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非 狂言千笑  狂言千笑

宁非 狂言千笑 狂言千笑第6部分阅读

“原来我竟然错怪于她”片刻后,他对高嬷嬷道,“你去宫中一趟,将太医房的章太医、侯太医请来。”
说完无力地挥袖让众人退下,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发呆,呆着呆着又去看手上的信。
信上言及公主难产的缘由,是丁师傅特意在公主食物中多添了西域进来的红花。原来那丁师傅有一半的西域血统,父母生有他及一个妹妹。妹妹的外貌随了她母亲,长得极是貌美,不幸被征入宫中,又遭银林之妒,数年前被银林下令杖毙。信末落款: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银林善良贤淑,丁师傅居然说她下令杖毙宫女,对此徐灿说什么也是不会相信的。或许其中有什么误会。
可是丁师傅留书上写得明明白白,公主难产,罪魁祸首是那味添加在膳食中的红花。与江凝菲没有任何关系。
他前些日子是如何说的了说江凝菲恶毒,是个毒妇,然后还甩了她一巴掌,将她关入柴房。凝菲从小到大也没有受过如此委屈吧,难怪会跑了。
徐灿衷心祈求江凝菲能够早日消气,回到他身边。天这么冷,那小丫头一个人在外面吃不饱穿不暖,肯定很难受了。他一定不会多做责怪,一定会好好赔小心赔不是,一定再不被怒气冲昏头脑错怪于她。
宁非离开徐府的当日,她从南城门出去。沿途看见许多手持卷轴搜找要犯的城巡差,他们对宁非是看都不用看即行放行,显然她与被缉之人的身形差异极大,根本不在考虑范围内。
宁非没能看见卷轴上的画像,心想不知是什么江洋大盗竟然如此劳师动众。看他们不时将砍刀抽出来涂抹一些绿莹莹的毒物,可见那江洋大盗还是个十恶不赦可以就地处决的。
当日黄昏,她在一家简陋的客栈停脚歇息。
掌柜从业数十载,所见独身上路的女子寥寥无几,大多是江湖孤身客。宁非不理会他略带讶异的神情,要了一间下房。这间房子价钱便宜,住一晚上才相当于一两酱肉的价钱,不过要与四五个人打通铺。幸而掌柜的见她是个女子,就给她安排了一个空屋。
江凝菲的原籍远在江南,可是她并不想去江南度过余生。
一则是她想到弃妇休妻是怎样一种生活场景,就耸肩作罢。谁会愿意被济善堂聚集在一个围子楼里过一辈子活,平日除了为济善堂做事挣点度日金就没有别的活动。
一则是徐灿那厮很容易就会联想到要到江南去寻她。凡事都要往最坏的情况去设想,日子才能过得安心又滋润。好吧,宁非自热而然地将徐灿会找她这件事当成了最坏的情况,并且已经预计到徐灿一定会想方设法将她寻回。
世人常说宁往东北千里,莫近西南一寸,因为西南多匪徒,就连鼎鼎大名的黑旗寨也是在山岳与淮安之间的西南门户。可越是这种地方,“流动人口”就越易生存。官府势力不大,不论是将精力投注于剿匪大业之中或是只求苟安,都不会有谁去关心来自京城寻找弃妇的文告。
想到自己现今的身份才不过十七岁,就要考虑如何度过余生,宁非很无奈。
推开黄皮纸糊了数层的木窗,天边夕阳已落,远近余雪未消,混黄的天色洇染了树丫山头上的白雪,天上天下光雾弥蒙无边。
眼前所见一片寥落,到处都是细密的枯枝秃树,一条细细的道路延伸至远,再不见人烟。
宁非不能不为自己的将来打算,每走出一步都要想好之后几步的事情。
这里不是她所熟悉的社会,城池与城池之间是广袤无边的森林地带,没有路径也没有详细的地图,沿途不会有随处可遇的酒店旅馆。每日出发必须要计算好速度和行程,否则就会错过宿头落得个露宿野外的下场。
这里不是她所熟悉的年代,离开了城池乡里就意味着数不尽的风险。这个年代的露宿野外绝不会像郊游野营那样安全潇洒,因为森林里到处是饥饿的野兽,还有蛇,还有毒虫宁非爷爷年轻的时候还猎过熊杀过狼,她明白山林里面的危险不是城市人能够想象的。从现在开始的一段路程,对她而言将是迄今为止最大的考验。
