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到底是我的身子啊。”安眉泪眼朦胧地垂下头。
苻长卿渐安眉仍旧不能释怀,便再一次搂住她,一边吻着她柔软的耳垂,一边轻柔地低声道:“何必再纠缠这一点,难道你忘了,那个时候……你自己在做什么了吗?”
他的吻细密如雨,落在安眉的耳边、脖颈处,将安眉吻得意乱情迷,令她只能在恍惚中呢喃道:“嗯……那是我在说什么?”
“当时……”苻长卿顺势让安眉躺倒,带着得逞的笑意吻住她的唇,模糊却有清晰德吐出一句,“你在救我。”
苻长卿的话让安眉刹那间泪如泉涌,她的声音再度哽咽起来,却因为他霸道的拥吻,让所有哭腔统统被封缄。然后她朦胧看见苻长卿幽黑的眸子,那双眼睛深情地凝视着她,目光专注而温柔——她忘不了自己曾经那么渴望被这样一双眼睛注视,渴望到想都不敢想,而今,她觉得人生从未如此这般完满,完满到下一刻哪怕天荒地老海枯石烂,都让人觉得死而无憾。
安眉终于带着泪笑起来,她伸手抱住苻长卿因为双脚的不便就那样软软躺在他身下,像一只身在巫山云深之处、伏在花叶下闭着眼睛多雨的鹧鸪,带着惶惶无助的惊怯却又乖顺地一动不动,让苻长卿的手伸入她淡薄的夏衣……
指腹下细嫩的肌肤,带着令苻长卿熟悉的温暖和细腻让他的欲念也随着手指的抚触一寸寸高涨。他在安眉急促慌乱的呼吸中压下身子,像溯流而上的行舟缓缓深入桃园,灵巧的竹蒿在水泽不断点出迷乱的涟漪,而两人彼此应和的呻吟又是那样低哑,就像摇过巫峡的归舟,欸乃一声,山水绿……
身在乱匪大营的提心吊胆,让他们两个人就像晨光里的雾水,带着一意孤行的任性也往了身外的纷扰,只顾着急切地贪欢。
当纵情过后云收雨住,苻长卿在喘息中睁开双眼,只觉得脑中有一刹那的空蒙,而心中唯一的念头却又是那样清晰,就像在旷远的空山中呐喊那般回肠荡气——如果他不曾遇见她,人生会是个什么样子?而他又是何其幸运,可以有她陪着自己,在命运的风浪里跌宕起伏。不管这是老天的安排还是蠹虫的恶作剧,他都无法再回避自己的心意——他爱她,无论生老病死,出身贵贱,他都爱她!
苻长卿这样想着,不禁就依偎在安眉耳边,对她轻声低语道:“安眉,我爱你……”
安眉顿时张大双眼,不敢相信苻长卿竟会对自己说这样的话一时间只能望着他结结巴巴道:“苻、苻郎?”
倒是苻长卿看着安眉不知所措的反应,居然忍不住快活的笑起来,“怎么?被我吓着了?”
“不,我没……”安眉红着脸刚要强辩,却到底因他的话而笑起来,双颊通红,双眼又黑得发亮,处处洋溢出幸福的颜色。
苻长卿的性子一向不肯吃亏,此刻自然要不依不饶的与安眉厮缠,在她耳边佯装不悦地低语道:“哪……现在该你说了。”
“哎呀?”安眉被苻长卿无赖似的撒娇闹得不知所措——也难怪她错愕,她的苻郎,从前怎么会路出这样的面目?
这时得不到安眉回应的苻长卿,竟故意双眼乜斜地看着她,坏笑着先发制人道:“难不成,你还想耍赖吗?”
安眉被苻长卿闹得双颊发烫,只能在他炙热的目光中晕乎乎地闭上双眼,声如蚊般对他耳语,“苻郎,我爱你……”
苻长卿感觉到安眉在自己怀抱中的站里,终于如愿以偿地笑起来,低头吻了吻她的鬓发,“现在好了,安眉,往后的日子,我们一起闯吧……”
“啊?”安眉一时无法领会苻长卿话中的深意,不禁疑惑地惊叹一声。
这时就听堂外忽然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正是徐珍领着大批部下冲进唐来,不怀好意地望着苻长卿与安眉大笑道:“苻军师,我说怎么找不到你,原来你在这儿快活呢。走,出去喝酒!”
