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虹虹站在我身边笑了:“你呀,还不晓得人家现在都以 衣貌取人的。特别是那些大公司里头,冒得形象就冒得地位。 你以为还是像在校园里那么随便?”
我摇头:“我不想搞太复杂、太讲究了。”
虹虹噘起嘴:“不行,你是我的男朋友。不然人家会说 我冒把你打扮好。晓不晓得,人家会说我的眼光太差。”
我一笑:“这是什么话?”
虹虹盯着我左看右看,两只小手捧住我的脸,感觉凉丝 丝的:“刚刚,我就是要把你打扮成精品男人!”
那个做头发的小姐卟哧一笑:“虹虹,你男朋友够帅啦 ,再帅就要掉渣了,还让人家活不活?”
我看了看虹虹,她有些得意、有些幸福地笑了。
和我同时报到的员工有六十多位,其中大多数是女孩子 。
在新时空娱乐城大门口的广场上集合训话的时候,我主 动站到保安部那一拨人堆里面。这一排清一色的年轻男人,都 是个头高高的,剃着短平头,两手叉着腰,像国际特警那种 站立姿式。
保安部经理是个转业军人,姓梁,据说还是团级干部, 官味有点足。他站在最前面,我们就跟在他后面。
一会儿,刘姐忽然到保安部这边来,把我的衣服扯了一 下:“陈刚,你不是在这里。”
我一愣:“我是做保安沙?”
她笑了:“你是门厅礼仪保安,在我负责的公关部那里 。”
我不知道礼仪保安是个么东西,只好跟着她来到另一拨 人堆里。
这里却都是年轻女孩子,一个个穿着打扮都非常漂亮。 我心咚咚直跳:把我搞这里来做什么事?我很不习惯呆在脂粉 堆里,手脚不知道怎么样放。
那些女孩们却一个个回头看我,窃窃私语,还朝我笑。
不过,我发现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留一头长长直发垂肩 的女孩子格外引人注目。她个子好高,大概有一米七五左右, 身材近乎完美。
我心里叹道:这新时空娱乐城只怕把武汉的美女都招来 了。
一会儿,方燕凌总经理来了,刘姐就站在她身边。
她走到台阶上,亲自给我们训话。
方总讲一口普通话,穿着一套墨绿色职业女装,雪白的 衬领翻在西式外套领外,紧身的墨绿色套裙勾勒出一种成熟女 性的丰腴与婀娜。
她简单讲述了娱乐城的基本情况和管理要求,提出所有 员工
要服从管理,听从指挥,遵守和执行公司规章制度。公司管 理上会很正规、从严。通过她的介绍我才知道新时空娱乐城 是对外的,是一个子公司。整个集团公司全称是新时空文化发 展股份有限公司。方总目前既是娱乐城的总经理还兼任集团 公司副总裁。
训完话后,每个员工在大门口每人领到一件深蓝色员工 制服。
等集会散了,分在娱乐、公关、餐饮、后勤等各个部门 的人都各就各位。
我算是公关部的,就随同其他招来的女孩子来到了公关 部。不过我发现那个高个子女孩却不见了。她没跟着来,而是 坐一辆黑色轿车走了。
在公关部办公室,刘姐,应当是刘经理,特意把我向其 他同事们介绍了一下。原来,我来得算是晚的。据说为了找个 像样的礼仪保安到各大学都挑了挑。而其他的女孩子都来了 两三天了。
刘姐让一个叫阿倩的女孩子拿来一套礼服,让我试试。
这是一套鲜红色的软呢礼服,红色贝雷帽,上衣是缀了 黄穗子的无领中山式上装,扣子都是特制镶金的圆扣。下身是 镶黄条边的红色呢裤。
我到一边的更衣室里穿了穿,一看镜子:妈的,这是什 么鬼形象?
漂亮倒是漂亮,完全成了个花瓶式的娘娘腔男人。
刘姐进来了,笑道:“哟,蛮好咧,走出去让她们看看 。”
我不愿出去。
她笑了:“这是工作服,怕什么事?”
我有点不安地走了出去。
外面的女孩子“哇”一声尖叫。
阿倩笑了:“成了奶油小生了!”
刘姐便笑道:“阿倩,你给他再化下子妆。”
我失声道:“还化什么妆?”
阿倩笑了:“公关部上班必须化妆。不然要扣工资奖金 的。”
我皱了皱眉头,有点不太想干这个了。说得好好的干保 安,么
事成了个花瓶?我本来是个粗人,倒让我干这个!
