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姑娘以食指点着石头,眼睛里那个亮啊。
“般若波罗密……………………”没反应?那换一个。“阿弥陀佛………………”还是没响动?怎么回事?我保证我满心想的都是金子,什么形状都成啊!
还是需来一个长点的:
“天地玄宗万气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
三界内外惟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
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包罗天地养育群生
诵持一遍身有光明三界侍卫五帝司迎
万神朝礼役使雷霆鬼妖丧胆精怪亡形
内有霹雳雷神隐名d慧交彻五气腾腾
金光速现覆护真人急急如
玉皇光降律令敕……………………………”
忽然石头顶上一阵晃动,顷刻掉下几块来,楚楚没想到自己果然那么能干,哈哈大笑道:“好了好了,不用去姑………………”
欧阳霏亦是一阵激动,冲过来抱紧楚楚,大叫道:“军费有着落了,快快,多搬点石头来!”
只听辟邪冷冷道:“不过是刚才起了阵风,等这些变成金子再说罢。”
两人这才从狂喜中醒过神来,扑过去仔细一看,石头还是石头,就算掉在地下变成了八瓣,也看不见金子的影子。楚楚又不死心地来回拨弄了几遍,连泥土都拨过了,别说金子了,连金屑都没有。
这西突厥的冷风,好吹不吹,偏偏在这当儿,当真是不给慕容姑娘面子。楚楚与欧阳霏大眼瞪小眼,对看了良久,楼内已爆发出了响亮的笑声。
楚楚满面绯红,叫道:“哪个敢笑?”言未犹了,房门中开,石康第一个走出门来,她向后一看,马上换上了一脸笑意,谄媚道:“大家怎么都在?”
自从她与血魔一战,死里逃生之后,自家几位夫郎,都对自己紧张过度,天天都跟在自己身边,连自己身上,都看了又看,唯恐哪里的暗伤潜伏下去,连往常的针锋相对都少了多去,倒叫她舒坦了好一阵子。不过今日,六夫应该是去了西突厥王宫才对。
单君逸着了件云色锦缎,淡淡点头道:“我想在这里与兄弟们说说笑笑,看来有人不高兴了。”楚天行跟在他后面,不怕死地接了一句:“而且这石头变来变去,也挺好玩的。”
红娘撇了撇嘴,心想五姑爷从来最笨,最不懂得察言观色,难怪总也得不到小姐宠爱。要不是自己从来大公无私,这侍寝还不定有份。当然了,他的礼物也还是不错的,比如上次那枝攒心广玉兰珠钗………………………什么什么,这叫收受贿赂?!我呸,当总管不收贿赂,还做总管干嘛?不如回家卖红薯!
欧阳霏噗嗤一声,已听楚楚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我是说你们可以笑得更响些。”这下不光欧阳霏,连红娘和碧落,乃至廊下的一干人等,许是刚才憋久了,都哄堂大笑起来。
楚楚在一片嘲笑声中,终于将自己摆回了原位,外加几分忐忑:神g的话,下次有人来求,万一不灵的话,会不会将迁怒于己,将自己一把火烧了?自己应该不是一只鸟吧,还能火里逃生?
所以这假神仙倒是越发的做不得了,倒是要跟杜长卿说说,早日离了西突厥才是。不过,眼下他正忙于跟西突厥讨价还价,知道她无恙后,除了每日必到她眼前转一圈,几乎没有回来过,恐怕不达目的,是怎么都不肯走的。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却也正是她开溜的好时机,可惜君逸那边,为什么迟迟还没有动静?