安眉此刻看见自己的前夫,吓得脸色煞白,一个劲地想往屏风后躲。苻长卿安抚着她紧张弓起的脊背,然后对徐珍朗声道:“大王,既然你已任命我为军师,是否方便安排一间厢房,以供我与拙荆栖身?”
徐珍听见苻长卿称呼安眉为“拙荆”,就像听到什么笑话似的,又仰着脖子哈哈大笑了好一阵,才假装慷慨大方地对苻长卿挥挥手,
“苻军师,拨一件厢房这样的小事,还用得着这样客气吗?你放心吧,我这就安排。”
安眉不知道苻长卿与徐珍私下做了什么交易,此刻只能惶恐不安地看着他们相互吹捧,冠冕堂皇地说些场面话。倒是徐珍亲口许诺
的厢房很快就安排妥当,苻长卿抱着安眉一路走进房中,将她安置在榻上后,才附在她耳边轻声道:“现在我暂时给徐珍做事,你什么
都不要担心,就乖乖躺在房中养伤好吗?我离开时会把门窗锁好,没人能闯进来,你只管安心等我回来。”
苻长卿的口吻平稳沉静,可是安眉怎么能放下心来?她不禁泫然欲泣,可还是依言点了点头,“好,苻郎,你万事小心”
无论多害怕、多担忧,她都不能再成为他的负累。
洛阳依旧是烽火连天,无论外界如何瞬息万变,安眉就蜗居在风暴中心的一间小屋子里,浑浑噩噩地度过每一天。这些日子苻长卿
每天都早出晚归,安眉为了能够和披星戴月的苻长卿说几句话,渐渐养成了白天睡觉晚上清醒的习惯。这样她就可以在苻长卿带着倦意
沉沉入睡时,躺在一旁仔细看他的睡颜。
他在梦中眉头紧锁,嘴角下抿着,看起来比以前还要狠戾——苻郎在外面都做了些什么?是不是很不顺心?安眉胡乱猜想着,但心
里却没有一点头绪。
其实不用想也知道,他怎么可能顺心呢?为篡夺天下的逆贼谋事,他现在的一言一行,都和从前的意志是相互违背的吧?可是不管
苻郎怎样做,一定都有他的道理
安眉静静窝在苻长卿的怀中,在夜色中近乎贪婪地凝视着他,目光描摹着他略显消瘦憔悴的脸,眼角就渐渐滑下泪来。
安眉再度一夜无眠直到拂晓时迷糊地与苻长卿道过别,才疲倦地入睡。这一天,窗外的世界似乎格外吵,后来又似乎格外安静,也
许是夏天就快要过去,树上的鸣蝉叫得格外凄切。在一片撕心裂肺的蝉鸣声里,安眉的梦境则是一片空白,她只觉得自己浑身黏糊糊出
了一身汗,双脚空落落的什么也踩不住,却又针刺一般痛痒难当。
就在安眉辗转不安,快要从睡梦中惊醒的时候,她忽然感觉到有一双手不停摇晃自己,于是她晕乎乎地睁开眼,看见了那个正在床
榻边望着自己的人,“苻郎?你怎么回来了”
“快起来,我们马上要离开这里。”苻长卿幽黑的双眸紧盯着安眉,脸上却不见喜怒,只泛着一股严肃而紧张的寒意。
安眉一听见苻长卿的话,整个人立刻就清醒过来,她慌忙坐起身望着他问道:“离开这里?难道徐珍他们要离开京城了吗?”
“不,是要进宫。”苻长卿言简意赅地说完,一张脸更是阴沉,紧绷着没有任何表情。
安眉被结结实实得吓了一大跳,将他的话结结巴巴重复了一遍,“进宫?”
“没错。”苻长卿一边动手帮安眉穿衣,一边对她简述进来局势变化的始末,“我替徐珍招降了一批士大夫,帮他笼络住京城的人
心,这样守卫皇宫的各路羽林军很快也投降了。今天皇宫把守不住,正午时已经被乱进攻破,马上我们就要准备进宫。”
苻长卿的话听得安眉目瞪口呆,她慌忙结结巴巴地问道:“皇宫被攻破了,那,那皇帝呢?”
“皇帝?”就在安眉六神无主的时候,苻长卿的嘴角竟滑过一丝冷笑,“据被俘虏的宦臣说,他知道皇宫守不住,今天早晨就已经
在金銮殿里投缳自尽了。”
这个消息无疑像晴天霹雳将老实本分的安眉彻底吓懵。她虽然是一个卑微的胡女,但从小就迁入中原,心中自然是将京城里的皇帝
看做是天神一样。所以她无论如何也不曾料到,与自己拜过堂成过亲的徐珍,会将那深藏在皇宫中的天子活活逼死;而与自己有着夫妻
之实、曾经身为天子宠臣的苻郎,今日却又做了逼死天子的帮凶!
