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麻花怎么不好了古墓丽影造型正当红,法国人振振有词。又从早上裁缝送来的一堆东西里捡了个和胸部呼应的珍珠贝壳手包。鞋是制鞋坊里打的一款无名冰海蓝马蹄跟凉鞋。
我裹了浴袍出发,一路上捉摸着只有我一个人,怎么亮相才能长了自己的志气而灭了“她”人的威风。
基本的手段是一进门把我的手包打翻在地上,让唇膏手机和钱掉得到处都是。男人在女人弯腰的时候都会条件反射地等着看春光的,这跟一个同性恋男人看见某个男人背对着自己撅起屁股时的生理反应是一样的。
不过显然这只是派对守则的扫盲知识,我这派对教母克拉拉当然要级别再高点。
车子已经开过了棉花吧,我想起在这里客串唱爵士的南非白光头马特同时,忽然怦地心中冒出一个鬼主意。
嘿,兄弟,我要借你的潜水头灯用用。我拿起手机一个电话甩过去。
克拉拉小姐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呢。南非白光头正好在家,一边和我讲话,手上竟还敢噼里啪啦敲着电脑。
你够忙得,接电话手也不闲着。我有点酸酸的,怕我的追求者渐渐识相地转移目标了,我可以对他没意思,但我要所有迷恋我的人永远迷恋我,他们爱上我,我就要在他们身上烙一个属于我的封印,三生三世不得反悔。他们可以结婚,可以另有女人,但他们看到我要痛不欲生。
别墅里的沙滩蟹3
还不是你们2008年北京奥运会在招标,不然我哪来这么多狗屁事情忙。过来吧,小曲奇,让我看你一眼也好的。要潜水头灯是吧我马上找出来,随到随拿。
2008北京奥运会
我原本因为马上要和季媛较劲而兴奋的神经倏地一振。
果不其然马特对这块大肥肉已经动筷子了,而我只要等他叼进嘴里,上演一场乌鸦老狼和肉的故事。
啊,乌鸦,乌鸦,你的歌声真动听
请你为我再唱一句“你把我灌醉,你让我流泪”好吗或者“啊我的太阳”也行。
车子转到安亭路的老洋房去兜了一圈,再一路开到青浦的别墅区。
两个只穿花色三角裤的黑人肌肉男站在门口,我把马特的潜水头灯迅速箍在头上,并试了试开关。强光腾地一下子照在反光镜上,刹那芳华的一瞬,我心满意足地坏坏一笑。季媛啊季媛,学校里的英文演讲比赛校园歌手大赛又开始喽。
司机把车一停,长得像阿德里亚诺的黑帅哥帮我拉开了车门,我克拉拉就裹着浴袍,戴着最别致的头饰隆重登场了。
小院子里不见闲散人影只听到不停尖叫的人声,到了房子的背面。两层半的小别墅,竟豁然出现一个迷你观光电梯。
呀哈
就算我见惯大场面,对这意想不到的装置还是张大了嘴巴,慷慨赞叹了一声。
我的小冤家真是实力不容小觑,越发激起了我的斗志。
我走进去,身边有直接穿三点式来参加的各色乖乖女男人婆大波妹,还有秃顶或者头发健全的各路男士。迷你电梯一升,远远看见淀山湖的银白水印,像是谁在强光下眯成一条线的眼睛,南方夏天的稻田已经说不清是绿是黄还是什么,我自作主张在电梯停住之前把这种颜色叫做芥末绿。
一进门,我的冰海蓝马蹄跟就戳死了一只沙滩蟹。
我龇牙咧嘴地捂住眼睛,但已经忘不了有只支离破碎的蟹子怎样在我的鞋跟上挥舞着蟹钳挣扎了一秒钟,然后就横着爬到上帝那儿去告我的状了。
我的脚下是一层不薄不厚的沙子,四处放置着棕榈,椰子满堂滚,还有就是无辜地在各种名牌鞋子间逃窜的沙滩蟹。
原来模拟沙滩派对是仿真版的电影布景。
而且几秒钟后发现房间里的空调开在40度,暖风不断地吹过来,人们汗流浃背,在南太平洋的打击乐声里扭动着腰肢,脱下鞋子,光脚走下楼梯。
楼下不停传来尖叫与欢呼声,还伴随着闪光灯与快门咔嚓咔嚓的闪动。
我走到扶栏去张望,原来是一副旋转楼梯,一直到一楼的大客厅里,楼梯上铺着红地毯,来宾要从顶楼一直走到楼下去,用各自的方式登场亮相,颇有些小型星光大道的意思。
有三个女人在摆霹雳娇娃造型的。
也有六个家伙聚在一起跳夏威夷草裙舞的。
更有情侣档看似漫不经心地走到众人之前,忽然绅士把小姐一推,用胳膊接住腰,然后俯身做好莱坞kiss的。
轮到我,脱了浴袍,早就想好了谋杀菲林的必杀技。干脆往旋转楼梯扶手上一骑,滑滑梯一样快速滑下来,快到头时,双腿一合,做一个跳马运动员下马的结束动作,并把潜水头灯一拧,朝一圈人的脸上毫不留情地照一遍。
总是有满堂喝彩等着我的,我从不怀疑。
可是,当我顺利地加速滑到了一楼,双腿一合,想一个10分满分结束动作招揽掌声的时候,地板上银白色的沙子和椰子为它们的女主人出了口恶气。
我一跳,脚丫子在沙子上一滑,又踏着了一个椰子,整个人失控地摔坐在地板上。潜水头灯也忘了去开,头发被摔散了,我像个小丑一样坐在地上。
闪光灯当然也是一阵猛闪,还有哄笑之后虚伪的关切,我愣愣地坐在原地,披头散发,溃不成军。
而满客厅的棕榈树和沙滩椅之间,从一个白色吊床上,正走来一身火红比基尼头戴花环的季媛。
别墅里的沙滩蟹4
她步子悠悠,笑容盈盈,把喝了一半的绿宝汽水交给了不知名的奶油小生。
又拨开众人,朝我弯腰,伸出纤纤玉手一只。
嘿,宝贝儿,没事吧
我迟疑地看看她的脸,我不知道这一刻她是幸灾乐祸还是真心想拉我一把。
但最终她把我从地板上拉起来,又帮我拍掉了屁股上的沙子。
她说,阿拉小姊妹。
她这天晚上是执意地要拉我的手的,在沉默的时候,中指卷起来,轻轻挠着我的手心。
她不倾诉,也不看我的眼睛,我一次次只能看到她粉白如樱花的侧脸。我想起来,我们只有22岁,镏金芳华。
