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果然没有再多问,而是颇有些赞赏一般,勾了勾嘴角说:“带了三十人,如今潜伏在这院子暗处,应该是没问题。”
元瑾才道了一声好,低声道:“希望我帮阁下这一把,阁下也带我离开,届时必有重酬。”说完整了整衣裳,走了出去。
“魏永侯爷,别来无恙了。”元瑾淡淡地说。
顾珩一眼就看到她款款走出,小脸上还沾着灰。却一点也不影响她的笑容。他眼睛一眯,伸手一招让军队将她团团围住。
“王妃娘娘倒是让属下好找。”顾珩的嘴角竟也露出一丝笑容,“刚收到殿下的命令,必将抓王妃娘娘回去。属下也不想伤了娘娘,娘娘看自行跟我上路如何?”
“明人不说暗话,想必侯爷已经知道我已经背叛殿下了。”元瑾道,“一个背叛者回去是什么下场,侯爷也知道,我今天,恐怕是不能跟你回去的。”
“哦?”顾珩的语气冷淡下来,“王妃娘娘的意思是,需要我动粗了?”
“侯爷稍安勿躁,其实,我是有东西能同侯爷交换的,只希望交换之后,侯爷能放我一条生路。”元瑾道。
顾珩倒也没有立刻反对,而是冷笑道:“王妃娘娘又有什么花招?”
元瑾淡淡地道,“我听说,侯爷这么多年未曾婚娶,是因为当年你在山西的时候,曾经遇到一心爱女子。这些年,你都在找她的下落,我说的可对?”
顾珩并不意外,他的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薛元瑾作为朱槙的枕边人,知道也是正常的。
“你究竟要说什么?”顾珩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
“我知道这女子的下落。”元瑾道。
而她终于看到了顾珩脸上的一丝表情波动,但是并不明显。
因为顾珩根本不相信,他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找到的人,薛元瑾随便就能知道,这怎么可能!
元瑾也不管,继续说:“侯爷不是曾觉得,我与她十分相似么,那正是因我曾与她相处过一段时间的缘故。她教过我下棋,她还告诉我说……”她刻意地顿了一下,“她曾在战场上救下一个年轻男子,那时候他的眼睛看不见了,她用尽办法都没有将他的眼睛治好,最后不得不离开。想来,这个人就是侯爷你了。”
直到薛元瑾说到这里,顾珩的神情才发现了明显的变化,他几乎有些震惊地薛元瑾。嘴唇动了动:“你……你是怎么……?”
不,不可能,她不可能知道。
这是她的阴谋诡计,她想逃跑的阴谋诡计!
可是,他被救过的事的确很多人知道。但他那时候差点双目失明的事,他从没有跟任何人提过!她是怎么知道的!难道,她当真见过阿沅?
或者……还有别的什么,他不知道的可能性。
“你休想骗我!”顾珩冷冷道,“这是你从哪里听来的吧?”
元瑾又道:“侯爷还不信?那你们曾住的那院子里,有一株槐花,她曾亲手摘了槐花送你,还差点从树上摔下来。”说到这里的时候,元瑾自己都顿了一下。其实她并不想利用这件事,她甚至不想再提到这些事。但是她现在必须要利用。“这样的事,除了她亲口告诉我外,没有第二个人会知道了吧?”
顾珩听到这里,已经是彻底的心神大乱。
那时候他双目失明,看不到树上开的槐花,他之前从未看到过槐花是什么样子。阿沅就跟他说:“这有何难!”
她像个猴子一般灵活,很快就爬上了树。但是在下树的时候,他却听到传来了她摔落的声响,他连忙走过去要拉她起来,她却笑嘻嘻的说:“你看,这不就是槐花么。”
她将她摘的那束槐花塞进他的手里,抓着他的手指去摸索,还问:“你看,它就是这样的!”
