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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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4)
慕容璟和面色微变,脱口斥道:“放肆……”
话音未落,嘴里已被眉林塞了整只炸鹌鹑。他猝不及防下,脸和鼻了都被沾上了油光,偏偏开不了口骂人,气得只能干瞪眼。
眉林笑眯眯地看着他吃瘪的样子,又掏出手绢给他温柔地擦了擦脸和鼻尖,等待着他发作。
出乎意料的却是,慕容璟和不仅没恼,目光反而温和下来。他想起在钟山的时候,她也这样胡乱塞东西给他吃,害他出了大丑。那时曾恨得想将她千刀万剐,如今再回想起,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柔软。
眉林感觉到他目光的变化,不自在地别了别头,然后下榻。
用手绢擦净抓鹌鹑的手,倾身给他调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然后侧身坐在榻沿。从他嘴里拿出鹌鹑,一点一点地撕下喂他。
时光仿佛倒流,在那简陋的土坯屋内,他靠坐在炕头,她端着碗,碗里一半饭一半菜,一筷一筷地夹起喂他。黄昏的夕阳从窗格子里透射进来,将她半个身子笼罩在其中,连脸上浅浅的汗毛都反射着金黄的色泽。
慕容璟和想到她离开前那日的拥抱,想到第一次听到她唱歌,胸口仿佛被压上了一块大石,沉窒得难受。
他颤巍巍地抬起手,摸上她映在烛光中的脸,注意到她僵了下,似乎想避开自己的手,却最终没有动弹。
“你怎么不说话……一点声音也发不出了么?”他低声问。这个问题本来是忌讳的,两人都在小心翼翼避开,他却还是问了出来。
眉林抿紧唇,却控制不住手的颤抖,当筷子第二次撞上碗后,她将它们放到了案上,脸上再没了笑意。
“我想听你说话。”慕容璟和不是没看到她在努力忍耐着什么,却仍固执地继续这个话题。
眉林觉得自己胸口都要炸开了,那痛来得突然而强烈,让她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几乎无法喘息。她闭了闭眼,却怎么也缓不过来,于是慢慢侧转身,想要暂时离开这里。却被慕容璟和从后面拽住了,然后是他贴上来的身体。
“我会治好你。”他说,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坚决,“无论用什么办法。”
听到他的话,眉林却感觉不到一丝欢喜,反而悲凉更甚。她几乎可以确定,对于药哑自己,他并不认为是多么严重的一件事,不会有愧疚,不会有后悔。偏偏明知如此,她还是恨不得怨不得。
眉林终于知道,她这一生中最倒霉的事不是被人遗弃,也不是被带进暗厂成为死士,更不是中毒哑嗓,而是喜欢上了他。
这一夜,慕容璟和没让眉林回去。在事隔月余之后,两人再次同榻而眠。
与前不同的是,他现在再不是一点也不能动弹,因此会双手双脚地往眉林身上招呼,将人紧紧地抱在怀里,美其名曰这样暖和。
他让眉林去了脸上的脂粉,然后一下又一下地亲自己留在她脸上的掌印,嘴里却咕叨着活该。他摸她眉角的痣,说那是他的,永远也不准别的人碰。他说她是他的,她整个人都是他的……
眉林无奈地由着他折腾,真心觉得这人魔怔了。直到他将手伸进她胸口,说小了,气得她差点没再揍他一顿。
然后,他就安静了下来,就这样将自己的手揣在她怀里,又将她揣在他怀里,慢慢平缓了呼吸。
她却因为他这样近似于珍惜的动作而乱了心跳,瞪大眼睛看着黑暗中案桌模糊的轮廓,失去了睡意。那个时候她想,自己会喜欢上这个人,其实并非毫无来由的。会为他伤透心,那也是肯定的。
次日清晨,眉林顶着两个黑眼圈与一侧脸上没完全消褪的掌痕,被坐在抬轿中神采奕奕的慕容璟和牵着手,走向癞痢头郎中所在的院落。
清宴走在抬轿另一边,肃着清俊的脸,对于两人之间流动的亲昵气氛恍若无觉。
瘌痢头正披着厚皮袍子推门而出,看到一行人,不由咋了咋舌,赞叹:“王爷真是好手段,竟然真让这蠢姑娘心甘情愿来养玉了。”
慕容璟和闻言脸色微青,不由自主看向眉林,发现她并没勃然变色,甚至于连一点生气的表现也没有,心中又不自在起来了,但抓着她的手却更紧了些,像是怕她跑了一般。
事实上眉林内心并不像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无动于衷,但是也仅仅只是轻微波动了一下,这件事她是一早就定下要做的,至于慕容璟和是安着什么心有着什么企图,那其实没相干。她知道他或许永远都不会用相等的喜欢来回应自己,但是她还是喜欢他。她自喜欢她的,她要做的事也是自己想要去做的,跟旁人又有何干?
