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花花真如同个小人儿一般站在东风臂上,歪着脑袋看我一眼后又将小脑袋别了过去,并不理我,看来它还真生气了。
东风笑着对花花说道:“原谅你这粗心的姐姐吧!她近日心情不大爽快,你应多哄哄她才是!”
东风的眼中笑意浓浓,与方才的沉闷截然不同,那邪邪的目光流动着阳光明媚般的气息,黑黑亮亮,我不觉看呆了……
东风转头对我笑道:“花花说你的故人已在不远处,片刻即会来与你重逢。”
故人?我慢慢挺直了身板,此刻我最想见的是故人,最怕见的也是故人。故人会带给我情谊、安慰,但也会带给我背叛与危险。此次来的故人又会是谁?
我凝神听去,果真从远处传来轻微的马蹄声……
我睁大眼睛,漠然地看着东风,却不想将心中的疑惑说出。虽然我知道,只要我问,他定会告诉我,但经过这么多年的磨砺,我早已练就了非同寻常的耐心。
东风也定定回视着我,却也不做解释,只是坏坏而有深意地笑着……
花花似乎觉出了我俩之间的诡异气氛,竟讨好地飞到我的肩头,细细地帮我梳理起了凌乱的头发……
马蹄声渐渐来到近前,一团火红的影子自马上跃下,夸张地叫着来到我的跟前,行礼。
我仔细看去,却是已许久未见的秋水,她如今也壮实了不少,皮肤也变得黝黑粗糙,全然没了当初的细腻。
东风在一旁笑道:“这个故人你可想见?”
我斜睨东风一眼,转身扶起秋水,淡笑道:“你怎知我在此?”
秋水仍是原先那泼辣模样,唧唧喳喳地说道:“少主因小姐身为女子,行走江湖甚是不便,便传书于奴婢,要奴婢随花花前来寻小姐,路上好有个照应。”
“少主?”我喃喃重复道,秋水说了这一大通话,惟独这两个字最有嚼头。
我品味着冷冷向东风看去。
东风眼中闪过一丝不满,目光犀利地看了秋水一眼……
这细微的眼神正好被我看在眼中,不由发出一声冷笑。秋水这丫头一贯直爽,缺少春风的小心与菁儿的稳重,见着我欣喜,自是忘了向我隐瞒东风的身份。
东风转而苦笑着对我说道:“烟儿,此事……”
我淡淡道:“无他,只是有些惊讶。你也不必对我解释,我亦不想听。”
东风长长一声叹息,不再言语。
我轻轻抚摩着肩头的花花,望着正因说错了话而局促不安的秋水道:“你如今已是牙牙姑娘的人,不想却还要连累你。”
秋水这才笑道:“小姐,无论奴婢走到哪里,都还是原先那个秋水,小姐怎还如此见外。”
我轻笑。
东风也笑道:“坐下吃些干粮吧!”
秋水知道东风已经原谅了她的错误,这才夸张地锤打着腰道:“呼——可真真是累死奴婢了!”
东风嗔道:“这才走了多些路就喊累了?这几年功夫白练了?真该叫师姐好好管管你,这等不中用!”
秋水笑嘻嘻地挨着我坐下,道:“奴婢怎能跟少主比?奴婢可没那日行千里的本事,骑这一日马可真不轻松呢!这把骨头都要散架了!”
“这丫头!”东风苦笑着道。
我也轻轻笑着,秋水的到来打破了许多尴尬与沉闷,空气仿佛都轻松了许多。
如此又行了一日,这日一早,我感觉肚子疼得厉害,到了客栈的茅房一看,亵裤上竟出现了鲜红的血迹,看来例假终于来了,这次经前期综合症的折磨算是完了,但却要再忍几日痛经的摧残。
我唤来秋水,换上干净裤子。
秋水一边帮我拿过垫身布,一边嘀咕道:“小姐每回来月事都要死要活的,如此怎能赶路?不如给少主说一声,先歇息几日,等熬过这烦事再走吧?”
我白她一眼,嗔道:“此事怎好对他说?哪个女子没这烦事?你呀!女子的羞耻心都跑哪里去了?”我心中本来就窝火,难道还要告诉东风我来例假了,我没怀孕,让他耻笑我不成?更何况来例假就来例假呗,哪有去对男子说的道理?与他再亲近只怕还没好到这种程度。
秋水嬉笑道:“反正这疼痛总是要您自个受,不说便不说吧!不过说来可笑,少主还曾嘱咐奴婢,说小姐您十有八九是有喜了,要奴婢好生照顾您呢!嘻嘻!”
