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奚国,隆冬。雪将住,风未定。
一人披头散发,双手被反剪身后,跪于巍巍宫城之前。
身周,寒雪绽梅,殷红点点。
“兹皇女顾弦歌意图谋反,大逆不道。现,除皇女尊位,贬庶民,赐腰斩之刑,即刻执行。”
拉长的公鸭嗓响彻整片天地,随雪花洒下,无情地宣判了一人的死刑。
她已经跪了七天七夜,现在,终于是要解脱了吗
悔吗
不悔。
令鉴被人从城墙上抛下,砸进雪地里溅起细碎的雪沫子。
顾弦歌慢慢阖上了眼眸,纤长浓密的睫毛上已经凝结了串串冰珠。
喉头滚动,顾弦歌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
“萧晔,他还好吗”
许久没有讲过话,顾弦歌的声音干涩而难听。
执刑的刽子手闻言,虎眼中划过怜悯之意:可怜,真是可怜昭阳殿下还不知萧晔已经和瑞阳殿下在一起了吧。
“六儿如今的样子真是难看。”
柔软的女声幽幽传来,语调自带一股轻扬之意,透着与生俱来的轻挑妩媚。
原本低垂着头的顾弦歌浑身一震,慢慢,慢慢地抬起了头。
在风雪中跪了七天七夜,她全身的各个关节早已冻僵,一动就传来“咔嚓咔嚓”骨节错位断裂的声音,听得人牙槽发酸。
“顾羡,你”顾弦歌目光一转,一眼就望到了顾羡身旁长身玉立的男人。
他,还是长得那么好看,表情还是那么一如既往的淡漠。
冰山雪莲,形容他再合适不过。
“萧晔,萧晔你没事,太好了。”
顾弦歌的脖颈歪歪地耷垂着,眼神却执著地向上翻着,呈现出一种特别诡异扭曲的姿态。
顾羡的眼中浸着显而易见的厌恶。
她玉臂一伸,勾下萧晔的脖颈,踮脚在他嘴角狠狠亲了一口,眼风挑衅地睨向跪在地上的人。
顾弦歌双眸不可思议地睁大。
顾羡似乎很满意顾弦歌的表情,捂嘴“咯咯”轻笑起来。
“六儿,他是你的全部吗”
顾羡伸手指向萧晔,轻轻勾了勾手指,如同在招自家所养的宠物小狗一般。
萧晔身子一僵,最终还是一步一步走到了顾羡的身旁站定。
“抱本宫。”
萧晔长臂一揽,将顾羡搂入了怀中。
“亲本宫。”
萧晔抿着嘴角,一语不发,俯身狠狠噙住了顾羡的两瓣玫瑰唇。
他双臂如同铁钳一般将顾羡紧紧箍在怀中。
他竭尽全力地吻着她,那般用力,用力到他搂着顾羡的手指关节都泛着不正常的青白之色。
风雪骤急,白茫茫一片,刺痛了顾弦歌的眼。
她不想看,不想看她的萧晔拥她人入怀,不想看她的萧晔用力而认真地吻着别人。
她想闭眼,可双眼却该死地大睁着,将那唇舌交缠的两人,清清楚楚、纤毫毕现地倒映入了眼中。
她嘴巴半张,喉中发出垂死般地低噎声。
不知过了多久,顾羡才轻喘一声推开了萧晔,葱玉般的手指一点一点拂过她火辣肿胀的唇,挑眉娇笑:“六儿,这样热情的萧晔,你没见过吧”
顾弦歌双眼淬毒般地瞪着顾羡:“顾羡,顾羡,顾羡”
顾弦歌皲裂苍白的唇反反复复地咬着这两个字。
“呵呵”顾羡掩唇笑得更加欢乐。
顾弦歌瞪得双眼充血。
“萧晔,杀了她。”顾羡言笑晏晏。
萧晔没动:“她已获腰斩之刑,死不过迟早的事。”
萧晔抿了抿唇,顿了顿后继续到,“杀她,脏我的手。”
顾弦歌身子一僵,嘴角挑出嘲讽的笑。
脏,他说杀她,脏手。
呵呵,曾经他在理所应当地接受她庇护时,怎么不嫌她脏
眼眶一热,有什么东西要夺眶而出,被顾弦歌生生逼了回去。
“如果,本宫非要你杀她呢”顾羡凤眼一挑,不怀好意地睨向萧晔。
萧晔一阵沉默,好看的长眉微微蹙了起来。
“顾羡”
顾弦歌怪叫一声,倏而暴跳而起,猛虎下山般撞向顾羡。
“砰”
顾弦歌连顾羡一片衣角都没来得及碰到,就被某人窝心一脚给踹得横飞了出去。
“咔咔”
一落地,顾弦歌全身各处关节争先恐后地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痛,好痛