“神医莫要说笑,当初神医肯跟眉林姑娘一道来医治王爷,不正是因为眉林姑娘答应了神医的要求么?”清宴见自家王爷脸色不好,怕他脾气一来做出失智的事,忙笑道。
瘌痢头呵呵干笑了两声,不再继续挑拨。他只道眉林什么都跟他们说了,哪里知道清宴这话其实有些取巧。清宴虽然知道眉林去为王爷求医的事,但具体情况却不清楚,只是按常理推测,要得到必然有付出,何况王爷之病还非普通之症,自是需要答应一些与众不同的条件。他话中没有明确要求是什么,但也足够糊弄过去了。
“有人给俺养玉就行。”瘌痢头嘀咕,抽出烟杆敲了敲旁边的廊柱,在抬着慕容璟和的轿子快要走上台阶的时候,伸烟杆一戳,“站住。养玉只要傻姑娘一个人,其他人该去哪儿去哪儿。”
“本王想在旁边看着。”慕容璟和眼睛微眯,缓缓道,语气里是有着尊贵身份带出的威严。
瘌痢头却并不买帐,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一样。
“君子蛊畏人气,有不相干的人在,玉养不纯,疗效会大受影响。别怪俺没跟你们大伙儿说清楚。”
慕容璟和唇角微紧,目光灼然地与瘌痢头对峙半晌,想要判定他话中的真实性。最终还是不敢冒险,缓缓放开了眉林的手。
第十六章(1)
君子蛊有毒,还能使内力在短时间内无止境增长。
所以没武功的人被种君子蛊,也就是因它的毒性而陷入永久的沉睡而已,与活死人无异。但会武功的人,在感觉不对时一运功逼毒,立即会导致内力暴涨,无法遏止,最终被自己经脉无法承载的内力炸为齑粉,尸骨无存。
所以,眉林真是一个奇迹。瘌痢头这样说。但是当他得知之前眉林武功曾被废过之后,便觉得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她在暗厂之时便种下了各种毒质,身体已经具备了抗毒力,便是见血封喉的剧毒之物也能抵抗一二,为自己争取到寻找解药的缓冲时间,这君子蛊不致人以死,毒性对她的威胁并不大。而她那时体内又无内力,君子蛊无用武之地,因此也就勉强人蛊两安了。
但君子蛊本身就有生发脉气的作用,加上她也曾经习过武,气脉畅通,因此很快体内便开始出现了一股与原本内力相异的内力。
这股内力如果不能掌控住,依然会要人性命。瘌痢头郎中把君子蛊之事大致分析给了眉林听,最后总结到。但又说操控内力之事非他所能,所以这要靠她自己摸索,也许养玉的过程能对她有所启发。
眉林求生之欲较常人更为强烈,闻言自然是牢记于心。
午时正,开始养玉。
一张垫着厚软织物的躺椅,一个凹陷的手枕,一个放玉的紫竹碟,还有一个木盆。
眉林仰靠在躺椅内,身上盖着保暖的毯子,左手放在比躺椅稍低的手枕上,掌心恰恰将竹碟中的脉玉覆住。竹碟的下面木几部分镂空,接着木盆。
瘌痢头郎中在她掌心划了一道口子,也不知抹了什么药,那血便汩汩流出,不凝不止,慢慢将掌下的玉浸润通透。同一时间,眉林依言催动内力,如血一样源源不断地输入脉玉之中。
一个时辰后,青玉变成晶莹剔透的深红色,瘌痢头取下放入另一个紫竹盒子中,给眉林止了血,又喂她喝下一碗味道奇怪的药汁,她便昏昏睡了过去。到了子时,重复。
一天子午二时,两次养玉,也只在这个时候眉林才会清醒。其它时间,她都是躺在椅中,昏昏沉沉,一日三餐被灌以药汁,粒米未食。