她正在那里发愁不已,却听脚步声响,一个兵士大步走入,附耳在单君逸边,小声说了几句。后者闻言,星目中陡然一寒,冷气森森,蓦地向她扫来,又转向那兵士,点了点头。后者应声去了。站在后面的萧宁远,嘴角勾起一个似有似无的笑意。
自己倒是什么时候又得罪了这个煞神了?楚楚正在纳闷,已听得脚步声声,数十个身形高大的西突厥兵士扛了数顶华贵的金锻圆桥,齐步走了进来。后面还跟了数个身材窈窕的西域女子,行动之间,缨珞脆响,香气扑鼻。领头的倒是熟人罗碌,穿了件难得的平金锻,偏偏还围着圈毛裘,简直不伦不类,大步走上前来,先行了个礼,才抬起头来笑吟吟道:“神仙妹妹,西突厥叶护想请您和几位贵客到王宫一行,以便当面向您致谢。”
看来自己虽然明白自己的斤两,但没碍着人家把她当成菩萨捧起来。楚楚愁眉苦脸,正待要推托,突然敏感地捕捉到了一个信息,立即一把抓住罗碌的手,连声问:“当真是要向我致谢?没搞错罢?西突厥王室到底有没有钱?如果很穷,我看就算了罢。”
红娘最明白她的脾气,连忙捅了她胳膊肘一下,才叫她略微收敛了一下。却听罗碌在那里恭恭敬敬道:“神仙妹妹果然是善心人,不过叶护对您充满了崇敬之意,总想对您做一些表示……………………………”
楚楚在那里眉开眼笑,揉着双手道:“叶护太客气了…………………真是善解人意,难怪可以当叶护。哎哎,红娘不要再推了,这里还很痛呢………………………表示很好,罗碌,我们一边走一边说。叶护准备怎么样表示?金子?银子?罗碌,跟你说实话,其实我觉得那柄达鲁给的匕首上的祖母绿很不错,那个漂亮啊………………………他能不能多给我几块?镶嵌在什么上都可以啊。”
几个随行的宫女,为首的那个脚步突然一个趔趄,但立即醒觉过来,跟了上去。罗碌脸色变了又变,想要说什么,到底还是吞了回去,重重叹了口气,看了跟在后面浩浩荡荡的队伍一眼,道:“神仙妹妹,您还是先上去罢。”
风欲静(中)
今儿个天气真不错,熟人也不是一般的多。
照红娘的意思,既然要去王宫,自然是要将小姐打扮得金光闪闪,务必精心打造成救世主的形象,让人一看就要肃然起敬,好叫西突厥可汗待会儿掏钱也掏得爽快些,自己这个总管也可以在更大的责任田里捞到更多的油水。要问红娘的理论根据,那很简单,菩萨不都要重塑金身吗?
楚楚听了她的话后,表示非常赞同。罗碌一行自然也没有什么意见,谁还去跟神仙较劲?可是等她跟着红娘在梳妆台前坐定之后,还没等红娘调出想要的那种先声夺人的胭脂色,楚天行第一个用飘一般的身法掠了进来,像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秀美的面上冰封霜冻,一下子把桌上的各色胭脂先扫了下去。
红娘一声尖叫,楚楚已拂袖而起,却见得红娘眉开眼笑往袖里塞了一物进去,耳朵向楚天行侧过,口中连连应道:“要素净,素净,明白了!”从地上摸起一盒胭脂,放到台上。打开来,只见得红不是红,白不是白。她竟然拈了一大团这种惨兮兮的颜色,就要向她脸上抹去。这哪里是化妆,简直是毁容!
这红娘,现实得也太过分了!当着楚天行的面,楚楚觉得颜面全无,正准备捍卫一下她仅剩无几的小姐尊严,只听门帘一掀,单君逸慢悠悠走了进来。她以为救星到来,一把推开红娘,叫道:“君逸,你看红娘竟然……………………”
单君逸漫不经心看了一眼,竟然连连点头道:“红娘果然聪明伶俐,回头去我那里领赏!”皱起眉头,把楚楚从头到脚看了一遍,伸手抚向她云鬓,从她头上拔下了最大的那支金步摇!
所以夫郎太多是非常麻烦的事,最后的结果就是她置身在西突厥王宫这般繁华之地,眼看着绡纱曼卷,流苏拂地,满地开过去的是雕刻得美仑美央的番莲花,谁不是金玉满头,耀眼生辉,偏偏自己头上不但连花都没一朵,红娘居然还能编出这么个七歪八扭的发髻,简直像一只掉了毛的乌鸦顶在自己头上,真正是太难为她了。若当真要抹上她递过来的胭脂,自己就要变成老妖婆了。这些个男人,就不怕丢脸么?
楚楚满肚子压着火,还知道要维护天朝的威仪,挂着淡淡的笑意,一步步走上了西突厥的檀香阶。可是有些人偏偏不识相,右边早闪出来一人,琥珀色眼珠满是笑意,迎上来叫道:“姐姐!”想是激动非常,抢步上来,欲去握她的手。
红娘见得跟在后头的几位姑爷面色都微微有点不自然,立即醒悟过来,发觉正是自己表现的大好时机,将胳膊一拐,便准备将小姐的手去撞开。谁知她今儿多事了,小姐将袖子一拂,对着这东突厥地位尊崇的烈王爷冷冷道:“不敢不敢,楚楚侥幸死里逃生,差点辜负了烈王爷一片心意,当真对不住。”
阿史烈满面笑容就僵在那里,一口气就憋在胸口没下去,差点红了眼睛,扭过头去,半晌才回道:“姐姐,确实叫你身陷险境,是阿烈的不对……………………”却只听自己回音在廊下低低不去,抬头一看,一队人早从身边穿梭而过,最后的那秀美少年,给了他一个极其轻蔑的白眼。
不过不长眼的人也还是有的,而且不只是一个,眼看就要走到銮驾前,一旁又闪出一人,乌黑的发辫用东珠颗颗串起,面目英武,殷勤迎上来道:“慕容姑娘,还记得我不?”