我脸微微一热,笑道:“他一个男子,又未成亲,哪知道这些?”这丫头,哪壶不开提哪壶,还嫌我脸丢得不够么?
秋水笑得前俯后仰,喘息道:“当时奴婢还纳闷呢,怎生小姐自己未说,少主好象却很清楚一般!原来竟又是他在胡说。”
我笑道:“他平日里尽胡说么?”
秋水笑罢,正色道:“并非,少主真正是个奇怪的人,在山寨时从来都是不苟言笑,只对曾经跟过小姐的三个丫头亲近许多,倒是不少说笑,气得那牙牙姑娘老说少主不检点。”
我笑道:“他还有不苟言笑的时候?”
秋水道:“奴婢也奇怪呢,山寨上的老少都怕少主得紧,平日里少主与他们多说一句话,他们都欢喜得跟什么似的。”
我笑了起来,真想象不出这小子不苟言笑的样子,看来当个少主也很难。
秋水又神秘兮兮地说道:“小姐,那牙牙姑娘对少主可真是好得紧。听山寨里人说,牙牙姑娘与少主自幼一同长大。别看少主平日里甚是威严,但却很是听牙牙姑娘的话。少主一旦犯起浑来,也只有牙牙姑娘有辙。依奴婢看来,这牙牙姑娘迟早变成少主夫人。”
她坏笑着,双眼冒着窥探的光,一脸八婆样。
我好笑得紧,这丫头这几年变化可真大,竟有了些东风的影子。
我笑着打趣道:“休要再少主少主的,你哪日若能给我骗来个妹夫就谢天谢地了,无论是山大王还是强盗,只要能将自个嫁出去就好。就你这张嘴,等到人老珠黄了,就更没人要了。”
秋水红了脸嗔道:“哼,不跟小姐说了,您尽打趣奴婢。奴婢哪有您那福气?”她眼珠一转,又坏笑道:“当初奴婢以为您定会与代王白头偕老呢,想不到竟会随了先生。不过也是,代王怎比得上先生那人品?只怕世上再难有一人能与先生相比。”
提到师兄,我又哀哀一声叹息,眼睛望向窗外,若非我,师兄那等晶莹剔透的人儿何需经受这些磨难?
秋水这才觉出自己说错了话,小声说道:“小姐……莫要担心,先生定会平安……”
我叹息,转身说道:“快些收拾吧,不然你那急脾气的少主该着急了。”
真是说曹c曹c到,正说到他,就听到敲门声。
东风在门外嚷嚷道:“都快正午了,你等还不起么?”
秋水冲我吐吐舌头,过去将门打开道:“正要出发呢,少主就等不及了?”
东风笑嘻嘻地倚在门框上,道:“本想让你等多睡会,但又怕晚到了长安烟儿同我拼命。这好人真是难做。”
我笑道:“晓得就好,那就快些上路吧!”
东风看我半晌,忽然大步走了过来,正色道:“你今日可是觉得有些不爽?”
秋水在一旁偷笑。
我笑道:“不曾有啊!我哪里不对劲么?”
东风默默看我半晌,道:“那便好,你自个的身子自个还要多注意才是。”他回头又对秋水说道:“烟儿若有一丝不妥,你定要尽快告知我,莫要隐瞒,你应知这其中利害。”我被他那严肃的表情说得不自在,拿起铜镜,仔细看去,我的脸上倒也未有甚大变化,并不见惨白也不见病态,那刺青也正精精神神地放在那里,只是面色稍微暗淡一点,嘴唇有些发干。我舒了一口气,这倒也不算什么大事,每次来例假时,我都是这副尊容,等过了这几天就好了。
秋水嬉笑着,道:“我家小姐舒坦得很,少主一个大男子还是少c些女人家的心才是。”
一行人上路,我与秋水坐于车中,东风仍在前面赶车。
秋水笑道:“若非小姐,奴婢怎会坐上少主亲自赶的车?”
我恹恹的,没有精神,话也懒得说,只是微微笑了笑。这该死的痛经要折磨死人了,没见多少血,却一阵阵疼得要死。
秋水轻轻拉住我的手,低声道:“如此冰凉……”
东风听闻转头问道:“烟儿可是不舒坦?”
我强笑道:“无他,兴许是路太颠簸,腰有些酸疼。”
东风勒住马,转身说道:“若不太爽,歇息一会再走?”
我笑道:“我又非荞麦面捏的,怎就那般娇气了?你只管走你的,只是略微慢些就好。”
东风担忧地看我半晌,摸摸我的手道:“果真冰凉,你莫要强撑着,万一有个闪失,我怎好向先生交代?”
