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唇

纪容恪番外一 伏龙山少年郎

1987年冬天,华北省漫下一场五十八年来的特大bào雪,打破了半个世纪的记录,一天一夜不间断的持续bào雪将整片巍峨的伏龙山笼罩在一片皑皑银装内,
这是一座肃穆宏伟到令人窒息的山脉,
确切它不是一座,而是一片,一片由无数座独立的山峰勾连而成的庞大山脉,它形状看上去犹如翻滚的波浪,它的存在让这片辽阔繁华的土地也变得黯然失sè无比渺小,
伏龙山是华北省第一山,山涧陡峭毗邻深海,连绵起伏一眼无际,
在伏龙山半山腰的群宅内,坐落着华北省赫赫有名的九龙会,
九龙会盛起于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当初仿若一道晴天霹雷,炸得山河动摇,惊得八方群叹,
当家人费九叔年逾四十,地位可谓风光无双,他唯一的遗憾就是膝下无子,空有庞大家产却难有后人继承衣钵,江湖中没有人了解他的过去,只知道九叔广交好友,四方通吃,早已是这片土地无可撼动的存在,
伏龙山易守难攻,东西都是悬崖峭壁,南边有海,只剩下北边勉qiáng行路,可日夜都有数十名下属驻守放哨,想要突围难如登天,有人闯入也chā翅难逃,盘踞伏龙山的九龙会,将地势作为最大的保护屏障,自然高枕无忧,
道上都九叔聪慧,是只老狐狸,贪得太狠了,也做得太绝了,算计天算计地,最后也被因果lún回反算计得断子绝孙,
九叔当然知道没有儿子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他除了暗中收养义子为自己留退路,也会每五年召开一次庞大的海选,纳入十名都百名不等的年轻手下,为九龙会注入新势力,
这些手下大多是外地流浪到华北、没有父母的孤儿、亦或者家境贫寒辍的少年郎,长相清秀端正,机灵矫健,一双眼睛透着不符年纪的心机与城府,
大雪初停后的伏龙山人影稀疏,几名黑衣男人手持扫帚清理台阶上的积雪,寒风凄厉狰狞,嘶吼与呼啸之中,低低的屋檐上雪花被卷起,成片的簌簌刮落,漫了天地间一层冰霜白雾,仿若一帘水幕,
厅堂内硕大的?炉燃着一缕檀香,香味很浓郁,闻不惯的人呛得咳嗽,闻得惯了,就像是吸食了毒品,一时不点都受不得,
一名中年男人穿着月牙白sè的唐装,下面一条黑sè绸裤,他手上拿着两枚红木制成的核桃,正十分悠闲转动着,似乎在等什么人,不多时厅堂后方垂着的竹帘子被挑起,一年轻的手下匆忙走过来,在他身后鞠了一躬,“九爷,您找我,”
九叔偏了偏头,他长得十分yīn森,那双眼睛笑也是狠,不笑更是狠,黑紫sè的厚chún嵌着一颗红痣,眉毛浓得似乎着了几笔墨汁,
这张刚毅凌厉的五官越是年轻看得越是明显,他每一丝毛孔都透着对世俗与人海的算计,让人看一眼便觉得胆寒,
“招了多少,”
手下把头垂得更低,“回九爷的话,一千多名,”
“怎么这么多,”
“这一次过来应选的小孩儿们资质都很好,堂主也不知道怎么选,生怕丢了最好的,哪一个都舍不得弃,层层关卡后剩下了百余个,这百余个都飒利机灵得很,稍后带上来九爷您过目就知道了,”
九叔听了十分高兴,不怕好苗子多,就怕找不到,
九龙会半年前经历了和另外一波人马的对峙战役,在原始森林里头,环境恶劣下打了整整半夜,最好的一支队伍全军覆没,死的死没的没,可九叔最稀罕那批人,都是二十出头模样端正的小伙儿,他本想从中挑出一个做副堂主,培养为最忠诚的心腹,没想到命这样薄,九龙会太惹人注目,没有几十个顶尖的手下撑着,他也一样没底,
“最好的叫什么,有印象吗,”
手下蹙眉想了想,“有个姓纪的,资质最好,不知道能不能tiáo教信服,他十分傲气,有些狂妄,还有个姓霍的,看着机灵,这两人是这批小孩儿里最出挑的,”
“这么狂妄,到了伏龙山还狂得不行吗,”
手下偷眼瞧了瞧,见九叔笑得开心,他高兴有这样的苗子,并没有真生气,手下也跟着点头笑,“狂也有资本,确实好,句有点夸张的话,九龙会训练这么久的人,也不见得有几个qiáng得过他,假以时日练一练,势必独挑大梁,九爷见了一定喜欢,”
手下人话音未落,门外山下的石梯上忽然晃过两队人马,都穿着黑衣黑裤,身形jīng瘦,在白雪的映衬下十分醒目,排两列分阵,一列有那么二三十个人,正步伐沉稳一步步走上来,
为首带领队伍的副堂主快走几步站在厅堂外给九叔行礼请安,“九爷,恭喜九爷得到良将,”
九叔已经听两个人这样过了,以往从没遇到过哪个小孩儿得到他手下人如此欣赏,心里忍不住更加好奇,他越过副堂主头顶看向站在台阶上的少年,一眼望去几十颗脑袋,个子都差不多高,衣服穿的一模一样,不仔细瞧还真看不出什么差别,然而他就在这样匆忙一晃之中,目光倏然定格在最角落不起眼的位置,
九叔叱咤风云也有二十余年,他十六岁混江湖,十八岁有了自己的队伍,带着七八个人看场子抢地盘,玩儿肆了年少轻狂,然而他那时也没有如此娇纵的气焰,站在那里便透着不可一世的胆量,