宁非在脑子里默想,迅速给自己列了一条清单,那些都是安全通过无人区所必须的物件。是的,既然其他人能够安全通过无人居住的荒林区域,她没有理由不能做到。
天色渐暗,宁非到厨房找了个炭条,在一张黄皮纸上列明诸如绳索、冲牙、雄黄酒等物,找掌柜的帮她搜罗。如果不是还有炭条可用,连写个字都要花上盏茶时间研墨,写完了还要花一刻辰光洗笔。宁非心想这真是让人烦躁得发疯的见鬼生活。
掌柜得了一吊铜钱,默默一算,自己为她准备好这些物件后还能多得十数枚,乐不颠地跑后堂去寻店里能用的物件过来。
宁非就坐在大堂用饭的松木桌旁,手里捧了一杯热茶慢慢地啜。
大堂里突然传来噌的一声碎响,她被惊了一下,不过处变不惊早成了她的随身职业素养之一,坐在松木方桌旁不动声色地往发声处看去,只见昏黄油灯豆大的火光之外,靠门边坐了一个灰衣年轻人。
大堂里为了保暖又用棉被将门窗封了,灯光太暗,根本看不清面目。他左手上执着一柄三弦,右手捏了一片刮板,弹了一声之后就垂头坐在那里,许久之后才用捏了刮板的手去取桌上的茶碗,细细喝了一口之后放回去,又连续弹了数响。
引弓双流箭,寒血溅五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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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弦这种乐器器如其名,琴身甚像二胡,却有三根音弦,奏响时不用琴弓而用刮板或戴甲。时人谓之曰音如金戈铁马,与其说它是弦乐器,不如说是打击乐器。
可那个年轻人弹弹停停,不见战火纷飞之意,反而有凄凉悲苦之心。宁非不时往那边望上一眼,渐渐觉得这正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写照。
两个孤身客默默无言,忽然挡门的棉被被大力掀开,走入一群赭红穿戴的城巡差来。宁非被扑面的冷风吹得窒了呼息,掩面咳嗽。门口那个年轻人抬起头看向来人。
几个城巡差正是在京外百里地内布防搜人的其中一拨,因天色晚了,想随便寻一地暖暖手脚。看到那个灰衣年轻人的脸面,当先那人停下脚步,疑惑地端详数眼。
“头儿,怎么”后面一个城巡差跟上来询问。
“你看像黑旗寨”
宁非离得远了,没能听全。但见七八个城巡差围住了那个青年,个个都既是紧张又是兴奋的样子。
为首的那人衣边衮了黑色,是长城巡差一个级别的城巡使,当先问道:“你是哪里人士”
青年恭谨谦卑地站起身来,温言答道:“回城巡使大人,我乃京中徐灿徐将军府上乐伶,姓丁名孝,此番过年得管事应允轮休,回家省亲,因而在此度宿。并非是黑旗寨的匪徒。”说完就递上一封文书。
城巡使就油灯看了之后,神色大霁。将文书递给丁孝:“你可是淮安人士我看你样貌不像,险些冤枉好人。”
丁孝笑道:“我父亲是淮安人,母亲却是西域人,因而相貌异于常人。”
因他面对宁非这边,吐字清晰中气十足,就让她将那番对答听得十分清楚。并且终于看清楚了他的面目。细眉深目,长相极为秀丽。身高腰瘦,文人气味十足。
她在记忆里面搜寻关于徐灿府上乐伶的信息,就是没见过这样长相的,可是不知为何居然感觉到在谈吐之间有些熟悉。
城巡使排除了对丁孝的怀疑,又走过来问宁非道:“你是哪里人氏,因何孤身上路”宁非沉住气将随身包袱取出,揭开一角让城巡使看。
那件从府衙中领取的土灰蓝外裳十分突兀。好人家的子女,可以穿湖蓝的、青蓝的、蜡蓝的,但就是不能穿土灰蓝的。城巡们看了一眼就不再询问,均觉得这是个晦气女人,赶紧找个靠近炉火的地方坐了,大声吆喝叫掌柜的出来上酒。
丁孝弹拨起怀中的三弦琴,琴声渐急。宁非还是坐在原处,手中茶水已凉。
城巡差喝完酒就离开了客栈,宁非拿到了需要的物件也回了房。