我心中有些好笑,叫他如此一折腾,却也有点担忧,倒也怕了起来,便颔首道:“等晚上找个郎中看看吧!这深山野岭的……还是早些赶路为好。”说实话,我对自己的医术甚是不看好,东风亦非专业郎中,倒是真该找个懂行的看看,省得误了事。这次腹痛与往日的痛经还真有些不同。往日若疼起来便没个歇的时候,直疼过两日,血色见红才会好些,而此次却是一阵疼,一阵不疼。疼时也不似原先那般厉害,只是腹内有如痉挛般疼一阵子,不疼时便又如同好人一般,而小便却明显多了起来。
东风默默无语,半晌,才说道:“也是,正好帮你开个方子,受了这番惊吓,还是吃点安胎药为好。”
秋水在一旁笑道:“少主真是c心的命。您怎就知小姐有喜了?”
东风一怔,瞪着她道:“如此大事莫要与我说笑。”
秋水慌忙低头不再言声。
我淡笑。
东风沉着脸一路小心行驶,虽是在颠簸的小路上,但却甚是稳当,在早春的寒风中,东风的背却散发着阵阵温暖……
走了三十多里地,方看到一家客栈。
东风停了车便进去开房,秋水将我扶下车。
我觉得浑身酸软无力,脚下轻浮……
我微微有些喘息,将身子整个靠在秋水身上,才走了两步,便觉得下身一热,一股湿热的y体喷将出来,下腹钻心地坠痛……
我低呼一声,浑身颤抖着瘫倒……
“少主……”秋水慌忙扶住我,叫着东风。
东风回头,大惊,跃了过来,将我抱起,冲入客栈放于榻上,大声问道:“掌柜的,附近可有好些的郎中?”一边搭上了我的脉。
掌柜的迎了上来,看我一眼,惊道:“恕小的眼拙,这位小公子看起来应是女儿身。”
东风怒道:“脉息如此虚弱……管她是男是女,还不快些请郎中来!”
那掌柜的未动,却往前探了探脖子,惊呼道:“这小娘子……只怕不好!”
东风大怒,瞪着那掌柜的道:“你怎如此罗嗦?未听到我叫你去请郎中么?难不成想要我拆了你这客栈?”
我喘息着拍拍东风的手道:“我不碍事,莫要吓坏他。”
东风反手握住我,却仍瞪着那掌柜的。
掌柜的抱拳,慢条斯理地说道:“在下开客栈之前也曾当过几年郎中,倒也看得诸多疑难杂症。只是这小娘子……客官若不尽快让在下诊脉,只怕真会耽误了小娘子性命!”
东风闻言站起,急切道:“那还不快些来诊脉!怎如此罗嗦……”
慢性子的掌柜的叹息一声,坐到榻上摇头道:“小娘子是否已见了红?”
秋水挤了过来,道:“我家小姐的确来了月事。”
“什么?”东风大惊,怒道:“如此大事你怎不与我说?”
秋水嗫嚅道:“这女子来月事怎好与少主说?”
“糊涂!”东风跺脚,大声呵斥道:“不是早告知过你她有了身孕么?”
秋水大惊,嘴唇哆嗦半天,道:“可是……可是小姐说是来了月事……奴婢以为……以为少主胡说的……”
“唉!”东风狠狠跺脚,凝神望着正帮我诊脉的掌柜的。
半晌,那掌柜的摇头道:“小娘子前几日受了惊吓,又悲痛过度,这几日又受了颠簸。如今见了红只怕这胎儿万难保住……”
“啊!”孩子?真的是孩子?真的保不住了么?我心中大痛,眼前闪过师兄温暖的微笑,身下一热,一股热流自下身源源不断地喷涌而出,仿佛要将我的灵魂带走一般,只觉得眼前渐渐模糊了起来……
只听见掌柜的惊呼道:“血崩……快去请稳婆……若胎儿出不来,只怕会一尸两命……”
东风与秋水的叫喊声越来越远……
我的身体变得越来越轻,渐渐飘在了意识之上,越飘越远……
师兄微笑的脸,师兄淡然的脸,师兄清冷的身影都从我眼前飘过……
再看去,却发觉自己已身处在冰岛之上,而面若桃花的雪夫人正冷冷看着我……
我茫然环顾四周——没有师兄,也没有冰奴……
只有我与雪夫人……
我惊慌地走到她身边,颤声问道:“师兄呢?”
