长腿!
一种女人的神秘感油然而生,想起刚才吴若峰的样子, 我感到一团火在胸中奔突。
我顺着那两条长腿往上看,女人大腿上部那神秘的突起 部分,被粉红色的游泳裤卡住了,看不出一点儿痕迹,只是鼓 起一团。
再看那女人的上面,r峰突起,颈脖雪白,再看时却吃 了一惊:是她!
与我曾经见过面的林茹老师。这位性感、美丽、风流的 ,来自城里的女老师让我们寝室那帮男生天天在嘴里意y、蹂 躏
现在她却悠然斜躺在河边。我知道,不少自我感觉良好 的县高女生都很嫉妒她,悄悄把她的所有风流事都散布了出去 。但对男生们来讲却平添了不少诱惑力。
她显然是要下河去游泳。
然而我的脚下泥土松软,不慎发出了声响。
她慌忙起身叫了一声:“谁?”
我有些慌了,好在仗着是学生,便喊道:“是,是我, ”
她起身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认出我来了:“你就是那常 到河边来读书的学生吧?”
我点点头:“没,没想到您在这里。”
她笑了。
这时我打量了一下这位美貌老师,她肩上披着一件黑色 外套,
头发被皮筋梳拢在脑后,额头高挺明净,胸前那圆弧状的女 性突起物,对于饿狼一样的我来说显然十分危险。
她妩媚地一笑,脸颊还现出浅浅的笑涡。
这种有过风流史的女人对我这样的男生会有什么想法吗 ?
我有点口干舌燥,紧张得像真遇上了鬼,不敢多想,慌 乱中如溃逃一般离开了河滩。
于是,现在我清楚了,当年梦里的那个女人大概就是林 茹老师。
原来一切梦魇都是有出处的。
第二章 悬梁刺股人上人
去城里,去武汉,去追寻一个梦!
抬头看到被烟熏黑的墙壁上,一行粗粗毛笔字:“悬梁 刺股人上人”。这是我深夜苦读时为了激励自己用毛笔写的。 我多少次心里默念:一定要争气!
现在,我终于感到了一丝欣慰:我没有荒废自己的时光 ,我在努力向梦想靠拢。我要奋斗,我要追求,我要爱我所爱 ,不管有没有希望,不管成不成功,我一定要迈出这一步走 出这个山沟沟!
其实,我与那位林茹老师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故事发生。
显然,她成为我在青春期里一位偶像级的成熟女性。几 次偶尔的接触,使我渐渐感到了城里女人的魅力。这种魅力像 磁石一样吸引着我们。
青春期里的少年很容易被从来没有经历的新鲜东西所吸 引。
林茹老师的一切就深深吸引着我的目光。她在我们乡村 小子们眼里显然代表一种新的生活观念和生活方式。
林茹老师活泼。她遇上了高兴的事总是会毫不掩饰地笑 个不停,笑声单纯而明朗,阳光一样感染着我们。林茹老师很 喜欢打篮球,抢球时居然很厉害,水平和技巧都让我们心折 。她这种带点男孩气的性格很让我们喜欢。
她还爱唱歌,成天能从她那里听到最流行的歌曲。她甚 至还会弹吉它,那把橙红色的吉它在她的指尖下流泻出一种梦幻般 的旋律,让她成为我们男生眼中一个可望不可及的童话似的 人物。
在她面前,我们感到了自己的孤陋和形秽,感到那些山 外的一切,那些没有土墙屋和旧年画、春联,也没有牛羊叫声 的城市,该是何种样的天堂和乐土!
