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妖姬

第 12 部分

洪英擦去腮边凄清的泪,神情稳重,语调酸楚地说:“鸿飞,我敬佩你的人品,你是个见色不乱的伟男子。我知道你有心上人,你也不喜欢我。你不娶我,也有道理,侄儿纳婶是遭人耻笑的,何况我又出身卑贱。”她拿起剪刀,剪去灯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两行清泪滴落到蜡烛上,发出“滋滋”的轻响声。
“洪英,那张画你还想要吗?”警长试探,并想脱离婚姻之事。
洪英脸上浮出悲苦的笑容,缓慢地摇着头,望着颤动的烛火说:“不要。那是祸害。鸿飞,我虽得东方俊宠爱,但从不要他的东西。我没有多少私房,我只想和心爱的人白头偕老,像老妈子一样伺候他。”
“洪英,我已经是有妻室的人了。”警长脱掉上衣,让她去看臂膀上的字。
“你是为对付我,被迫刺的。”洪英深深地望着他,垂下眼帘说:“只要你说声爱我,我就心满意足了。不要说谎,行吗?”
“洪英,我以后要把你当亲妹妹对待。”
洪英捂住脸哭泣起来,肩头耸动,显得孱弱、可怜。警长似觉不忍,走过去轻轻抚摸着她的肩头,刚要说什么,洪英便把身躯依在他胸前,扬起泪水纵横的面庞,乞求般地说:“亲亲我,以后我就是你的妹妹了。”
东方鸿飞心里虽为难,但还是满足了她的要求,慢慢俯下头,想友爱般地去轻吻她的面颊,谁知迎上来的却是两片红唇,幽幽的口香溢出齿问。未等警长做出反应,洪英紧紧搂住他脖子,力量大得像缠树的老藤。
“啪!”一块石子破窗纸飞进,将烛火打灭,而蜡烛却兀立不动,东方鸿飞用力推开洪英,跳出院内,高喊:“宝珠,宝珠——”
对面屋顶响起一片踏瓦声,有条身影门在月下,片刻消逝踪影。
东方鸿飞泥胎木偶般地站在院内,自语:“是她,是她。”回头对屋里说:“我去去就来的。”说罢,毫不迟疑地向前院走去。他隐隐听到洪英失望的低泣声,不由得望月喟叹。
走出五里多路,胸中荡漾着激情的警长才冷静下来,望着月光下如涂冷霜的路,像条发灰的蛇蜿蜒进夜的深处,凉风吹过,道旁的蒿草哗哗瑟响,前面便是墓地了,是乱葬岗子,无名氏的坟莹。他想:我这是干什么去?到祝村去找蓝宝珠吗?深更半夜这不是犯神经病吗?想回去,又怕洪英继续纠缠,如不是那块石子,他的意志会冰消瓦解。他点燃一支烟,继续前行,坚信必能找到宝珠。
墓地被一片发蓝的烟雾笼罩着,稀疏的树木像伸出的鬼手抓问天空,无数个坟头黑黝黝地像涌起而冷固的海浪,发霉的空气中飘移着暗绿的磷光,这是从死人的骨头上发出来的。小路坎坷不平,常有缠着草根的干骨头绊脚,偶尔看到块黄灰色的圆石,那便是暴露在天地间的骷髅,两只凶恶的黑d望着星月和行人。东方鸿飞知道这片荒凉、充满鬼氛的墓地叫“鬼街”,是穷鬼野魂聚集之地,白日孤容尚不敢走,夜里常有土匪在这里“兑票”或“撕票”,将被绑走的人释放或杀死。他虽不畏惧种种恐怖的传说,譬如成队的鬼魂打着绿色的灯笼布成迷阵;饱受日精月华的棺材板突然直竖面前,变成妖艳的女子,口里吹出令人五脏结冰的y风;女吊的啼哭;无头僵尸张着双手,像蛤蟆般地蹦跳……但讨厌的是怕惹上晦气。不知何故,竟舍去大路而走这条荒僻的小径,尽管这样走离祝村近,只需步行两小时便到了。
突然,一阵打旋儿的怪风掠出树林,吹起几片未焚成灰烬的纸钱。东方鸿飞去揉眼睛,蓦地看到前面的坟头后面,慢慢地站起个怪物。警长浑身的毛发立刻竖起,不自觉地出身冷汗,忙掏出手枪。他清楚地看到,那鬼的脸长且扁,象个压瘪的吊袋,看不出鼻眼,只有一条垂落的舌头。警长刚要举枪,鬼便缩回身去,但动作敏捷,竟发出一种奇异的轻响,细辨似是纸的抖动声。东方鸿飞深舒口气,知道那怕枪击的鬼必是人装扮成的,不由地哈哈大笑,说:“前面的拦路鬼听着,你有什么冤屈,可以告诉我东方鸿飞,不要躲躲闪闪的。”说着大踏步往前走,行出十数步却不见了鬼影。警长正暗赞劫路人卓绝的换位轻功,不料后脑生风,他本能地一蹲身,有个物件擦着头皮掠过,轮辘半天才停下来。警长用眼去辨辨,是个骷髅。刚要转身,那鬼风般地飘到面前,伸手去抓警长的喉咙,速度如风驰电掣。警长急闪,飞脚去踢鬼的横胯,鬼的身形一晃,用手一抄,抓住警长的脚,顺手牵羊地把他扔出数米远。