她仍冷冷看着我,眼中却升起一层雾气……
我幽幽长叹,含泪继续问道:“师兄呢?”
“孽障!”她生气的样子也是那样冰清玉洁,竟让人感受不到一丝厌恶与不满。
我茫然看她。
她喃喃说道:“当日你与枫儿在山上时,曾徘徊于雷池边缘,好在枫儿因怕我惩罚你而悬崖勒马,并未做出苟且之事。我也小小警告了你二人一番。不想你二人还是做了那不洁之事……”
我想起了那温柔的一幕幕,渐渐温暖了起来,看着她淡淡笑道:“我无悔!”
“无悔?”她厉声道:“你可知这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无论是什么我都无悔!”
“好一个无悔!你二人脏了身体,我便不能再感知你等的举措,因此等我发觉你二人有了苟且之后却已过了百日。”
我轻笑,难怪她并未找我们晦气,原来我们只要一破身,她便感知不到我们了。早知道这样,我早就该与师兄相好。
她默默看我半晌,叹道:“你莫要沾沾自喜,冰岛之人永远也无法逃脱冰岛人的悲哀。我不能,你们也不能。”
我惊,惨然笑道:“如何才算悲哀?只要能与师兄在一起,即便是穷困潦倒我也心甘。”
她叹息,道:“难怪枫儿竟会要替你去受这劫难,想不到你二人用情竟如此之深……雨儿,听为师一句,回头吧!师傅一贯视你为己出,断无害你之心!”
我淡淡笑道:“多谢您牵挂。我那孩儿是否没了?可是因您而夭折?”
她悲怆长叹,半晌才道:“我又怎会如此残忍?我想留便能留住么?冰岛人私通注定留不住孩儿……否则……否则我怎还用自冰卵中孵化你二人?”
我轻颤,原来一切都是注定的,不过没了孩子又如何,只要我还有师兄,只要我们还有爱……
我轻轻说道:“请您放我回去。”
她眼神酸涩,慢慢说道:“你真想回去?”
我坚定颔首道:“如今我的孩儿虽没了,但我仍有师兄,我要回去找他。”
她苦笑道:“枫儿自作孽不可活,你还是与他分开修行为好。”
我坚持道:“无论多苦,我都要去找他。”
她冷冷问:“真如此坚持?”
我淡笑道:“您没爱过吗?”
她的眼神瞬间变得凄迷。
我已知道了答案,笑着继续说:“您千万莫要告诉我‘没爱过’。若我未猜错,那男子应是冰奴。”
她身子一颤,厉声道:“是又如何?已过了数千年,我二人早已抛开情欲,修得正果。”
我淡淡微笑道:“冰奴可以为了您而放开个人情欲,愿意千年千年地陪您呆在这鬼不下蛋的地方,为奴为冰也心甘。我亦然。我愿为师兄去经受苦难,想来师兄也愿为我而放弃所有。您与冰奴,您为主,他为奴,他为您付出了这许多,您给了他什么?如此非常不公平,反倒显出冰奴的伟大与您的自私。您从未想过为冰奴付出,而冰奴也从未想过要您回报。呵呵。我与师兄,我们都是爱的主人,也都是爱的奴仆,更是彼此的主人与奴仆。我们都想着为对方付出,却从未想过要对方回报。我们有这样的勇气与决心,我们也做好了承受所有劫难的准备。您呢?相比之下,我更愿意叫冰奴一声‘师傅’!”
她的眼睛明亮而犀利,渐渐又变得暗淡起来,最后甚为颓废,挥手道:“难道真要走到末路你才甘心么?那你去吧!莫要后悔。”
我轻笑:“我不知后悔为何物。”
转身,向雪花飘落的寒雾中走去。
她喃喃道:“我究竟做了何事?究竟是对是错?”
我微笑,挺身,昂首,走。
她大声喊道:“雨儿,你记住,冰岛人永远也逃不出冰岛人的命运!不要以为我未曾试过!”
我回头,轻笑道:“师傅!娘!我今日叫您一声娘……您总得让我吃过葡萄后再告诉您是酸还是甜吧?”