红娘心想这还有完没完,正准备去催小姐,却见楚楚微微一笑,纵然是不着脂粉,依旧柳媚花娇,眼看着萧宁远薄唇淡淡便是一抿,不由她吓了一大跳,心想小姐今儿出了豹子胆了,当着自己这群河东狮的面,也敢公然对别的男人抛媚眼?只听楚楚浅浅道:“记得,哪里忘记得了贺鲁将军。”
贺鲁大为惊喜,双目含情脉脉,露出了难得的温厚表情,缓缓道:“在下回西突厥之后,从未有一日忘却过姑娘…………………………”
单君逸重重咳嗽了声,瞪了红娘一眼,忽见楚楚蓦地板下面孔来,截口冷冷道:“像贺鲁将军那样欺男霸女之人,慕容楚楚见识得不多,哪里敢忘!”将头一抬,反抄双手,冷哼了一声去了。
红娘不料今晚小姐表现这等乖觉,已见得几位姑爷都乌云散尽。单君逸最是能干,似乎对此一无所知,笑容满面,走到贺鲁跟前,也不知他怎么说了几句,顷刻两人已经把臂言欢,无比亲热地走到前头去了。
红娘不料今晚的差使如此轻松写意,已见得杜长卿迎将出来,看清楚楚楚的打扮,不觉愕了一愕,少顷却微微一笑,俯身过去,轻声道:“很漂亮!”噗地一声后,却是碧落叫道:“红娘,我又不是小姐,你往我身上吐口水作什么?!我才不要那么丑!”
如此这般一路纷纷扰扰之后,慕容姑娘怀着半肚子的不甘,众星拱月般走到了西突厥叶护面前。
这差点被忘机子卖掉的西突厥叶护,年轻时也必然是个英姿勃勃的人物,有着与达鲁相似的阳刚十足的面庞,两鬓灰白,不时发出压抑的咳嗽声,面容腊黄,虽然笑容满面,却难掩疲倦之色。不过,他之所以会如看起来这般未老先衰,楚楚觉得原因很简单:谁叫他娶那么多滴漂亮老婆!
西突厥的美女从来闻名,但百闻不如一见,此番宫殿之上,举目望去,竟然是黑压压的一片珠光辉映,宝缎生辉,衬着一张张光鲜明丽的面孔。她们一个个身材高挑婀娜,皮肤白皙,再加上五官深刻,风情婉转,看得红娘几乎呆住。而且她们大方无比,毫不掩饰的欣赏眼神,从各色面纱上扫过来,凝注在这些刚进来的各有千秋的俊美少年身上。
话说自己家的东西,总没有叫人家觊觎的道理。楚楚刚觉得怎么送上来的西域葡萄委实过于酸了几分,却听那叶护含笑开口道:“杜太傅也太简省了些,连慕容姑娘都打扮得这般朴素。”转头已吩咐道:“快将宫内的金珠步摇取上几箱,送往慕容姑娘,以助妆容。”
杜长卿笑道:“叶护太客气了,这却不必。”腰上突觉一痛,低头一看,一只再熟悉不过的小手刚刚松了开去。耳边已听得叶护笑道:“也没有什么,只能聊表心意。另外,我还准备了黄金、白银各数十箱,红蓝宝石若干,一同献于慕容姑娘。姑娘还有什么喜欢的,只管言来,就算穷尽西突厥之力,必为姑娘办到。此次若无慕容姑娘与几位将军,夏都只怕要付之一炬。再加上慕容姑娘还曾在途中,救过王儿的性命,对我西突厥,简直恩同再造。王儿,快去敬慕容姑娘一杯!”