可我们又和22岁应该有的状态如此不同,我们的圈子尔虞我诈,纸醉金迷,对于我们来说,是否有点过于接近人性的边缘,就要看到一些残酷诡异的东西。
哈,鬼知道,已经走到这一步了。
郊外的晚上,派对的喧闹成了整个耳目所及里极其突兀的一片。而我们站在窗边的鱼缸之前,静静注视着颜色迷离的热带鱼摆尾巴或睡觉,珊瑚的颜色。
这是我的别墅。
我在暴躁的音乐里听见她尖细的声音,清晰,用陈述句,深藏不露的幽凉。
顿了很长时间,又说:不管怎么样,是我挣来的,没有人会白给我,没有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克拉拉,我们也未必幸运。
这句话我相信是意味深长的,但我当时一下子没听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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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天陷阱1
离定好起飞去马来西亚的时间只剩一小时,而我们还在高速公路上以200码的车速冲刺。树看不清树叶子,桥是天空巨鸟一秒钟的荫影,粗线条的景色让人觉得有点人头落地的干脆爽快。
一夜未归的扬法朗索瓦胡子拉碴地赶回银行家俱乐部接我,刚坐进车里,手机的短消息又叮当响起。
我看他那样子就预感到这小子这次不知又做了什么糊涂事,而且肯定是可歌可泣的那种事。
别看他能把mc queen的蓬蓬裙和kate spade 的帽子搭配得天衣无缝,但他在自己怎么和女人搭配上就是个大白痴。
我相信他的破产就是栽在某个女人的小伎俩上,虽然我不知道他的那张vrbank金卡具体怎么沦为废塑料的,但就是直觉不止是榉木价格风暴这么简单。
我真傻,真的。
几分钟后,21世纪的持德国护照的法国裔男人和中国旧社会祥林嫂选择了这样的开场白:
我拍拍他的大腿。兄弟,我克拉拉在此,有什么不幸尽管说。
我昨晚没戴避孕套。他捏着手机忸怩作态,不安的手指在银灰色的机壳上留下冷汗的印子。
哈。我大嘘一口气。就为这个,你以为你是超人么,那么厉害能百发百中
话不是这么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得了吧。你知道每分钟全世界在医院里流掉的婴儿有多少吗科学技术发展就为了给你这种糊涂虫有补救机会。
这次情况不像你想得那么简单。
啊呀呀我亲爱的扬法朗索瓦,你不会是睡一夜就睡出感情来了吧我凑近了,在车子的飞驰中继续调戏他。
不是我昨晚和徐增敏在一起我喝醉了他无力地垂下头。
谁我把长头发别到耳根后面,让听觉畅通无阻,我想刚才是空气被头发一荡,多震动了几个回合,才发出了有趣的发音。
徐增敏。徐增恺的姐姐。
我彻底熄火,锅盖盖上,闷掉。闷茄子还是闷牛肉都比徐增敏这个名字好闷得多。
上海这么多如花似玉的年轻姑娘等着泡洋帅哥,他怎么就栽在这个老女人身上。而且兔子都不吃窝边草,大家都在一个圈子里,想躲都躲不掉。碰上徐增敏这种女人,怕是没怀上,也要硬塞个洋娃娃到肚子里的。这么聪明个男人,在女人的事情上简直蠢到可口可乐。
他把手机递给我,让我看小屏幕上闪闪烁烁的短消息,是徐增敏刚才跟在屁股后面发来的:等你回来
这么恶心的话亏她发得出手,我似乎一只蚯蚓从胃爬到喉咙口。看来这女人急吼吼地要吊男人已经到不顾一切的地步了。
我把手机嫌恶地还给扬法朗索瓦,摸摸自己的手臂,一层鸡皮疙瘩已经掉了一地。
你完蛋了,等死吧。我不客气地总结道。
现阶段,我克拉拉实在管不了那么多男女私情,此番去吉隆坡参展,是我开始证明自己的第一步。
马来西亚的制造业近年来突飞猛进,已经从中国的出口额中大大分了一杯羹。
大马与国内的市场千丝万缕,此番到吉隆坡参加展会,我心想先从东南亚市场下手,然后再伺机找到中国国内市场的缺口。当然,工作归工作,玩耍享乐我可停不了。周末我和我亲爱的扬法朗索瓦要到云顶happy咯。
在云顶高原山腰的斯里拉扬宾馆等缆车时,我忽然听到身后有人用马来语在谈木材生意。
不知是不是我最近朝思暮想着生意上的事,以至于耳朵也发生了幻听。
我尖起耳朵,做导游时培训过的马来语迅速地恢复了水准,原来扬去调查了我的德语英语和马来语水平都是有用的。
我听清楚他的客户要的是欧洲硬木,并且正是德国山毛榉。
马来男人说,他要再算一下才能报价,周一到人家厂里去详谈。
我马上一手腾地拽住扬法朗索瓦的袖子,一手从小包里掏出镜子来照。
偷天陷阱2
我用德语轻轻对扬法朗索瓦说:我们退到队伍后面去,看见那个在打手机的穿大花衬衫戴棒球帽的马来人吗,我们跟住他,他有客户在询价。
我和扬法朗索瓦都是天生做间谍的料,他没有下意识回头去找,相反却扫了一眼一个前面缆车玻璃上的倒影,我也只是对着镜子继续轻松地检查自己的口红。
扬法朗索瓦再三看着花衬衫的影子,惊讶地问我:你确定你的马来语真的强我还当你的简历都是伪造的呢。
我朝他挤挤眼睛。
啪嗒一下,满意地扣上了镜子青瓷镶面的外壳。
心照不宣地,扬伸出手来抚摸我的唇角,甜蜜自然。他的手指甲照例还是修得圆滑,打磨得没有任何疏漏,今天涂着sally hansen顶级指甲底油,浅浅珍珠色,看过去像是潮汐后,海岸上的贝壳,透彻清亮。
我新擦上的藕荷色唇膏在他的手指上染出一条银河。
sweety,等会儿我们得找个地方买避孕套。他故意把话说得不轻不响,正好让该听到的人听到,目光里满是以假乱真的淡绿波光。
我拉起他的手,皮肤间细碎的温热流窜。
