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珩的手渐渐松开,最后一丝希望落空,他的脸色苍白得都不像个活人了。
萧元瑾!
萧元瑾竟然就是阿沅,竟然就是阿沅!
他满心记挂着阿沅,所以不愿意娶萧元瑾,为此抗旨不尊,还与靖王等人联合推翻了萧太后,害了萧家全家人。并且,他以为厌恶萧太后这种赐婚。还买通了丫头,在阿沅的汤药里……下了毒。
因为这一劳永逸,永绝后患。
他后退几步,突然之间几乎无法站稳。手下不得不立刻扶住他:“侯爷,您怎么了!”
顾珩说不出话来,张了张嘴。
阿沅,那个救他照顾他,为他治眼伤,带他重新感知世界,感知一花一草,一事一物,重新给了他生命的勇气的阿沅,竟然就是丹阳县主。而他呢,拒了与她的亲事,还毒死了她,害了她萧家满门!
顾珩越想越无法承受,嘴中竟然涌上来阵阵的腥甜!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第67章
顾珩重新地闭了闭眼睛。
不行, 他不能被这么蛊惑,这件事还有疑点, 他们完全可以串通一气来戏弄他。
况且就算真是如此,他这个时候也不能乱了方寸。他现在应该做的,是抓住这两个人。只要抓住了这两个人回去逼问, 那什么问不出来。到时候便能知道真假了。
是他魔障了!
他突然睁开了眼睛,眼中的猩红仍然没有退去,厉喝一声:“给我抓住他们!”
顾珩最后还是清醒过来了!
元瑾看了萧风一眼, 他似乎早有准备向她点头示意。带的人立刻与顾珩的人缠斗起来, 而萧风拉着元瑾两步迅速走到马厩旁,将元瑾送上了马, 自己也翻身上了马。
门外就是重重守卫, 萧风却根本不顾这个。而是低声对元瑾说:“把马鞍抓紧了。”
元瑾听他的抓紧话了马鞍。同时,萧风一勒缰绳的同时一夹马腿。马嘶地立刻向前冲去。
顾珩一看暗道不妙, 想带人上前阻拦。但那马竟然助跑之后, 竟然身姿矫健地一跃冲过了院墙, 落在了地上。没有任何停顿地立刻向前冲去。
他们竟然连前门都不走!
顾珩立刻带着人想追过去, 而他又看到,那马在不远处停下来了。
马掉头过来, 薛元瑾看着他,淡淡地道:“魏侯爷, 我们这便要走了, 我最后只有一句话告诉你。你可知道, 靖王其实早已知道, 你一直在找的那个女子就是丹阳县主。”
顾珩一愣,心头也随之一震,但却仍然冷冷道:“你以为我会信吗?”
元瑾却只是一笑:“侯爷回去问问便知,尽可不信吧。”
说完之后她才向萧风点头。
萧风一勒缰绳,那马又飞快地奔跑起来,很快就从山坡上消失了。
剩下的人见萧风走了,也不再恋战,纷纷上了战马准备杀出一条血路。只是有些人死在了军队的围攻中,另一些却成功突围,追在萧风后面远去了。
顾珩的亲兵见拦截不成,跑过来问顾珩:“殿下,逃走了二十三人,咱们……可需要追捕?”
但是顾珩却久久地不说话。
亲兵小声提醒:“侯爷?”
顾珩淡漠地道:“传话告诉殿下,就说他们往榆枣关的方向去了。”
“那……咱们不追?”亲兵迟疑,明明他们现在追击更方便。这时候若是不追,靖王殿下知道了是肯定会怪罪的。
“我还有一件要事处理。”顾珩道,“你立刻去附近找个画师来,再把曾经在慈宁宫当过差的松统领找过来,我有事要吩咐他。”
“侯爷!”亲兵还是忍不住劝道,“他们并没有跑多远,虽领头的骑的是大宛驹,但剩下的人并不足为惧。咱们若是抓住了他们……”
他话刚说到这里,却看到侯爷突然转过身来,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口,语气凌厉而冰冷地道:“我说不追了,现在就去请画师,你明白了吗!”