阿倩却早把我拉到一边的化妆室里,给我描眉敷粉,一 脸粘乎乎的粉呀油的,很不舒服。
等我再看镜子时:你吓我嘞,完全让我自己都不认得了 。很陌生的一个油头粉面的家伙。
她让我出去,我这回坚决不出去。
那些女孩子就跑进来看,我站起身,对进来的刘姐说: “刘姐,我不愿干这个。我要当保安。”
刘姐一笑:“你几傻嘞,那些保安一个月才千把多块钱 ,你就化化妆,在门口站站就是三千块。”
我这才没做声了,又想起一个问题:“那我工作时间怎 么样保证?”
刘姐笑了:“你不在就是阿倩顶班,不要紧的。”
我看了看阿倩,她个子也蛮高的,一米七吧,长得也不 错。
“你先干段时间,到时候会调的。”刘姐暧昧地一笑。
正说着,一个穿着公司制服的丫头跑来:“方总让刚来 的小陈到她办公室去一下。”
刘姐皱了皱眉,又笑着对我说:“那你去吧。”
我要去洗一下妆,刘姐却哼了一声:“算了,你先去, 让方总看看你的妆。”
然后她冷冷地一笑,转过身对其他女孩子吩咐道:“你 们该干什么事干什么事,莫围着看,小陈是大学生,又是刚来 ,大家平时有事多提醒一下。”
我隐隐感到公司内部人事关系有点复杂,默默跟着那丫 头出门进了电梯。后来我才知道,刘姐是公司股东之一林老板 的情人。就是这层关系她才进得来,还到了最重要的岗位, 主管公关部。
我随着她来到了八楼的总经理办公室。
进了门,那小丫头先进去通报了一声。
然后她转身示意我进去。
那方总整理完桌上的文件,抬眼看看我,笑道:“哟, 小陈,好潇洒的小伙子。你可是我们公司的门面哪,今天上班 感觉怎么样?”
我点头:“感觉很好。”
方总想了想说道:“我本来想任命你为我的助理秘书, 主要是办理一些我来不及办的事,同时负责协调各个部门的工 作,掌握各部门经营管理状况。但是现在林总想让你先到公 关部干段时间。”她叹了口气:“先干着吧,以后我再调 整一下。”
我一听眼睛就亮了:如能跟着方总做秘书可是一下进入 了核心层哪!
我的心禁不住跳了起来:“谢谢您对我的信任。我一定 尽力办好每一件事。”
她笑了,很亲切地对我说道:“林老板多次在我面前提 起你,你特别能吃苦,脑子灵,还是名牌大学学中文的。如果 我们的事业发展了,还希望你毕业后到公司来。”
我连连点头:“感谢方总,我一定努力。”
方总拿起内线电话,让后勤部送一套大号西服来。
一会儿,那个小丫头就送上来一套深灰色西服。
我知道那种西服是统一定做的,只有公司各部门一把手 才有。刘姐、保安部的梁部长他们就穿的是那种三千多块的高 档西服。
方总起身从盒里取出来:“试试吧,看合不合身。”
我忙双手接过来,轻轻打开,然后脱掉身上的礼服,整 整齐齐地穿上。
方总歪着头看了看,过来把不整齐的地方拉了拉,然后 笑了:“小陈,你还是个衣服架子咧。下个月我们和服装公司 联合要在门口搞个服装模特表演,集聚下子人气,你蛮可以 上场的。”
我脸红了一下:“我还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方总笑笑:“男伢就是要有勇气去闯。”
我脱下西服小心地折叠好,放进袋里。然后穿上原来的 夹克,提着衣袋向方总告别。
方总认真看着我的一举一动,动容地说道:“小陈,你 的心好细呀。”我腼腆地一笑,其实这都是和虹虹谈恋爱的结 果。
站在装修豪华的公司大门口,笑着面对一切人。这种滋 味并不
比扛大包轻松。那个虽然重点、累点,但只要没有熟人知道 ,心里多少还好受点。这个礼仪保安可是要面对社会三教九 流、形形色色的人,有点像是向公众出卖笑容,出卖形象。
只要看到有豪华轿车进来,就要主动上前开门。周先生 、方总、林总还有丁总,都享受过我的这种服务。
我从没干过这个,成天做这些事,没多久就腻味透了。 如果不是方总那句调我当助理秘书的承诺,我真的干不下去了 。虹虹好几次要来看我,我都不让她来。她只知道我在做保 安,保的什么安却不清楚。
这个娱乐城常有大量有钱人来来往往,我倒是看了不少 新鲜事,而且练就了一双辨别身份、地位和特殊关系的火眼金 睛。只要进来两个人,我马上能判断他们的身份,甚至能猜 到他们的经济收入,现在的社会就是以这个来区分尊卑高低的 。
这让我常常想起过去被保安赶出大门的经历,有时真怀 疑继续干下去,我也会不知不觉生出那种势利眼来。
但是,在门厅工作唯一让我感到欣慰的是,能够听到齐 婕妤的琴声。
齐婕妤,就是集合训话那天我见到的那个高个子女孩, 她是一家艺术学院学音乐的学生,在我们一楼休闲厅里弹钢琴 。
她每次都打的进来,都会礼貌地朝我笑笑。然后走到那 架钢琴前面,打开琴架,旁若无人弹奏起来。
多数时候是外国的,我很少有机会听外国古典音乐,而 她几乎把她所会的音乐都弹过一遍。那轻盈优雅的钢琴声一起 来,我的心就格外安详、宁静、空灵。
有时,我听到特别打动我的音乐,会情不自禁地问她: “请问,你能告诉我刚才弹的什么曲子吗?”