要说,我们那里的女人都生得并不差,水色都很好。有 些女孩子甚至长得还算颇有姿色。我大伯父的女儿水芹就是这 样的女孩子,肤色很白,眼睛很水灵。也读县高,比我低两 届。但是只要她一说话,一动作,那种穷山沟里的土气和俗气 ,像是与生俱来的血缘基因,洗都洗不掉。
我其实已经习惯了她们的那种土与俗,因为她们的这些 习性同我天天打交道的泥土、青草和猪、牛、羊一样亲切而真 实。
感觉中,我们那里水色好一点的女生就像那种田野上大 片大片的油菜花,金黄、芬芳,还实用,但随处可见,没有多 少吸引力。
当然,县长千金朱莲心是个例外,她代表了我们这种山 村里最美好的女孩子形象。她是一朵开在我们农村男孩们心灵 深处的红杜鹃。虽然朴实无华,但是清雅芬芳,惹人心动。
我们学校的篮球场很破,但总比没有强。一下课,我就 和学校里的几个高个子男生走向篮球场。而林老师有时就跑上 去抢球,很哥们儿地和我说上几句话。
我的个子很高,长得也很壮。林老师的目光有意无意和 我碰撞,总是我先低下头躲开,而她的目光却明朗得像个太阳 ,晃得我不敢抬头。
那一瞬间我甚至会想起夜里那个羞于启齿的梦。
在抢球时,林老师是从不退让的。有时,她会主动地喊 :“陈刚,把球传给我!”
我的心会猛然跳得厉害。观战的吴若峰有时会诡异地朝 我笑笑。
我把球丢给了林老师,转眼间,我会看到观战人群中那 个梳着清汤挂面发型的朱莲心。
她满脸通红地看着我,眼睛眨都不眨。
她是我们学校最漂亮的女生,也是最让我们男生感到可 望而不可及的女生。平时文文静静,梳着两个马尾辫子,穿着 很简朴也不多话。学习成绩比我好,
她可是县里朱副县长的女儿,金枝玉叶呵。
只要她愿意这么静静地看着我打球,我心里就满足了。
在那个时候,农村孩子一心想跳农门,走出那个穷山窝 窝,加上民风较淳朴,很少有动这方面心思的。但是我们每个 人心里都还是默默地喜欢过、注意过某个异性。
比如林老师,比如朱莲心。
如果说林老师是浑身散着成熟气息、趣味高雅的城里女 人。那么朱莲心却代表了我们县里对女孩子最传统的审美要求 :漂亮而不张扬,学业优良,出身名门。朱副县长管文教卫 ,他本人也是省城师范大学的高材生。她父亲到县高中来过一 次,一个文诌诌的知识分子形象。
住校时每周会回家一次。朱莲心和我有一段路是相同的 ,这让我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兴奋。
我经常看见朱莲心背着她那绣着腊梅花的漂亮书包在前 面走,马尾辫子在晚风中摇晃,身影单薄而美好。她走得很专 注,眼睛静静地看着前面。
我心里就一热,便故意大步走过去,超过她,也不回头 。一股子雄赳赳、气昂昂的傻劲儿。
有时,我也会偶尔瞥见她惊诧中略带羞涩的神情,感到 她的目光在看着我的身后。次数多了,我就老疑心自己衣裤后 面会不会起折打皱,那个妈缝补过的地方会不会不争气地露 出来。
让女生看到了这些“破绽”会让我气馁,而让朱莲心看 见了,更会让我心情烦躁。
说老实话,我有点喜欢她。但我越是喜欢的女孩儿,我 越是没勇气跟她们说话。也许农村出来的男孩子,很多都是这 样。
那一年的夏天,高考后的发榜,我成了全校的轰动性新 闻人物,文科分数第一名。这让我感到我的所有努力没有白费 ,感到自己有能力改变自己的命运。
在那整整一个暑假里,我除了帮家里干活儿,就是看着 夕阳下的山峦和田野独自发呆。
巴茅草在我身边散发着燥涩的气息,我的大黄狗“老帅 ”在我身边伸出长长的舌头警觉地看着田边的一只瘸羊,喉间 发出呼呼的声响。
我折下一根青草,咬着那柔韧的草j,舔着那缕青甜的 草汁。然后我会怀念上学的时候,在回忆每一个眼前闪过的场 景和画面。