她怔忡……
我微笑,向看不清方向的迷雾走去……
脚下一松,踩了个空,但觉身子一颤,仿佛落在了柔软的棉花上,睁眼,正对上东风焦虑的眼睛。他平日阳光而带着些许邪气的脸上如今竟布满污垢,甚是落魄、憔悴。
我活动了下身子,确信自己正躺在客栈的榻上,便使劲挤出一丝微笑来,大声说:“我回来了!”却发现发出的声音如蚊子呻吟般微弱。
东风疲倦的脸慢慢展开,放大,化作一片灿烂的笑。他抓住我的手,竟笑出了眼泪,喃喃道:“你可吓死我了,烟儿,你这一睡竟是三天三夜,几次都没了呼吸,我以为你就要这么睡死过去了……”
秋水扑了过来,满脸挂着泪水,说道:“小姐,您可醒了,奴婢……奴婢这条小命都快让您吓没了。少主可是一刻也未离开您……”
“轻点,莫伤了她!”东风一把将秋水推开,轻轻晃动着我的手道:“那些个郎中真是不中用,竟让我为你准备后事。”
“是啊!少主请了不少郎中,都如此说。奴婢看他们都该杀,竟如此吓唬人。”
我努力笑道:“你们应知我一贯爱睡觉,多睡几日就惊成这般?”我苦笑,别说,还真是差点就回不来了……我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发觉浑身没有一丝力气。
东风按住我道:“快快躺着,你还嫌吓我们不够么?”
秋水抹着眼泪道:“小姐,您知道您流了多少血么?那稳婆一盆一盆地往外端血水……呜呜……少主只差拿刀杀人了。好在这掌柜的一直尽力相救,若是单靠那些个庸医,只怕小姐……”
“莫胡说!”东风轻声呵斥道。
我这才想起那个孩子,便问道:“他已不在了是么?”
秋水问:“谁?”
我不语,伸手摸向小腹。那里依然平坦而结实,我竟从未感受过这个孩子的存在。
东风黯然,强笑道:“你仍年轻,等找回先生,再生一群。不过,我要当他们的舅父。”
我苦笑,低声问:“我能看看他么?”
东风笑道:“他此刻也只有大钱一般大小,哪看得见,早随着血水一同流了。”
我叹息,按时间算来,这孩子大概已有两、三个月了,若在现代,自然能看到个大概,但在这里,只怕混在血块中分辨不出。罢了,不是自己的留不住,还是那句老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以后想生多少便生多少,为什么非要在意这一个呢?
东风紧紧握住我的手,不再言语……
我的心底却升起一股莫名的淡漠与苍凉……
这个西汉的世界究竟给了我什么?而我又给这个世界带来了什么?这里的人心里究竟都藏着什么?如今,我的心里除了“师兄”这个词是热的,其他一切都是模糊而又茫然的,带着淡淡的纱,看不清方向……
在客栈中歇息了半月余,我的气色才逐渐好转,便吵吵着要上路去长安。东风与秋水极力反对,说无论如何也要等歇够了满月,说什么若是小月子缓不好定会落下病根,日后不好医治。我对于他们这些说辞不敢苟同。在现代时虽也有歇月子之说。但我如今心如火燎,又怎能歇得安稳?我记得现代的邻居阿姨也曾流产过,医院也只不过给开了两个礼拜的假条。何况若与师兄的安危相比,这些琐碎之事又算得了什么?
我执意收拾好行囊,决定弃车骑马而行。如今已耽误了太多时间,又无其他牵挂,自是应快快到长安才好。
东风无可奈何,便只能顺从我意,火速赶往长安。
过了一月,便已到了长安,我急不可待地要去相府拜见陈平。东风拦住我道:“你先莫要着急,我今夜前入相府打探一番,寻寻先生下落。即便是被陈平抓住,以我与陈平的交情,他定不会为难于我。等探明白后,你再前往不迟。省得再落了下风,反倒连累了先生。”
我冷冷看着东风,以他与陈平的交情?看来这交情还真是不浅。既然不浅,又何需夜探?
东风在我目光注视下将脸转开,大家心知肚明,何需点破?
我冷笑一声便带着秋水策马前行。
东风赶了上来,嗫嚅道:“好烟儿,我自是有许多秘密,但断无害你之心。”
我未回头,冷冷说道:“你是无害我之心,但师兄呢?你敢说你无半分怨恨我师兄之意?若我全靠你,指不定是救师兄还是害师兄呢。我如今是想明白了,凡事均不能靠旁人,都要靠自个,你也不能!”
他叹息,只闻得马蹄声嘈杂而混乱……
半晌,他才幽幽道:“我这心,不指望你能全明了,但求无愧我心。”
我心中隐隐一动,我这是在干什么?自己心里不痛快,却去伤害他。他的负担已经够重了,如今却仍陪在我身边,我还能要求他什么?最近不知怎么搞的,我一时好一时坏,一会因东风对我的好而感动不已,一会又莫名其妙地猜忌他。我想说他便说他,想气他便气他,想对他好时,便觉得他是世界上最好的朋友……
难道真是更年期提前了?呵呵!我啊!终归是个小女人,总是欺负好人,象他这样真心对我的人,我却是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放肆得紧。但对那些祸害我、伤害我的人,却是异常小心与谨慎,有礼而含蓄。难道这是女人的通病?