她总是挺友好地笑笑,然后淡淡地回答我。
我特别喜欢柴科夫斯基的音乐,如歌的行板,浪漫的想 像,简直让人灵魂浴透了那种美好的诗意阳光。我也喜欢贝多 芬的命运,它常常让我想起自己那些与命运搏斗汹涌在胸膛 里的巨大激情。听到动情处,我会感到自己仿佛不在这里打工 ,而是在维也纳或是
巴黎的某个艺术家沙龙里,是在星光闪烁的露天音乐席上。
有一次,她弹起了《梁祝》,那种抑扬起伏的旋律,那 种优美的伤感和童话般的意境,简直让我站在那里激动不安, 在门口走来走去,眼中竟有想流泪的感觉。
那琴声像是撩逗我情感跌宕起伏的一双魔手,太有征服 力了。
偶尔,我会看看沙发上闲坐的那些衣冠楚楚的人们,他 们都没认真地听,而是大谈着股市、楼市,或是聊着一些男男 女女的话题。他们刺耳的笑声和说话声,常常打断那种美好 的感受。
而齐婕妤却丝毫不受这些影响。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 界里。橙红的灯光下,她的一头长长黑发闪动着的一种丝绸般 的光华。
那一刻,我甚至会产生某种幻觉,她大概不属于我们这 个世俗红尘,而是在梦幻天国里飞翔着的长翅膀的精灵。
听说她得过全国性的大奖,所以她在这里演奏音乐,经 济上的回报肯定是很丰厚的。但是我并不认为她的收入有多重 要,而是她真的给这里,给我带来了一种诗意的、优雅的生 活。
这种生活纯粹是精神上的,彼岸性的,对我而言过去从 来没有过的。有时我会有种忍不住的冲动,想打手机让虹虹来 这里和我一起听音乐,我们在音乐天籁中一起慢慢地变老, 那真是一件最浪漫的事。
这是我唯一感到在门厅工作最有价值的地方。
但是,让我最羞恼的事,却是那种怎么也说不出口的事 。
我经常受到一些让一个男人自尊无法忍受的s扰。这s 扰来自那些形形色色的女人们。
刚上班时,我站在那个铺着红地毯的大门口,颇有些气 宇轩昂的样子。
我是真想留给人们一个好形象。毕竟,方总说过,我在 这里代表了公司的形象。
我看过《鲍威尔自传》,对他在发迹之前的一个细节印 象很深。
鲍威尔不怕做任何一件在旁人眼里看来不值一提的事。 他在办公室打扫卫生,拖地时谁都没他拖得干净;他做列兵时 ,最简单的军事动作谁也没他做得到位。是的,一屋不扫何 以扫天下?大事都是从细处做起的。所以,哪怕做个门口的礼 仪保安,我也要干出一流的水平来。
我总是非常注重自己的仪表,一双白手套一尘不染戴在 手上,衣服总是整齐笔挺。待人接物彬彬有礼,服务规范到位 。周总、方总每次都要表扬我几句。
特别是方总,每次我替她拉开车门,她总会朝我一笑: “谢谢你呵,辛苦了。”
公司领导层对我印象是非常好的。
而一些常在公司门前过往的附近中学女孩子也很有趣, 总会跑过来对我笑笑:“帅哥,每天看到你我的心情都会好很 多也!”