有些时候,扬如此让人心动。
穿大花衬衫的马来男人和我们上了同一辆缆车。
六目相对,我们有心,花衬衫却毫无防备。
为演好这出戏,扬法朗索瓦自然而然地搂过我,一种崭新的28岁男人的体温与力度,在法国式样的姿势裁剪里,杜拉斯的黑夜号邮轮隐隐燃烧,这一刻,我们看过去应该甜蜜而沉静。
平稳上升的缆车滑翔在云顶高原无际的原始热带雨林上空,叫不出名字的植物纠缠攀援。生机太茂盛,烟雾从形状各异的叶子间漫出来。多少鲜肥的蜜蜂正掉入猪笼草暗含机关的袋子里,多少蟒蛇如女人的长卷发缠着男人一样缠着。
那些恣意疯狂地争夺阳光与雨露的状态,正如一块拉杜蕾清晨的顶级牛角面包,放进嘴里是一层层化开去的,层层明晰,松脆微妙。
我相信搂着我的扬法朗索瓦也在想起两个月前在new yorker的信用卡危机后,那个傍晚,在巴黎春天楼下的咖啡店里,我们是动过要彼此勾引的脑筋的。
那一天,柠檬黄的暮色里,我们仿佛有过要到陕西南路的十字路口跳一场舞的欲望,仿佛我们从星巴克露天的青铜圆桌站起来,年轻的法国男人半倚在暗影里,个子矮小,但五官精致,卷发如丝,颈中系着夹织金线的绸巾。
我无法从这俊美的人身上移开视线,我只能停了一下,深吸一口烟,连带他的古龙水味道一起吸进身体里,任它在我身体里百回千转。
一束光从车流如水的淮海路上扫过来,我们半荫半明地等待着一首弗拉明戈舞的曲子。
再相见,我已成了亚历桑德的克拉拉,而他是破产后靠亚历桑德资助过活的私人助理。
如果我是富婆。如果他是单身汉。
呵呵,那又能怎样。
缆车咔嚓一下降落在云顶娱乐城的入口。
一阵变音的重金属电子乐密密麻麻如伏击的恐怖分子冲锋枪扫来,鼓膜顷刻成了蛇皮鼓面,被轰隆隆震得快要破裂。云顶里的声色光影,堆砌得触目惊心。一抬头,被荧光材料装饰的有轨小车沿着轨道快速滑翔。走一步是顶天立地的奥斯卡小金人,再一步,巴黎的埃菲尔铁塔就在转角,一会儿又是凯旋门。鼻子里充斥着牙买加甘椒法国起司中国大蒜与美国麦当劳薯条的混合味道。
云顶就是一座冷血而快乐着的物质城堡。
穿花衬衫的马来男人走得很慢,装着电脑和文件的大皮包显得异常重。隔些时候,他都要换只胳膊来拎。
我和扬法朗索瓦十指紧扣地跟在后面。
花衬衫忽然回过身来时,扬法朗索瓦以超音速吻上我。我们急促而慌张地香了一记,四只眼睛都来不及闭。他的嘴唇柔软如一片棉花田,却又骤然离开,我探出一小截的舌尖在空气里着了一阵凉,赧了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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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天陷阱3
我越过他的耳朵,看见花衬衫男人只是走进seveneleven里买一包烟。
再走路,虽然我们讨论着究竟怎样拿到花衬衫的客户,但心里被拧了个褶子,码也码不平了。
first world 酒店虽然有34个check in柜台,古印度风格的装饰金与红闪烁耀眼,但在周末蜂拥而来的人潮面前,还是排起了长龙。
我们和目标花衬衫排在同一个柜台,就站在他身后,近得看得清楚他脖子后面一颗生着长汗毛的痣。
因为包太重,马来西亚前台人员人又是出了名的慢性子,花衬衫男人把包索性放在了地上,摸出烟来抽上,看看硕大大厅里的西洋镜。
输了钱的punk黑人青年在墙角发呆,另一队里竟然三个西方男人都推着婴儿车当着奶爸,小日本的旅游团人手一部照相机,看到什么都要合影留念一下,闪光灯亮起的频率犹如开记者招待会。
花衬衫的包放在他的目光背面,就在他的脚边,把我的视线折磨得像在受酷刑。
我看了看嘈杂混乱的周围,没人注意,我一咬牙,迅速拿了包拔腿就走。
扬法朗索瓦聪明地在花衬衫的余光里多留了一会儿,看他踮脚看前台进展时,这才转身撤退。
我们绅士淑女地走出first world酒店大门,马上开始在人群里狂奔,电子音乐及时而努力地助兴,我们冲刺,再冲刺,偶尔被人群打散,隔着几米,看见彼此毛细血管扩张的脸。
克拉拉,克拉拉。runrunrun
偷来一句德国电影的不断重复的一句话。
他朝我大叫,额头上的汗珠反着光,唇如红酒。这一刻的激烈,仿佛做爱中汗流浃背的男女。
我回手飞了一个吻。
视线很快被凌乱的长发按了ng。
桃李争春,在我们的狂奔中应该以微秒来计地插进万物生长的镜头,螳螂蜕皮,蜜蜂采蜜,种子发芽,百花争艳。嘀嗒嘀,嘀嗒嘀嗒嘀。
生意人的每根汗毛都流着肮脏的血,你知道,我也知道,其实大家都知道。
这世界的真相原本可以依次类推,没有什么让我吓一跳的。尔虞我诈,即便我不偷不抢,难保他也要被别人又偷又抢的,所以我不会深夜睡不着。
电脑的outlook联系人档案里记载着所有客户的资料,在附加栏里找得到需要的木材种类连湿度厚度宽度等级都一一标着。
服务生推来晚餐和香槟,“波”的一声瓶子开了,泡沫流下来,唧唧咕咕地掉下一席奶白瀑布。
我们眼睛雪亮。我和扬法朗索瓦举起杯,相视而笑。
怎么样我是个臭屁的狐狸。
扬来了一个霹雳pose:“一切易如反掌。”
我喝了口香槟,准备打电话给亚历桑德。
脚心的禁忌1
最初的某夜,我们半浮半漂在浴缸里念完了约翰福音的第八章。
亚历桑德把我从水里捞起来,水淋嘀嗒地抱到床上。
他抽出花瓶里含苞的玫瑰,把花一瓣瓣摘下,把酒红色的汁水拧在我的身子上,用手指轻轻匀开在我的颈上,我的乳间,沿着小腹一路下去。他把那些拧干了的花瓣堆积在我的双腿之间,低下头,就着花瓣把脸贴在我的小腹上轻轻摩挲。