我勒住缰绳,转头微笑道:“我知道你是好人!”
东风满是y霾的脸顷刻变得明亮,讨好地笑道:“嘿嘿,你可算是说了一句贴心话。”
他高兴地狠狠抽了马儿一鞭,大叫着奔将起来:“烟儿说我是好人——”
秋水抿嘴偷笑道:“奴婢从未见过少主这般小儿模样。”
我却微微有些辛酸。他与我一般都是江湖落魄人,身旁没个真正贴心的人,却还要为了各自的原因而奔波,受点苦和累倒不算什么,可心中的寂寞与悲伤又有谁人知道?我一定不再跟他无理取闹了……呵呵,可是我敢打赌,过不了一日,我的“神经病”若再犯了,还是会拿他出气的。我真是管不了我这欺软怕硬的坏脾气……
我默默地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心中渐渐升起一缕苍凉。若相比起来,我在这世上还有个师兄,可他会有谁呢?难道牙牙真能如同师兄般给他带来心灵的慰籍?
我苦笑,加速追了上去。
我仍是采纳了东风的建议,于客栈中安顿好,只等入夜后东风先去打探。
走至一家客栈门口,我的眼睛慢慢酸涩了起来。这客栈原是我所熟悉的。当初被刺了青遣出宫后,我曾跟着柳公于长安的别院中生活过一段时间。期间曾于此客栈中见过师兄。
那次见面却如同梦境一般恍惚而又不真实,只记得泪眼相望竟无语,一觉醒来杳无踪……
我恍恍惚惚地下了马,走进去,环视我曾遇到师兄的那张几。几旁的确有个男子,但已不是师兄。我转身径直奔向那间客房,客房空无一人……
我在想什么?难道是盼望另一个奇迹的出现?
我苦笑,回头对跟来的东风道:“我就要这间房。”
一同跟来的小二忙应承道:“客官好运气,这间客房中的客人今早才走,否则客官只怕要换其它房间了。”
我举步而入,榻、几、窗户、帘子,都与数年前无二,只是破旧了许多,榻上却空空如也……
东风要了旁边的客房,与秋水忙碌了起来。
我恍恍惚惚地坐在榻上,心中越发着急了起来,恨不得马上到相府去找陈平要回师兄来……
东风凑过来,笑道:“你对这家客栈很熟悉么?”
我这才抬头叹息道:“曾与师兄于此邂逅。”
东风的笑容僵了一下,叹道:“今晚我定会探听个明白。”他仿佛是在对我说,又仿佛是在对自己说,那神色甚是凝重严肃。
我颔首,有些事是急不得的,经历了这许多磨难,我早已明白狼为什么会是狼,因为它会等待时机,这就是今天陈平为什么能占上风的原因……
是夜,东风仍是一身白衣,带了大刀出去打探。我与秋水点着油灯就那样坐在榻上等待着。
我俩谁也没说话,只是盯着那闪烁的灯火……
那灯光忽明忽暗地跳跃着,仿佛也在诉说着烦躁……
良久,灯光渐渐暗了下去,秋水叹息着起身道:“奴婢去添点油。”
我从嗓子里挤出一声似呻吟又似叹息的声响,算是应承了她,嘴巴干干的,舌头有些发木,似乎已不会说话了,也不知道东风能不能见到师兄……
秋水添完油,复坐在我身畔,一眼一眼地望着漆黑的窗外……
屋子里渐渐亮了起来,我转头,只听得脖子发出“吱嘎”的声响,窗外的天空已有些发白,东风竟已去了一整夜……
忽然,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我起身,慌忙扑上前去,因坐了太久,腿已麻木,我一个趔趄扑倒在门边。
门开,我抬头,东风白色的身影卷着一股冷风进来。
我爬起来,扑到门外,却未看到师兄熟悉的身影。一夜的等待竟化作了浓浓的失落,我仿佛听到自己的希望跌落在地上的声音……
东风一把将我扶住,低声道:“莫急,听我慢慢与你说。”
我满心失落无处发泄,如今便都化作了对东风的怒气,大声喊道:“我早知请你救师兄便是与虎谋皮!”
