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皇宫,按照当日徐珍的许诺,国库中数不尽的财宝、后宫中数不尽的美女,都应当由他的党羽均分。然而在数月的战斗中,原本平起平坐的乱匪们多少也分出了一些高低品第,再加上在战斗中悄然结成的各个派系明争暗斗,孜然使得分赃开始不均。
于是皇宫中乱成一团,入夜后更是显得鬼魅横行,到处都有宫娥猝然响起的啼哭声,然后很快又如星殒花落,悄无声息的湮灭在深宫黑暗的角落里。
是夜,苻长卿将安眉安顿在一座宫殿里,便去找徐珍商议整顿军纪之法,首先是要求无法无天的乱匪不得滥杀士族、滋扰后宫。另外临行之前,他又招来几名宦官仔细的盘问,对他们嘱咐一番后才将他们放走。
苻长卿在离开宫殿时特意叮嘱安眉要好好休息,可是现在这个时候,她怎么可能安稳的睡上一觉?安眉担惊受怕的躺在榻上,在美轮美奂的宫殿里一直睁着眼睛等待苻长卿,可是就在后半夜,她忽然听见宫外响起一阵窸窣的脚步声,然后一个女子清冽的嗓音带着惊怯的微颤,向不知什么人轻声的问道:“你们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安眉听得一惊,立刻弓身从榻上坐起来,竖着耳朵倾听。
这时只听到一道宦官的声音响起,对他女子细声细气的道:“娘娘,小人将你带出冷宫,也是奉了一位官爷的命令,他就住在这座宫里,待会儿您见了他,问他不就知道了?”
“这座含香殿,原本是我住的”那女子声音顿了顿,虽含惧意,却仍是壮着胆子轻轻啐了一声,“这里哪会住什么官爷?你这贱奴,岂有山河才破,就认贼人做爷的道理?”
“是,娘娘,您说的都对,小人们可不都是贱奴?”这时另一道宦官的声音响起,尖细的音色里颇有些不以为然。
“你---”那女子气极,还要说什么,这时就听一个孩子忽然奶声奶气的哭起来,吓得女子慌忙轻声哄道:“麟儿乖,你瞧,我们又回来住了。。。。。。”
这时殿门应声而开,几个人随着殿门吱呀的响声跨进了宫殿。安眉立刻像个做贼的人那样缩起身子,心虚而慌乱地望向声音的来源处。
几根宫烛次第被人点亮,那女子急于将怀中的孩子安顿在榻上休息,理所当然地走进了内殿,在绕过屏风时,不注意被坐在榻上的安眉吓了一跳。
“你是谁?”那女子立刻充满警觉地盯住安眉,又慌乱的向身后张望了几眼。
安眉无从解释自己的身份,白着脸支吾了半天,这时幸好有几名宦官也跟着走进了内殿,看见了坐在榻上的安眉,立刻笑着上前解释:“娘娘,眼前这位夫人,就是那官爷的家眷。”
“呸,什么夫人!”那女子又啐了一口,瞪着安眉怒道,“凭你也敢睡在这里,白白污了我的床榻,还不下去!”
安眉吓了一跳,满脸苍白地望着眼前这个倨傲的女子,无端就觉得她看起来有点眼熟,很象一个人偏偏这样的人安眉从来都不敢反抗,于是她慌忙道了一声歉,双手就撑着床塌的边沿,勉强让受伤的双脚着地
倒是一旁的宦官看不过眼,对着那女子讪笑道:“哎,娘娘,您也看见了,这位夫人腿脚不便,您赶她下塌,这不是难为她吗?”