那个时候,我常常在漫长的暑期渴望上学,渴望和很多 人在一起,渴望看见那个让我心动的美好身影。
在水雾弥漫的雨季里,看着木格窗外被雨淋湿的风景, 那些沙沙做响的竹影和松林,看着那只望着雨雾汪汪叫两声的 “老帅”,我闻到了稻草在田野上燃烧的清香气息,一只淋 湿了翅膀的雨燕“啁啾”一声,孤独飞过我的屋檐。听到燕子 在雨雾里动翅膀,我忽然会有些伤感。
我不知道,这种伤感来得为什么这样潮湿如雾,不可名 状。
终于等到发放录取通知书那一天,我独自一人走了十多 里山路,来到学校。县高还是那个老样子,但是让我感到亲切 ,像走进住了多年的老屋。
学校门口,学生们三三两两地出出进进。蓦然间,一个 浅红的人影晃动了一下,朱莲心。过了一个暑假,她好像长丰 满了一些,没有过去那么单薄了。穿着一条浅红色的连衣裙 ,一束白手绢扎着她那长发。
在我眼里,她显得更漂亮了,而且她胸前的起伏更让我 不敢多看。
朱莲心看见我后,头轻轻低了下来。
我感到心里微微一阵酥麻,胸口袭过一阵热浪:高中马 上就毕业了,此时想对自己暗恋的女生说些什么,却终于什么 也没说。
看样子,她领到了录取通知书,正准备往外走。
我装作没看见她,走到黑板前查看自己的名字。但是, 我感到那个浅红裙子没有消失,而是悄悄地站在了学校门口, 看着我。
我心里咚咚跳着,还是故作镇定地查找着,终于看到了 我的名字。
我从传达室老大爷手里拿到了录取通知书,是省里的一 类名牌大学。
一种喜悦顿时涌上心头。我边拆着信封边往外走,朱莲 心红着脸走过来:“同学,你是哪个大学呀?”
我笑了一下,有些腼腆地说道:“xxxx大学”。
她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轻声一笑:“我在xx大学。”
那是本省最有名气、资格最老的大学。
我低了下头,她的学校比我好。但我是全县的文科状元 。
她居然把她的通知书递给我看,她的手指细白而修长, 像刚拔的葱白。而她的眼睛却很亮,目光很单纯,透明,直直 地看着我,像看着一个很熟悉的好朋友。我的脸突然发热: 人家哪里是有那方面的意思?这时我开始为自己那么多的单相 思和种种想法而羞愧。
一边走过的学生在一边指指点点。
她比我都大胆、主动。男女生的正常交往有什么值得害 羞的?我忽然挺了挺胸,也不再局促了:全校也就只有十 个考了一类大学的,我还怕什么呢?
朱莲心歪了下头,黑黑的马尾辫可爱地甩动了一下。她 说:“那我们武汉见吧。”
我点点头,平静地说:“嗯。”
她嫣然一笑,然后走开了。浅红色的连衣裙在风里舞成 了一朵红杜鹃。
那一刻,我的心像狂烈的山风吹动柳絮一样,飞扬起来 。
我回到家里时,却不禁心底犯愁:就凭家里现在这个样 子,是没有办法凑齐在我们这儿算是天价的学费的。
走进昏暗的土墙砌成的院落里,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一 股酸酸的味道,还有一种浓烈的青草气息。
妈扎着围腰,正在猪栏屋里剁着猪草。
我问妈:“那刚买的饲料吃完了?”
妈擦擦汗:“哪里就吃完了,吃饲料还不是要吃点草, 省着点
儿。”
我让妈休息会儿,把录取通知书给她看。然后我拿起铡 刀切剁着猪草,暗绿色的汁y把木盆里都浸泡得一片墨绿。
一边干活儿,我一边告诉妈:“考上大学了。在武汉呢 。”
妈看着那张通知书,笑了笑:“我晓得了,你水芹妹子 告诉我了。考上了就去读吧。”
我叹了口气:“不知道家里能不能撑得起。”
妈抬头看了看院子,喃喃说道:“娃呀,考上大学不容 易,再难家里也要让你去读。你爸跟我说啦,这方圆几十里, 就出了你这么个能读名牌大学的,借一p股债也要读。再苦 不能委屈了娃们。”