亲兵跟了顾珩这么久,还是头一次看到他这样发脾气。顾珩的双目仍然泛红,竟然有种疯狂之意。
“……是!”亲兵自然不敢再违逆他,立刻小跑着去吩咐话了。
元瑾一行人没有停歇,直到跑到了一处李子林才停下来。
夏末正是李子成熟的时候,枝头上挂着累累的紫色果实,大家也口渴了,便不少人去摘李子吃。萧风则见天色不早了,马也跑累了,就命令在这里扎营休息一会儿。否则马匹会支撑不住。
他们在地上燃起篝火,除了萧风外,其余人都去打猎了。元瑾才起身看着萧风,方才情形危急,她都来不及和他说说话。
但这时候四下无人了,看着他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只觉得沧海桑田,所有的言语都化成了堵塞在喉咙的哽咽,化作心中涌不出来的热流。让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害怕自己一张口就会忍不住。
萧风却露出了她熟悉的笑容,轻声说:“怎么我的阿沅,像傻子一般的看着我。”
只他这一句话,元瑾的眼泪就突然涌上来,她震惊地看着萧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觉得喉咙哽得厉害。勉强地说:“你怎么会知……你怎么……”
“五叔什么不知道。”萧风说,“阿沅,五叔回来了。你再也不会是……孤单一人了。”
元瑾竟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扑进他的怀里,终于忍不住痛哭起来。
萧风也将她紧紧搂着,将怀里的柔软身躯紧紧抱着,他轻轻地哄她,而元瑾则放声大哭。她什么也不说,就只是哭。
萧风知道她其实痛苦到了极致,她肯定以为萧家人都已经死了,她再怎么聪明坚韧,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女。得知家人尽亡,家族尽毁,曾经那些疼爱她保护她的人化为飞灰,她只能自己坚撑。而在看到亲人的时候,这种坚撑突然如冰雪消融。她可以在没有亲人的时候坚强很久,但是一看到他却终于忍不住崩溃痛哭。
阿沅之前是个多么坚毅的姑娘,他深有体会,能让她哭成这样,再想到两人之前所经历遭遇的一切。萧风心里充满了心疼,他只是不断地抚摸她的头发安慰她:“不要哭了……都已经好了,都过去了……”
“他们都死了……”元瑾紧紧捏着他的衣襟,哭声带着抽噎,“五叔,他们都没有了啊……”
“我知道。”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我以为只有我了……”
“五叔也知道。”
萧风不停地安慰着她,元瑾虽然跟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不多,却是从小被他们宠大的,他们几个兄弟底下唯一的嫡女,怎能不宠。她应该要软弱一些的,她撑了这么久了,可以软弱的。
元瑾发泄之后却冷静下来,她其实不是那种喜欢撒娇示弱的人。发现自己竟将萧风的衣裳哭湿了一大片之后,就又有些不好意思。倒不是因为与他亲近,两人自小玩得好,萧风曾用脖子驼着她骑大马,还在她不听话的时候,一把将她抱起来就跑,不理会她的吱哇乱叫,她怎会因为这个不好意思。她是因为自己少见的软弱。
以前跟萧风一起玩,就是从树上摔下来,她的第一反应也不是哭,而是去踹他一脚。因为他没接住自己……
不过这都是小事,元瑾立刻问萧风,是怎么看出自己的。
萧风苦笑:“是那份名单。”
他说的是元瑾曾经让徐先生交给他的名单。
“我很早就知道萧家有这股势力在,但是家族中只有一个人知道,就是大姐,连你父亲都是不知道的。”萧风说,“我一开始以为是大姐没有死,但是又得知,这是出自一个年轻姑娘之手,我便开始怀疑是你。”他眼神愈渐深沉,“这个姑娘一切的行为做事方式,都与你的习惯符合,只是年岁什么的完全对不上,我也只是半信半疑。”
萧风看向她:“直到我刚才遇到你。”
“你的语言神态是不会变的,我越看就越怀疑。而当然我真正怀疑,是在你和顾珩说那些话的时候。”萧风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阿沅生性谨慎,绝不会将这些事告诉旁人知道。并且她在山西的那段时间,从未出过大哥的驻地,又怎么会遇到什么小姑娘将这些事告诉她呢。这样推测来,只有一个解释,便是你就是阿沅。当然,我最后真正确认,还是在你扑过来的时候了。只有阿沅才会这般扑我。”
“虽不知你为何会变成这般,但我知道你就是阿沅。”萧风说着看她。
元瑾也笑了笑,他不刨根问底也好,否则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她的目光落在了萧风脸上,又皱了皱眉。
“你这脸上的伤……”元瑾伸手想去摸一摸。“还有你的声音怎么……”
萧风却别开头,错过了她的手。
他顿了顿,似乎也不知道怎么说:“能留下一条性命已是万幸了,阿沅,不要过问了。”
看着自己一贯谈笑风生,幽默风趣的五叔变成这样,元瑾心中也一痛。他要经历多少苦痛,才能平淡地讲出这一番话。他其实远比自己更痛苦吧,她一觉醒来异变都已发生,而萧风却是实打实的经历了这一切。
“罢了,不说这些了。”萧风盯着她,严厉地道,“我还想问你,为什么会嫁给朱槙?”