“好身手。”警长暗说,从地上弹跳起来,见鬼扑上,就地一滚,打起地躺拳来,双腿代替两手搏击。他先是以守为主,如条扭动的巨m护住dx,利用间暇,看出对方用的是八卦拳,虽极力掩饰,但走的是乾、坤、坎、离……方位。警长重振雄威,长呼一声高起,把“燕青拳”打得如急风暴雨、漫天飞花。那鬼也不示弱,一掌接一掌地直劈下来。渐渐地两人都发出较重的呼吸声,警长暗想:这不是一种莫名其妙地较量吗?一分神,脸上便挨了一掌,不轻不重却火辣辣的疼痛。警长又想:如是生死相拼,这一掌必把自己打得口鼻喷血。再分神,第二掌又飞落下来,警长使出“平空抓燕”一招,牢牢地逮住鬼的手腕,往前一带,鬼脸便抵住自己的下额,一股温热、馨香的气息直喷脸上。他立刻想起“蓝宝珠”来,手一松,鬼身打个旋儿,腕子一抖,又打着警长一掌。东方鸿飞身体往后一仰,实实在在地摔在地上,见鬼跳过,身子如卷帘般翻过,用手去抓鬼的双裆。手刚触到鬼的胯下时,鬼便“唉哟”一声,刚要后蹿,身体却被东方鸿飞搂住,说:“朋友,这招叫‘浪子无形’。”双臂如铁箍儿围住木桶。那鬼也不再打了,只是极力地挣扎,但力量明显地稍逊一筹。警长感到鬼的身体温香、柔软,心族一动,竟用牙齿将纸面具扯下来,正是蓝宝珠,瞪圆一对怒目,尖声喊:“放开我!”
警长的双臂一减力,宝珠泥鳅般从他怀里滑出来,重重一掌打在东方鸿飞脸上,血顿时自嘴角淌下。“轻薄小子!”她举手再打,见东方鸿飞毫不抵抗地站着,便收回手,骂道:“你竟敢侮辱我,混账东西!”
“宝珠。”东方鸿飞用衣袖擦着血说,“我去找你,想不到你在这里装神弄鬼。”
“我用得着你找吗?”她怒气咻咻地转过身去。
“你不是走了?”他小心翼翼地问。
“我走不走关你啥事。”她说着,猛然转身,高喊:“看镖!”
一道蓝影直奔警长面门飞来。东方鸿飞一把接住,原是块蓝缎子手帕。他知道是给自己擦血的,忙捂住嘴角,感到滑腻腻的一股幽香。
望着伫立月光下的倩影,东方鸿飞对宝珠升发出一种由衷的怜爱。知道她全部窥探出自己和洪英的情形,心中不是嫉恨而是欢愉。警长突然呻吟起来,说:“我的门牙掉了。”
“你说啥?”宝珠扭过身,看到他手捧着手帕,一副忍痛的姿态。忙走过来,语调里蕴含着关切,轻声问:“真的?”显现出女儿的柔态。
东方鸿飞笑起来,目光显得狡黠。蓝宝珠又想气恼地转过身,但看到他的腮确实肿胀得厉害,本想安慰,但又不太情愿,仍然强辞夺理地说:“你跟着我干啥?”
“宝珠,”东方鸿飞上前一步,激动地说:“我的心你该是知道的了。”忘情地握住她的手,感到她温热的小手沁出细汗,“你不也在这‘鬼街’等着我了么?”
“鸿飞兄,”篮宝珠抽出被他持握住的手,两只眼睛亮得像注入水银,神情若定地说:“不错,你与洪英r麻的情景我都偷看去了,按理说,我不该看这种……
可我又不能不看,你我结拜一场,蓝宝珠容不得有禽兽之行的义兄。我打灭蜡烛,实在是救了你。“”宝珠,洪英是我的婶娘,鸿飞不敢有乱人伦,再说,我,我已经有了……未婚妻。“
“是啥人?”她的声音有点儿微颤。
“宝珠,你何必明知故问?”他又上前一步,充满期待的希望说:“我和婶娘的谈话你不是已听去了吗?”
“你明明知道我在外面,能不作场戏骗人吗?”
“你真是强辞夺理。我即使知道你窃听于窗外,但我在臂上刺字时,你还没来啊!我纵然会诸葛的马前课,也料想不到会自天而降的芳陈侠影啊!”