他不说话也不进入,他久久地就像我无数次幻想过的像个神父一样地用手臂撑着脸看着我。玫瑰的汁水不是媚惑的香,只是一种茶与寺庙里香灰的气息,我在这汁水的浸泡里更像个祭祀里做贡品的女子。
我和他都静止在那个瞬间,像圣女与神父之间那样不可靠近地彼此凝视。一次牺牲般的穿越,轻轻重重,远远近近,一道神的使者遗留的封印凝固于此。
那个瞬间,似乎就要遗忘了从前之前,往后之后。
当汁水渐渐在我身体上干涸,留下七扭八歪的褐色纹路,他才开始沿着一道道的纹路舔我。他来到我的脚踝上,绕着我凸起的关节,舌尖舞蹈。
就在这时。
有一束光,激光,从遥远的上海北部划空而来,划开一道在麻木中撕裂的伤口。
我无可救药地想起脚底板上的那块厚厚老茧。
我放声尖叫起来,声音穿过干涸的深渊。我生硬地弓身坐起,蜷着腿。腿间的花瓣撒了一床,死在那里。
我惊慌失措地看着亚历桑德,歇斯底里无法遏止。
别别亲我的脚求你了
我嚎啕大哭起来,仿佛觉得被他看见了我生活的那个弄堂与弄堂里肮脏的一切一样。我怕死也怕活,但还没有怕那个小弄堂那般怕。一想起那里,我就成了南方人喜欢的九制话梅,所有水分,所有鲜嫩,都揪起褶皱,最后成了又咸又涩的硬粒子。
亚历桑德愣在原地,一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迟疑地拿毯子把我裹好,不停地亲吻我的额头与眼睛,亲昵里不再有任何情欲的成分,他像父亲,像神。
克拉拉,我要怎么才能让你忘了过去他把手插进我布满冷汗的头发里,一种赐福的姿势。
那不是我的过去,那是我的病。
我已经把自己治疗得基本上毫无破绽。
惟一的破绽就是我脚掌上的那块厚老茧,因为曾经要省公车的票钱而走过太多的路,还因为买不起一双舒适的力学设计合理的鞋子而生在那里,后来买得起好鞋随时随地坐得起小车了也无法去除的厚老茧。苏北的窝瓜脸可以抽掉脂肪再加下巴,皮肤再粗糙可以做护理,头发枯了可以焗油,身上有赘肉可以仪器瘦身,甚至是长了灰趾甲,现在也可以去医院里先用药包着使之腐烂,然后用钳子一只只生生地拔掉,过三个月没有趾甲的日子,然后会长出崭新的透明粉嫩的趾甲来。惟有脚上的老茧,是没有对策的。
我问过医院,问过美容院。没有,真的没有,不信你试试看。大s的美容大王里讲的也是没用的,那个也许适用于一个千金小姐的一次人性徒步旅行,有老茧的迹象的那个阶段,而不是我这样劳苦的来历。就像一个苗条的女子因贪嘴多吃了几顿高热量的大餐而长出来的肥肉和一个180斤的胖妞,要想减肥,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脚上的老茧像是贫民区烙下的永恒印记,如影随行。
鞋子更换,就是改朝换代,标志着我一步步地挣扎跳跃。
起初穿在苏北祖母用做衣服剩下的碎布纳起来的布鞋里,后来穿在5元钱一双的硬塑料凉鞋里。也穿过人造革的系带鞋,一穿穿了4年小学,祖母硬是要钉个鞋掌,走到哪里都是叮咚叮咚的,同学们都惊慌以为是爱穿高跟鞋的年轻女老师驾到呢。后跟钉着鞋掌也会磨烂的,金属片脱落了,后跟也磨歪了,送到鞋匠那里,削掉半个后跟,再钉上一块可笑的加出来的胶皮,几个小铆钉,看上去像多士加了火腿片一样,踩着又可以叮咚叮咚走上几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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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心的禁忌2
后来,脚上的鞋子可以在vogue或elle的精美纸张上看到,穿在模特的脚上,或者,和花朵与蕾丝一起摆得勾起女人的占有欲的。但只是有后跟的船鞋,贵妇鞋,对仅一条细细带子的拖鞋型凉鞋始终眼馋而不能拥有。只有生得一对玉脚的人才能穿那种式样的鞋子,不怕任何人看到她的脚底。
而偏偏,因为拖凉鞋简单至极,所以在材料和颜色上就格外有花头,水果色,沙漠色,动物画纹,各种质料的尝试都可能出现在细细的一条上。
在每次看到这种凉鞋时,我都有跳黄浦江的想法。
一双敢于不穿袜子的脚是我终生的梦想。
可以和情人赤脚在房间的木地板上跳舞,缠绵过后的清早可以用我的脚丫子和他的脚丫子调情游戏。
贫穷是一种致命伤。
克拉拉,我要怎么才能让你忘了过去
有一天他回到酒店房间来,却看着我把酒店里免费送的小东西拼命塞进行李箱里。
洗发水纸拖鞋一次性牙膏牙刷塑料梳子免费茶包。
当然了,我的小弄堂阁楼里有更多的东西呢。吉野家的袋装姜丝麦当劳的盒装甜辣酱星巴克的纸包装调味糖和一次性叉子。
他倚在门上,不敢相信我在干什么。他一把把我拉进怀里,舌头在我的口腔里狠狠地搅动着,仿佛我的过去就藏在我的喉管里,他舔到深处就可以舔到。
我想起蜥蜴和青蛙的舌头,他的舌头也许这时和它们一样长。
可他对贫穷的想象永远比我的小弄堂富裕一些。他以为买不起armani只能买百货公司的牌子是穷,以为住不起五星酒店住三星是穷,以为没有私车只能坐taxi是穷。
这就是一个德国世袭贵族所能想象的全部。
他可以不理解地说,真的都过去了,为什么你还忘不了你现在想花多少钱就可以花多少钱,不用为一块面包担心,我说过我要和你分享我的余生。你为什么还要拿这些你在怕你会没有好牌子的洗发水吗还是觉得你还需要用肥皂来洗衣服 你甚至担心你没有东西梳头