约略休息了两三个时辰,天色未明,宁非自己醒了。桌上的油灯还在燃着,灯油几被烧干。她匆匆收拾了行李,找出剪刀将头发断了小半,用木簪绾了个顶髻,又取了方巾包扎实了,换上从京城带出来的杂役短装。
屋子里有一个小小的陶盆,里面注满了略带混黄色的水,上面凝了半层冰渣子。没有镜子没有铜鉴,她就对着那陶盆仔细观察,左看右看还是觉得不像男性,最后长叹一口气,只得作罢。
打扮得不伦不类也没办法了,最重要的是,男装短打比女装方便行动得多。
宁非敲响掌柜的房门,与他把下房押金结了,自到马厩牵走马匹。马厩里边还有一匹漆黑卷毛的骡子,不知是掌柜用来拉货的还是昨夜那个丁孝骑过来的。
她悄悄扯马出去,这里连个马踏子都没有了,尝试了两次才顺利地翻身上马。
从此处往南再不见人烟,城巡差的守备也就暂到此处为止。
宁非很轻,加上食物砍刀的负重,恐怕还及不上一个徐灿。那匹马行走十分轻松。天色渐渐亮了。在清晨的这是段时间里,寒风萧瑟最是寒冷。马匹四足缠了裹布,背上也垫了厚厚的狗毛垫子,宁非仍唯恐它被冻着了,不时轻轻拍抚马颈。
行了大约十几里地,宁非忽然觉得身后有异,远处似乎有马蹄踏地的声响。回头看去,在秃树枯枝之间,有两个骑马的男人赘在她后方百米外,看服色应该是城巡差。
两个城巡差见她回头,似乎相互讨论几句,其中一个打马追上前来。
作为律师,有时候会接到异地案件,独自旅行的能力也是要在那个行当中生存所必须的。老律师总结的经验简单易懂:如果只有你一个人在路上,你很安全;如果你周围有了别人,危险就来了。
从看到那两个城巡差开始,宁非绷紧了身上每一根神经。左右看看,四下里荒无人烟,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没办法呼救。宁非是成年人,见事极丰,绝不会像个幼稚小女生那样,以为见到了官兵就等于安全,相反的,官兵里恰恰有很多就是人渣。只希望这次是她多心。
她没有骑过这种不带马蹬的马匹,预估了一下,怎么也跑不过他们,最后选择了停在当地,藏在披风下的手则再次确认匕首插放的位置。
当先那个男人很快追了上来,随后那个很快也到了,正是前一天晚上在小客栈里喝酒的。
为首那人脸上挂着笑接近过来,骑在马上一把抓住宁非马匹的缰绳,牢牢地在手中。
不祥的预感成为了现实,宁非心脏急遽地跳动,头脸的肌肤像是被扯皮一般紧绷着。另一个城巡差也追了上来,跳下马来到她脚下,一把扯住她脚踝。宁非只觉得脚踝上那只手如同令人恶心的软体动物的吸盘,软软糯糯地摩挲了两下之后,猛一使力,将她扯落下来。
宁非闷哼一声,撞进那个城巡差的怀里,一时间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倒是城巡差闷笑着说话:“小娘子孤身一人上路,就不怕遇到大野狼吗”
另一个骑在马上的也下来,说道:“漂漂亮亮的一个姑娘,怎么穿得跟个男人似的,真是倒了胃口。牟兄,把她头巾取下来吧。”
抱着宁非那个姓牟的男人点头道:“霍贤弟说得是,果然是有点倒胃口。”一边说一边将宁非头上方巾和木簪取了,漆黑的发直直地散落下来,牟城巡赞叹道,“这样好看得多了。偶尔打点野食也是不错的。”
宁非霎时间眼前昏暗,头晕目眩中全身上下刀割棍打似的疼痛。那是幻觉,全部都是记忆深处之痛。
她知道的,他们最后肯定不会让自己活着。这片森林茫茫无边,不知道埋葬了多少人口。坏事做完之后将人灭口,随便往哪里一塞,就不必担心会被人找到。
古代的名案奇案之所以存在并被记录下来写成各种传奇故事,那是因为被害人的尸体就那么随随便便地出现在活人们的眼皮子底下。如果人死了被埋得不知所踪,过得两三年骨肉成泥,谁还会知道有那么一段命案存在。
宁非死过,她不想再经历一次那样的后悔和怨恨。死前所见是一片被城市霓虹污染了的天空,黑暗的小巷里偶尔闪过刺伤眼睛一般的锐利刀光。
你杀过人吗
如果有人要杀你,你下得了手吗