她急切地想让他摸索,而他却一把将她拥入了怀里,抱得紧紧的。
他更怕失去她,更怕她会出什么事。
她才是那个,让他不至于堕落黑暗的深渊的关键。
顾珩想到这里,心情彻底为之激动起来。他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元瑾的手,声音有些颤抖:“快告诉我,她……她在哪里?现在在哪里?”
他找了这么多年,已经快要疯魔。如今突然知道了真正的线索,怎能不激动!
捏着她的手,都已经生疼了起来。
元瑾见他这般,心中蓦地升腾起一股悲凉。
而顾珩由于太过激动,连她这一丝的异样都没有注意到。
她淡淡地道:“我自然会告诉侯爷,但是我有个条件。我只告诉侯爷一人,你周围的这些人都必须要退出去。”
顾珩几乎没怎么犹豫,他实在是太想知道了。立刻就叫人:“你们都先退出去!”
他身后的军队如潮水般退出。
元瑾笑了笑:“退到门外还不够,需得退到三十丈外。”
顾珩这时候有些犹豫了,他紧盯着薛元瑾。如果薛元瑾只是个普通人,那他就是对她严刑拷打也没有关系,但她不是,靖王殿下没有发话,她就仍然是靖王妃,就是他也不敢造次。
他又太想知道了,这甚至已经成了他的魔障了。对他来说,没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事。
顾珩吩咐亲兵去传了话,他的军队果然退得更远,直到元瑾目测当真是在三十丈外,她才看向顾珩。
她的手已经快要被顾珩抓青了。
她看看他,又看看自己的手,露出了一丝笑容:“不过现在,恐怕还不能告诉侯爷。”
她话音刚落,从房檐、墙后、甚至是屋中,突然窜出二三十人,而薛元瑾趁机甩开顾珩倒退,这三十人持雪白长刀将她团团围住。
顾珩也瞬间就反应过来,后退后将佩剑拔了出来,冷冷道:“薛元瑾,你又是在骗我?”
随即,一个人才从房内走出来,说:“顾珩,你对一个弱女子都这般阵仗,她骗你又能如何?”
那个人慢慢走到前面来,薛元瑾才真正的看到他的脸。
他身材高大,也是约莫三十岁。长相应该是英俊的,可惜脸上徒添了一道刀疤,将他的额头几乎划为两半。浅棕色的眼珠,左侧嘴角带着一个小小的笑涡,即便是不笑的时候也有。而他看着薛元瑾,对她露出了一个笑容。
元瑾看得浑身一颤,蓦地一股鼻酸突然涌上来,顿时她眼眶就红了。
五叔!
竟然是五叔!
他回来了,他竟然从边疆回来了!
这是元瑾重生以来,看到的第一个长辈的亲人。这和看到灵珊的感觉不一样,纵然五叔可能根本不知道她是谁。但是也不知道怎的,看到他对她笑,元瑾就突然有种,他也是知道她的感觉。
但是他的声音……他的声音怎么会变成这样!
元瑾分明记得,五叔的声音是很清亮的。而且他的脸上又怎么会有疤?
“竟然是你!”顾珩眼睛一眯,立刻就认出了眼前的这个人。随即他冷笑道,“萧大人怎么的,你也敢到山西地界上来?”
“侯爷这话说的,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怎么就不能到山西来了呢。”萧风微笑道。
顾珩却是不屑的,继续冷笑说:“宫变时若不是薛元瑾泄露了殿下的战略图,殿下早已将你们拿下。怎轮得到薛闻玉那毛头小子登基!而今现在你们身在山西,这是靖王殿下的地盘,还以为你们逃脱得掉吗!”
他手一挥,也立刻从门外涌入了三十多人,与萧风形成对峙之势。
看来他也是留了一手的,没完全被迷惑了心智。
其实局势仍然是对元瑾和萧风不利的。
虽然他们能同顾珩对峙,而且萧风还比顾珩更丰富成熟的作战经验。但是他们不能耽搁太久。刚才顾珩一发现薛元瑾的时候,恐怕已经派人快马加鞭地去通知靖王了。
此处去驻地不远,靖王又一直在沿着向京城的方向追来,说不定很快就会赶来了。
若朱槙追过来了,那才是真的走不掉了!