元瑾没料到他突然提到这个,嘴角微抿:“五叔,我是为了……”
“不论你是为了什么!”萧风打断了她的话,“他发现了你的身份,你还能活命吗?就算你想为大哥他们报仇,也不能如此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你若有个闪失,我怎么同他们交代!”
原来他是明白自己要做什么,担心自己的安危。
她眼眶一红,又要辩解。
“当我不知道,你曾为了大姐刺杀他五次,你以为他真的不记恨你?”萧风说,“我这次来,就是要把你带回京城的。从此后你就离朱槙远点,此人极善权谋军政,你不能应付。”
萧风都将话说到这个地步了,她还能说什么。
萧风见她眼眶红了,又缓和了语气道:“总之,既然我回来了,接下来这一切都由我接手,你好生休息就是。”
元瑾知道,萧风是想担负起萧家男人的责任,不想再把这一切给她扛着。
但是,萧家的女眷,也从来不是无能之辈啊。
元瑾苦笑道:“五叔,恐怕这是不行的。”她继续说,“您一个人是战胜不了朱槙的。加上我或许还有可能。”
萧风的确是萧家除了父亲外,行军作战最有天分的一个人,但是跟朱槙比可能还要差一些。
萧风看了她一会儿,只能叹气。
元瑾从来不是那个,会躲在他背后任他保护的人。
这时候正好打猎的人回来了,在篝火上烤熟了兔子、野鸡等物,只洒了一点盐,吃起来就很鲜美了。
萧风递给她一个烤好的鸡腿:“罢了,这些都回去再说。眼下我们还在山西境内,朱槙肯定是在追捕你吧?明天就到榆枣关了,只要过了关,他便不能再追上来了。”
过了榆枣关应该就是闻玉如今的地盘了。
那也得要,他们能先过了榆枣关再说。
元瑾接过鸡腿却没吃,看了下萧风带的二十多个人。他这次轻装入山西,就是为了来救自己的。为避免打草惊蛇,只带了三十多个人,不过都是精锐中的精锐。方才折了十多个,眼下这群人也略显疲惫。
“若是朱槙追上来,我们必要想个万全之策才行。”元瑾道,朱槙军队的行军能力很恐怖,这个方向能出山西的地方只有榆枣关,极有可能会被追上来。她看了看远处一望无际的戈壁滩,突然问萧风,“五叔,这附近有集镇吗?”
萧风微微楞了一下:“你问集镇做什么?”
*
朱槙是在傍晚到达驿站的。
他高坐在马上,紧抿嘴唇,举目四眺这周围的地势。
有人跑到他的马前跪下,道:“殿下,侯爷说是有急事要立刻去处理,先行离去了,只留了一半的军队在这儿,和这字条给您。”说完他站起来,将字条递给了朱槙。
朱槙看了之后,面无表情地将之捏成团。
顾珩的这个行为是很大胆的,他才发号了施令。顾珩真正应该做的,是将元瑾追击回来,但是他没有。只留了张似是而非的字条,甚至都没有等到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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