而她、正是她吞下了五只囊虫,才会改变了这两个男人的命运,也改变了天下的局势!安眉的身子无法遏制地发起抖来,虽
然她也曾隐隐料到今天这一幕迟早会到来,可是当事实摆在眼前,这一刻她任然恐惧得不敢面对。
“苻郎,苻郎,我们犯了大罪,对不对?”安眉两眼发直地望着苻长卿问,视野中却是一片模糊,根本看不清他的脸。
“对,我们犯了大罪,而且是十恶不赦的第一条大罪。”苻长卿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可脸色却依旧难掩苍白,“不过你
知不知道,安眉,这世上除了十恶不赦的大罪,还有另外一句话。”
“什么话?”安眉恍恍惚惚地问。
“成则为王,败则为寇。”
这句话如针一般刺得安眉浑身一颤,她睁大眼睛看着苻长卿,傻傻“嗯”了一声。她失魂落魄的模样被苻长卿看在眼里,让他眉心一蹙,猛然伸手将她紧紧搂住,“安眉!你仔细听着,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我们只能往前走,你明白吗?”
“嗯,我明白,明白。”安眉在苻长卿怀中不断点头,看着他目光灼灼如坚毅的寒星,不禁伸手捧着他的脸,惶惶掉下泪来,“你也是为了我,才这么做……”
苻长卿听着她自责的话,却忽然笑着摇摇头,“不,我这么做,不光是为了你,也不光是为了我,你以后就会明白了……来,我们走吧。”
“嗯。”安眉点点头,伸手揽住苻长卿的脖子,任他将自己打横抱起,径直走出厢房。
午后的阳光整烈,安眉一出房门就忍不住眯起双眼,怀着恐惧紧贴在苻长卿的怀中。在他们四周围满了目露凶光的乱匪,还有昭王府至今残余的、已经被折磨得神态麻木的家眷们——其中也包括那个曾经诘责安眉的婢女。此刻她正像一只被揪了毛的野猫一样挤在人群当中,盯着安眉的目光既露着些许惊怯,又透着一股凶狠。苻长卿与安眉静静地沉默着,就这样在众人的注视中一步步走出昭王府,直到踏上等候在王府外的马车。
当安眉和苻长卿在车厢中坐定,华丽的车幔便倏然落下,将安眉游移的视线与车外彻底隔绝。这时昭王府中忽然响起一片凄厉的哀号,安眉身子一颤,被苻长卿攥在掌心的手止不住地冒出一层冷汗,“外面……”
“你不用管。”此刻苻长卿只是牢牢攥住安眉的手,坚定的视线始终直视前方,冰冷的侧脸不能带给安眉任何宽慰,“徐珍既然要离开昭王府,自然不会留下任何活口。”
这段日子王府中发生的所有事——包括残杀昭王、凌辱女眷、堆砌人头塔,还有他的死而复生和为虎作伥……统统都是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自然要在离开时顺手掩埋。
成王败寇,自古皆然。如果他此行失败,自然会得到应有的惩罚,而今,一切都已顾不得了。
安眉望着苻长卿,一瞬间仿佛又回到那个遥远的梦境里——她在梦里追逐苻长卿的马车,而暖风轻轻掀起车帘的一角,恰好露出他俊美冷漠的侧脸——就像现在这般俊美冷漠。安眉静静咬住下唇,在车外凄厉的惨叫声中望着苻长卿,忽然便低下头,将额角紧紧靠上他的肩头。
无论如何,无论发生了什么,她都不要再与他分离,再也不要。
这时马车终于缓缓驶动,吱吱呀呀地开始向皇宫前行。苻长卿在摇摇晃晃的车厢中与安眉逐渐紧挨,顺势伸手揽住了她的腰……
昭王府与皇宫距离并不远,马车长驱直入,很快就从已然洞开的城门中进入了禁宫。投降的文武百官次第跪在丹陛的两侧,迎接骑在马上趾高气扬的徐珍。
此时苻长卿掩住脸,从马车中掀帘向外望,墨黑色的眼珠缓缓转动,冷冷扫视过跪在地上的满朝武将。
很好,苻氏旧部还剩下不少,堪为我所用……苻长卿一边暗忖,一边松手放下了车幔。
第二十章 背水一战
乱匪源源不断地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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