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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好,”李舒笑道,“比你还好呢。”
魏长泽扔给了他一个包袱,道:“这是这个月的。”
李舒接了过来,“好。”
魏长泽顿了一下,然后直接站起了身,“我走了。”
“等等,”李舒道,“不跟我喝一杯?”
魏长泽道:“戒了。”
“那就看我喝两杯,”李舒挑眉笑道,“给个面子?魏不忌。”
魏长泽犹豫了一下,坐了回来。
李舒带着试探道:“方胜时常提起你,什么时候回去看看?”
魏长泽道:“不去了。”
李舒叹气道:“那天听郑老头说,你杀了尚衷?”
魏长泽冷淡道:“拿钱办事。”
“别再杀人了,”李舒看着他道,“你这煞气这么重,是不打算好了吗?”
魏长泽抬眼迎上他的视线,“早已经没有退路了。”
李舒又是一声长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总之,抽空便过来看看吧……他,也惦记着你。”
魏长泽再次站起来道:“药没了就给我传信,我走了。”
李舒失笑道:“我李家难道还会缺了他的药吗?”
“多谢。”魏长泽道。
李舒笑叹着摇头。
今年的春天来得很迟,冬风一直压在头顶不肯散去,方胜总是会想,为什么冬天还不过去,然后才恍然意识到,才刚刚入冬而已。
献伏王府中今日无事。
方胜小心翼翼地端了一碗汤药,用背推开了门,走进了屋里。
邵日宛坐在桌前,安安静静地看着一本书,日光有些昏暗,他也许久没有翻上一页。
方胜将碗赶紧放到了桌上,用手指掐着耳垂呲牙咧嘴地喊着,“烫烫烫烫。”
邵日宛微微笑了,他动作有些迟缓僵硬,放下了书,看着他。
方胜坐到他身边道:“今日的药,太烫了,你等一等再喝。”
邵日宛自然没有回应,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方胜自顾自地说道:“好冷啊,这个冬天,你这屋子暖和吗?”说着他四下望了望,“是不是该多加点炭火往这边。”
邵日宛端起了药碗,却顿了一下。
方胜见此,轻咳了一声,“换药了……是魏师兄昨日送来的,现在宋道长已经不把药方往这边送了,直接给魏师兄叫他去弄。”
邵日宛偏过头来看着他。
“我没见到他,”方胜道,“是我哥见到的,我哥说他一切都好,等你好了,便来接你回去了。”
邵日宛便转过头,一瞬不瞬地盯着桌上的这碗汤药。
方胜也随之沉默了。
过了须臾,方胜却忽然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眶道:“大师兄,魏师兄为什么不来看你啊。”
“你受了那么多苦,”方胜抽泣道,“他怎么能不过来看你一眼呢。”
邵日宛笑了笑,伸手替他擦了擦脸颊的泪痕,轻轻摇了摇头。
方胜低头道:“你受不得煞气,那就让他离你远一些,这到底有什么难的?”
邵日宛端起了桌上的药碗,缓慢地,一饮而尽,然后冲他笑了。
方胜趴在桌上,红着眼眶看着他道:“大师兄,你什么时候能好啊。”
邵日宛捏了捏他的脸,眉眼温和。
宋长彤下午的时候到了,他每隔三个月会过来看一眼,今天正好到了日子了。
他从来都是风风火火,推开门便道:“药吃了吗?魏不忌送过来了吗?”
方胜一路费力的跟在他屁股后面,赶紧道:“送来了送来了,这些天一顿都没落下。”
“那你还想落下几顿是怎么着?”宋长彤好笑的问道。
方胜有些不好意思地冲他笑了笑,“那……我大师兄快好了吗?”
宋长彤对邵日宛道:“来,衣服脱了我看看。”
方胜:“……”
邵日宛的背上可以说一片狰狞的伤痕,泛着紫青色,表面被新皮覆盖。
宋长彤插了一根银针在他的背上,“有感觉吗?”
邵日宛先是摇头,却忽然顿了一下,轻轻点点了点头。
宋长彤接连刺了好几针,问道:“怎么样?”
邵日宛缓缓地点头,一时也有些茫然地回头看了一眼。
宋长彤道:“慢慢熬吧,快要出头了。”
方胜瞪大眼睛道:“多久?我大师兄要好了吗?”