杀与不杀之间只有一纸之隔,跨过这条坎的能够活命,跨不过去的就只能做刀下冤魂。
老律师说过的话,她每一句都记得,字字箴言,问题只在于能否做到。
她死过一次,教训惨痛。全是因为她下不去这个狠心。
律师里面都会知道正当防卫的杀伤不必承担责任,可是知道又有什么用,他们不是屠夫,人命也不是用来屠戮的,举起屠刀本身就是一条高得无法越过的门槛。
宁非看到过自己同事的尸体,因为受理了一个贩毒案件的辩护,得知了许多秘密,最后在一个夜晚被捅死在家门外五十米的地方,血流进阴沟,蔓延了很远。那个同事手里握着一把半尺长的刀子,可是没有带血,刑警勘验现场时说他始终没有能够出手。
宁非曾经以为若是自己,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刀子捅进哪个人的身体里,为了自己能够活命。可是轮到她的那一夜,她还是犹豫了。面对那三个提着钢筋和竹竿的男人,她当时想的是,得等到最后一刻再出手,到确认无误他们不会悔改的时候再出手。于是她死了,随身带着的匕首被他们夺走,用在她自己身上。
这全部都是血的教训。她整个人整个灵魂,全部都是在地狱里面摸爬滚打终于熬出来了的,没理由再犯一次如此愚蠢的错误。
意识的恍惚只有眨眼般的一瞬间,宁非抽出插在靴子里的匕首,用力睁开眼睛,看到男人的脸孔近在眼前。赭红的披风,墨黑的头冠,这里并非前一世,这是她第二次的机会。
正面接近她的那个男人忽然觉得脖子上一凉,紧接着视线里到处都是血雾。他呆怔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摸上了自己的脖子。
宁非手里抓紧了匕首,反手往身后那人捅去。可惜明显晚了一步。手腕上一阵剧痛,匕首被打掉在地。
牟未平万万想不到打野食这样的事情做得如此棘手,居然还踩了黑坑。他看到与他结伴同行而来的霍成功倒地不起,鲜血喷得两丈之内到处都是。
他们两个人平常都在一起,算是关系不错的狐朋狗友、酒肉朋友,眼见他是不活了,牟未平不免觉得恐慌,首先想到的是回去怎么交差。怎么解释霍成功的死亡。
他对声色犬马有着非同寻常的热爱并不代表他是个酒囊饭袋,相反的,在城巡差一干人众中,他排位还是中等偏上的。至少比莫名其妙被抹了脖子的霍成功要强多了。
打掉宁非的匕首,牟未平觉得脸上有些痒,他抬袖擦过去,发现赭红的衣袖都被新鲜的血液沾染了,这些泛了腥气的液体激起了他骨子里嗜血的本性。
解释有什么好解释的,直接把这女人的尸体抬回去就好了。他看到宁非弯腰去取掉落地上的匕首,抬脚狠狠往她腰眼踢过去。没想到居然没踢着。
挺灵活的小丫头,牟未平舔着自己干裂的唇,兴致盎然。
砍刀还在马上,可是牟未平守在马边。宁非被他打了手腕,立即麻了一片。她不敢再做耽搁,目光迅速地四处扫了一周,看见两个城巡差骑来的马上附有长弓和羽箭,转身朝那两匹马奔去。
牟未平饶有兴致地跟在她身后,算计着她无论如何不可能在自己赶到之前顺利骑上马。没想到宁非并非为马而去,只是将马背上的弓和箭囊扯了下来。
他大笑道:“你拿那个能做什么”不怪他会有这样的想法,女孩儿家本来就是在家里学女红学相夫教子的,哪个女子会使用弓箭。
他觉得好笑极了,眼角余光又见自己的酒肉朋友躺在地上挣扎渐弱,忽然弹跳般的抽搐起来。最后慢慢放松了紧绷的身体,这下是完全没气了。他不禁又悲从中来,大步追上去,急速接近宁非,大声道,“连弓弦都没上,你以为箭矢会凭空射出伤人么”
宁非忽的转回身,手中紧握的一支箭瞬间插入牟未平的大腿。她放开了所有的顾忌,尽管这个男人比她高大凶狠,但是真正的凶狠和杀伤力不是用外表就能衡量地。宁非抬头看向满脸惊愕的男人,恶狠狠地说道:“谁说非要用弓才能伤人”
说完,抬弓挡下刺向她的匕首,转身飞也似的跑开。
宁非的脑袋里沸腾了一般,到处都是殷红的颜色,冰天雪地里只觉得浑身都是热汗,抛却了害怕、恐惧,剩下的就是一心一意的专注。