左手英豪男子应声站起,手持金杯向楚楚敬去,神情甚是恭谨,一双褐色眼睛却掩着淡淡轻霭,往楚楚面上徐徐望过,嘴角刚露出一点笑意,又被一阵黯然压了下去,举杯笑道:“小王先干为净!”简直不是在喝酒,而是往嘴里倒入酒去。
红娘大觉蹊跷,已见自家小姐眉开眼笑,道:“叶护太客气了,不过楚楚还真有一物,想跟叶护讨要讨要,却不知是否冒昧了些。就是这样的宝石,不知西突厥王宫里还有多少?实在是太漂亮了,我想多要几颗。”便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来,举高起来,指了指其上缀成狼腾的硕大祖母绿。
满座哗然,红娘离得近,只见这达鲁王子两只耳朵都通红般烧起来,猛然低下头去。那叶护本在微笑,待看清楚那柄匕首后,这个笑容便僵硬在面上,作声不得。
端坐在他身旁的那金黄色缎衣美女,年岁略长,气度不凡,想必是大妃,掩口一笑,便附耳过去,在那叶护耳边絮絮说了什么。那叶护连连点头,然后抬起头来,道:“慕容姑娘所要之物,倒也没什么稀罕,只是此乃西突厥王室御用之物…………………”
这个意思,竟然是不但不给,反倒要收回?!楚楚吓了一大跳,身体抢前一步,早将那匕首收了回去,一副匕在人在的架势,好在那西突厥叶护是何等人物,微笑道:“不过既然是慕容姑娘讨要,又有什么不可?只是达鲁乃是本朝太子,不便跟慕容姑娘归去。”
不过是一块宝石,怎么又跟人搭上关系了?楚楚正觉得纳闷,已听得脚步声声,走上来数位衣着华丽的突厥少年,容貌都与达鲁有些相似,有长有幼,最小的那个看起来不满十余岁,一个个手捧着形状各异,但无一例外用祖母绿镶嵌出美丽图案的匕首,款步走到楚楚面前,神色都半是窘迫半是好奇,向她望来。
这情境好生诡异,饶是楚楚这样的聪明人儿,一时也反应不过来,只见西突厥叶护含笑颔首,指着阶前一字排开的少年,对楚楚道:“我西突厥王子,尽在于此。慕容姑娘中意哪位,便将他手中匕首取去,想必虽然不及,也与姑娘手中那柄所差无几。此乃太子妃的聘礼,确实天下仅此一柄。”
哐啷一声,楚楚手中匕首掉落在地。杜长卿长身而起,冷冷道:“叶护,西突厥若无意奉陛下为天可汗,年年来朝,那这些雕虫小技,也就不必了!” 面色铁青,一把将楚楚拉过,一行人有意无意,踩过地上匕首,扬长而去!
风欲静(下)
楚楚被杜长卿大力拽出门去,只觉得腕上犹如加了道铁箍,痛不可遏,但她哪里刚捋狮须,更何况是一只就要发狂的河东狮。虽则席上那绯衣金饰官员在一个劲向她打眼色,她也决定视而不见。
还没出得宫门,已有一个熟悉的人影抢步过来,却是一身紫金缎的欧阳霏,一把捉住楚楚右肘,却向着杜长卿笑道:“妹夫何必生气,这叶护老头虽然不是个有眼力介的,但终归出手还大方。”
这话简直是说到楚楚心上,连连称是,想到那一大堆好东西,立即娥眉微挑,美目先低后高,酝酿出一个最甜的笑容向杜长卿转去。便见两人视线在空中胶着,杜长卿冷面之上,缓缓露出一个笑意。
欧阳霏大乐,忙去拉楚楚,谁知她快,杜长卿更快,将楚楚带着,滴溜溜转了个圈,早让到一边,冷笑道:“欧阳姑娘这声妹夫,还是叫给喜欢听的人才好!”更加快了步伐,向门外走去。留下欧阳霏哭笑不得,摸着鼻子道:“正的可比副的难哄多了。”眼看连萧宁远都要走过,连忙拖住道:“新人娶过门,可不能媒人便抛出墙。难道他不想查清楚谁在播仙镇接走了勾魂使?”后者微微一笑,跟了过去。
杜长卿这下急怒攻心,未免走得匆忙,却与迎头而来一人撞了个正着。对方哎呦一声传来,被他扼着的那只小手便猛然一抖索,差点暴跳出去。
他心中顿冷,抬头一看,只见撞到他的是一个形容俊秀的少年,发束银环,雪缎飘飘,向他们看了一眼,迅速低下头去,后面已有个声音传来,淡淡道:“师弟无须慌张,这是大唐杜太傅,人虽是严正,却最讲道理。你有恩于他们夫妻,别说是他们先撞上来,就算反之,想必杜太傅也不会怪罪。”
杜长卿不觉一楞,向前一看,只见对方身后,几个服饰与他相似的少年拥着一顶轻舆,舆上人面色苍白,半仰半坐,似乎身有重疾,但举止一派洒脱,这等仙姿风骨,简直是生平仅见。
杜长卿冷冷看着那还在不住哆嗦的小手,面上反倒浮现出一个笑容来,转向楚楚道:“这位恩公却是何人?恕长卿眼拙,竟然不识。”