蓝宝珠面颊发热,知道是难以解释自己跟踪他的用意,“鬼街”做鬼更难辨明意图。想到滦河畔勃然而去,用石打j、还枪、留柬,但又不愿就此远走高飞;跑到人家去窥听偷看婶侄秘事,身不由己地飞石打灯,听到他的呼声,因心情烦乱竟踩动屋瓦;到坟地戴上面具等候,又唯恐他不来,或不走此路……她为自己所作所为而困惑不理解,但又像鬼使神差。
当洪英那妖媚的女子扑到他怀内,她的心房便颤抖;洪英用两片红唇发疯似地在他脸上吸吮、磨擦时,无名的嫉恨变成狂怒,恨不得宰了那不懂廉耻的婶娘,她怕他把持不住而倒在红裙下,那样,说不准几粒石子便把他的双眼打瞎。她感到双腿发软,不愿再看屋内可怖的情形,飞石打灭蜡烛。室内一团漆黑后,她攀上屋顶,盼他出来,更盼他盲目地寻找自己。她扮鬼恐吓他并交起手来,是被一种酸溜溜的心情所驱使,恨不得痛殴东方鸿飞一顿,以渲泄积愤,但又不忍下重手,而他也没使出致命毒招。
“我知道你刺的是啥?”语调仍然冰冷。
东方鸿飞知道,他向洪英出示臂膀时,婶娘只是默默地看,由于视线角度,窗外的宝珠是看不清的。当下脱掉长衫和上衣,把胳膊伸到宝珠眼前,一轮皓月下,那已结成血痴的字迹尚能辨认。
“你……你。”蓝宝珠目光中夹杂着诸种情感:激动、感慨、喜悦、惊慌和悲伤,不由得用手去抚摸,女儿的柔情油然而生,低低地问:“这要带一辈子了……”
她慢慢地埋下浓密的睫毛。
“宝珠,我的妻子若是他人,她容不得我了,因为她不姓蓝。”
东方鸿飞勇气倍增地攥住她发烫的手,另一只手掏出那把勃朗宁手枪,放进宝珠的掌心,说:“宝珠,收下吧,这是东方鸿飞的心,它伴随我几年了。”
宝珠没有拒绝,望着他燃烧的眼睛,胆怯地垂下头,终于把枪藏好;然后默默地看着,摸着腕上蓝色的玉镯。镯子在星月下闪着微弱的蓝晕,她慢慢用衣袖擦着,擦了很久,一狠心褪下来,说:“小时是臂镯,后来就成手镯了……是妈妈的。”
她似乎很艰难地递过去。
手镯带着温馨,东方鸿飞放在贴胸的衣兜内,轻轻揽住她的腰,说:“我俩定情鬼街,千千万万的鬼魂为媒,群星明月作证,自此生同衾而死共x……”宝珠被他轻搂着,头垂得很低,一声不吭,像个懦弱的女孩儿。粗豪、英武和刚烈的草莽女盗全然变了,变成了女儿的心,女儿的血,女儿的一片痴情。
东方鸿飞嗅着满头乌发的幽香;聆听着火烫烫躯体内心房急搏的声音;慢慢扳起那张俏脸,那双明媚、清澈如秋水的眼睛羞涩地闭上了,两瓣变得鲜亮、丰满起来的红唇如紧锁的门扉,灼热的气息都自鼻孔喷出。东方鸿飞轻轻唤声“宝珠”。
“我打疼了你。”她说,去摸他的脸。
警长双手按住宝珠的肩头,说:“宝珠,我明媒正娶你。穿上凤冠霞帔,坐着花轿,夫妻拜堂,我把你牵到d房去……”
宝珠伸手捂住他的嘴,深情地说:“只要你真心爱我,就是在这片坟地成亲也没啥。戴凤冠、坐花轿,那八方庆贺、满堂欢喜的良辰美景我何尝不想?女儿家只有这一天是威风的。”她语声变得低沉下来,“可你是警,我是匪,是被四处缉捕捉拿的女强盗,是杀人不见血的蓝色妖姬。你看得起我,不嫌我的出身,我已经是心满意足了……鸿飞哥,你发个誓吧。”
东方鸿飞冲动地拣过个骷髅,摆在一棵被雷火劈倒的树前,说:“有你先逝人作证,我东方鸿飞与蓝宝珠结为夫妻,我若半点有负于妻,就是这棵树的下场!”
蓝宝珠突然跪下来,说:“我不知道你是善人,还是恶人,但总是先逝为仙,死算是人的善终。我蓝宝珠自此退出江湖,要做个贤妻良母,凡事都听从丈夫的安排。”
警长把她扶起来,两人目光默默相视,然后紧紧地拥抱一起。不知过了多长时辰,宝珠扬起脸,看到乌云将月光遮住,羞涩地把头藏在警长胸前,声音细微如蚁地说:“你刚才想做啥?