身后的男人大口喘息痛骂,如果她刚才不是刺向他的大腿,而是胸部、脖子之类的要害,一定不会成功。估算了出手的最短距离、最快速度、对手的反应速度,舍弃要害而选择腿部是最好的。并且她这样的身高正好能阻挡牟未平的视线。
牟未平怒火冲天,打死他都想不到自己也会有类似于老猫要被老鼠咬的一天。这就是狗急跳墙的威力他低沉阴森地笑起来,将箭杆拗断。
这妞死定了,他一定要活生生地把她的皮扒下来。
牟未平呼哨一声,将自己的马匹唤到身边,转身要上马。
宁非听到呼哨的声音就停了下来。她弄到的长弓是松了弦的,为了保持弓身的弹性,只有在使用时才会上弦,程序都牢牢地印记在这个身体上。停步,将长弓的一头插在被冻结的泥土里,用全身重量将另一头拗弯下来,缠绕好兽筋弓弦,整个过程用了不到三息的时间。
持弓搭箭的时候,牟未平的马才到他身边。
弓身硬度很大,凭宁非现在的身体状况要拉开委实不易。但是引弓就像是举重,不是力气越大的人就能拉得越厉害,否则举重冠军早就被黑人们拿完了。相反,在一定的力量基础上,更多是要凭借技巧,所以黄种人才能占据这方面的天下。
江凝菲吃亏在体力不足,于是对于技巧的掌握就更加纯熟。
箭矢对准了那个男人,宁非停顿了一下,满弓的感觉竟是如此的舒畅。就算现在危机未过前路未果,当长弓拉满,仿佛所有的恶气都被清空。不论是徐灿的事、公主的事、现在的事眼中心中,都只有那个目标。
江凝菲,为什么,为什么明明知道这样的感觉,满足于自己的技艺,却还是会对那个男人念念不忘,他真的这么重要重要得足够让你放弃自己的骄傲吗
手指松开,离弦之箭呼啸飞驰,宁非没有停顿,从箭囊里再度取了一支羽箭,引弓开弦。
箭矢射中的不是牟未平,而是他身边马匹的马腹。
他正扶马要上,马匹吃痛人立而起,立时将他摔下地去。那匹负伤的马长啸着四处乱踏,好几次险些踏到牟未平身上,他四脚朝天地被摔得不明所以,另一支箭已到,轻微的入肉声响起,正中他的脖颈。只是脖颈而已,没有刺破大血管,也没有插破喉管。
牟未平怎么也不知道箭是从哪里飞出来的。
明天恢复正常更新,今天回来连坐8小时汽车,脑袋崩了
愿意留评的童鞋请看下面绿字部分,不想留评的童鞋请无视下面的绿字部分。
离虎入狼窝,单弓搏生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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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非走了出来,远远看着在地上挣扎着,惊愕地悲鸣着的男人。他应该没有杀伤力了吧,她不能确定。她甚至不知道这时候到底要不要再补一箭,究竟放过他是正确的,还是赶尽杀绝是正确的,难以决定。
这不是妇人之仁,她只是想按自己的方式活下去。所谓活着,不是还在呼吸还能吃饭就能够算数的。作为人,应该给自己画下生活的守则,站在这些条条框框里。无论何时何地都认为自己是正确的,这样的认知能够给她以更强大的力量,让她比谁都顽强地求生存活下去。
宁非远远绕过牟未平,牵住自己的马。正在此时她听到不远的地方发出一声狼啸。她看过去,只见一头灰白相间的野狼在饿狠狠地盯着她。
秋凝牵出来的马是宁非要她从市场上买回来的,花了她一枚银钗的价钱,虽然已经十分神骏,但没经历过大的阵仗,比之徐灿惯用的战马要差了几个等次。看到一匹独狼近在眼前,不由得慌了,左右摇晃脑袋慢慢往后退。
宁非看看还被遗留在地上的一具尸体和一个重伤员。对于同为人类的这两个人,她保持着能不下手就不下手的态度,但并不代表除此之外还会存有多余的善心。更何况此刻她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狼是惯于集体狩猎的动物,之所以嚎叫,是在通讯同伴们尽快赶来参与猎捕行动。