楚楚心里抖索,声音不觉发颤,道:“这……………………这位是西………………西突厥获鳞一族的忘忧长………长老,他在……………在巽丹手里救……………………救出我的。”在心里念声阿弥陀佛,心道,人都死了,自无对证。又急急点向后面,道:“那位是忘机长老,若非他破了幻阵,只怕再迟片刻,我们就要天人两隔。而他因为强运真气,如今真气逆流,行走不遂…………………………”
杜长卿闻得此言,不觉动容,本来还存了几分轻视之意,此时却恭恭敬敬,向舆上那人施了个大礼。几人都跟着躬下身去,没注意到楚楚在那里喃喃自语:“不过这个人肯这么做,我真是想不通。”
清源在侧听得清清楚楚,不由瞪了她一眼,道:“若非你强闯幻境,结果被幻像困住,眼看就要发狂,又何用……………………”忘机子冷冷道:“多口!”转过来,却又是淡淡一笑,道:“几位不必多礼,广种善因,才得善果。杜太傅若当真存有几分感念,还请留下共商退敌大计。这寒霜王朝,虽然所犯大军覆灭,但20万兵马,对其似乎只是九牛一毛,只怕不就便会东山再起。九魔虽去其二,但尚存其七,上面还有一个魔君还未现身,虽是只闻其名,但想必都有惊人之技,慕容姑娘不见得每次都能化险为夷。”
单君逸见楚楚对此人似乎颇为忌惮,又闻此言,便是一阵哆嗦,不觉暗恼,面上却笑容温煦,开口道:“忘机长老一直以来如此挂念拙内,真叫兄弟们感激不尽。不过,在下听闻人应救急,却不能一味救济,不然反而越俎代庖,削弱了对方自力之心。西突厥既已事了,我等自然也要告辞归去。楚楚身体尚未恢复,也要去好好将养才是。”
说话间,后面早气喘吁吁,紧追出来一位老者,二话不说,双膝着地,道:“适才可贺敦误会了慕容姑娘,闹出这等笑话,已为叶护好好训斥了一番。老奴在此,代她向慕容姑娘陪罪,若慕容姑娘不肯回转,只怕叶护动怒,娘娘便要跪死在御驾前。”说罢,便大力向地上叩去。
楚楚见他白发苍苍,哪里敢受,忙将他托起。却听单君逸冷笑道:“无非是个苦r计,你也看不穿?难道他们哭哭啼啼,你便打算留下来做他们的护国圣女?”
楚楚一个激灵,本来托着那老者的手顿时松了开去,差点害他直坠下去,忙拉了他一把,才跳起来叫道:“这是哪儿的事?我说他们为甚么对我这般好,却原来是打着这般算盘。没见我差点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才捡回这条小命来。罢罢,金子我不要了,少华,我们赶紧走,虽说是大义为先,但西突厥又并非是大唐国土,豁一回命也应该够了。”
只听得身后脚步纷乱,却是那负责此次谈判的官员踉踉跄跄跟了出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见了礼后,忙不迭对杜长卿附耳道:“太傅一番辛苦,陛下尽知,可是要下官立了军令状来的,务必要使得两国边境从此再勿纷争,眼下已经快要水到渠成,却不能功亏一篑。还请杜太傅劝慕容大人暂且按捺一二,只要和约达成,再走不迟。”
杜长卿点点头,刚对单君逸使了个眼色,突听一个声音沉稳道:“谁说不是?杜太傅,我代父汗应允于你,我西突厥尊大唐陛下为天可汗,从此归附,决无贰心!”
场中鸦雀无声,半晌才见得那官员一下子蹿起来,语无伦次道:“天佑吾皇,万寿无疆…………………达鲁王子如此英明睿智,我定在陛下面前好好美言。这是大喜啊,开国以来的大喜!事不宜迟,条款需要逐条写清,太傅,请随下官走罢!”已经走出了半里,又神神秘秘折回来,在达鲁耳畔道:“对了,王子不是喜欢我大唐女子么,我定请陛下为你挑选名门淑女,容貌也一定与慕容大人相似……………………”这才一步三摇,志得意满地去了。
轻舆上一阵摇晃,只听数人急喊:“掌门师伯。”手忙脚乱,去扶那差点倾覆的桥子。楚楚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已对上一双喷火的眼睛,早泯灭了原来那仙风道骨,恨恨道:“我就知道不能救你,真恨不能………………”手向她猛力一伸,只吓得她一声尖叫,却见他还没伸到轻舆边沿,突然面色顿变,仰头便倒!