……就做吧‘东方鸿飞轻吻着她,说:“我们回去,告诉你母亲,让她也高兴。”
一句话提醒了宝珠,她说:“你不提回去,我倒忘了,小娟姐今天夜里来。”
二人边走边谈地离开“鬼街”、因关系发生变化,宝珠对警长不再有任何隐瞒。
她说,小娟这几天是到河南找一个古董商鉴定《八骏图》的真伪,两人约好在祝村见面。
“《八骏图》到底被你们弄到手了。”
“刚才,我偷听了你洪英婶娘的话,她讲出了这张画未落我义父手以前的经过。”
宝珠若有沉思地说,“这张画好像是不祥之物,谁都不能长久地占为己有。”
“宝珠,今后你做如何打算呢?”
“我跟着你。夫唱妻随,哪有你听我的道理?”她把身体偎依过去,警长用手揽住她的腰肢,心里却有些不安:吕小娟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如说出醍醐旅社中的情形,宝珠必然视自己如玩弄女性的男子,不仅勃然而去,还会反目成仇。蓝色妖姬的朱唇不是随意可亲的,那芳香的舌齿可以变成杀人的利刃。
嗜血的毒芯。
“我想,”宝珠温柔地说,“把画让小娟姐带走,算是物归原主。咱俩无牵无挂,到南方去。去苏州,人们说那里比天堂还美。你舍得警长这顶乌纱吗?”
“我早就不想干啦!”警长说,又问:“画是从范文心手里弄到的?”
“你不愧是个大侦探。”她嫣然一笑,轻轻拉紧警长的衣领,“风凉了。吕师姐忍辱扮成妓女,冒牌混进万春院,一是要引诱范文心,探出画的秘密;二是摸清王德兴的底儿……”
“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扮成妓女……”警长摇着头,装成故意不理解的样子。
“当初,她的身子已经被人骗了。再说,这几年被她要过的男子不知有多少呢!
她说,我看上谁,就和谁相好,然后再把他杀掉,到头来,她一个也舍不得杀。如不是我心狠,她不仅白白让范文心占了便宜去,画也拿不到手。我不该暗地说她的坏话。她人虽风流,但心肠好。哎?先别走,我有话问你。“宝珠用双手摆正警长的脸,神情严峻地说:”小娟姐对我说,她喜欢你,是真的吗?“
东方鸿飞很困难地点了点头。
她又问:“你也喜欢她?”
“我只喜欢你。”
宝珠的两只明眸闪着火辣辣的光,间:“她亲了你,在万春楼,对吗?”
警长轻叹了一声,算是默认。
警长胆怯而心虚,他贴胸的衣兜里正放着宝珠的蓝镯和小娟赠送的戒指头发。
尽管他不爱小娟,但不愿绝情般地遗弃掉。自从“醍醐仙梦”后,每到孤寂时,鼻端常飘溢过女人的气味,一闭眼便是驱之不去的女人形体,那些移动的,迷惑人魂魄的东西。他自省,懂得了譬如破戒的僧侣,松动的堤坝,很难再固若金汤。若不是宝珠飞石打灭烛火,屈从于洪英是顺理成章的事;若不是和吕小娟狂荡过一次,也不致于对宝珠有轻狎的行止。好在宝珠不谙男女情事,而且对于一个情窦初开的姑娘来说,惊恐的便是期待的,厌恶轻浮却不厌恶心爱人对自己轻浮。
“你想啥?”宝珠问。
“我想,”警长停顿片刻,“中山门和红房子那两起‘绑票’案是你们干的吗?”
东方鸿飞突然想起那两起悬案,钱虽送到了,可土匪还是撕了“r票”,被绑儿童的眼睛都被剜了去。
“我们从不绑票,也轻易不杀人。”她语态很坚决,“我们只偷富豪,得到值钱的东西就送回奉天去,那里有我们十几个弟兄。”
“宝珠,以后不要干了,粗茶淡饭我养活你,咱们夫妻要活个清白。”
宝珠很温顺地把脸贴在警长胸前。数年风高月黑、江湖喋血的生涯使她心肠变成铁石,如今,被一股强大的柔情软化了,感情的洪波吞没了一个看破世情的女子。
没有不需要爱的女人,爱情对于女人来说譬如迷离多彩的梦幻。此刻,她依偎在东方鸿飞宽阔的胸膛,犹如何靠着面巨大的山屏,安稳、可靠,是终身的归宿,将永远地躺在上面去做甜美的梦。她草莽之气消除殆尽,温柔得像依人的小鸟。
“宝珠,好像有什么声音。”警长说,用目光四处寻觅,一片寂静的树林,枝极上翘举着几粒闪烁的星星;月光下的滦河水泛着银波,烟雾迷蒙;这里已能望到祝村的轮廓了。