狼群的行动迅速,配合默契,宁非已经能看到枯林深处的雪地里,几只体型巨大的灰狼迅速地奔跑出来。
宁非从来没有面对过野兽,更没有被它们包围过。看到距离自己最近的那只亮出了尖锐泛黄的利齿,她暂时忘记了害怕。她扯住缰绳不让那匹马被吓跑,随着那匹马后退数步,脚后跟一拌,正是拌在霍成功身上。
宁非不敢再耽搁,双手撑住马背踏上尸体的胸口,跨腿骑上马背上的毛毡。用力一踢马腹,大喝:“走”
冬日的树林并不挡风,空气里四处飘散了冰冷的血腥味道。越来越多的狼从积雪的山丘后与枯败的灌木丛里现身。它们是北方冰原狼种,体型比起藏獒都不遑多让,成年狼轻易就能达到七八十斤的重量。这是一群在荒郊野岭生长的群居者,她应该感谢狼群群居的特性,所以她能够确定在这群狼居住的领地上不会再有其他的狼群。
枣红大马感觉到了空气中传递的危险讯号,宁非刚骑上去就放蹄奔跑,狼群里的长啸停止的时候,追逐正式展开。
宁非本以为地上两个鲜血淋漓的物体已经足以让它们心满意足,它们却全部尾随在宁非身后,显然是确信那两个都是它们必得的食物,而宁非则是会逃脱的食物。为了能够熬过冬日的严寒,狼群们会在情况允许的时候进行大量的捕猎。两个城巡差骑来的马早已跑了,虽说宁非的这匹由于驮了人,速度不快,可是那匹被宁非射入腹中的马速度更不能快到哪里去。
它们大概是惯于吃人的。宁非曾听说马肉的味道犯马蚤,不如人肉的味道。据说新鲜人肉微酸中带有甜味,且又嫩又滑又可口,于是一些吃过人的野兽记准了这个口味,遇到时绝不放过。
宁非约略数了一下,尾随而来的一共有六匹狼。
风猎猎地吹过面颊,她紧紧抓住缰绳和马鬃,完全没有余裕抓紧披风,兜帽被吹落下来。
速度越来越快,树木横出的枝干贴头扫过,眼前的景物颠簸得厉害。宁非整个身体都帖服在马背上,没有足蹬,稍微动一下都很有可能被甩下马去。她回头看着,狼群越来越接近了,它们的速度本来就与马匹相去不远,现在红马身上负了人,优势顿时变成劣势。
天色早就大明,温暖的阳光从枯枝之间射入照得泥雪相间的土地一片金黄,宁非忽然看到远远的枝杈之间,有一个灰衣男子骑骡迎面而来。眼睛看得到,实际距离却有一里地左右,不得不说江凝菲的动态视力非常之好,立时认出正是昨夜在客栈弹三弦的丁孝。
迎面过去,肯定会殃及无辜。宁非连想都没想,用力拔拉缰绳,将马头牵引向另一个方向。狼群虽也看到了丁孝,但它们依然紧紧尾随着宁非一人一马。它们之所以配合默契,靠的就是狩猎自有章程,一旦攻击发动,除非彻底失败,否则轻易不会掉头去找其他猎物。
丁孝也是一大早就起床上路了,他的骡子看上去其貌不扬,速度还是不错的,所以落后于宁非就不是太远。他远远看到一匹马向自己奔来,一怔之下就引骡立定,后来看到马上之人拨马而去,身后还先后跟着几头狼,“啊”的一声,不知当做如何反应。
宁非过了好一会儿才想到,如果自己冲着那年轻人过去,说不定自己就得解脱了。此时暗叹,原来自己为了谋求生存,还真是能够不择手段啊。
枣红马突然人立而起,凄厉地长嘶了一声,用力地蹦了起来。宁非几乎要被这突然的变故甩下地去,回头一看,一匹狼咬在红马后臀上。它受此疼痛,四蹄落地时疯狂地跑了开去,比方才的速度更快。
但那狼仗着牙齿尖利,死死扣在马臀肉里,整条狼身都挂在马匹后方。
宁非和狼是如此接近,那双金灰色的眸子就在她身后,稍微回头就能见到。似乎还能感觉到它的喘息。这样下去不行,速度一定会被拖下来的。
尽管马背依然颠簸,在生死之间也无法可想,宁非从褡裢里抽出砍刀,双腿夹紧了马背,一只手将缰绳紧绕数圈,反身向那头狼用力挥击下去。
那头狼咬得太紧,想要松口都来不及,眼睁睁看着砍刀向自己头上砍下,喉咙里才来得及发出一声呜咽,椎骨就被完全截断,狼血向后喷洒出去,淋湿了它的毛皮,在雪地上留下一道痕迹。
它直到死还死死咬住马后,宁非用刀柄才撬开了它的牙齿。
既然已经开了杀戒,宁非也不怕了,急速跳动的心奇迹般的平缓下来。她深深地喘息,冰冷的空气在肺部徘徊,带走了恐惧,可是身体却在兴奋地颤抖着。