所以必须要速战速决!
萧风没有继续接话,而是往四处看了看,才说道:“想来,我似乎是有五年没回到山西了。没想到一别经年,这驿站倒是跟以前一样。”
五年前,这里还是元瑾的亲生父亲萧进的驻地。
顾珩径直看着萧风,嘴角带笑:“这忆当年之事,没想到名满天下的萧风萧大人也会做啊。”
自萧太后下台后,萧家的人都同他有深仇大恨,根本不必客气。
“当年,我还经常带阿沅来此吃面。”萧风口中,突然又冒出了这么一句话。“阿沅特别喜欢这家的羊肉馅儿烙饼,她时常跟我说,她能一口气吃三个。”
顾珩的脸色突然凝滞了,他慢慢道:“萧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会突然提到……阿沅?
而元瑾听萧风说出这句话,也看向了萧风。
萧风一笑:“怎么了,侯爷听过这名字?这是我侄女的小名。”
“你侄女……”顾珩说到一半,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喉咙咯了一声,脸色变得煞白。
萧家阳盛阴衰,萧风这辈只有萧太后一个女眷,而萧风的下一辈,也只有一个女孩,就是当初曾被指婚给他,他却又想尽办法拒绝,甚至不惜逼宫还害了她全家的那个萧元瑾。
“你侄女不是……”顾珩说话顿时变得有些艰难,他问道,“你不是只有一个侄女,便是当初的丹阳县主么?”
“是啊。”萧风的脸上露出了奇异的笑容,“元瑾小名就是阿沅啊。”
顾珩脑中轰然一声。
不是的,不会是像他想的那样的!
萧风又继续说:“只不过旁人不知道,只有她亲近的人才知道罢了。她十四岁那年来她父亲的驻地玩。我时常带她到这驿站吃面。不过她生性贪玩,经常乱跑……我记得她好像还曾经从边疆捡了个伤兵,养在这附近……”
“不!”顾珩突然暴吼,他的眼睛突然胀满红血丝,“你说谎!阿沅怎么会是萧元瑾!”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阿沅怎么会就是萧元瑾呢,怎么会……是丹阳县主呢!
“侯爷怎的突然如此激动。”萧风却笑了笑,“我听说,大姐曾想将阿沅指婚给你,可你不想要,并且因此,还参与了靖王的谋逆活动,是吗?”
顾珩心乱如麻,听到萧风的话,捏紧了拳头。
他脑海中,浮现了阿沅模糊灿烂的笑容。
很多曾经忽视的细节突然浮上心头。
阿沅其实是一个身份特殊的女子,因为她在西北候的驻扎地犹如出入无人之境。阿沅小他四岁,而当时说媒的时候,母亲曾告诉他,县主也只小他四岁。阿沅喜欢下棋,而母亲也曾跟他说,县主精通棋艺,以后两人可以闺房对弈。
他之前,一直认为萧元瑾就是养在深宫的,从来没有想过她会是阿沅。
但现在越想,仿佛就是如此!
他之前为什么会遍寻阿沅不得?是因为阿沅根本就不在山西,她早就已经回到了宫中。
他之后为何也寻阿沅不得?因为阿沅已经死了啊。
不……他不能相信!
顾珩突然看到了元瑾,他朝她冲过来,根本不顾周围人的□□,一把抓住她的手:“你刚才说了这么多她的事情,这些是只有她才知道的!你告诉我,阿沅究竟是谁?她究竟在哪儿!”
元瑾知道顾珩其实心中已经信了大半,他只是不敢承认而已。
她之前不想说,是想让顾珩就这么一辈子不知道,一辈子被惩罚。
但是现在,似乎到了应该说的时候了。
她道:“方才那些,的确是一个叫阿沅的姑娘告诉我的,只是我后来再也没有看到过她。说知道她在哪儿,不过是骗侯爷的罢了。但阿沅姑娘的确告诉我,她的本名是叫做……萧元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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