我低着头,看着地上那些漫浸开去的碎草泥,眼睛有点 发酸,却什么话也不说。
“刚娃子,我来吧。你读书辛苦,到屋里歇会儿。”妈 说着把铡刀接了过去。
我慢慢起身,走到自己的小屋子里。
坐在那张掉了漆的旧书桌前,我整理了一下看过的一些 书。一本翻乱了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还有路遥的几本小 说,这都是从学校图书室里借来的。明天都要还了。
这些书我是借了很多次了。它们很久以来是我的精神支 柱。不知为什么,我特别喜欢那个冬妮亚。她比那些革命者, 比保尔后来的那个当干部的妻子,都更有色彩,让我迷恋。 凡是有她出场的章节,我都反复地读过。那些温馨弥漫的文字 ,让我心里起伏不平。
她多美丽啊,还那样纯情。和那帮贵族子弟比,保尔爱 打架闹事,像个野小子,家里还穷,可冬妮亚就是爱他,爱得 让人心痛!妈的,后来那个保尔让我很生气。当大家都长大 了的时候,他和冬妮亚又见面了,这个保尔却没有一点人情, 以革命的名义伤害自己初恋的情人。
呸,老子要遇上这样的好女孩决不会那样做,哪怕被开 除和批斗。和女孩子的真情付出相比,什么都不重要。
路遥的几本书让我感到亲切,感到温暖。书里的女孩们 都像天使一样善良、动人。而坏人都得不到好下场。那个高加 林让我感到
一种莫名的伤感。我真不愿谴责他,我觉得他放弃刘巧珍也 许有他自己的理由。要我来选择,我愿意喜欢那个城里的女 孩子,和她在一起生活多浪漫呵,连天空都格外地蓝。
但我很心疼刘巧珍,那么痴情的女孩子却得不到自己的 所爱。
有什么办法呢?我也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答案。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从小说里的那片天地又回到了现实 中,开始静静翻着过去写的一些笔记。
那都是记的一些名人名言,摘抄的一些好文好句。还有 我写的一些小诗。
其中有一首让我心里一暖:是偷偷写朱莲心的,从来不 敢给人看,但却是我在某个时刻心灵的悸动:
“我喜欢你那一低头的娇羞,
那不胜清风的温柔。
美丽的莲心深处,
生长着我永远散不尽的忧愁。”
是的,我知道那是无望的一种情怀。
我看看自家屋子里贫寒简陋的一切,心里有种平静的绝 望和深深的无奈。我是什么人?一个种地人家的后代,她可是 县太爷的千金。在众多男孩子中间,我太没有竞争力了。
很多次,我都想把这页东西撕掉,可最终没有。
我想了想,在这首诗下面记下一行字:“今天高中毕业 ,在校门口遇到一个人。她也是上武汉读书,交谈几句后离开 。”
然后很郑重地记下了这天的日期。
语焉不详,却有深意存之!
我微微笑了笑: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上大学,没有钱 打工也要去。
去城里,去武汉,去追寻一个梦!
抬头看到被烟熏黑的墙壁上,一行粗粗毛笔字:“悬梁 刺股人上人”。这是我深夜苦读时为了激励自己用毛笔写的。 我多少次心里默念:一定要争气!
现在,我终于感到了一丝欣慰:我没有荒废自己的时光 ,我在努力的向梦想靠拢。我要奋斗,我要追求,我要爱我所 爱,不管有没有希望,不管成不成功,我一定要迈出这一步 走出这个山沟沟!
是的,每当那些潮湿的雨季来临,每当夏夜的星空让我 的目光眩晕,每当内心某种欲望开始躁动,对朱莲心的思念潮 水般不可遏制地涌来时,我就会看看这行字:悬梁刺股!
只有这样,我才能超凡脱俗,成为人上人,才能向我美 丽的梦想靠近一步,遥不可及的梦中女孩才会朝我微笑!
这就是我最深沉的奋斗动力!