马臀上在流血,引得余下五匹狼凶性大发。
又一头从侧翼接近扑了上来。这下袭击正是针对红马的喉管,恰好在宁非的攻击距离之内,她手起刀落,在它鼻梁上开了个大口。如果仅仅是红马,这时候已经死定了,幸而它身上负着个持了利器的宁非,奔逃之间还能以攻为守。
眼看四头完好的狼还在紧追不舍,宁非将马缰套在自己腰上,总算腾出了一双手。肩上的长弓卸下,抽出一支羽箭搭了上去。
血液在身体里奔涌,江凝菲记忆中的种种都在翻腾,胸口里涨了一团吐之不出的郁浊之气。宁非拉开弓弦,将箭簇对准最近处的一头。撮在箭尾的三根指头松开,箭矢破风而去,那头狼眼窝里顿时多了一根长物,它惨嘶一声,被弓箭之力扎得栽头冲入地上雪里,它的速度实在太快,前头栽倒而后肢犹在奔行,顿时如同风车一般地在地上滚了几圈,几乎打在一个同伴身上。
余下三只丝毫不露怯意地继续接近。宁非抽了两支箭在手,并列搭在弓弦上。
它们越是见识到她弓箭厉害,仍不愿意放弃,将优先攻击的目标从马匹变成了宁非,一头最近的狼一跃而起,张口向宁非小腿咬去,要把她扯下马来。
就是这么近的距离,宁非能够看见它满口泛黄的獠牙还带着血色,它喷出来的气息带着腥臭。她仗着自己腰身被缰绳缠住,用力抬起小腿,那头狼一口咬住她身上的披风,并不放弃地用力往下拉。
枣红马早已喘息不已,情势危急之极。
宁非将身体重量全部往另一边倾斜,反而将狼吊在马腹旁,略换了个姿势,早已满弓的箭簇对准它,不待它反应,双箭齐发,在至近距离中射入它两个眼孔。
盏茶时间说时迟那时快,宁非已经解决了四匹狼。这个战绩说出去,足以让任何一个猎人汗颜,但是宁非完全没有注意到这是一个怎样的奇迹。
在与自然的斗争中,从来都是胜者为王,不管你之前杀了几百几千头狼,只要被最后一头咬住了咽喉,你就是失败者。走到了这一步,宁非绝不想失败。
然而马速持续缓下,她不得不面对两头狼的左右夹击。是非成败在此一搏,面对左右同时扑上的野兽,她忽然扭身,将弓弦套上了一头狼的脖子,翻身跌下马去,恰好避过了另一边的袭击。枣红马身上轻了,顿时奋起力量,再度撒蹄而去。
宁非落马之前将那狼扯落下马,压倒在她身下,落地的瞬间,另一手的砍刀深深插入狼腹,没有多大的阻碍,从上至下一拉到底。那头狼在她身下扭动翻滚,可是被制住了要害,肚腹被剖,很快就没了力量。
宁非身上溅满狼血,头上脸上都是热乎乎的一片,迅速被寒风冻结。
她站起身来,面对最后的一头。
被枯燥生活所封闭的记忆被打开,那些鲜亮的无忧无虑的画面在眼前一晃而过。那是属于江凝菲的过去,每一日每一日,愉悦的充满对未来的期待,等待着成为徐灿新娘子的那一刻。
身体里的力量在消逝,但是宁非没有倒下去,她将砍刀握在手心,两眼直视面前那头孤狼。
没有什么好怕的。
宁非始终不能够理解那个魂魄归去的女孩,拥有那么鲜亮的过去,为何甘愿为了一个男人将自己禁锢在深府之中。思想的禁锢是那么牢不可破么爱情的束缚是那么不可打破吗
面对银林和高嬷嬷的挑衅,面对下人们的轻视,她什么也没有做,始终信任自己的男人会为他们的爱情解决一切障碍。是真的这样信任着徐灿吗已经达到了信仰的地步,不过是幼年时短短几年的相处,就让那个男人在她的心目中成为了无法推倒的支柱。
为了那样的支柱,将所有骄傲收起,成为凭依在男人臂弯里的依人小鸟。可是她得到了什么呢
江凝菲做错了,她要么就应该对徐灿完全妥协,不再妄想自己会成为他的唯一;要么就应该针锋相对地面对生活中的所有敌人,将她们一一解决在徐灿看不见的地方。然而不论哪一条,江凝菲都没有做到。徐父徐母的教育无疑太成功了,江凝菲就这样将希望寄托于一个已经变心的男人身上,遵守一个女人应该遵守的本分。
因为害怕被懊悔和悲哀吞噬,江凝菲甚至将那些追风逐月的过去都紧紧地压抑在记忆的最底层,忘记她本应该是个多么让徐父徐母骄傲的儿媳妇。