我也一脸温暖地笑笑:“那祝你们天天好梦呵。”
她们总是嘻嘻一笑跑开了。
看着她们清纯健康的笑容,我心里总感到暖融融的,会 想到一句广告词:生活原来可以更美的。
但令我烦恼的事也接二连三地发生了。
有时,我端端正正地站在门口,一脸微笑地看着进进出 出的人们。人流多时,居然会有些女人会故意把胸脯往我身上 蹭,那种愉快的心情马上就消失了,脸上的微笑就变得僵硬 而滑稽。开始这些还只是心里r麻一下。有一次,一群到休闲 室里坐台的女人群涌而入时,我被挤到一边。我退让时居然 有只手一下伸到我的那个部位狠捏了一下,疼得我直皱眉头。 等我抬头时,居然看不出到底是谁干的。
坐在休闲厅里的有些女客人让我过去给她们做这做那。 我有时以不是自己工作范围内的事拒绝,她们就大吵大闹。让 刘姐过去当着她们的面批评我几句才肯罢休。
更要命的是,常有一些打扮入时、看上去很有钱的年轻 女人走到我身边找我搭腔,有的甚至直接说想包我,问我要多 少钱。刚开始遇到这种事,我还有些不知所措。刘姐后来知 道了,倒很关心我,
告诉我不要理睬她们。刘姐其实都认识她们,后来也给她们 打了招呼。
但我已厌倦了这种差事,生气地对刘姐说,我不愿干这 个了。
她只好说:“你呀,真受不得委屈。人家阿倩是女孩子 ,这些事她比你受得更多。可她都能应付。”
第十二章 酒店生活(4)
我只好说:“她是她,我是我。”
刘姐只要安慰我:“快了,下个月等接你的人来了,就 调你去总经理办公室做秘书。这是方总亲口对我说的。”
我这才决定再忍耐几天。
其实,只有在我们那种娱乐行业里,商界、政界以及各 种各样的“界”的人都看得到;形形色色、三教九流都有接触 ;城里的最新流行时尚常常从我们这些地方开始,都市人的 心灵脉动常常可以在这里触摸到。当然最肮脏的东西也隐藏其 中。
在我们公关部,我算年纪小的。八个女孩子中有两个比 我小,才十八九岁,其他的都比我大。刘姐算是最大的,比我 大了八岁,二十八岁了。她老称自己是三十岁的人了。让我 感到好笑:女人都怕说自己老,她倒反过来了。
刘姐看上去很有些社会阅历,交往也复杂,很会当领导 ,搞管理、办事显得很成熟很老练。让我感到愉快的是,尽管 她对我们下属很严,但对我很宽容、也很照顾。我有时做错 了事,比如搞接待时忘了这忘了那,在我这个环节掉了链子, 她在人前很不客气地批评几句,搞得我脸上热辣辣的。但她 总是事后又单独找到我,很和气地对我谈话交心,还请我和阿 倩、阿蓉她们到咖啡屋里喝咖啡。总之,我很佩服她,很能 干的一个女人,很能替他人着想。
阿倩和我是一个工种,都是在门口做迎宾的。每次化妆 都是她给我画的。我老是要求不要搞太浓了,简单描两笔装装 样子就行。但她每次都画得很认真,还和我开玩笑:“放心 ,我不会把你画成人妖的。我也不喜欢那样的男孩子。”
化完妆后,我对着镜子一看,眉毛修饰得很漂亮,有点 剑眉的感觉,呵呵。眼睛显得大而亮。嘴唇比一般人红一些, 但看不出是化了妆的。脸上薄薄地敷了一层粉底,皮肤显白 了。有点那种都市男
人的俊朗和英气。开始我感到这不是真实的自己,这样舞台 化的形象有点失真。但是给我添了不少男人的信心:人有时 还真要包装一下。
说实话,在这里工作,把我性情都改变了很多。哪里改 变了又说不上来,总之很多地方和我过去不一样了。虹虹也说 ,我比过去会体贴人了,感情细腻多了。有时,她还会惊讶 地发现,我对香水比她还熟悉。是呵,娱乐城不少男同事、女 同事都用香水,男人的那种古龙香水洒在衬衣上很好闻,也 让人感到很有品位。阿倩给过我一瓶,是她准备送男朋友的, 后来她男朋友已经有了。我开始丢在一边没用,后来有点好 奇,用了几回。虹虹说蛮好的,也给我买过几种男用香水。
还是再说说阿倩吧。
她比我大三岁,二十三岁吧,武汉市人。她是个很内向 的女孩子,话不多,但做事很稳重。
让我感动的是,她常常帮我顶班。那是我学校忽然有事 找我,或是虹虹有事打手机让我去。次数一多,我就不好老在 刘姐那里请假。跟她一说,她就答应了。至今我都很感激她 。在女孩里面,她和我关系最好的。我常常请她到后面酒吧里 喝点饮料,谈谈话。她是除刘姐之外唯一晓得我谈了女朋友 的。她也讲过她的一些情感经历。
阿倩现在的男朋友在一家公司打工,长得很帅。她过去 谈过不少男朋友,在恋爱方面的经历比我还要复杂。所以她老 是笑我很多地方真像个大男孩子。她猜我家里一定没有姐姐 。
我奇怪地问她:“你么样晓得我冒得姐姐?”