七天七夜的冰冻,早已经让她的全身骨骼脆得跟玻璃似的,这一摔她全身骨骼都碎成了玻璃渣。
“想死,我就送你一程吧。”
萧晔一张脸冷得可怕,表情几近狰狞。
顾弦歌从没见过这样失态的萧晔。
也是,她刚才可是想伤害顾羡呢,他一定很生气吧。
“萧晔,你爱过我吗”
到现在,她还心存一丝可笑的幻想。
萧晔脚步一顿。
“爱六儿,你别开玩笑了。”顾羡婀娜多姿地走到顾弦歌面前,冷眼俯视着破布口袋一般瘫在雪地上的顾弦歌,朱唇轻启间说出了世间最残冷的话语
“你难道不知道,你落得今时今日的下场全是拜他所赐吗”
顾弦歌闻言,瞳孔骤然一紧。
“你以为本宫为什么能事先知悉你的一切动作你以为本该赐死的萧晔现在为什么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
顾羡妩媚一笑。
“顾弦歌,你输了彻彻底底的输了”
“爱情输了,皇位输了,你全都输了。”
“萧晔是本宫的,皇位是本宫的,这天下也终将是本宫的,而你”顾羡俯视着顾弦歌,字字透着轻蔑,“只配像条狗一样地匍匐在本宫脚下,舔着本宫的脚趾。”
顾弦歌闻言沉沉一笑。
“你笑什么”顾羡眉目一沉:死到临头,竟还笑得出来,简直该死。
“顾羡,你不是一直想得到阎王令吗”
“阎王令”顾羡双眸一眯,寒芒乍现,“你知道它在哪”
顾弦歌挑唇一笑,“自然,你且附耳过来,我悄悄告诉你。”
顾羡蹲下身来,将信将疑地附耳过去。
顾弦歌邪戾一笑,凑嘴上去,狠狠一咬一扯
“啊”
痛得变了调的尖叫直冲云霄。
顾羡左手捂住血淋淋的左耳,右手气势汹汹地一把揪住了顾弦歌的满头乱发,用力往后一扯,磨牙恶狠狠地嘶吼:“顾弦歌,你敢你竟敢”
顾羡怒极反笑,一手揪扯住顾弦歌的头发,一手“啪啪”地几耳光甩了过去,打得顾弦歌满嘴满脸的血。
那血,分不清是顾羡的,还是顾弦歌的。
“瞧瞧你这不人不鬼的样子吧。嗯哈全身骨头碎成渣的滋味很好吧”
“看看,你看看,你额头上这么大条疤,你凭什么妄想得到萧晔的爱”
“你说说,论美貌,论才智,你哪样比得过本宫你活该,你活该输给本宫”
“丑八怪,你就背负着乱臣贼子的骂名去死吧去死吧”
顾羡所有的理智与风度,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萧晔,杀了她本宫要亲眼看着你杀了她”
“萧晔,证明给本宫看啊。”
顾羡赤红着双眼,如同暴狂的野兽一般龇牙低吼。
“瑞阳殿下,圣上下令对昭阳殿下处腰斩之刑,您”执刑的刽子手有些为难。
“腰斩”顾羡眼中滑过暗芒,劈手夺过刽子手臂弯中的大刀,强硬地塞进了萧晔的手中。
“腰斩之刑,本宫命你来执行。”顾羡眼中跳跃着疯狂的光芒,双眼近乎执拗地盯着萧晔。
“好。”萧晔眉眼不动地应了声,挑唇淡淡一笑,“只要你高兴就好。”
顾羡糊血的脸露出一个诡谲快意的笑。
“南元二十七年春,你遭人刺杀,我为你挡下致命一剑,自那便留下了顽疾。”
顾弦歌瘫在雪地之上,蠕动着干裂的唇,一字一句地细数着往事。
“南元二十八年春,你染上时疫,众人避你如蛇蝎,是我衣不解带地照顾你,从阎王手中抢回你一条命。”
“南元二十八年秋,你”
“闭嘴”萧晔咆哮着打断顾弦歌的话,双目猩红地瞪着如同蛆虫一样在地上蠕动的顾弦歌。
顾弦歌癫狂一笑,翻眼剜着萧晔,一字一句仿若赌气般掷地有声:“南元二十八年秋,我亲眼撞破你私”
“闭嘴”萧晔的面色突然变得狰狞异常,他甚至失态到一步冲至顾弦歌的面前,不管不顾地将手中大刀往下狠狠一斩。
“嚓”
如同大刀切白菜一般,顾弦歌被萧晔拦腰斩成了两半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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