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西突厥毕竟在大唐和东突厥之间,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前者,并且作出了前所未有的让步。而在西突厥享有崇高声誉的护国长老听闻此讯,急怒攻心,晕了过去,据说昏迷数日而不醒,但此次,大部分人并未像以往那般站出来维护于他,而是不约而同选择了缄默。
虽然原则已经确定,但谈判过程毕竟琐碎不堪,每个细节都需要好好推敲。而实际上,连一直有这个宏愿的杜长卿,都没有想到这一天真会这么早到来,更不要说其他官员。所以一连几天,在西突厥的所有大唐官员都处于高度紧张而忙碌的状态,只除了一人,那就是至今仍只挂着六品医官头衔的慕容楚楚。由于西突厥叶护送给她的金银大部分都被杜长卿拿去充了军资,小部分打点了武林人士和均天师,使得她一蹶不振,不要说干活了,门都懒得出。好在她这几日一直得到各种邀约,每日被宝舆接往西突厥王宫,在西突厥汗王的各位大妃那里都混了个脸熟,拿礼物都拿得手软,总算得回了点补偿。
那边厢每个条款都在仔细推敲中,两朝官员的三寸不烂之舌,都得到了绝佳的展示机会,而这边,一面金色腰牌亦呈现到了王案前。
叶护取在手中,细细看毕,抚摩这那狼头道:‘此确是我朝之物,虽同为狼腾,东突厥供奉的乃是苍狼,而西突厥自认为狼子,供奉的乃是狼母,其狼形健美婀娜,观其双目,莹绿碧翠,确是王室才有的祖母绿。”
杜长卿与萧宁远交换了个会意的眼神,轻举茶盏送往口中,徐徐道:“这么说,叶护并不否认兴兵攻打播仙镇,接应本朝钦犯天衣老人及天绝宫余孽这码子事了。还望叶护将此等人犯交回下官手中,以宽陛下之心。”
叶护微笑道:“杜太傅言重了,此事少顷便有分晓。”面色突转凌厉,向后一扫。站在他身后的几人中,立时有人应声而起,如轻烟般飞出。不久,便取了一铁匣回转,送到叶护面前。
四周空气仿佛凝固起来,看叶护轻轻敲击着铁匣,微微叹气,对其下僵立在那里的达鲁道:“王儿,你去将你母妃请出罢。此事无论如何,都得给杜太傅一个交待。”后者嘴唇蠕动,想开口说些什么,被他一瞪,一句也不敢多说,缓缓弯腰施了一礼,面色沉重,几乎是拖着双脚,走了出去。堂下垂首而立的大臣,大气都不敢出。
这叶护平日里看起来孱弱,似乎是个极好说话的主。但此刻看起来,却更像是一只养精蓄锐以搏一击的猎豹,浑身都散发出人威仪。座中群臣,连头都不敢抬。不久便听得脚步声声,只在接见楚楚时现身过的那年长女子,身着紫缎,神情自然,缓缓步来,仿佛没看见叶护手上的铁匣,不紧不慢,向前见礼。
叶护微笑示意她落座,手不知在铁匣上怎么拨弄了几下,只听铮地一声,铁匣中开。只见其内满铺着金丝红绒,其绒面上,正端端正正躺着一枚简直可以说是一模一样的狼牌。在场中的西突厥人都面色大变,后面跟随而来的达鲁额头上都是密密的汗珠,却哪里敢去擦拭。唯有那大妃毫不变色,低下头去,轻举起眼前茶盏,仿佛注意力都被在清水中翻滚的几朵玫瑰吸引了去,再无暇其它。
叶护将匣内狼牌取出,轻轻放在刚才杜长卿送上的那枚右侧。只见两面牌上,狼眼都流转着碧色,宝光生辉,看起来简直分毫无差。那叶护端详了良久,微笑道:“杜太傅,此事真是蹊跷,你看它们简直如同孪生兄弟一般,一眼看去,真假难辨。这可是西突厥的调兵符,本汗实在疑惑,为何它如今有了两枚,而且竟然连上面的绿宝,都是一模一样?这却奇了,不知何人能给本汗一个交待?穆妃,你进宫几十载,与本汗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又为本汗生儿育女,辛苦经年,故这调兵符除了本汗之外,也只有你知道它的机关。或者,你可以告诉我,哪一个是李代桃僵,鱼目混珠?”
那大妃好整以暇,将手中茶盏往口中缓缓送去。站在一旁的达鲁,突然间想起了什么,面色突然一边。只见银光一闪,那茶盏还没来得及送到檀口,便被一物击中,砰地一声掉到地上,四分五裂!盏中香茶流了一地,满室余香。
与之同时,达鲁啪地一声跪伏在地,将手中金箭高举,扬声道:“父汗,为人之子,不忍见高堂获罪。无论母后犯了什么错,达鲁都愿一力承担,望父汗成全!”
那叶护点点头道:“王儿,你一直是个好孩子……………………”却听那大妃噗嗤一笑,道:“这孩子,我不过喝个茶,有什么值得紧张?倒可惜了这上好的玫瑰花茶。”转头对宫女道:“再取一盏来罢!”
只见她轻轻以手按向鬓边,扶正了被劲风吹歪了的金步摇,笑道:“大汗,世事不错都有真假,但总有个例外,比如达鲁是你的孩子,难道贺鲁便不是了?”