阿倩得意地笑了:“你呀,对女孩子心理知道太少了。 从小没人教你。我有个弟弟,他谈女朋友时我就老告诉他遇到 一些事该么样办,女孩子应该会怎么样想的。“
我笑道:“那后来呢?”
阿倩笑了:“他就跑来跟我讲,姐姐你真是神了,她真 的是这样子想的呢!”
我想起自己和虹虹刚谈朋友时那个傻乎乎的劲儿,叹了 口气:
“真是这样子,我要有个姐姐也许会好些。”
不过我心里想的是,我家乡那些女人懂得不会比我更多 。不过,这里没有人晓得我到底是哪里人,我只跟她们说不是 武汉的。
我不想在这里提起我的家乡。因为我们部里的阿蓉就是 我们那个地方的人。不过她是市里的,算是城里人。我却在更 偏远的山区县里的。
阿蓉长得一般,但性格活泼。她在武汉一家大专读的旅 游专业,后来自己联系到这里。比我大两岁。她很喜欢我。这 不是我夸张和自吹,没那个心情。因为我最烦的也是她。
这个丫头开始以为我是武汉市的,老问我住哪里,问我 家里情况。我这点水平还是有。一听就晓得她要做什么事。就 开玩笑岔开了。阿蓉主动给我打饭,帮我整理办公桌,还常 给我买些领带什么的。情人节甚至给我发手机短信。
林总在我上班前说过,让我不要在单位讲自己有了女朋 友,部里也只有刘姐和阿倩晓得。阿倩每次看到阿蓉这样子, 就朝我一笑。刘姐心里有数,却看到了只当冒看到,一脸平 淡。
阿蓉在部里很少讲家乡话,当我的面更是从来不讲。生 怕我晓得她是来自哪里。其实,我心里最清楚,她好歹还算是 我们那个地级市里的城里人,而我是更偏远的山里娃。她要 晓得了真相,大概不会对我这么热情了,最起码还是要在我面 前摆摆城里人的架式。
我平时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刻意的矫情和虚荣。
但是,一个最明显的事实就是:我要是真的让公司里女 孩们都知道了我的来历,她们对我本人的感觉和评价会发生很 大的变化。
她们还哪里会用那种让我感到男人骄矜和自豪的眼光看 我呵。
现在,我的身份是名牌大学的大学生,一个长相、身材 还算不错的年轻男人,一个人生活各个方面初步显出白领趣味 、教养的小资男人。
所以,这个社会需要我隐瞒一些,需要我进行某种包妆 ,甚至,
我感到如果我再放开点,我会得到更多以前得不到的东西。
我感到这个大都市像一个巨大的陷阱,正在慢慢埋葬我 过去感到很珍贵的东西;像一个广袤的沼泽地,我正在深一脚 浅一脚地走向它的纵深处,走向它的腹地,进而将整个身心 沉埋在一种软绵绵、让人透不气来的诱惑之中。
来自家乡的阿蓉如此,已经走得很远了的胡小莉如此, 也许我更是如此。
上班很长时间了,公司想增强一下凝聚力,让领导层向 员工们表现一下亲善姿态,准备组织一次联谊舞会,让员工们 把家属女朋友都带来。
听刘姐一说,我很高兴,在办公室里给虹虹打手机。
刘姐笑了:“给女朋友打电话?”