爸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听说录取通知书到了,进屋就 笑了:“娃,晓得你有志气。明天跟我上县里去,把猪卖了。 再找你大伯父借点钱。”
我知道大伯父很喜欢我,他早说了,我考上大学,学费 他会想办法的。他是村里的治保主任兼会计,路子比我们家广 。
妈进来说:“你呀,大伯父还说要给你摆酒席呢。”
我听了忙说:“那个就免了吧。我只要他把我的学费帮 忙凑齐就行了。”
爸抽着烟袋子笑了:“大伯父非办不可,这是给我们陈 家人长脸呢。哦,我刚才在路上碰到你水芹妹子了,她说要来 看你的。”
水芹说让我把学过的复习资料送给她。大伯父对我像对 他的亲儿子,让我感到有点不安。我晓得,大伯父很宠水芹妹 子,水芹从小就爱和我玩,长成大姑娘了也还总爱往我家跑 。
爸妈也喜欢她,每次见了她都笑眯眯的。但这让我心里 很不舒服,我真的不愿意让别人干涉我的情感问题。
我妹妹陈小洁和水芹是同学,也不喜欢水芹。
她是在我百~万小!说的时候回家的。她一回家就跑过来告诉我 ,水芹在放学时又让她给我捎话,没答应。小洁还让我也别动 心。
小洁从小是以我为荣的,有人欺负她总是我挺身出来。
她总希望我将来找一个漂亮的嫂子:“水芹有什么呀, 以为自己长得蛮漂亮呀。”
我看了看妹妹,笑了:这小丫头有点嫉妒人家。在县高 ,水芹还算可以的。
小洁最后说:“哥,上了大学多长个心眼儿,给我娶个 城里的嫂子回来!你不晓得,现在好多人在找妈打听你呢!”
这家伙净对这些事感兴趣。我不耐烦了:“去去去,我 在百~万小!说,哪那么多的废话?”
不过,我知道,我已经成了村里、乃至乡里的新闻人物 。但凡家里有个读书的,都会说:“好好学,像陈刚那样考个 名牌大学。”
怀着对大学生活、对都市生活、对未来的向往,这一夜 我睡得很踏实。
我梦见了朱莲心。
她那一头长长黑发被山里的风吹起来了,如一面旗,将 我的心灵整个地覆盖。
第二天,我就到住得相邻的同学刘贵生家里,借了他的 一辆农用三轮摩托车,把家里两头猪都拖上了车。我突突突地 驾着车,爹在车上用绳子紧紧捆住猪足。
一路上碰上不少熟人,爹都满面笑容地和人打招呼:“ 把猪卖了,送刚伢子上大学。”
爹那样子,一脸的自豪。我心里暖乎乎的。
当儿子的能给爹妈争口气,真是人生的一大享受。直到 今天,我最高兴的事就是让受了一辈子苦的父母能挺起胸来。
到了镇上,两头猪卖了两千多块钱。没想到,从镇政府 路过的时候,正好碰上了朱莲心和一个家在镇政府住的女同学 胡静出来。她看见了我,脸有些红。同学胡静叫了我一声。
我停车下去,和她们聊了一会儿。
胡静问我:“你还在给家里忙活哇?快报到了。”
我看了看朱莲心,不好说是为了凑学费,便笑笑:“没 什么,要走了,给家里多做点事吧。”
胡静见我和朱莲心神情有点不自然,像猜到了什么,笑 了:“你们两个到武汉读书,可别把我忘了。”
朱莲心看看我,笑了:“陈刚,我会到你们学校去玩的 。”
我大大咧咧地说道:“来吧,我办招待。”
两个女生笑了。
上车时,我看爹笑眯眯地抽着烟袋子。走出好远了,爹 才问:“娃,那是你同学?”
我有点不耐烦:“是的。”
爹就不多问了。
我一路上沉默不语,爹却话很多。
他平时很少这样,看样子今天心情很好。
第三章 文科状元的自卑感
不晓得为什么,我对城里女孩子的傲慢和冷淡格外敏感 ,比其他城里人的鄙视更容易让我气馁。女孩子的这种态度让 我产生双重的自卑:一个是身为乡下人的;一个是作为男人 的。
是的,我来自贫困县,一个大城市的人们冒听说过的遥 远地方。我沉默着,那些优越感十足的女孩子让我羞恼和反感 。
大伯父是我们牛牯村陈家人里头最有威望的。
他是村里的治保主任,还是会计。村里大大小小的事要 真能定下来,少不了大伯父。那个民选上来的年轻村主任遇事 都要先问问他。大伯父说句话还是很管用的。他的儿子水生 比我大好几岁,二十三、四岁了,是村办茶叶加工厂的厂长。 女儿水芹却比我小两岁。
大伯父瞧得上的人不多,但他特别喜欢我。家里一杀了 年猪、灌了腊肠或做了包面饺子就会让水芹送过来。
大伯父喜欢我,大概和我小时总是喜欢打架有关。那个 时候,谁要是欺负我妹妹和水芹,我的拳头毫不犹豫就会砸向 谁。有一次,我连我们村里谁都不敢惹的刘麻子的儿子都打 。因为他居然半路上拦着刚上初中的水芹,说是要交朋友。水 芹吓得直哭,跑到我家里找我妹妹小洁。小洁就跟我讲了, 我一听就直奔刘麻子家里,
让他儿子贵生出来说话。刘麻子的一个亲戚在乡里当官,平 时村里没人敢惹。我可不管那么多。贵生躲在屋里不敢出来 。刘麻子也挡在门口,他让我不要乱来。我才不管,一把推开 他,冲进屋里,对着贵生放狠话:“刘贵生,你这二狗子敢 再欺负水芹,老子把你j巴剁了!”