我是谁区区一个小情人而已。
我现在吃过穿过用过的,到底是狐假虎威。我没有契约没有身份,圈子里的人朝我微笑吻我手背,谁又知道一转身有没有骂我一句小母狗的。
我遇见他。他遇见我。或许只是互相补填着对于贫穷与富贵之间遗漏了的想象。
所以,他必须让我锦衣玉食,让我淡忘对贫穷与卑微的恐惧。
而我要为塔克西斯家族的榉木事业添砖加瓦。
立地成王1
去马来西亚之前的一天。亚历桑德和扬法朗索瓦从上海外滩的中国银行一前一后走出来时,荫天里的太阳戏剧性地猛力闪耀了一下。
我摇下车窗,摘下chanel大墨镜,把琥珀镜腿咬在嘴里,朝两个如今和我愈发亲密的鬼佬吐吐舌头。
一本支票本递到我的鼻子低下,我接过来,凑近鼻子闻了闻纸张清香的味道。原来,支票是长成这个样子的。
扬法朗索瓦以一贯派头十足的姿势从车窗探进半分圆脑袋,轻轻地说:嘿克拉拉小姐,我想说什么来着,你现在可是名副其实的小富婆了。别忘了,你是富婆,我就是单身汉。
亚历桑德有心事,沉默地拉开车门,坐进来。
奥运会这样的绝好商机,以中国政府一贯对本国企业的扶持与保护,自然身为本土的公司会有更多优先机会。
为了争取到国内没有直接进出口贸易权的榉木厂家,并更好地打开中国内地的市场,亚历桑德决定以我的名头注册了中国公司,五百万资金转到了我的账户上。
从表面看来,这个公司是个地道的国内公司。我们甚至连名字都选了讨好中国人的福祥木业。
美金持续贬值。
克里在越战时期的表现急转直下成了他的软肋,三枚紫心勋章及铜星银星勋章的来历受到质疑。
亚洲地板与家具市场对橡木和黑胡桃的热情不见平息。
中国政府开始对过热的房地产进行宏观调控,房地产市场的缩水直接影响了建筑装潢和家具地板行业,最终使我们的木材销售量雪上加霜。
亚历桑德把资金问题的希望转而投到了人民币上,已经开始动了念头想在国内买些房产,来等待人民币升值。
美金持续的贬值状况令国际商界人士忧心忡忡,西方人正以史无前例的热情关注着中国的经济动向。
侯爵现在更关注中国政府对来自国际社会上源源不断的热钱有何反应。连祈祷的时候都会加一句:上帝与我们同在,人民币快点升值,阿门。
犹如趁火打劫。
我。22岁的克拉拉,今日之日,摇身变做上海王了。
为了庆祝我们的福祥木业,也为了给明天要回德国照管工厂的亚历桑德饯行,我做东宴请众人。
我说今天我克拉拉买单时,海上花宫里的妈妈桑和刚才对我大不敬的徐增恺顿时傻了眼,而亚历桑德和扬法朗索瓦则在一边露出了调皮的笑容。三个扬法朗索瓦在上海的美国朋友站在一边,对眼下发生的并不敢兴趣。
这徐增恺是亚历桑德生意上的朋友,原籍河南人,增是他们河南老家家谱他这辈的字,听上去挺别扭的。年纪不过二十###岁,和在office里苦心经营的同龄小生们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在榉木的黄金时期,也就是只要你手上有货,就有人拿着现金追在屁股后面求你卖给他,且多高的价都愿意付的时候,他和扬法朗索瓦一起日进千斗,笑得合不拢嘴。而上海的房价又节节高攀,他用赚来的资金转投房地产, 倾刻就成了上海滩上人们要抬眼相看的人物。且这样在楼盘上乐不思蜀,榉木的价格风暴也被他躲过去了,哪像扬法朗索瓦,生是木材命,弄得倾家荡产,凄凄惨惨,还在和木头打交道。
他有个姐姐徐增敏,刚才在金贸一起吃饭吃了一半就被她干爹叫走了。
他姐姐和他一样,连个正眼都没看过我一下,却不知道今晚谁是东家。
她也三十出头一大截了,是上海电视台的大牌女主播,脸熟得需要处处戴墨镜避免骚乱的。和政府里的达官干爹也有些不必明说关系的。
圈子里的人都知道她有句名言:你们等着,我非嫁给你们看看。
她当年从河南考进纺织大学,忍气吞声做了6年小学老师才把户口落在上海,一朝进了电视台,又忍气吞声很多年,直到搭上了她的高官干爹,这才成了大牌,病态地作威作福起来。周围人都知道她现在就急吼吼地要嫁个钻石王老五,让等着看她笑话的人都没话说。她的急吼吼是写在脸上的,她当然听得到,人家都说,干爹能让你坐上一线主播的位子,但看他愿不愿意抛了官位和妻小来娶你。
立地成王2
女人到头来,嫁得好比什么都好。这一条,够她徐增敏一想起就窝塞一整天的。
不管如何,这姐弟俩不是英雄也算是上海滩上的一方枭雄,如今既然是我克拉拉圈子里的人,我也犯不着和他们过不去。
几分钟前,徐增恺还以为我是亚历桑德路边随手捡来的女大学生,甚至在我伸手示好的时候,他竟手一背转身走开了。
他以为他是少俊,他还不知道我克拉拉现在更少更俊。夹子里一本支票簿全听我使唤。
亚历桑德当时脸一虎,生气地把烟斗从嘴里拿出来,有话要说。
而我一反爆烈坏脾气,胳膊肘碰碰alex,笑笑了事,银行账户上的钱让我多么笃定悠然。
再近处的妈妈桑,开口竟是:人家饭店进门都不许酒水外带呢,我这海上花宫里怎么能让你们自带小姐啊。
我还是弧度良好地微笑,伸手拍拍她皮肉松弛的徐娘老脸:侬讲了有是有道理,但是今天本小姐我埋单。你说要带不要带
我从钱包里抽出一撮百元大票,码扑克一样码成个桃花扇,朝她扇扇风,让她凉快一下,掂量清楚。
我克拉拉如今大人有大量,随便电视台的明星主播,还是什么上海滩上的徐增恺,我才不和你们计较。
我的脸是和金喜善一个级别的,我的物质水准比帕里斯希尔顿都不逊色,我身后的亚历桑德冯土恩温特塔克西斯拥有大片的森林和皇宫城堡,我们的私人飞机上连马桶都是镶名贵宝石的,印度侍卫与法国大厨随时待命。
我还有什么要和你们这些人计较。