东风牙关咬了咬,却仍是低声下气地柔声说道:“你先坐下听我慢慢说。”
我狠狠地瞪着他,任他将我扶到榻上。
半晌,我才渐渐平息了下来,疲倦地说道:“我又与你无理取闹了!”
东风笑道:“你心上不痛快,骂我几句应能好受些。”
我叹息,他不知道前辈子欠了我什么,竟任我如此放肆地糟践他,心上内疚,便低声问道:“你此去可见到师兄?”
他颓废地摇摇头道:“我将那相府翻了个底朝天,都未找到关押先生的处所。”
我急切地问道:“你可曾抓来一人问问?”
他笑道:“我何止抓了一人?只差抓住陈平问了!”
我叹息,东风不愿开罪陈平,我如今更是不敢开罪陈平。看来陈平如今仍是胜券在握。
东风叹息道:“陈平既知我如今与你在一起,自是防了我出手搭救这手,只怕已将先生转押到其他处所了。”
我默默颔首,看来只能亲自上门找陈平了。
我淡淡地对东风说道:“明日我独身前往相府。”
东风道:“我陪你一同前往!”
我笑道:“陈平如此要挟于我自是想从我处得到他最想要之物,应甚为机密,若你在旁,反会使他有所顾虑,不能尽情与我谈价钱。”
东风惊道:“若他欲对你不利,那可如何是好?”
我冷笑道:“他若想伤我,那日便可得手,何需等到今日?他所要之物定非实体之物,只怕是在我脑中。”说到此处,我脑中闪过一丝光亮,难道他知道我从现代来?莫不是他想知道历史?若非此,还有什么会是他想要从我这里索取的?
如果这样就太可怕了。若一个古代人跑到了现代,被现代人发现,那结果只能是被研究部门进行活体研究。反之,这里的人若是知道我来自未来,只怕事情就玩大了……
不过,感觉应该不太象,不然那日陈平就会把我抓走,哪会有放了我的道理?以陈平的精明,即便是我不能臣服于他、甘心为他所用,他也断不会任我流落民间、他日成为旁人的助手。对于将权势看得比一切都重要的陈平来说,若知道我是来自未来,深知历史,他就算是不将我抓走,也会将我就地杀了灭口,省得会坏了他的事。
我乱七八糟地想着,竟过了一整夜,却未想出个头绪来,还白白杀死了若干个脑细胞。早知如此,还不如塌塌实实调养生息,做好明日对付陈平的准备。
可惜天下没有后悔药可吃。
一早我便收拾停当,叫东风去牵马来。
秋水与我等在客栈门口。风和日丽,却也带着一丝淡淡的苍凉。
“小姐。”秋水轻轻拉拉我的衣襟,低声说道:“您如今虽是一身男装,但却仍是女儿家,如此孤身一人去找那恶人,怕仍有不妥。”
我轻笑道:“心中无物,何来不妥?若说我如今仍有一丝牵挂,那便是能换回师兄安宁。”
秋水低头说道:“只怕先生若知晓,也定不愿您只身前往。”
我回头看她,轻声道:“傻丫头,你未爱过,又怎会知爱的博大?他日你若能遇到真正让你心仪之人,只怕你会比我还要痴傻。”
秋水喃喃道:“您成日说着爱,奴婢却真是弄不明白这爱果真会让人不惧生死?”
我淡笑,不语。如今即便是与她说个天昏地暗,怕也说不透爱的宽宏来。只要能让所爱的人平安,区区一条命又算什么?
此刻,东风正牵了马过来,我便迎了上去,接过缰绳,道:“多谢!”
谁知东风握着缰绳的手却未松开,仍是死死地抓着,默默看着我。
我轻笑:“呆子,松手!”
他叹息,手上却仍不松劲。
我低声道:“放心,事成之后,我定能全须全尾地回来。莫要等我,也莫要找我!切记!否则只会误了我的大事。”
他又一声重重的叹息,松了手,道:“我陪你去可好?”
我缓缓摇头,翻身上马。
“烟儿!”东风低声唤道。
我低头,对上他那双原本清澈的眼睛。那双我熟悉的眼睛已没了往日的邪气与坏坏的玩味,却带着一丝深深的担忧与不舍。我叹道:“若你是我,今日也会如此做是么?”
他在我审视的目光中低下了头,低声而又艰难地说道:“莫要我担心,早些归来。”
我晓得他应能明了我的心情,亦能明了我的坚定。兴许如今也只有他才能真正懂我。
我别过脸去,轻声道:“我欠你的,只能来世再还!”