“是蛤蟆跳水的声儿。”宝珠双手揽着他的脖于,不抬头地说。
“宝珠,昨天你还在这里愤然而去呢。”
“其实……”宝珠很娇憨。
“其实什么?”他故意地逗她。
“我不说,你也知道。”宝珠的声音娇羞,用头顶摩挲着他的下巴,弄乱了秀发。东方鸿飞情不自禁地俯首去亲吻那两片微微颤抖的红唇。宝珠不再胆怯和羞涩,渐渐地由热烈变成如痴如醉般的疯狂……
“蛤蟆跳水了——宝珠,东方先生,别来无恙!”一条黑影自树上跳下。吕小娟面带冷笑地站在二人面前。
第十七章:红烛泪
吕小娟的倏忽出现,使毫无戒备,身心全部溶于甜蜜之中的宝珠、鸿飞大吃一惊,两人忙把身体分开。宝珠叫了声“小娟姐”,羞臊得抬不起头来。东方鸿飞内心更是恐慌,想说什么,但嘴唇笨拙得不听使唤。
吕小娟毫无忌惮地尖笑着。声音里蕴含着嫉恨和苍凉,对宝珠说:“妹子,我来得太不是时候了。宝珠,你口是心非,想不到戏耍男人的手段比我还强……”
“娟姐,”宝珠用手梳理蓬乱的头发,截住她的话说,“宝珠已许身给东方鸿飞了。”神情凝重,光明磊落而无扭捏之色。
“是吗?”吕小娟问警长。
东方鸿飞很木讷地点着头。
吕小娟连说几个“好”宇,慢慢走到警长面前,突然挥手,狠狠打了他几个嘴巴。一猫腰,自靴子里抽出寒光凛凛的匕首,对准他的心窝。东方鸿飞一动不动,神情很坦然地闭住眼睛。
“你干啥!”宝珠一把握住小娟手腕,柳眉尖喀,厉声道:“娟姐,不问青红皂白就下黑手,这是和妹子过不去。”
“宝珠,松手。”警长说,双手用力一分,分攥攥住她俩的手腕,神情凛然地说:“吕小娟,请你动手,东方某皱皱眉,算不得好汉!”
“我要剜出你的黑心肝!”吕小娟小臂一伸,刀尖已划破警长的长衫,喷火的两眼盯着镇定自若的东方鸿飞,疾愤地说:“你骗了我们姐妹。你是个流氓、色鬼,没有良心的禽兽!”
“吕小娟!”东方鸿飞手腕一翻,夺过匕首,猛力向后甩去,刀带着风声扎入数米外的树身,横眉怒目地说:“听着,东方鸿飞不是任人侮辱的卑鄙小人。行走江湖者,应懂得侠义二字,仁义礼智信乃人之大者。仁者匆恶施善,成人之美;义者舍身先难,茹苦而于人戬;礼者谦逊避让,不掠他人之爱。你我虽相识在前,实在我与宝珠神交之后。说明了,我和她的缘份是命中注定的,遇上你不过是萍水相逢。你杀了我,宝珠便是寡妇,你俩更谈不上姐妹之情了。你倾心于我,鸿飞自然感激,但捆绑不成夫妻,得我身而难得我心。你若通情达理,鸿飞自会把你当成亲人。”
宝珠再也沉不住气了,她如始怀疑他俩的关系,困惑地说:“娟姐,我也顾不得羞耻了,我想问,你和鸿飞……。”
吕小娟气得面色苍白,眼泪像断线的珍珠往下落,一跺脚说:“我和他……和他在醍醐旅社睡过觉……”
东方鸿飞与蓝宝珠的头脑都“嗡”了声。警长感到周身寒彻,心想:万事皆休。
蓝宝珠的心像裂成八瓣,掏出蓝宝石短刀但又丢在地上,撒腿就跑,片刻便没了踪影。
“吕小娟,你拆散了我和宝珠的姻缘,就该和我拜天地啦!”警长满脸寒气,语调冰人。
“哼!”吕小娟扭过脸。她开始冷静下来。
“小娟,”警长情绪平和起来,“我问你,你和宝珠是生死与共,患难同当的姐妹吗?”
“东方鸿飞,我们姐妹不会为争你而反目为仇。”
“小娟,醍醐相会,譬如朝露,我虽陷粉井,心中并不怨愧,常常怜惜的是你的痴心热肠,性情的开朗和心地的善良,所以,这东西时刻带在身上。”他掏出那缕系着金戒指的头发,托在手,上,继续说:“你想想,当时你假冒宝珠,又备下‘巨灵散’,故意展陈你的玉体,这些,你足能灌醉一个身心健全的男子,而他清醒后,又如何去看待你?那时,你已经清楚我已爱上宝珠,非但不避退成全,反想捷足先登。这不是有负你姐妹之情吗?”
“宝珠是个玉洁冰清的女子,生性厌恶世上男子,淡漠儿女之情。你姐妹涉足江湖,形影不离,想必你比我更清楚她的爱憎情趣。纸迷金醉、红灯绿酒之处你们常去,可宝珠又被哪个男子所迷惑?如今,我俩意气相投,一见钟情,以将天地为媒,星月作证,做了夫妻,可被你一语拆散,自此成东南孔雀,双飞劳燕,咱俩也后会无期,这于你又何益之有?