小姐们陆续开始进场。
各色各样的小姐,从a cup到d cup,高矮胖瘦。熟女型少女型混血型妈妈型;白嫩的黝黑的棕色的;西洋妞东南亚妞日本妞大陆妞黑珍珠妞。应有尽有,琳琅满目。
八个一组地进来,站在面前,被众男人挑选。需要向左转向右转看腰身与胸围,再向后转看看臀部轮廓。
男人们挑挑拣拣,于是姑娘们一批批进来又一批批出去,此种架势与场面让我十分惊叹。
到最后,总算每人身边都有了一个。又进来一位穿红裙的,专门点歌不出台。
扬法朗索瓦挑了一个我看到的最丑最老的一个菲律宾女人,我几乎昏倒,亚历桑德却说,扬法朗索瓦品位一向独特,此种女人是位成天做梦时会梦着打手枪的。
扬法朗索瓦却俯过身子对我解释:这是应酬需要,中国人怎么说来着实在没办法。我最讨厌这种只有中国才有的ktv了。像我这么英俊的男人,难道需要付钱来买一个吻和一场拥抱吗克拉拉,你觉得我需要吗
妈妈桑出去之前,再一次问亚历桑德:你确定你不要一个吗
alex慢慢地吸着烟斗,把手覆在我的手上:sorry,这位是我的夫人。
我听了这话,笑津津的,剥一颗银杏放进亚历桑德的嘴里。我虽不是夫人,有男人这句话在,也强似夫人了不是。热的银杏也是此间当小食招待,软而糯,原本想当然地以为是和开心果一样的味道,没想到竟不是爽脆的干果。亚历桑德吃过世上山珍海味,此银杏却连名字都不知道,十分有趣。
妈妈桑却仍不罢休。也真难得,这么年轻的夫人。
亚历桑德被小小银杏勾了魂,哪里还睬她。
老女人迈着悻悻的步子走了。
鬼佬们身边的女人个个殷勤,会讲英文的尽一切所能调情,不会讲英文的则手脚搭三,但鬼佬们似乎觉得唱歌比身边女人更好玩,翻到英文歌单,看着好玩的都胡乱点一气。
有的貌似深情,有的专职捣乱。
刚沙哑着嗓子唱,在卡萨布兰卡,我和你坠入爱河。又捏着鼻子唱,im your babie girl。
过足了瘾,这才发现我和亚历桑德自顾自玩着七###,把面前两盘银杏全都消灭光了,于是哄我要跳支舞,不肯罢休。
我喝了些酒,神经兴奋,今儿反正本小姐高兴,唱唱跳跳原本非难事。也罢。正好使出当导游时哄外国游客的看家本领,虽然此刻不是导游,拿不到小费。东方女子想哄老外最容易,你敢吓他们一跳,他们就觉得你不同凡响。
立地成王3
于是我甩掉鞋子,站上大理石桌子,把瓶瓶罐罐用脚放肆地扫到地上。
这样一翻作秀足够让他们瞪大眼睛。然后我把背心的下摆撩到胸际,紧紧拧个结。四下静得出奇,我站在桌子中央,深呼一口气,开始戏曲身段:一个亮相与甩辫,而后就地后弓翻,一连在原地翻五个,并最后以一字开坐在桌面上,加一个三环手托月结束。
掌声,轰动,不出意料地。
亚历桑德过来满眼惊奇地把我抱起来,举向半空,旋转,罗马五彩吊灯在旋转里成了一杯被搅动的琼浆。我咯咯咯笑个不停,他叫我“小妖精”:小妖精,你又在变戏法么
谅他们见过拉丁舞踢踏舞交谊舞的高手,也未必看到如此中国戏曲才有的工夫。我一向有自己的办法“扎台型”。就像其他的中国女子想“很东方”的时候只会没创意地找件旗袍往身上套一样,我却会穿小号的马褂配一条绿油油的麻围巾。别的女人想艳遇只会把自己打扮得像个大花瓶,撑死了再耍个小眼色之类,我却会径直走到想勾引的人面前去扇他一巴掌。
有些事,真的是那个肮脏弄堂里生活过,又骤然看到另一种生活,在那种瘸子般不平衡的生活里才能学到的。
在普通的小康家庭里被父母庇护的孩子们则只会跟着几份沪上的小报来打理他们的生活。
娱乐只有上钱柜好乐迪,以为会唱最新的pop歌曲就是酷,买衣服就是香港的垃圾牌子当宝贝,吃东西就看广告出了什么新产品,一点都不用脑子。审美观视觉味觉听觉全都在退化。
而上世纪初的风云里,我的祖父母原本在苏北的盐城街头唱淮剧,没有房屋,只有一条渔船,吃喝拉撒睡全在上面,全部家当也在上面。
从老太爷,到爷爷一辈兄弟五房,一大家子都会唱念做打,实在妯娌不会也可扮扮丫鬟跑跑龙套。奶奶是花旦,是很美丽的女人。丹凤眼,小方脸,三料个子,细皮嫩肉。她的这娇好容貌成了家族迁徙的原因日本人看中了她,叫她花姑娘。
于是,整个一大家子连夜开船逃离,从盐城辗转来到上海。
在上海的花花世界里找了个苏北人集中的窝棚住下,在里弄的小舞台唱淮剧,经历“文革”经历改革,唱着唱着就唱完了整整后半生。
父亲一辈降生,我这一辈降生,棚户区渐渐被拆了,迁徙到闸北烂糟糟的解困公房里。苏北话我是不会讲,但依然还是住在苏北人堆里,也依然做好打算要让我唱淮剧的。我从小就被逼着练身段,吊嗓子,五岁就坐在台上演小皇帝。
可我一直有预感,我会有不同的生活,一定会。
上海滩上的苏北人,谁都知道是多有意思多么悲怆的一个话题。代表着很多上海这个城市人文上隐晦的一些东西。只有曾经小渔村里的村民是上海人,还是有上海户口的都是上海人
上海一直就是这么个不三不四的概念。
妈妈桑听到里面好热闹又进来,看我站在桌子上,脸色又荫。然后却径直走到亚历桑德跟前。跳会儿舞吧。邀他。
亚历桑德起先不肯,依然说我是他的夫人。
但妈妈桑用眼角瞥我一眼,臊气地伸手摸他的脸,并说:我相信你的夫人不会生气的啦,她好年轻好漂亮,怎么会吃我这种老女人的醋呢说完又瞥我一眼。
我心中恼火,却面儿上笑得欢,甚至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就会说:alex,和她跳呀,我要看,别站在那里像个害羞的小男孩。快点。
于是亚历桑德真的把手搭上妈妈桑的肩,在我面前跳了起来。