“毒已经要了他大半条命了,”宋长彤道,“哪有那么容易好的,只能慢慢地等着,一个月不行,就两个月,一年不行,就两年,总之,急不得,急也没有用。”
邵日宛当初被送到宋长彤手中的时候,是已经断了气的,被魏长泽用箍魂符锁住了魂魄不散,在断了气的身体上,耗尽了气力。
救回来了,毒也彻底毁了一个人。
在整个疗伤排毒的过程中,魏长泽都不得近身,他身上的邪煞之气太重,会侵扰毒血,而且邵日宛太虚弱了,几乎只剩下了一口气吊着,魏长泽甚至只要一走进,就能将这口气扑灭。
那日魏长泽站在门外,再未见过邵日宛一面,一转眼便是三年。
自从邵日宛再次睁开了双眼,便没有见过魏长泽。
最开始什么都不方便,眼睛也看不大清,身体也不是很灵便,嗓子毒哑了也说不出什么话来,现在倒是好了很多,只剩下嗓子还是有些问题。
有时候会从方胜和李舒的嘴里听到些关于魏长泽的消息,邵日宛并不主动去问,但如果他们说了,他便听着,只是从他们嘴中听到的都已经将事实过于美化了。
邵日宛心知这并不可能,但信这些总比担惊受怕要好得多。
宋长彤道:“现在要是想见姓魏的那个小子便见吧,让他收一收自己的煞气,整日弄得好像苦命鸳鸯一般,我救人还救出不是来了。”
他眉眼清秀,看上去就像个白净纤细的少年,嘴上说着咄咄逼人的话,却也帮了他三年。
赤胆城外,一批人马赶来,扬起一片沙尘。
此城已空,为瘟疫和饥荒所累,已是弃城,只住了些流寇和亡命之徒。
魏长泽就在此处。
青砖绿瓦,高阁之上。
一黑衣少年跪在魏长泽脚下道:“恳请您收我为徒。”
魏长泽向下看了一眼,这少年身后还跟了数个随从。
少年抬起头道:“请您收我为徒。”
他扬了扬手,身后的仆从顿时呈上了一把铮亮的长剑。
“这是我族世代相传,聊表心意。”
魏长泽在看到这把剑的时候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惊愕,少年马上抓住机会道:“门外还有一匹汗血宝马。”
魏长泽道:“这把剑叫什么名字。”
少年道:“此剑属水,百年一场洪水,曾将这块玄铁自湖底冲出,命名‘沙湖剑’。”
就是这把剑了。
书中,赤胆老祖的佩剑,就连外观,都和游戏中所设计的一模一样。
如无意外,门外的那匹马应该叫‘澈胆’。
少年上前一步道:“我族人为外寇所侵,人道中原唯有魏不忌才是人中龙凤,恳求您收我为徒,让我有朝一日手刃仇敌,让异族蛮荒的鲜血洒遍乌恒!”1
魏长泽坐在上面并无甚表情,少年却感受到了一阵漠然冰冷。
他正是壮志热血的年龄,昂胸道:“你可是嫌这些不够?”
魏长泽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楼烈。”
魏长泽道:“你可知道魔修是什么意思。”
“就是成不了仙呗,”楼烈满不在乎道,“人活一世何必像个苦行僧一般,入魔便入魔,至少人人惧我怕我,让我肆意妄为。”
魏长泽看了他片刻,“你生来便已入魔道。”
楼烈咧嘴笑道:“那你更该教我了。”
结果到了最后,所有魏长泽该有的命运,都会还到他的身上。
魏长泽道:“留下吧。”
他这么多年好似在黑夜中行走,而他走的每一步看似是自己的选择,但其实除了他所走的路以外,周围都是荆棘遍地,他并无可选,只能按照这条路一路走下去。
他曾在黑夜中见到了名为‘命运’的猛虎,它就用那双邪恶的、冰冷的、森绿色的眼睛盯着他,它不言语,只在剧情偏离之时将其拨正,将惩罚将于他与他所爱之人的身上。
多年暗夜行走,他终于明白了,一脚深陷泥潭之中,他拔不出来的,也不能反抗什么。
楼烈笑容阳光灿烂,带着少年意气,魏长泽却只能看到命运的恶意。
串串爆竹噼里啪啦的炸响,四处都是一片喜庆的火红,献伏王府今日极为热闹。
楼烈在走廊里一阵疾跑,却正撞见魏长泽披上了大氅往外走去。
楼烈道:“师父,你去哪?”
“自己练吧,”魏长泽只是道,“我今日不回来了。”
楼烈愣了一下,“今天过年啊!我打了两只鸡呢!”
魏长泽却直接扬长而去,飞身消失在了院中。
献伏王府中有一处清静的院落,平时并无往来的人,小王爷整日无事便赖在此处,不过今日他并没有来。
邵日宛坐在桌前,慢慢地品着一杯茶,外面是没完没了的爆竹声,窗子上也贴了窗花,倒是极为应景。
一股真气冲着院落而来。
邵日宛的手顿了一下,半天没有动弹。
直到那股真气越来越近,那人已经走到了门前,邵日宛恍然反应过来,放下了白瓷杯子,忽地一下子站了起来。
门上投射出一个高大男人的阴影。
邵日宛慢慢地走了过去,将手放在了门框上,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外面又是一阵吵闹的爆竹声。
魏长泽终于开了口,声音低哑道:“你……身体怎么样。”
邵日宛摇了摇头,却忽然想到,他看不到。
魏长泽只是站在那里,他不说话,两人便只能沉默。
邵日宛张了张嘴,他已经三年未开口吐过一个字,此时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魏……,”邵日宛忽然说出了一个字节,他手放在门上,“长……泽。”
他声音嘶哑,却说得清清楚楚。
邵日宛道:“魏……长泽。”
“魏长泽。”
他忽然下定了决心,要将门打开。
魏长泽道:“别。”
“我可能注定失败,”魏长泽终于道,“……可能无法摆脱这个剧情和结局,大师兄。”
邵日宛紧抿了嘴唇,一把将门打开,看见了魏长泽泛红的眼眶,一下子扑进了他的怀里。
魏长泽紧紧地将他抱住,咸湿的泪水都沾湿了对方的衣襟。
魏长泽许久之后,带着浓重地哭腔道:“我觉得对不起你。”
邵日宛拼命地摇头。
“我爱你,”邵日宛嘶哑道,“我爱你,我们一起。”
魏长泽道:“好,我们一起。”
方胜今日很开心,一直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邵日宛抱了他一下,道:“我,走了。”
“你要常来看我,”方胜道,“我要是得了空也会去找你的,你多练说话啊,让魏师兄陪着你多说些话。”
这些年来邵日宛一直看着方胜长大,亲眼见着他经历了那么许多,却仍像一个赤子一样,有着天真赤诚。
而他与魏长泽,已被打磨地面目全非,只是不幸中的万幸,两人一直不曾放弃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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