“东方某并非渔色之徒,这你最清楚不过。我是重情义之人,不会忘掉你的痴心……”
“那你想干啥?”她抬起垂着的头,很胆怯地望了警长一眼,显然是懊悔十分。
她知道,宝珠是绝不嫁给一个身上有女人味儿了的男人,而占有义妹心上人的竟是自己,心里很是疚愧。又想,宝珠能遇上钟情人,千辛万苦,着实不易,一生怕只有这一次了。自己当她的面,竟说和“妹夫”睡过觉,这脸丢到姥姥家去了。再想,自己和宝珠情同手足,说不定姐妹同嫁…
…面颊一热,偷偷膘了警长一眼。乞求般地说:“宝珠哪去了。
找到她我自圆场子。“”她不会走得很远。“东方鸿飞走过来,竟用手帕会给她擦泪。吕小娟感到一股热流涌遍全身,心居然哆嗦起来。此时,东方鸿飞责怪、怜爱的目光像是种恩赐,她一动也不敢动,恨不得那手帕永久地轻擦在脸上。她渴望得到一吻,然后欢天喜地地去寻找宝珠,看着他俩成亲,自己在寂寞中慢慢等候……终有一天,”妹夫“也会娶她的。他珍藏着自己的情物,是个有心人。
吕小娟的泪越流越多,一咬嘴唇,扭过身说:“鸿飞,我知道事情该如何去办。
你先回祝村等候吧。不找回宝珠,我他妈不是人!“说着,抹把泪水,疾奔而去。
片刻,她脚步踉跄的身影便消失在将要黎明的烟雾中。
回到祝村,东方鸿飞见宋宅小院门扉紧闭,知道宋王氏母子尚熟睡未醒,不愿叩门惊动,便逾墙而过。见宝珠出走前睡过的小屋锁着门,便从窗子跳进,躺在床上。因一夜之间,情绪大起大落,心力绞瘁,不消片刻便睡着了。
醒来时,已是旭日临窗,掏出怀表一看,已是十一点钟了。听到宋王氏在院内轻声说:“福贵,你把小j儿放出来,想吵醒鸿飞吗?快办正事去吧。”
东方鸿飞忙喊:“我醒了。宝珠回来了吗?”
“回来啦!”宋王氏喜气洋洋地说,“今天她能不回来吗?瞧你们俩,净摆迷魂阵……”说着,走到窗下,压低声音:“打现在起,你俩就不许见面儿啦!”
“怎么?”警长跳起来。推开窗户,看见宋王氏满面笑容,疑惑地说:“您进来说话。”
宋王氏推门进屋,劈头就说:“给你道个喜,今天你和宝珠就成亲。一会儿我收拾这屋子,当d房。”
“啊——‘警长不由得惊出声来,心想:这也太突然了。自己才睡了一觉,想不到事情竟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吕小娟是如何找到宝珠并圆场的?宝珠又是如何讲给宋王氏的?”
宋王氏微笑地说:“你俩的心事,我一眼就看透了。宝珠的义姐作媒,说你俩早在外面拜完天地了,就差入d房啦!都是飞来飞去的人,办事倒也干脆。鸿飞,按理说,婚姻嫁娶,人生大事,得办得像样些。可你俩……唉!红纸不能贴,鞭炮不能放,连街坊四邻都得瞒着,真是委屈孩子们了……”她揉着发红的眼睛,说:“说正事吧。小娟和福贵去买东西,四碟的喜面总得吃啊!”
东方鸿飞望着自已被刀尖划破的长衫,摸着沾满灰尘的头发,在屋里踱步,什么也说不出来,一个急转身,问:“宝珠呢?”
“小娟哄她说话呢?那小嘴儿噘得老高。你俩呀!真是一对冤家。”宋王氏笑着说:“你要想过去说话儿,就去,反正你们都是新派人儿。我收拾屋子。今天还是双日子……”
警长刚要出屋,见小娟笑嘻嘻地走出屋,说:“你缠着我做啥?今天我是个大忙人呢!”说着,提个皮箱走出屋,喊:“老娘,午饭别等我啦!”一溜小跑似地走出院子。
“她去滦县买东西。”宋王氏说。
“什么也不要买。”
“我说姑爷,咱总得有个新鲜劲儿。再说,新媳妇总得有几尺红布吧。”
东方鸿飞忐忑不安地在院里徘徊,鼓足勇气走进大屋,轻唤声“宝珠”,见内室无人理睬,撩开门帘走进去。宝珠低头在床沿上坐着,见他进来,把脸偏向一旁。
警长挨着她坐下,宝珠不冷不热地说:“你坐远些,我有话问你。”
“你说吧。”警长知趣地后移半尺。
“娟姐喜欢你,对不?”
警长难以辩解地点着头。
“那你呢?喜欢不喜欢她?”