“哼,她这伤,恐怕就是随军时落下的!怎么造反受伤的时候,不觉得为难呢?现在倒说我为难她。。”那女子抱着怀中的孩子,一双墨黑色的眼珠冷冷盯着安眉,艳丽的脸色在贵气逼人之中,又透着一种桀骜的傲气。
一旁的宦官们很是心虚,害怕自家的娘娘把人给逼得紧了,一会等那官爷来了不好交差,反害得自身受连累。于是慌忙上前扶住蹒跚的安眉,对那女子道:“娘娘,小人们知道您心气难平,可是今时不同往日,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就算您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小殿下着想啊!听说那些乱匪,最喜欢拿婴儿往地上掼死取乐。啧啧,您想想多可怕……”
这一通话果然把那女子吓得不轻,只见她满脸苍白地抱紧怀中幼子,想说点什么却又讷讷无言。恰在这时,蒙着脸面的苻长卿竟趁着众人没留神时,悄然踏入了宫殿。面向众人的安眉首先看见了他,顿时如释重负地唤出一声,“苻郎……”
在场众人立刻回过头,趋炎附势的宦官们赶紧跪满一地,不住口地叫着“官爷”,而那抱着孩子的女子竟也僵立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瞪着苻长卿发怔。
“你们几个,都下去吧。”苻长卿屏退众宦官,将安眉重新抱上塌,直到闲杂人等统统走干净之后,才对那女子柔声开口道,“道灵,我害你受苦了。”
安眉一怔,还没弄明白眼前这一幕的来龙去脉,就见刚刚还在那儿逞强的女子,此刻竟然双膝一软,抱着孩子跌坐在地上。
“大哥?是你妈?大哥……”苻道灵捂住双唇,一瞬间泪如雨下,“可是你的声音,你的声音……”
“只是变了声音,已经是万幸了。”苻长卿边说边解下面巾,微笑着看着自己的妹妹。
当苻道灵在昏暗的光线中看清自己哥哥的脸时,顿时有哽咽一声,却泪眼朦胧地笑起来,“大哥,真的是你。太好了,太好了……”
“嗯。”苻长卿点点头,看着在她怀中泫然欲泣的男孩,不禁又是微微一笑,“这个孩子,就是麒麟吧?”
“嗯。”苻道灵立刻伸手抹抹眼泪,起身将孩子抱给苻长卿看,“大哥,你还没看过麒麟吧?来,麒麟,快来见过你舅父,快叫舅父……”
躺在母亲怀抱里的麒麟只顾着吃手指,哪能立即学会这陌生的称呼,yci9只是睁圆了两只水汪汪的眼睛望着苻长卿,却喊不出声音来。苻道灵忍不住扑哧一笑,吸了吸鼻子向自己的哥哥抱怨道:“哎,大哥,他被我宠坏了,笨得要死……”
“男孩子,宠不得。”苻长卿认真说完,旋即又回想起自己的童年,不禁苦笑。
这时苻道灵又牢牢抓住苻长卿的衣袍,这才确信面前的大哥是活生生的人,而在眼下这国破家亡之时,能够看见暌违三年多的大哥,真可谓不幸中的万幸!苻道灵百感交集之余,忍不住就望着苻长卿问道:“大哥,你不是已经被斩首了吗?又如何能够活到现在?还有,你怎么会和乱匪们一起进宫呢?”
“此事说来话长,但我来这里,大半原因是为了你。”苻长卿忽悠宣布个往常那样,伸手抚摸了一下妹妹的头顶,然后又牵起她的手往塌边走近了一步,指着安眉对她道,“来,见见你的大嫂安眉。”
这“大嫂”二字简直就像一根针,扎得安眉和苻道灵同时一疼,惊得她们彼此张皇对视,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此时苻道灵满是傲气的墨黑色眼珠,终于肯把目光纡尊降贵地落在安眉脸上,她细细端详着安眉深邃的五官,渐渐在心中确信眼前这个女子,就是目前进宫时对自己抱怨的那个胡女!
“大哥……”:此时此刻,苻道灵不知道该如何劝谏自己荒唐的大哥,只好斟酌着撒娇道,“大哥,我记得目前说过,她只是你的侍妾,那我怎么好叫她大嫂呢?”
“过去是侍妾,如今已是发妻了。”苻长卿望着安眉微笑,似是浑然不觉妹妹的抗拒。
苻道灵瞪大双眼,不以为然地反问苻长卿,“何时有这样的事?你们有明媒正娶,在苻府拜堂吗?”
“道灵。”这时苻长卿笑着打断执拗的妹妹,轻声道,“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难道你还不明白吗?苻府,我已经回不去了。”
他的话听似轻描淡写,却又字字千钧,压得苻道灵忍不住就哭出声来,“大哥……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如果你真的要舍弃苻氏,那么你,你笑着为什么又来见我?”
苻道灵一径痛哭,惹得她怀中的麒麟不停叫着“母亲母亲”,最后忍不住也跟着号啕大哭起来。苻长卿看着面前大哭的母子,被他们闹得哭笑不得,只好走上前抚摸了一下外甥的小脑袋,用沙哑的声音宠溺地说道:“我什么要来见你?道灵,那是因为我知道你被关在冷宫里受苦。还有,你有了一个这样重要的孩子。”
苻道灵听出了苻长卿的弦外之音,哪还敢继续放肆哭泣,慌忙盯着自己的哥哥,压低了嗓子问道:“大哥,你在说什么?”