我点点头。
她想了想,说:“还是先不要打。”
我奇怪地看着她,想起林总那句奇怪的嘱咐,见办公室 没有人,便问:“刘姐,你为什么事不让别人晓得我有女朋友 呵,谈恋爱又不犯法。”
刘姐笑道:“你们大学里谈的朋友哪能算数呵,大学真 正谈成的有几个?像你这样的更不可能。”
我摇摇头:“那刘姐你就不晓得了,我可是认真的。”
刘姐接下来的口气便像个过来人:“陈刚,真羡慕你们 现在这种纯情的年龄。其实,等你再大一点你会晓得这个社会 很现实的。”我笑着摇摇头:刘姐太不了解我和虹虹了。 在我看来,我们是那种爱到地老天荒的感情。我就不信将来还 有什么力量能阻止我们真诚相爱,阻止我陈刚娶她当老婆。
刘姐见我不以为然,也以一种宽容和理解的神情说:“ 好了,算我相信你们是真的,但男人首先是要干番事业,女朋 友可以谈,但不要带到公司来。这不是我的个人要求。”
我一愣:“那谁还有这种要求。”
她看了我一眼,目光显得让我感到捉摸不透:“这是林 总的要求,他会找你谈的。这些都不要对别人讲,对你只有好 处。也许,你
的命运就会改了。”
我半信半疑地看看她,不做声了。
这次舞会其实成了一次青春舞会。来的全是公司里的年 轻人,再就是公司老总和中层干部们。
齐婕妤也来了,她一出现就成为全场的焦点。今天她穿 着一件白色纱裙,长发委肩,身材挺拔,银色头饰在灯光下闪 闪发光。要说我们公司俊男靓女多得很,但她那种脱俗的美 一出现居然还是让全场安静了下来。
不过,她进来后却没有和乐队们在一起,却走到了领导 层席位上,和丁总坐到了一起。丁总是一个长得很魁梧的男人 ,主管按摩保健和保安。他很和气地对着齐婕妤笑着交谈些 什么。齐婕妤不时地微笑一下。直到表演节目开始后她才到钢 琴边坐下伴奏。
阿倩是舞会的主持人。我们公关部报了两个节目,一个 是阿倩的,还有一个是我的,都是独唱。
阿倩的男朋友冬哥也来了,和我坐在一起。冬哥是个很 成熟、很有型的小伙子。据说在他打工的公司已经升到主管了 。他和我一见如故:“听阿倩经常谈起你,说你是个小帅哥 。”我笑着和他握握手:“阿倩姐平时对我很关照,也经常说 我姐夫年轻有为呢。”
冬哥很开心地拍拍我的肩膀,拉着我坐下了。阿倩走过 来对冬哥笑道:“哼,我真不该让你来的,一来就丢下我,和 刚刚坐到一起去了。”
冬哥一笑:“我看他人蛮不错的,交个朋友嘛。”
表演节目时,阿倩唱了一曲《最浪漫的事》。
她的歌唱得真好,我看见冬哥在下面一边抽烟,一边很 兴奋地做了个“v”形手势。我笑了,也朝舞台打了个“ok”手 势。
阿倩舞台经验很丰富,人也长得漂亮。听说她也马上要 升官了,公关部副经理呢。唉,她再也不用站在门口做迎宾小 姐了。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一路上收藏点点滴滴的欢笑,
留到以后坐着摇椅慢慢聊。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直到我们老得哪儿也去不了,
你还依然,把我当成手心里的宝。”
她唱得很投入。一会儿,她朝下面做了个招手的手势: “我想请我的男朋友和我一起唱这首歌,大家同意吗?”
我忙推了冬哥一下,然后笑着喊道:“同意!”然后带 头鼓掌起来。人们也一起鼓掌欢迎。
冬哥也不推辞,扔了烟头,理了理头发,很是潇洒地走 了上去。
他接过话筒,很客气地说道:“我是阿倩的男朋友,在 一家外企工作。首先坦白一下,是我先追的阿倩!”他帅气地 朝阿倩笑了笑。这话说得真漂亮,阿倩的脸一下红了。这时 台下的女孩们也一声声尖叫。冬哥仍不紧不慢地说道:“和阿 倩相处一年多了,我感到和她在一起,我最大的心愿就是, 将来能够和她一起慢慢地变老!”
“哇!”那些十八九岁的女孩们简直疯了!