我不知道我脸色如何,但我的心里醋瓶子翻了。我竭力地克制,竭力地依然疯笑,仿佛真的很好玩一样。我总是那么倔强那么逞强,弄到别人不知拿我怎么办好才罢休。
扬法朗索瓦的手悄悄按在我的手上。
失去岸和岛屿的海水缓缓随涨潮而来,是他法国55区沙滩般的金色眼睫毛包围里的碧绿地中海,我的逞强与倔强从来瞒不过他。
立地成王4
我干脆抓过他的手掌来死命地掐着,把所有的怨气都掐下去,一块半月型的淤血很快就浮上来。我不管,我恨起来可以杀人之后还鞭尸。
他像是块橡皮一样不会痛,他任我掐着,自若地看着跳舞的亚历桑德。没有人注意我们的小举动。
我的英俊伙伴就这样从最初的彼此勾引,过度到如今的“plusone”关系。这种关系,类似于异性男女伙伴中,某一个是同性恋,所以和性伙伴funk buddy又有本质区别。11,并且只是11而已,不需要等于2,不合二为一。
身体和精神上都是独立的一个1。
很多时候,电影节啊,mtv颁奖礼啊,明星走红地毯时选择一起出场的,大多是这样的关系。异性朋友中的最高境界就是“plusone”。
他触摸我,我是温暖的,我们不做爱。
欲望这个字,要么还没生,要么已毁灭。
我想不起来。
凌晨要散场,一屋子鬼佬竟没有要带小姐回去的。大多西方男都是要艳遇的,聊聊天可以,真要带回去上床并付钱是很耻辱的事。我再次放话,今天本小姐埋单,要带尽管带,这里的女人都出台的。
他们没有动静。
我慢慢站起身,指着屋子角落里一个肥鹅一样的俄罗斯妞:“嘿,小妞,你叫什么名字”k房里倏地死静,一双双眼睛看过来。
我十分得意地听到俄罗斯女人说:达妮娅。
我掉头朝妈妈桑说:ok,达妮娅我要了,她要跟我走。
亚历桑德错愕不及,一手捏着烟斗,一手箍起我的下巴:克拉拉,你确定你要她干什么
我学着妈妈桑瞥我的样子,瞥一眼她,再大笑着说:我确定。我确定就像我能说出来李白比杜甫大11岁那么确定。再瞥她一眼。
我要玩3p。我今晚还非耍耍大牌不可了。
就这样,俄罗斯小姐,我和亚历桑德凌晨三点回到酒店房间里。
我一言不发地把自己锁进卫生间里,把浴缸里的冷水龙头拧到最大,哗哗的声响把我的呜咽掩饰得很好,我穿着衣服一屁股坐在冷水里,哭了。
亚历桑德在外面拍门,轻轻唤着我的名字:克拉拉,克拉拉,克拉拉。
我开门放他进来。顺便看一眼屋子里的我的俄罗斯女人。她已经坐在了床上,把外罩脱了,穿着黑色的蕾丝内衣。
我又缩回来,把卫生间的门反锁,湿漉漉地钻在他的怀里。
你凭什么和妈妈桑跳舞,你凭什么,你说过要好好待我的,你这么快就忘了。
我哭得更凶了。但我也知道是我自己说要亚历桑德和妈妈桑跳舞的,我总不能要求他明白我说“要”就意思是“不要”,我说这好玩就是不好玩,以此类推,对就是错,那我说往左意思就该往右。我总不能说出这样的道理来。我拿自己没有办法。怎么就要求别人拿我有办法。
越想越窝囊。
在他的怀里越哭越委屈。
不知他是什么时候把热水龙头也开好的,我哭一气也就没事了。
我们脱了衣服泡在浴缸里,头朝着同一边,我把自己盖在他的身上,像一只海葵,吸着他过活。我随意地玩着他的咖啡色眉毛和头发,把舌尖在他下巴上蛋形的小坑里舔了又舔,有种歇斯底里的神经病发作后的舒坦。
是不定期地,间或地,要发作一下的疯病。特别是一朝天地骤变,又在上海这样蛊惑之地。
alex筋疲力尽地躺在水中,用手梳理着我乱作一团的长头发,头发也生了疯病,打结打的都是死结:克拉拉,你这个孩子,你要把我累死才罢休吗明天我就要回德国了,扬法朗索瓦会在你身边陪你,有什么事尽量和他商量,别再疯成这样。
如果我没接你的电话,你不要介意,我有时不是很自由的人。好不好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用嘴堵住他的嘴。
屋外的电视开了,我才想起来还有个俄罗斯女人等在房间里。
立地成王5
alex说:我们呆会儿拿她怎么办
让她睡在沙发上,我们睡床上,就这么定了。
alex无可奈何地仰天长啸:亲爱的,付她200美金的小费,只是让她在我们房间的沙发上睡一觉,你比谁都会奢侈。
赫本秘诀1
慢,慢下来。对,克拉拉,跟着我做。慢
扬法朗索瓦把一只叉子从盘子慢慢地举起来,每一毫米的位移都是以慢动作播放的。
我学着他的样子,把叉子一点点地抬到嘴边,用舌头灵巧地把一颗樱桃裹进了嘴里,然后不可救药地手一下子快速地回落到了桌面上。
要慢克拉拉你要不断提醒自己的就是这个字:慢。
举叉子和勺子时慢慢抬之后慢慢放。
眨眼睛和别人握手时要慢。
食物在嘴里慢慢嚼慢慢咽。
抽雪茄的动作举起放下也是慢的,像这样,他幽幽又做了一个示范动作。
说话语速要慢,并且即便对方没听清,你不要随他的要求提高声音,只要以原来的响度重新说一边。
另外,要冷漠矜持。即便笑,嘴唇可以是笑的,眼睛里一直目中无人,这才是礼节的本质。
你确实不需要我多教你卡士达酱该配冰点,而利口酒蛋黄酱配温热点心最好;怎么用刀叉香槟杯与白兰地酒杯有何不同;法式餐具的摆法和英式有何不同。
克拉拉你几乎对这些知识掌握得非常地道。但,精髓你还没领会。
慢。轻。冷。所有上流做派的本质就是这三个字。做到这三个字,你去演罗马假日就不会比奥黛丽赫本逊。如果再有心狠手辣的天赋,那就可以出入皇家宫廷,游刃有余。
福祥木业一注册好,各种展会座谈会和俱乐部的邀请函就纷纷飞来。
扬帮我筛选各种社交活动,安排我的日程,去萨尔妮的沙龙定制服装,预约私人发型师广东话老师护肤疗程和运动教练。
一沓四四方方的料子小样,我随意翻弄一遍,决定试试纯白鸵鸟毛纺成的料子。