苻长卿没有立刻回答妹妹,只是笑着点头赞许道:“不愧是我妹妹,果然蕙质兰心。”
到底和自己血脉相连,说起话来一点就通。苻长卿不禁面有得色回望安眉,果然见她一脸懵懂,忍不住就笑着上前坐在她身边,牢牢握住她的手倒是苻道灵在旁边埋怨地瞪了自己哥哥一眼,低声催促道:“大哥,你快说吧,还是卖什么关子。”
苻长卿望着自己的妹妹,看着她一身冷宫中俭素的妆容,身子骨消瘦,却还紧抱着孩子不放的狼狈模样,那还有半点昔日做苻府千金时,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的娇贵?不仅苦涩的一笑,“道灵,你可知当日御史台为我罗织罪名时,其中一条就是说我以父亲大寿为名,私自与各州番将书信往来,包藏凶慝,图谋不轨?”
苻道灵听见哥哥如此说,双眸不禁一黯,抱着儿子走到苻长卿对面坐下,低声道:“这我知道,可大哥你是被冤枉的。”
“不管我有没有被冤枉,总之有一点不可否认——我苻氏的实力在朝中的确影响深远,这一点,既是当初天子想铲除苻氏的原因,也是我今后来意铲除乱匪的根基。”苻长卿说道这里,嘴角不由得泛起一丝冷笑,“可笑的是,乱匪的头目只当我是个普通的刺史,却不知我招降那么多将领,都是打着苻府的旗号。我们士族的力量,岂能容他小觑?”
苻道灵听完苻长卿所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听大哥的意思,原来你是打算潜伏在乱匪营中,暗地联合朝中各派势力,伺机反扑?”
“没错。”苻长卿点点头,望着苻道灵低声道,“如今乱匪鱼龙混杂,乌合之众甚多,如果说攻打天下时他们尚能齐心,突进大势已定只等着瓜分利益,则正是他们窝里斗之时。据我观察,乱军头目突进已无力掌控全局,只要我能顺利地联合各方力量,等乱匪们军心大乱时一举出击,则制胜的把握足可十拿九稳。只是我本该是个已死之人,如今不能轻易暴露身份,所以道灵,我打着苻府的旗号网罗各地旧部和朝中势力,其实是用你的名义。”
“我的名义?”苻道灵不禁一怔,低头看了一眼睡在自己怀中的孩子,隐约便猜出几分哥哥的意图。
“道灵,如今天下大势已去,但大魏的国祚并非全无转机。”苻长卿深深望了一眼自己冰雪聪明的妹妹,口气尽量和缓地对她说,“道灵,你还记得前朝那位拥立幼主,垂帘听政的一代贤后吗?我想,我会把你送到那个位置。”
苻道灵被哥哥的话吓了一跳,然而她很快就冷静下来,对苻长卿轻轻点了点头,“大哥,我明白的。身逢乱世,又做了贵嫔生下麟儿,在这样的风口浪尖,不横下心闯一闯,又能有什么好的出路呢?”
苻长卿看着自己聪慧通达的妹妹,不禁面带骄傲的点点头,又侧过脸来,凝视着一直安静坐在自己身旁的安眉,缓缓开口道:“事成之后,我会隐姓埋名,辅佐幼主,永远都不会再回苻府;而我这辈子,将和安眉厮守终生。所以道灵,重兴苻氏一门的大任,就交给你了。”
他这一句话,让安眉和苻道灵同时落泪。安眉此刻被苻长卿握住一只手,之觉得从他掌心传来的阵阵热力,让她感到无比的温暖和安心;而苻道灵却是哽咽着低下头,伸手擦擦自己发红的眼眶,“大哥你说这是什么话……说是将大任交给我,其实,还不是要你帮着我和麒麟?苻家这一辈,只有靠你才能复兴……”
苻长卿听着妹妹半带埋怨的话,却只是笑着不答。这是一直安卧在苻道灵怀中酣眠的小男孩,却突然从天天的睡梦中醒来,兀自睁着一双晶亮的眼睛望着母亲笑笑,又向她伸出一只胖乎乎的销售,喃喃个不休,“母亲,母亲……”
众人被他天真的笑语惹得怔怔发愣,直到回过神时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蒙在窗棂上的细绢已变成了朦胧的亮蓝色,窗外的天早就亮了。
随后短短一年时间,盘踞在洛阳的大兴渠乱匪,因为分赃不均引发内讧,就在人心浮动之际,被京城内外的官军联合挫败。匪首徐珍于乱军混战时因身中流失而亡,各地余部也被陆续剿灭,于是天下局势稍定,先帝幼子邵麒麟即位,由太后苻氏垂帘听政,定国号重兴。
大魏朝经此一乱后元气大伤,因为中断了大兴渠的修筑,又放还劳役还乡,奖励耕织休养生息,终于在两年后使得天下百废俱兴。
黎明百姓们安居乐业,纷纷对幼主和太后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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