“宝珠,我不知道你的意思。”警长额头慢慢地沁出细汗,急得直搓手,结结巴巴地蹦出一句:“我不、不喜欢。”
“可你为啥要惹她伤心?骂她不懂廉耻,以正人君子的面目来教训她?竟然把她送给你的戒指丢掉……”
宝珠滔滔不绝地说着,东方鸿飞深舒口气,知道了吕小娟的用心良苦,不仅把醍醐旅社的艳事掩过,而且把自己说成个鄙夷、轻蔑她的人。细推断,言辞肯定激烈,在消除宝珠的疑虑同时,也引起忿忿不平。他心里暗暗感激,对小娟产生一种怜悯之情。
“你把那镯子给我。”宝珠不侧脸地伸过手来。
“宝珠,你……”警长不敢执拗,掏出手铜递到她手里。
宝珠凝视并慢慢抚摸手镯,深深地叹口气说:“鸿飞,有件事算我求你了,你若不应允,我就把镯子摔得粉碎,咱们的缘份也算没了。”
“你说吧,我答应了。”
“不问啥事,就答应得这么爽快?”
“只要咱俩结成夫妻。”
“鸿飞,你知道我的心。”她面颊泛起红潮,眼睛内的寒冰渐渐化成一泓春水,嗫嗫半天,话语才清晰起来,“娟姐的身世很苦,我嫁你后,她孤零零的很凄惨。
我尽管年岁比她小,但自幼凡事都让着她。她是真心喜欢你的,我是女人,我看得出来。你俩到底有没有……那事,我也能猜想得出……她一提起你,眼神都变了,变得像做姑娘时一样。娟姐自结识你,像换了个人,风流性儿没了……我不忍……
你若不嫌弃她,就娶她……“”不,不!“警长急得热汗淋漓,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半晌才说:”宝珠,我爱的是你!“
宝珠一张俏脸如绽开的桃花,情不自禁地抓过警长的手,把镯子塞给他,激动地说:“我还没说完,瞧把你吓的?”柔情脉脉地膘他一眼,“我是想以后,咱们同去南方……懂吗?”
东方鸿飞望着她那副妩媚、娇羞的神态,一把将她揽在怀里,忘情地亲吻起来,宝珠任凭他爱抚一番,说:“这只是我想的,还没有和她商量呢。”
午饭后,吕小娟兴冲冲地回来了,把皮箱往炕上一撂,擦着汗说:“累死我了,不过,累死也没人心疼。”笑着打开皮箱,将一个包裹扔给东方鸿飞,说:“这是你那套,小地方买不到好的,穿个新图吉利吧。你快换去,我得打扮新娘子啦!”
警长不敢抬头望她,带着窘相解开包裹,里面是崭新的春绸长衫、薄呢子礼帽,还有内服、亵衣、袜子等物。他机械地说:“有劳娟姐了。”提着包裹,逃窜似地走了。小娟在后面嚷,“麻利点儿,别误了拜堂!”
小娟把宝珠按在梳妆盒前,说:“妹子,姐姐给你‘开脸’。
梳头。“她用一根麻线浸湿去绞宝珠鬓额的汗毛。又轻涂香粉。
胭脂、口红,持黛笔将秀眉描得细长。把红绒的凤花c在新梳的头上。她望镜中的宝珠,感叹地说:“我妹妹是瑶池仙子、嫦娥,西施也比不上你。瞧这脸蛋,嫩得能捏出水儿……”宝珠强抑住心里泛起的甘甜的狂澜,屏心静气地由她摆布,一声不吭地听她赞叹。渐渐地,那声调有些颤抖,颈项感到滴落下的泪珠。她扭过身,握住小娟的手,动情地说,“姐姐,你别难过。我和他说过了,你别生气。”
“你说啥了?”
“他也要娶你。”
“别胡说。”小娟笑着打她一下,说:“我是为姐妹分离难受,咱们做女人的,就得有这天。鸿飞是个好人,你嫁他姐姐放心。你太孩子气了,哪有拿姐姐送礼的?
再说,我已经有人了。“”是谁?“宝珠瞪大眼睛问。
“孙狗儿。”
“怎么是他?”宝珠很惊讶,知道小娟绝不会看中其貌不扬的孙狗儿。
“还是那句话,经鸿飞的开导,我明白了,女人得让人看得起。这几年,自张蜀起,我交过不少漂亮的小白脸,可哪个是真心爱我?我知道孙狗儿的心,他一直不敢说出来。人虽丑些,可他心眼不错。”
宝珠望着她一本正经的神色,很难判断那番话是否出自真心,一时无语。小娟又忙碌起来,给宝珠穿上鲜红的内衣,外套梅红镶金牙儿的锦缎短祆,下面是拖地的蓝百褶裙,又让她登上大红绣鞋,说:“姑乃乃的脚大,我跑遍了滦县城。你都想不到我在哪买的。人家戏班子刚订做的,是男旦穿的。”
蓝宝珠本来美貌逸群,经悉心打扮,更加鲜丽夺目,象株映在朝阳下的奇葩。
小娟看了半晌,戏谑地说:“妹子d房一坐,鸿飞只看半眼就醉了,得妹子扶他上床。”又悄声说:“妹子,端着点儿,多让他出点洋相,可别像村头那模样,鹦鹉般地……”
“娟姐,你……‘宝珠臊得捂住脸。
“唉,妹子,十几年我看错了你,误解成你是冷面冷肠,可却是个真正的痴种、真正的侠骨柔肠。苍天有眼啊!”说着,摘下脖子上的白金项圈,伤感地说:“这项圈不干净,可戴到你身上就干净了。”她用手帕反复地擦着,“这算姐姐送你的结婚礼物,想我姐妹一场,以后天高地远,也许再难相会了,戴着它会想起我。”
两行热泪流了下来。见宝珠含泪接过项圈戴好,又笑着说:“你有了正果,要早些给人家生个大胖小子。”
“娟姐。”宝珠力图使气氛轻松些,改变话题:“那张画,你收藏好啦?”