二十岁左右的年纪,穿上黑sèyīn沉得一身煞气,那张稚气未脱可仍旧凌厉bī人的脸孔,写着满满qiáng烈的狠劲儿,
九叔盯着他看了许久,他并没有抬眸和自己对视,而是垂下眼眸看着前排人的脚后跟,薄薄的黑衣下xiōng口凸起一块,似乎是练出来的xiōng肌,
九龙会总是在最冷的深冬挑选新古惑仔,穿着夏季的衣服十分单薄,又在大雪覆盖上山上,温度低得让人发慌,练家子也难免冻得瑟瑟发抖,何况一群混江湖的少年郎,体质差些的嘴chún黑紫,脸上都好像蒙了一层白霜,
这男孩却面不改sè,他并不害怕脚下这片传中杀人如麻的土地,相比较其他人略微低垂头躬着身体,他却昂首挺xiōng一副无所畏惧的气魄,
九叔当然喜欢这样的孩子,一身傲骨才能混出名头,先前那手下的不错,稍加培养可成大器,
九叔拍了拍站在自己身边的副堂主肩膀,将他衣服上几丝雪霜掸去,“办事得力,到管家那里领赏,”
副堂主笑着鞠躬,“给九爷办事,我光彩,不敢要赏,九龙会发扬光大,我比什么都高兴,”
九叔将拿着核桃的手举起,对着那群小孩儿扫过,他声音不高不低,“哪个最好,先挑出来,我瞧瞧,”
副堂主回头看了看,他对九叔指了两个,“这么吧九爷,有俩小孩可遇不可求,师哥想必已经和您了,我为您选了两届,几千几万的好苗子也都见了,可还从没见到过这样好的,”
九叔心里有数,他是什么眼睛,鹰一样的锋芒,他掠过一眼就足能看得透彻,他把核桃递给副堂主,转身走回去两步,一名保镖搬了把太师椅放在?炉左侧,九叔坐下后点了一颗水烟袋,一边含住烟嘴吸了吸,一边看着那个他十分欣赏的男孩,“你姓纪,”
那男孩在听到自己姓氏,才终于漫不经心抬起眼眸,九叔刚好吸了口烟雾,却在此时对上他眼睛,整个人亦是一怔,甚至忘记了把烟雾吐出,只空余一丝愕然,
这孩子太可怕,心机都涂在了眼珠子上,那目光似乎把一切都看透,里头有冰,有火,更有千万重屏障,反让人看不透彻,
九叔回过神后,将口中烟雾缓慢从?孔内渗出,他目光始终不曾离开过这男孩身上,他要看,他偏要看穿,看看他到底藏着什么,是怎样不可一世又不可多得的苗子,但无论他怎样施展自己过人的眼力与睿智,仍旧在男孩不属于这个青葱年纪的面孔中看不到丝毫波澜,
平静得像死水,像寂潭,
怎么会有这样的少年,
九叔扪心自问,他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也年长这孩子足足一倍,可很多时候照样藏不住自己的情绪,不由自主就泄露出去,让对手摸索察觉到了什么,他虽然战无不胜,但也有很多次因为小小疏忽差点全军覆灭的险境,他认为自己已经是生来统治江湖的奇人,可他今天见了这男孩,方知什么是奇人,他竟真的没有一丝情绪可供人窥探,
“你多大了,”
男孩声音亦是平淡如水,“二十一二,具体不记得,”
二十一二的孩子,这如果到了自己的岁数,
九叔忽然有些不敢想下去,他张开嘴含住递到chún边的烟袋,狠狠吸着,神情讳莫如深,他当然喜欢好苗子,可这样的苗子太好了,好的有些让人不敢接手,他倒是能tiáo教,到底比他多吃了二十几年的饭,这孩子再好的资质,也不如自己混的资历久,黑道对资历还是非常看重的,
九叔抬头看这孩子,脸蛋长得不错,又高又健硕,只是眉梢眼角太庞大的野心,已经掩藏不住了,九叔有些拿不准,如果招致麾下又该用什么牵制他,让他为自己忠心卖命,
九叔一边乱想着,手心不在焉的伸到后面摸索茶杯,保镖端着要送到他手上,可奈何他根本没看,手指一下子划拉过杯身,眼瞅着就要掉在地上碎裂,忽然一道身影犹如qiáng风从他眼前一擦而过,带起一地灰尘,那不是跑也不是走,而是飞,移形换影间,早已是人去影空,
九叔几乎都没有反应过来,那黑sè的衣袂在低空翻飞,一眨眼便定格在他身侧,
那男孩左手托着杯底,稳稳站住,杯盖被惯力气冲击得打开了一些,但里面的茶水竟一滴不少,杯口干透,没有染上丝毫湿润,挨近杯口的茶面晃也不晃,平稳得似乎一直在桌上放着,从没被摔过,
九叔彻底怔住,但他这一次只怔了不到两秒,他近距离打量着眼前的男孩,这样看上去他似乎更好看一些,眉眼lún廓分明,?梁高挺,那一张薄chún当真是天下女人的毒,
对于这样混江湖的男孩,道上前辈也称尤物,
九叔严肃中带着一丝浅笑,他接过茶杯,掸了掸浮于水面的茶叶,“你叫什么,”
男孩不卑不亢,“纪无名,”
九叔持杯盖的手微微一顿,无名,
他眯眼看向厅堂外磅礴堆砌如山的白雪,刚才还万籁俱寂,忽然间狂风四起,天地之间沦为混沌,苍茫一片,似乎要将整座山都连根拔起,
算命先生,他费九今年要为自己埋下他日大劫的祸根,亦能得到助他成就大业的奇才,九叔一切都了然,他默不作声笑了笑,“容恪,这是你的名字,”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