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拉弗的龙翼挽歌

“我真是吃饱了撑的！”
列萨托斯沈着脸打了一个响指，铺天盖地的飞弹风暴将来袭的“强盗”淹没。
离开之前，扎曼随口一说有只小商队请他护送，列萨托斯也就随口一应。靠岸后，他站在岸边看着从头到尾三萨里长，五百只驮兽组成的“小”商队，眼睛里的雷火霹雳射出老远。再回头看，焚链之都以逃命一般的速度冲进极光火幕里，追之不及了。
这是个教训，千万不能小瞧莽汉的“随口一说”。
指望一只暴跳如雷的龙乖乖干活是不可能的，按照金属龙的规矩，这属于契约不明，有欺诈嫌疑，他能没收所有货物作为补偿。
可是，没收自己城市的财物？想到这个他就一口血憋在喉咙里。
等商队上路了，他才发现几百年不见，扎曼学坏可不是一点半点。货物是高等火棉、香薰料、艺术品和火龙血，还有几套过滤岩浆筛矿的魔法设备，林林总总近千万金币的货值，这还不算驮兽在内。如此巨大的队伍要横穿灼梦平原，路过十几片帕米尔和小苏丹的领地，简直是在喊：我是肥羊快来抢啊！
卡暑斯的神谕无人敢违背，停战期间军队不能出动。于是几十股新兴“强盗团”临时挂牌，列萨托斯根本就是一路杀过来的。
于是他问起这么危险的商路以前怎么走的？
“以前？真主在上，这可是第一次！”为他解答的是赛易徳，一个典型的本土火巨灵，身材高大，皮肤赤红，戴着翘尖的毡帽，翘尖的靴子和翘尖的胡子。说话的时候总是握着腰上的带鞘弯刀。“您知道的，在解放被奴役者的时候，总能顺带夺取一些货物。但我们本身缺乏销售渠道，一来二去就积攒了那么多。后来黄铜之城的魔鬼提出购买意向。估算路途危险，我们打消念头。但是您来了，城主就一股脑……”
那一天，上千强盗从火元素界销号，两座火山和一个熔炉城被炸平。
亚琴一个反手，六棱锤落在蜥人的扁脸上，开了三条血沟。然后借力跃起，双脚踝绞住偷袭者脖子，咯嘣一声拗断。眼看要落地，另一把链枷眼看就要落下。她吐出三个字音。怪物定身术瞬发，让敌人僵硬，然后翅膀一振翻身起来，举锤了结敌人。
“又多一道划痕，”亚琴皱着眉头。每个元素使徒都有一把亲自铸造，一生相伴的战锤，那是最可靠的伙伴，但火元素界的高温环境破坏着六棱锤的内部结构。“需要想办法修补了。”她摇摇头，抖了抖羽毛上的血污。跨过尸体回到商队。
她听说列萨托斯将要护送商队前往黄铜之城，立刻主动参加，将之视为回报金龙的机会。而列萨托斯第二天才在队伍里发现这个熟面孔，虽然只是点了点头，还是让亚琴倍受鼓舞。
他们已经穿越灼梦平原，离黄铜之城近在咫尺，遭受的袭击也少了些。但是列萨托斯还是一脸不爽，坐在一辆车顶上，每放一个法术，就用大勺舀起坩埚里的黄金色液体喝一口，仿佛要把本钱找回来——其实已经找回来了，商队有七分之一的载辆运送的是黄金，这些全部都是列萨托斯的报酬。
亚琴拉住赛易徳，低声问：“大人为什么要喝融化的黄金？是某种法术吗？”
火元素捻了捻胡子尖，他是个聪明的家伙，能看出来列萨托斯虽然没说什么，战斗的时候对这个年轻的元素使徒有所照顾。“呵呵，风元素界的朋友啊，你不知道这是巨龙——准确说，金属龙的习俗吗？”
亚琴摇头。
“龙的胃是一个巨大的反应炉，能够消化所有吃下的东西。彩色龙的鳞是革质，金属龙的鳞是甲质，可上面的金属色泽与硬度需要经常补充。他们吞食对应的材质，胃部消化后通过毛细血管注入鳞片。金属龙积极与聚敛财富也与此有关，这是笔不小的开销，一头龙的财产状况通过鳞片色泽就能看出来。上次和神孽对战，副城主被上千只飞行生物抓挠，鳞片损伤很大，正需进补。”
“也就是说，他喝黄金是在……美容？”
“呃，可以这么理解。”
穿过灼梦平原的边界，就是大片大片的火池，道路隐藏在光影里。艰难行走两天，他们终于看见了目的地，火元素界的首都——黄铜之城。
在火海之中，是广阔的黑耀石原野，数百万居民居民密密麻麻分布，几千个大大小小的熔炉是聚居中心，日夜不停烟雾冲天。无数有毒气体和冶炼产生的废气汇聚到上空，通过一个稳定的界域漩涡，导入风元素界。因为这个，火巨灵和风巨灵常年干架。
如果仔细观察，熔炉在黑曜石原野上排布成巨大的魔法阵，一座半球形，直径八十萨里黄铜城市漂浮于上空，二十四条玄武岩阶梯连接上下，再用城楼和岩浆隔离警卫。飞行单位即使没被林立的魔法塔箭塔射死，也会被卷入烟雾里送进风元素界。这座坚城，从未被攻陷。