克拉拉小姐,奥鲁家具公司每年的总裁高尔夫赛寄来了邀请函。
奥鲁我知道这家公司,做办公家具和卧室用品非常有名。陆家嘴那幢金光闪闪的玻璃大厦就是他们公司名下的地产。
我想起以前,穷得叮当响的时候,很多次走到那幢大厦的楼下,看见欧式的喷泉广场与对空间奢侈的浪费,总是心中腾起无数发酵冒泡的白日梦。
他们的邀请我肯定出席。我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克拉拉小姐果然精神可嘉,而且总裁高尔夫赛应该有很多圈中重要人物露面,说不定真能找到合作的机会。
扬边说,嘴角却有想笑又忍着的迹象。
那好,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其他还有些什么地方要赶场子
先慢。克拉拉小姐您听清楚这是一场高尔夫赛吗你确定自己会打高尔夫吗
哈哈。你太小瞧我了。还记得不久前买车的事么
那天亚历桑德亮出自己的餐布,上面写着rolls royce。
劳斯是贵族。对亚历桑德来说,这对于他来说是再自然不过的理由。
扬亮出了同样的牌子,他的理由是:劳斯是法国人。
而我却不屑他们男人的眼光,我早早决定好,我要一部莲花跑车。这是我在闸北区的小阁楼里就做好的决定。如果有朝一日我可以随意挑一部车的话,我才不要劳斯莱斯和宝马之类呢。
这个结果让两个男人下巴同时沉了一沉。哇欧,克拉拉,那么你说出喜欢它的哪一点呢别搞错,007和贝克汉姆都是开宝马的。你要是迷上他们的英俊俏脸,起码也该选宝马。
我摊摊手,啧啧嘴巴:没办法,也许是这个牌子的名字不赖,莲花不是正适合女人么。女人如花。
正当他们两个挤眉弄眼,以为女士们选车的标准就这么可笑时,我清了清嗓子。
先生们。
lotus elise容积虽小,但速度却超乎想象的强悍。虽然只配公升自然吸气na引擎,最大马力只是122bhp,但车身重量只有710kg,相对而言,马力绝对够用有余,故此0100kmh可在短短的秒内完成,加速力之凌厉,足可媲美法拉利等超级跑车。
赫本秘诀2
还有,我就喜欢充满原始味道的机械式操控设计,没有任何电子仪器辅助,这才叫真正纯自然的操控乐趣。
好吧好吧,莲花小姐,一切听您吩咐。可是哈哈扬摇头晃脑又在鬼笑。
噢我指指他的嘴。你的嘴里好像说出了一个转折。
说下去,我喜欢你的“可是”。
我斜着眼睛抱起双臂,模仿了一下他滑稽的模样。
可是可是要多长时间,你才能考出驾照呢,克拉拉
我的手指在桌面上啪啦啦一敲:不好意思,我只能告诉你们,我的驾照已经恭候多时了。
说时迟那时快,我把随身携带的小本本朝桌子上一拍,朝扬和亚历桑德中间出溜一下滑过去。
两个洋鬼子在验证了我的照片之后,彻底缴械投降。
当年,我在我的小阁楼里早早做足了功课,比如先背下了各种年代各种地区葡萄酒理论上的知识,然后混到葡萄酒展会上去品尝实践,细心观察波尔图出产的葡萄酒瓶是平肩还是溜肩,观色品香的法则,这才使我后来随便和什么样的国际人士约会都没有任何破绽,只要我说我来自浮华世家,没人会有疑义。
哪怕我连信用卡透支的余额加在一起只有3000块,我也会毫不犹豫地用这3000块去报名考驾照,这就是我。
你看,我的驾照到我22岁的时候,终于配上了莲花跑车,曾经所有的颠簸与准备,从未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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册那,学分1
我开着车在延安路高架上游驰,路口一个一个过去,虹桥商圈里的商务楼,铜镜般的玻璃外墙,在清醒的晨风里璀璨发光,我在墨镜后的眼睛,看见有人支开了办公室的窗。
沿着越来越熟悉的街道,在仙霞路的路牌之后,我的w大学依然如故。
亚历桑德坚持要我回学校考最后的几场试。
总之他一言九鼎,不容置疑。克拉拉,随你怎样想,但这几个最后学分是必要的,以后你就知道了。
古北一带,身份不明的美丽女子依然不绝,我和她们互相瞥一眼,有如深海游鱼,沉默辨认,鳞片闪闪发光。
阳光很好,一切都好。
大概在这个圈子里资历真的不浅了,这些女子的经历与秘密在我眼里无法隐藏。批批搭搭穿着用胳膊肘挎帆布包的女子定是和这一带的日本人混的,长直发与坚持不懈的黑色露乳沟紧身衣是酒吧ktv里做生意的,其貌不扬皮肤粗糙northface冲锋衣或大t恤就出来见人的一类女子倒是光明正大的西方男人的女友甚或夫人。
一般来说,穿戴反映着她们的放松程度,越无所谓,地位与身份也就无可争议。
说到底古北不适合念书做学问,上海的红灯区和富人区都是古北的代名词。所以我们大学在远东国际广场对面终于呆不住了,到松江荒僻的农田上建了新校区,我这一届成了古北校区的最后贵族。
学弟学妹们都要做农民的,显然那对他们来说是件受益终身的事。
不过,私下里,学生们都说,那里诱惑确实少,正适合四年里静下心来谈恋爱,不知老师们听到这样的论调是否正合他们的初衷。
考试内容的最后一道分析题,需要大家用我们学的金融知识,结合现在人民币升值的话题,进行论述。
教授在阶梯教室的讲台上别着麦克风,一笔笔地在黑板上写下了人民币三个大字。又写了大一号的“升值”。想想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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