连着七日。这七日中,慕容璟和也有前来探看过,但都被瘌痢头挡在了门外。反倒是清宴独自来的时候,还能看到人。为何这样厚此薄彼,瘌痢头也没给出个说法,让慕容璟和堵心得很,对清宴都有些看不顺眼了,还借故发作了几次。清宴很是无奈,却又不能不去关照着,以防出什么差错。被拒探了几次,慕容璟和便索性不去了。清宴来报的时候,也做出一副不耐烦不想听的样子,偏偏耳朵又竖得老长。
恰在这个时候,探子回报,西南战事告急,牧野落梅遭遇南越异术,三战连败,退守青城。朝中君臣人人自危,甚至有人有人上书建议求和迁都。炎帝最终听从佑大臣谏言,再次下旨召慕容璟和进京商议讨贼之法。
慕容璟和一面上书称自己正于治疗紧要关头,无法离身,暗示可用藏道老将杨则兴替回牧野落梅,一面着人加紧探听西南军情,务必在短期内将敌军将领脾性,惯用战术,在军中影响力,以及牧野落梅落败的三战具体情况打探清楚。
自从藏中王不明不白失踪之后,他麾下兵道军便被划分成数支,安插进别的将军王旗下。只剩下一支,被其后人率领,隐于草莽,两朝后被招安,称为藏道。藏道军能征善战,曾为大炎立下无数汗马功劳,是大炎的强劲武力后盾。但却自成一体,极是排外,朝廷曾想安插将领进去,却因屡曹冷遇,指挥不动等情况而最终作罢。自本朝开始,因为边境战事减少,后来又出了慕容璟和等杰出的少年将领,便没再用过藏道军,甚至开始缺粮少饷,致使藏道逐渐没落。但是在大炎武将心中,藏道始终代表着大炎的最强军事力量,那是一个不可逾越的地位。
只是,杨则兴终究还是老了。再则,数十年不经沙场磨砺,藏道可还锋利否?
慕容璟和看着窗外盛放的红梅,手指微颤地挟着一粒白子,看也未看便落向一片黑子中间,落地时发出一声沉稳而坚定的轻响。一子落下,原本看着还张牙舞爪气势汹汹的黑棋登时溃不成军,而原本眼看着即将被吞没的白子却占尽三尺江山。
慕容璟和眉头微皱,不耐烦地一把推散棋局,侧靠向旁边窗框。他觉得这棋下得好没意思,不明白那个女人怎么能整天整天地下。等他好了,也许可以带她去南越玩玩。西燕也成。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当儿,那边清宴捧着一个装着黑石的紫竹盒子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瘌痢头郎中。
走得近了,才看清那黑石其实不是真黑,而是红得发黑,里面却是剔透的,可以看到有颜色更深的脉络隐于其中,似有什么在其中缓缓流动着。
慕容璟和不用想也知道那必是脉玉,他就这样靠着窗棂看着两人走近,没有动弹。大抵是已经知道了结果,心中竟没有一丝浮动。
“我现在可以见她了吧?”他冷冷开口。若不是因为还要靠瘌痢头为他医治,只怕早将人给踢出王府了。
瘌痢头撩眼皮看了他一眼,拿烟杆点了下清宴手中的脉玉,撇唇:“你们当大官的就是不如俺们乡下人实诚,王爷明明……”
慕容璟和闻言脸色微变。
清宴一见不好,慌忙插嘴道:“回爷,眉林姑娘刚喝完药睡下了。王爷何不先让神医治着,奴才这就去着人将姑娘移到这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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