堂下吸气声响成一片,那叶护面色已经难看到极点,冷冷道:“那大妃的意思是…………………”后者点了点头,道:“不错,西突厥调兵符,自来就有两枚,一枚就是这铁匣中这枚,一向由大汗亲卫保管,却不是臣妾做了什么手脚。另一枚,从来便由护国长老掌管,以备不时之需。它虽然遗失,但光有兵符,仍然不能调动兵马,故也不足为虑。若非国有危难,忘机长老也无需将此取出。这天衣老人,机关之术堪称得鬼斧神工,他自述能在夏都布下迷阵,无人能解,大汗,这样的能人异士,难道你不动心?”
叶护眼神闪烁,一时无言以答,只见她徐徐转向杜长卿,微笑道:“如若大唐早就答应出兵,自然也不会有这等事发生,但据臣妾所知,连天可汗陛下,对此事也一直犹豫未决。西突厥之人,所做一切,自然都是为了西突厥,换作是杜太傅的话,恐怕也会做同样的抉择,是也不是?就好比如今,西突厥向大唐俯首称臣,也是这等情势下不得已的选择,杜太傅以为然否?不过臣妾想来,天衣老人都已做古,我朝亦已归附,前事种种,自然是一笔勾销。而据臣妾推断,杜太傅此来,也并不是想来追究这些许小事,恐怕主要还是为了那位自号为勾魂使的神秘女子。”
堂下寂静无声,半晌,只听杜长卿哈哈大笑,道:“大妃快人快语,有胆有谋,长卿佩服之致。确实只要大妃肯将此人交出,此事便可揭过不提。”
大妃笑道:“杜太傅何须明知故问,却叫臣妾为难。”
杜长卿不觉一怔,萧宁远在座上,身体也是微微一欠,只听那女子笑道:“连这调兵的狼牌,都留在播仙镇内,杜太傅请想,如此要紧的物件,若非万不得以,怎会遗失?勾魂使确实是个有本事的女子,不过也太有本事了些。获麟一族前去接应之人,没有一个得以回来,大汗,与虎谋皮,便要时刻做好被虎吞下的准备,你可千万莫要忘记。”
叶护面上一缕狠色,一闪而过,又露出一贯的温和笑意来,点头道:“多谢爱妃提点。”那女子微微一笑,道:“叶护何必过谦,臣妾既然将什么都说出来了,自然就做好了一切准备,至少那冷宫的前院后院,臣妾都已经察看过了,清静至极,对臣妾将养极有好处。臣妾都将知天命,世间荣华,本也早已不放在心上。只要大汗安宁,西突厥无忧,臣妾心满意足。”
堂上寂静无声,只听得达鲁喊了声:“母妃!”亦步亦趋,跪移到她座下,抱住她膝头,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那女子平静的面上,总算划开了一道罅隙,缓缓伸出手来,抚摩过他的面颊,笑道:“如今达达长大成人了,母后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只是你切记着,帝王家无多情之人,莫叫母后再为你牵肠挂肚。母后这便走了,以后不大会再与你见面,你要好自为之。”款款从座上立起身来,向叶护行了个大礼,低声道:“臣妾告退!”款款举步,与来时一般,悠然退去。
达鲁哭伏在地,满座无声,突听萧宁远道:“大妃稍待,请恕宁远冒昧,以大妃之能,就算被此女逃脱而去,应该亦有所线索罢?”
那女子缓缓止步,笑道:“多谢萧公子褒奖,穆珍逞强多年,也该得点教训了。确实发觉不对之后,我们潜伏的人马便追踪上去,终于在寒霜王朝的死亡沙漠之外,发现了她们的踪迹,但那是寒霜王朝驻兵之地,我们无能为力,只能眼看着她们消失在这片沙漠里,并从地上取了一物为证。萧公子如此着紧此人,大可去取来看看。”
杜长卿眉头一坠,萧宁远已经道:“从何可取,还望大妃坦言相告。”
那女子奇道:“怎么,慕容大人没有说么?今早她在我这里,说这样东西好玩,一定要拿去,还使劲追问从何处而得,臣妾哪里拗得过她,只好搪塞了几句。听得有人去了那里,她脸色顿变,一下子冲了出去。”
萧宁远面色顿变,杜长卿遽然离座而起,声音都微微带了点颤抖,道:“到底是何物?还望大妃据实以告。”
那女子侧首想了想道:“也不是什么,不过是块碎片,好像雕刻了一只奇奇怪怪的鸟。………………对,是一只有十个脖子,却只有九个头的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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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听门外人仰马嘶,嘈杂不堪。殿中人面色俱变,那叶护心中正是极其不虞,不觉面色顿沉,喝道:“如今守卫就这般规矩了?如此喧闹不堪,所为何来!”此言未落,外面竟响起了一片金戈之声。只听一个焦灼的男声在殿外响起,喝道:“吾乃杜太傅麾下藜子旭,有要事禀报!事出突然,不得已强闯宫门,还望各位兄弟行个方便!”