然后大摇大摆甩手就走。后来,水芹上学就老跑来找我 ,让我陪她。开始我还陪了她几次,后来县高有些人风言风语 ,我就没陪她了。
虽然是亲戚,但不知道的人才不管,瞎讲胡编,败坏老 子名声。而且,我也感觉水芹像有点别的意思,让我有点心跳 得慌。
村里表亲结婚的也有,但我不喜欢,那算什么呀?将来 不生个傻子才怪!
但大伯父却是从此真把我当儿子看,水生也把我当亲兄 弟。后来我考上县高重点后,大伯父更认为陈家人出头的希望 在我身上。水芹妈甚至偷偷和我妈开玩笑,说我和水芹将来 倒是蛮好的一对。
小洁听到后偷偷告诉了我,这让我浑身不舒服,以致看 见了水芹就绕道走。小洁也烦起水芹来了。小洁知道我喜欢谁 ,她爱偷看我的日记,更要命的是,小洁知道莲心是县高的 校花。
不过,她认为只有莲心才配得上我。
呵呵,我可没她那么自信。真要和莲心好,就得把书读 好,而且处处比别人强一头。不然怎么配得上她呀?
大伯父坚持要给我办送行宴,而且放在他家里办,说是 一定搞得排场一些。
我父亲有些不高兴,可我妈同意了。他们为这还吵了两 句。我父亲当然觉得脸上无光,自己儿子考上大学却要在亲戚 家办。但也没有办法,以后我的学费、生活费还要靠大伯父 帮忙。
唯一让我有些不安的是,我怕大伯父有什么别的意思。
在宴席上,水芹和妹妹很活跃,老拉着我给人敬酒。水 芹一直跟在我后面,拿着酒瓶给我斟酒。她很鬼,我喝的酒里 都渗了水,加上我的酒量本身还不错。所以把村里的老人、 村委会的干部、还有
乡里的副乡长,我的几位关系很好的县高老师都一一敬完了 ,头脑居然还很清醒。
后来我又和过去差点打架的刘贵生喝了一杯。
刘贵生和我是初中同学,后来没考上高中,就在我水生 哥的茶叶加工厂做工。其实那次我有点冤枉他,他从上初中就 很喜欢水芹。只是水芹有点怕。他这小子过去有点不太正经 ,喜欢哪个女生就爱在半道上拦人家。
水芹没跟着过来,我就端着杯子对贵生说:“贵生,那 次也许是我没弄清楚。我晓得,过去你喜欢水芹。但她还太小 ,等她从学校毕业了你还是有希望的。”
贵生很激动地和我碰了杯,还主动说:“刚伢子,你到 县里坐班车去赶火车吧?”
我点点头。
他一拍胸:“到时候,你坐我的车我把你送到县里!”
他有一辆农用车,是他老子买的人家报废的。
我笑了笑和他一干而尽。
吃过大伯父的送行宴,别过县高的老师们,我该上路了 。
这一年,我十八岁,独自一人揣着好不容易凑齐的几千 块钱和录取通知书踏上大学之路。坐着村里刘贵生的农用车来 到县城,又坐县城的班车到七八十公里外的市里乘火车。
凌晨时分,火车穿过了长长的江汉平原,进入华中大都 市武汉的南站。
一下火车,滚滚人流从南站喷涌而出。我背着重重的行 李箱也走出了南站。站在站口,我感到几分茫然。
与家乡宁静的山村田园相比,这里完全是很陌生的一个 大世界。各种形状图案的广告牌、形形色色的商场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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