“你没见我是从树上跳下来的?我想把它卖掉,换些枪支弹药,再拉起杆子来。”
“你打算卖给谁?”
“北京的洋人多得是,这是真宝,他们是肯出大价钱的。”
宝珠点着头,沉吟半晌说:“可我不想让你去惹张作霖,那是以卵击石。你卖了钱,和孙狗儿立个家业多好?”提到孙狗儿时,小娟突变得黯然神伤,宝珠立刻断定出她刚才说嫁其人的话是违心说的,说:“你先别回去,咱们合计一下,一同去南方。前些日子,我新得手个高翠雕成的珍宝‘五龙盘珠’,本是酬谢鸿飞的,他不要,我摔碎了,眼下被母亲收着,待我要过来,给孙狗儿他们送去,做以后干买卖的底钱吧。”
“别,那算是老娘的东西了。钱,我还有些,亏待不了弟兄们。”
“咱俩这点积蓄够干啥的?鸿飞要继承叔父的财产,总不能让弟兄们喝西北风去。”
“孙狗儿为扩充实力,钱花光了,又不能轻易‘上道’。这张画还是卖掉好。”
小娟说完,感到口渴,想到外屋去喝水,一撩门帘,正看到宋王氏往头上戴花,笑着说:“我看看闺女去。”
小娟说:“老娘,等福贵哥一回来,咱就开始大典。”
“福贵去买酒菜,也该回来了。”
谁想,宋福贵遇到了麻领事:他撞上了刘十牌的手下,有人是认识他的,忙在县城内走街串巷,使出拉车的脚力,好不容易才甩掉尾巴。不敢久留,只得空手狼狈跑回。他唯恐说出实情让众人担忧,于婚礼不利,只好说在城内把钱丢了。宋王氏责怪他是不中用的废物,宝珠和小娟都说:随便吃些,家常便饭,更有情趣……
宋王氏拉着宝珠的手,把自己戴着的那只蓝玉镯褪下,套进她的手腕,百感交集地说:“孩子,这本是你生母刘雯翠的遗物,现在是物归原主了。你妈在黄泉下也欢喜呢。”
宝珠跪在地上,说:“我有三个母亲,眼下就您健在,女儿愿您长寿,以后我寸步不离您身边,孝敬您老。”又站起来,对福贵鞠了一躬,说:“哥哥,小时候你是最疼我的。兄妹之情,宝珠终身不忘。”
福贵咧嘴憨笑,说:“妹子,我是粗人,说不出细话,就盼你和东方先生白头偕老,恩恩爱爱地过日于。等有了小外甥,我用洋车拉着他满街跑去;车上c着糖堆儿。”
大家都笑起来。小娟说:“你这个大舅子甭想拉车了,就等着享福吧。”
东方鸿飞认了岳母,拜了福贵和小娟,然后说:“咱们就喝几杯水酒吧。婚事办得仓促、草率,委屈了宝珠,过些时候一定重办。”
小绢戏谑地斜他一眼,说:“谁叫你俩这么着急呢。”说着,举起酒杯:“都不是外人,一家子,喝两杯喜酒,就送你们入d房吧。”
……d房内只点燃着半截红蜡,把小屋照成深黄色,使氤氲喜气的天地变得窄小和神秘。床上铺着一床素雅、干净的被褥,小娟在里面特意放了一块白缎子,并悄声告诉宝珠用场,羞得宝珠不敢始头,倚坐在床角一直无语。
小娟望着两位新人,说着调笑的话,心情却很沉重。不想也不敢去看床上共眠的衾,并头的枕。宋王氏端来茶水和干鲜果品,笑着说:“都是一家子,也闹不起来。福贵,别光让小娟唱独角戏,把你耍贫嘴的本事拿出来,逗大伙笑笑。”
闷葫芦似的福贵本来揣有心事,被母亲一催,横着心说:“我看,你俩早点歇着吧,明天最好远走高飞。”
“嗯。‘冻方鸿飞站了起来,感到弦外之音,问,”福贵,你心里有事?“
“他丢了钱,正心里别扭啦。”宋王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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