杜长卿直觉此事必与楚楚有关,更觉不妙,此刻心乱如麻,面上倒极镇定,拱手道:“属下鲁莽,打搅叶护,着实无礼!”那叶护此刻正是要着力笼络他之际,心中虽然恼怒异常,面上却强笑道:“既然是杜将军下属,请进来便是,何必打打杀杀,弄出这等声势。”向旁递了个眼色,便有人出去,领入一五官英挺男子,匆匆施礼毕,便惶急道:“杜将军,夫人着单将军往西去了,属下等着实阻拦不住!”
萧宁远从座上一弹而起,杜长卿额头青筋几乎绽出,绷着脸匆匆向叶护告退,风一般卷出,一面策马急行,一面对藜子旭喝道:“烈风骑这么多人,难道阻她不住?君逸总不至于要手下跟你们动手罢?”
藜子旭苦着脸道:“单将军虽然没动,可是来了欧阳姑娘的均天师。不知道夫人跟欧阳姑娘说了什么,欧阳姑娘的均天师,都听夫人号令,将烈风骑团团围困住了。我等实在无法,只得来请将军!”
杜长卿怒道:“这个财迷心窍的,家里这么多人,统统都是废物!”突然想起了什么,面色一冷,回顾萧宁远道:“不会是有人怂恿她去的吧?”
萧宁远人在马上,心早飞到楚楚那厢去了,不住催马前行,闻得此言,已知其意,摇摇头道:“涵真虽然有点木讷,却不失方正,应该不是他。”
杜长卿哼了一声道:“最好不是,否则…………………”
行走之间,城门已然在望。远远但见得人头蜂拥,将城门围得水泄不通。领头的两名女子,在一堆人中尤其扎眼。只见欧阳仍旧是作男子打扮,笑语盈盈,仿佛正在跟把守城门的西突厥将士说着什么,楚楚低着头,神情难辨,马鞭在手中猎猎作响,似乎一个不小心,就会打到人身上。单君逸跟在一旁,也闷着头一声不吭,不时回头往后面看看。楚天行拖着张涵真,跟在鞍后,张涵真似乎想挣脱开,却被楚天行按在那里,两人都面有怒色,似乎在紧张争执。而杜少华在楚楚马下,使劲拉着她的衣角,面色焦灼至极,只差没有跺脚了。
杜长卿松了口气,拍着藜子旭肩膀道:“好在赶得及时!”喝道:“驾!”马去如风,卷起一片黄尘。
隔了老远,楚楚似有所感,抬头向这方望来,见得此景,顿时色变!而杜少华亦也看得清楚,大松了口气,连连去擦拭额角。单君逸嘴角漾起一个极细微的笑容,侧过面去。
突听楚楚清叱一声,袖里银鞭突然甩出,犹如灵蛇一般,蹿上了开关城门的盘车。只听g轮轧轧作响,开始转动起来。
西突厥将士都幡然变色,抢步上前,便要阻止,谁知就在此时,人群突然扰动起来,这边是不断的冲出去的人流,那边是想要进城门的众人,两股人流交织在一起,乱成一团。乘着这当儿,欧阳霏婀娜的身形已然翩翩飞起,落在那机括之上,只听得闸门缓缓开启之声,在一堆嘈杂声中,不住传来。
杜长卿面色骤变,身边萧宁远已然跃起,犹如大鹏一般,向欧阳霏所在之处落去。后者吓了一跳,哇哇大叫道:“楚楚,不得了了,我可打不过萧盟主!”
杜长卿冷笑一声,道:“有个得力的,就不怕你翻出天去!”心下定了大半,才感觉后背已然出了一身冷汗。眼见萧宁远身形便要飞落在其上,谁知底下飞上来一道银线,有一物飞速绕上了他的右脚背,直拖了他向下坠去!
杜长卿怒喝道:“这妮子八成是疯了!”已见得萧宁远在空中一个转身,挣脱了银鞭,又待旋身而上。谁知道他快,那鞭子更快,这次索性绕上了他的腰身去。他被她拖着,又不好真用力甩她,不觉带了点薄恼,轻喝道:“楚楚,不要再闹了!”
却听楚楚高声喝道:“楚天行,你刚才怎么说的,不是说什么事情,都由我作主吗?那我明明白白问你一句,你听我的,还是听宁远的?要是听我的,便去将城门打开,要是不听我的,索性走了好了,我再也不要见你!”
便听楚天行一迭声道:“听的,听的。宁远是谁啊,我不认识!”手指向前一弹,张涵真一个踉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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