冬哥真帅,追女孩子也还真有一套!难怪阿倩对他死心 踏地呢。看阿倩那幸福的样子,我都替她高兴。
那一刻,我也想起了虹虹。她对我那么好,可我很少有 机会在人前这么潇洒漂亮地表白。女孩子不仅要的是你心里的 爱,她也许更希望你能以那种最美好的方式把它说出来。冬 哥做到了,真是个好男人!
轮到我的独唱了。我和虹虹经常上歌厅唱歌,她的歌唱 得很棒,我也学得不错了。自我感觉,唱流行歌曲的水平已经 很可以了。
我唱的是《那一场风花雪月的事》。
一上场,坐在钢琴前的齐婕妤对我点头笑了笑,而台下 那些熟悉的同事们也都很捧场,鼓掌声很热烈,女孩们站起来 朝我挥手。这让我的情绪一下调动起来了,竟有了很强的表 现欲。
我朝齐婕妤点点头,那种熟悉的旋律便如风一样开始在 大厅里飘荡,我的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激情,对着话筒深情地唱 了起来:
“月光与星子、玫瑰花瓣和雨丝
温柔的誓言美梦和缠绵的诗
那些前生来世都是动人的故事
遥远的明天未知的世界
究竟会怎么样……”
音响的效果之好,简直让我的声音变得连我都吃惊,那 一声声深情动人的歌声竟仿佛不是从我嘴里发出的。
台下人们的掌声潮水般响了起来。
这让我更加激动。我在舞台上信步走动着,酝酿着激情 ,踏着节拍吟唱:
“寂寞的影子风里呼喊的名字
忧伤的旋律诉说陈年的往事
所谓山盟海誓只是年少无知
告别的昨天远去的欢颜
究竟是怎么样?”
我边唱还边朝人们挥手,调动得人们的情绪格外高昂。 我心里不禁想到:他妈的,当歌星的感觉也不过如此吧?
兴致高处,我还随着音乐的节奏玩出一些舞台动作来: 话筒从左手到右手,头随着节奏轻轻摆动。这些动作以前只看 别人做过,此时竟很随便地就出来了————声色犬马的都 市生活竟能如此改变一个人!
“那一场风花雪月的事
有没有机会重来一次
飘荡在春去秋来的日子里
是苦苦隐藏的心事
那一场风花雪月的事
既然会结束又何必开始
那曾经疯狂痴情的我和你
坐爱情的两岸看青春的流逝
月光和星子玫瑰花瓣和雨丝
温柔的誓言美梦和缠绵的诗
所谓山盟海誓只是年少无知
告别的昨天远去的欢颜
究竟是怎么样。”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首歌,也是虹虹最喜欢听我唱的歌, 歌词和乐曲的内容很多次打动我和虹虹。记得她听我在歌厅里 唱完这首歌以后,靠在我怀里很久都没有说话,抱着我的肩 膀不时地擦泪。
那时,她轻轻在耳边说:“你唱得真好,但我不希望你 真像歌里说的,海誓山盟只是年少无知。”
我笑了:“我们是一场天长地久的风花雪月!”
现在,我发挥地格外好。那阿蓉还跑上来献了一束花给 我。
快下场时,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齐婕妤居然起身将 钢琴上的一束玫瑰送给了我!我稀里糊涂地收下了,还很高兴 。
但是,原本掌声雷动的全场顿时一下安静了下来。
连阿倩都一脸尴尬地看着我。
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却意外发现方总像是很生气地起 身离开了会场。丁总也满脸不高兴地瞪着我。我忽然间感到手 里的玫瑰可能是有刺的。
刘姐后来告诉我:那齐婕妤是丁总包了一年多的小情妇 。那束玫瑰是丁总送给她的。我当然不能接。
“那方总为什么也走了呢?”我不解。她走时好像还很 生气。
刘姐叹了口气,没做声。
第十三章 这个社会很现实
一个女客脱下外衣:“你帮我挂到衣架子上去。”
我便接过来,帮她挂好。
又一个让我去提咖啡壶往杯里加咖啡。
但是当我俯下身往杯里加咖啡时,一个女客伸手在我脸 上摸了一下:“小伙子长得蛮不错呢。”
第二天,我穿着制服再一次站在公司大门口时,眼前这不 锈钢玻璃门、红地毯;这平滑如镜的大理石地板、吧台、高级 沙发和景泰蓝花瓶,还有那些来来往往晃动的人影,都显出 了某种灰暗和俗气。
我想,那时我的眼神里大概又布满了那种失望和落寞: 齐婕妤身份的揭破,让我顿时感到生活中某些美好的东西一下 破碎了,某些理想化的梦幻光芒消逝了。
生活中怎么尽是这些让人不开心的事?