我不敢看他,只能狠狠扬起马鞭……
我知道这只是一张空头支票,是永远也无法实现的诺言。我是卑鄙的,自私的。为了找寻自己心灵的平衡,面对东风那不能承受的深情,为了不让自己再内疚,我只能如此不负责任地开着空头支票。真的有来世吗?我不清楚。我不知道我能来这西汉是不是就代表着真有前世今生?如果真有……如果有,我一定还会找师兄,而非东风。我,注定生生世世会负了这个可爱的男孩……
第三十一章 为情郎深入虎x 斗陈平死而后生
我按照东风的描述一路寻到相府,但见相府青砖砌就,红色的木雕屋檐分外扎眼,显得甚是富丽堂皇。而门外却也是戒备森严,八个侍卫身披盔甲,手持大刀,笔直地排列在两旁,目不斜视。此地的光景与长安城的繁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门口鲜有人行走,更不用说那些充斥在长安城角角落落的小商小贩,方圆百米均冷冷清清,即便是有一两个人路过,也都是低着头,急匆匆地绕着走过,生怕多停留一秒会带来杀身之祸。
这里兴许不会有普通百姓逗留,即便那些寻常官员也不见得能随意登上此门。因为这府上住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宰相,是权倾朝野的富贵人物。
但此刻,却有一个身着青衫的瘦小男子正勒住马,冷冷打量着这高不可攀的府邸。这个人就是我。
我冷笑着,翻身下马,轻轻拍拍马p股。那马儿似是明了我的意图一般,轻嘶一声,便转身轻快地向来路走去,不时回回头,冲我打着响鼻……
我微笑看它走远,掸掸青衫,大步向那象征着威严与权势的门走去。
“站住,相府也是尔等随意闯的么?”一旁目不斜视的侍卫此刻却恶狠狠地冲我叫嚷着。
我心中闪过一个念头——狗!看门的狗,会仗人势的狗。
“速速离去,否则莫怪大爷不客气。”侍卫见我满脸轻蔑的笑,手扶在刀上,盛气凌人地瞪着我。
我轻笑,淡淡道:“在下乃受相爷之邀,前来拜访。”
那男子放肆地大笑道:“莫要吹牛,这相府几时成了市集?就连尔等龌龊之人竟也来得?”
我冷笑,目光犀利地瞪向那侍卫,沉声说道:“你若不怕相爷取了你这项上人头,便尽管猖獗。若还贪恋这世上美景,最好还是速去通报一声为好。你尽可告诉相爷:右颊有枯梅刺青之人前来拜访。”
那侍卫怒,欲上前,一旁另一侍卫将其拉住,低声道:“哥哥还是去通报一声吧!这男子不似疯癫之人,莫要真得罪了相爷贵客。”
那侍卫停步,使劲看我几眼,一跺脚便转身向里走去,一边嘟囔着:“我就不信这小子真会是相爷贵客?若惹怒了相爷,看我不将你碎尸万断!”
我轻笑,静静立在门前。
半晌,只听得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传来,远远听到陈平的声音:“公子久等了!”
我回头,见陈平率着一干人等急匆匆赶来。
他走到我身旁,打着千儿道:“想不到果真是公子,快快请进!”
我淡淡扫他一眼,笑道:“陈相请!”
一行人走入厅堂,方坐定,便已有奴仆奉上茶水。
陈平挥挥手退了左右,这才笑道:“姑娘还是来了!”
我冷哼一声,端起茶,吹吹沫子,轻轻抿了一口。与陈平这样的老狐狸对垒,必须要沉得住气,心里即使再着急,也不能表现出来。此时此刻我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必定尽收他眼底。
陈平看了我半晌,又说道:“前番开罪了姑娘,还望姑娘见谅!”
我放下茶碗,淡淡道:“相爷乃是胸怀壮志之人,何拘小节?今日我既来此,便任由相爷差遣。”
陈平一愣,转而又笑道:“姑娘果真开明!只是老夫等得未免久了一些。”
我笑道:“相爷可知狼为何能驰骋山野么?”
陈平专注地看我半晌,摇头道:“老夫不知!”
我淡淡道:“因为狼能等!注定为胜者。”
陈平斜了身子,正色道:“老夫愚钝,还请姑娘明示。”
我冷冷道:“以相爷之敏锐,自应早已知如烟生平之大事!”
陈平苦笑道:“不敢,不敢!老夫略知一二!”
我淡淡道:“那相爷可知如烟为王后之前在何处?”
陈平道:“皇宫,并且深得惠帝喜爱,时常不离左右。”
我轻笑,看来我所猜不错,我的那点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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