商队进入了下城区，到处是全副武装，牵着地狱犬或者焰蛇的士兵，看谁的眼神都像是要咬一口。道路两旁熙熙攘攘，尽是衣着褴褛的劳工，神情麻木，步履僵硬，密密麻麻不知有多少。他们被赶到堤坝上，在皮鞭的驱使下捞取不那么粘稠的岩浆，不时有人落下，咕嘟一声连骨头都没了。岩浆被送出大型设备里筛选，提取出少量矿物和元素晶石，接着劳工们再把半成品送到熔炉里进一步提炼。
每一个过程都伴随着死亡和残废，不是没人反抗。但道路两旁几千个铁笼，里面都是各个种族反抗者的干尸。
一个被烤的焦黑，眼珠浑浊的吉斯洋基人，对列萨托斯等人伸出枯干的手掌，干裂的喉咙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队伍笼罩在震惊、愤怒和恐惧中，第一次领略残忍原貌的亚琴。气得浑身颤抖，但她不是傻子，嘴唇咬出血也没有过激的举动。闭上眼睛不忍直视。
列萨托斯重新变回不苟言笑的表情，低声说：“奴役不会因为你的逃避而消失。仔细看，认真听，这场景是斗争的原动力。”
元素使徒深呼吸好几次，眼神回归清澈，但遮掩不住怒火。面对习以为常的恶行，她无能为力。“人类，矮人。半身人，恶魔，侏儒……他们从哪里搜罗来这么多的劳力？”
赛易徳正在和一个半魔鬼的税务官交接，列萨托斯继续好为人师给亚琴讲解。“黄铜之城的发展史很漫长。你知道这里主要的产品是什么吗？”
亚琴摇头。
列萨托斯一摊手，露出一块半软的黄金。“就是这个。黄金的质地太软，实用性低，在火元素界主要作为货物而非货币。火山岩浆把地下深藏的矿物带到地表，数量无穷无尽。火元素界是多元宇宙排名第二的黄金出口位面。仅次于土元素界。筛虑矿物需要巨量的奴隶，而且消耗很快。”
“毒火亲王是一个狠辣果决的枭雄。最早，他与深渊火焰魔君巴菲门特合作，通过战争掠夺获取人口，但是他厌恶恶魔的善变与无序。转头与魔鬼合作。巴特祖们提出了一系列的改革：开通固定位面商路，拉拢土巨灵，废除奴隶制，制定全新的劳工体系。目前黄铜之城的下城区，有劳工三百万。”
“三百万！”亚琴吸了一口气，“这……居然是劳工不是奴隶，为什么他们不走？”她指着铁笼说。
“契约。一个来到火元素界追求财富的人，只要接受了劳动契约，就可以获得自己劳动成果的一半，相当于每年两百金币，而且一开始的工作危险性低，劳动量少，待遇高。”
“啊，听上去很优厚啊，两百金币是很多农民工人几辈子也赚不到的钱。”
“确实，但是要留在这里需要生存资料。首先是火巨灵赋予的火焰免疫魔法，以及食物、清水，这些渠道都被牢牢掌控住。劳工必须用高价购买。再加上赌博、妓院等等引诱人扔钱的设施，根本没有人可以赚到钱离开。第一年收入略低于支出，为了还债只好继续工作，第二年就被连环高利贷拉下火坑，第三年就会沦为没有自由的奴工。魔鬼有一套精密的体制，到这里来唯一的结果就是劳作致死。然后收入归于火巨灵，痛苦懊悔中死去的劳工灵魂则归于地狱。”
亚琴睁着眼说不出话来，“难怪战炎王子要解放奴隶……”她又提出另一问题，“就算再隐秘，一百年两百年，外界早晚会知道这里的真相，怎么还会有人继续来呢？”
列萨托斯一指上空的上城区，“等一会我们上去，你可以自己看到结果。”
货物出卖等等琐事不用列萨托斯操心，几个小时后，他们告别令人压抑的哀嚎和皮鞭声，登上玄武岩阶梯。守卫只是简单查看证件就放行了，既没有人勒索，也没因为他们来**链之都恶语相向，和谐得让亚琴不适应。
列萨托斯告诉她原因：“因为他们知道我来了！”简单一句话，霸气四射。
路上亚琴又想赛易徳问起反奴役的近战，火巨灵满面无奈，“每一年，被解放的奴隶都在增长，可黄铜之城的劳工数量增长则是三倍！”
以黄铜建造的城市富丽堂皇，街道宽阔整洁，烟灰被迷锁挡在城外。建筑多是高耸的圆顶，还有万焰真主的礼拜塔。他们站在城门口，列萨托斯对赛易徳说：“弄好交易的事情，然后再找一条稳妥的商路，送她回风元素界。”
“我不需要特意……”
赛易徳转身说：“可我们需要，这里是充斥谎言和阴谋的城市，你不希望被卖到下城区干活吧。”
亚琴最终还是对列萨托斯和赛易徳郑重道谢，她知道这趟路程快到头了。
火巨灵前往贸易区，只剩下元素使徒和金龙法师两个。年轻的姑娘问：“大人，我们现在去哪？”
“我要找人办点事，顺便带你转一转，不过不用找，自然会有人来找我们。”
话音刚落，一个面容英俊，皮肤微红的人类走到面前，很规矩行了一个礼。“欢迎您，爝焰大人。”
“在黄铜之城里听这话真不适应，你代表谁。”
“本城的事务官，大人，您有什么需要可以和我说。”
“那好，你当导游领我们游览一下，顺带我要看看你们最新的‘成功学’课堂。”
导游惊诧了一下，还是行了一个礼，在前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