我并不认为我爱上了齐婕妤,而是她那种气质和天赋代 表了我们对艺术、对生活中真善美的一种想像。但是这个金钱 世界毫不吝惜地打碎了这种想像,连让灵魂喘息的余地都不 留给你!
二十岁的我,孤独地站在那扇死气沉沉的大门口,迷茫 地望着远处的街道,那些高楼,那些来来去去的车和人,那些 广告牌和商家招牌,我感到了人生的某种无聊和暗淡。
这时,一辆黑色轿车悄然驶入。
我精神不够集中,竟忘了上前去打开车门。
门开了,一身蓝色裙子的齐婕妤走了出来,后面是衣冠 楚楚的丁总。
今天齐婕妤走路有点慢,不像过去那么轻盈。她手里拿 着乐谱夹,在从我身边经过时,低下头,匆匆地一晃而过。
丁总过来时,冷冷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傲慢地走开了。
我知道,他是一个成功男人,我只是个像木偶一样站在 门口的小小门卫,一个靠打工维持学业的穷学生。
他当然有理由渺视我,更有实力占有一切他想占有的东 西。齐婕妤其实看去和我年纪差不多,丁总都足以当她的父亲 了。
齐婕妤走到钢琴前打开琴盖,仍是一脸沉静地弹奏起来 。今天弹的是莫扎特的小夜曲。
那种婉约玲珑的旋律,像一尾摆动着尾巴的游鱼在大厅 里舒缓地游动,时起时伏的曲调像一个行吟诗人在湖畔忧伤的 吟唱。
我的眼前朦胧起来,仿佛看见淡蓝色的月光悄然从天穹 洒落,遥远的森林像一丛糊模的剪影。一个忧伤的姑娘穿着长 裙在月光下舞蹈,孤独而又清高。
好好的小夜曲听起来居然有些伤感。
但没多少人注意到这些,我也只是默默地看着外面。身 后的那个女孩子在琴声中表达着她的幽怨和无助。
我告诉自己,真正的诗意是不存在的,我们捕捉的都只 是一个个幻影。
“这个社会是很现实的。”我想起了刘姐的话。
这是个真理,颠扑不破。
到她演奏完了要离开时,我听见不远处传来“啪”地一 声脆响。
原来,她快走到大门口时,手中的乐谱夹不慎掉了下来 。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躬身时也像很吃力。
我默默地看着她。我知道很多人也在看着她。
我没有像过去一样热情地上前相助。
但她看样子实在有些无力去拾起来。我看不下去了,轻 轻走过
去拾起来,递到她的手里。
她惊惶地抬头看了我一眼,又看看周围,慌乱中说了声 “谢谢”。
那一瞬间,我发现她脸上有几缕淡淡的青瘀,竟像是手 指印!只是被粉底霜挡住了许多。以往她的脸上是十分光洁的 。
我疑惑地看着她,问:“要不要上医院?”
这时,从吧台走廊处传来一声:“陈刚,等会有家重要 客户要来,区文化局也来搞检查的。你到原位站好。”
是刘姐。
我只好走开了。
齐婕妤慢慢地走出大门,叫了一辆的士离开了。
这一幕很多人看到了,但他们对齐婕妤可能受了什么伤 像并不吃惊。
阿蓉给我打来了晚饭。我和她在饭厅吃饭时,她笑着问 我是不是对那个弹钢琴的女孩子有意思。
我很反感这种问话:“没有。”
阿蓉笑道:“她那种女人是你玩不起的。”
我端起饭盒想离开:这女孩真他妈的俗气透了!
阿蓉却拉住我:“你想不想晓得她的经历?我是很清楚 的。”
我看了看她,笑了:“你怎么会晓得的?”
阿蓉说道:“她和我是一个地方出来的。”
我听了一怔:我们居然会是老乡?
我坐下来静静地听她讲。
“莫看她弹琴时像蛮高雅的,其实这种女人最贱!”阿 蓉出语惊人。
我不喜欢女孩子背后说这种恶毒的话。但她的讲述还是 让我吃了一惊。
原来,齐婕妤和阿蓉是一个市里的。等于也是我的半个 老乡了。
她的父亲去世了,她母亲和阿蓉母亲在一个轻纺行业的 国有企业上班。?
.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