现在,这些过去被翻了出来。随着视线里血花四落,徐府里那些憋屈的日子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渐渐明朗的少年时期的画面。
眼前的那头狼慢慢地退后,终于没有进攻,转身退到一处山丘后,依旧紧张戒备地瞪视宁非。
宁非这时候也再没有多余的力气能与它战斗了,红马回到了她的身后,经过这一次与狼群的争斗,它将会全心全意地信任这位新主人吧,不过这也不是宁非现在能够考虑的事情。
当危险不再是迫在眉睫的程度,身上的感觉终于回笼。
宁非身上染满了血,她敢肯定这些血并不全是狼群的,用砍刀戳死最后那一只狼的同时,因为是正面相遇,狼爪在她的肩膀和腿部重重地扣了下去,如果不是寒冬中衣物厚重,宁非敢肯定自己一定会被扯下两块肉去。幸好如此,应该只是在身上留下几道爪印,饶是如此,血液仍然从衣物破口处渗出。
这并不是最危险的,宁非现在不能确定自己还能不能上马。
红马的鼻息在她的颈后喷着,它用嘴扯了一下宁非的兜帽,似乎提醒她此地不宜久。宁非单手持着砍刀,盯视最后剩下的那头狼缓缓后退,视线不敢稍离地拾回了长弓。
她不能够出现疲态,至少不能让它察觉,任何时候在敌人面前露出弱点或颓势都是危险的,老虎不会攻击正面相对的人类,道理都是相通的。
她最后寻到了一处倒下的枯树,踩在上面才终于爬上马背。马臀上的血口还在流血,幸亏天气寒冷,血管收缩得很快,流血量并不十分多。枣红马等她坐稳,撒开蹄子一路小跑出去。
宁非回头看去,剩下的那头狼终于出来,走到一只同伴的身边,低头用鼻子碰触它,似乎想要将它叫醒。地上的那只没有反应,似乎已经被冻僵了。余生者站在旁边,忽然仰起头嚎叫起来。悠长的,悲哀的不论如何,它是不会过来追她了。
它们在荒原里有时挨饿有时挨冻,生命时刻都会被这个荒原收回。这是没有办法选择的生活,可是它们生活得自由自在,它们在雪地里相互取暖,它们忠诚于自己的伴侣。
宁非将砍刀收回马背上的褡裢,马越跑越快,逐渐远离方才血流成河的乱地。她想要回头再看那头余生的狼,可是已经被乱树枯枝所遮挡,只回荡着呜咽一般的叫声,在天空下反复不停。
不久之后,它会不会找到新的狼群,融入它们之中,还是永远这么孤独的生活下去宁非说不出来,一种不是懊悔或内疚就能表述清楚的情感在胸口里澎湃。在苍茫的大地之间,她和它都一样,无家可归,漂泊流浪。
但是这是获取自由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江凝菲选择了爱情,于是她被束缚了羽翼。宁非选择的是自由,不愿让一个靠不住的男人掌握自己的未来,所以她要独立面对所有的风险。
可是这样的代价值得,不是吗
身上开始觉得很冷很累,马背上的温热贴在面颊上,很是舒服。宁非双眼渐渐闭上,想着只睡一会儿,很快就能醒来。
她的身体渐渐倾斜,很快摔落在雪地里。身体很痛,宁非用力抬起头,只看到眼前一片朦胧,这会是真的连视物的力气也失去了。
怒发冲冠为逃妻
16
徐灿这天出府之后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对劲,他骑马前往友人家的途中,总是觉得有人在他背后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议论纷纷,可是当他一回头,那些平头布衣老百姓立即作鸟兽散,或是仰头望天或是摇头晃脑,没个人给他正眼看。
他心中烦躁郁闷,叫来随身侍马去打听城中人究竟在议论什么。
二夫人离府第四天,府里都搜寻过四五遍了,任凭管事下人们掘地三尺,无论如何也挖不出那个人来。所谓家丑不外扬,徐灿不想惊动官府,只是这茫茫淮中京人口二十余万,要寻找一个有心躲避的妇人何其艰难。他看望友人的心情也淡了,而后掉拨马头匆匆回府。
刚一回到银杉园,就看到几个管事又在银杉园前徘徊,见到他回来,其中一个走上前说:“徐主,不好了,今日我去城中当铺质物周转,当铺柜房跟我说起一事”
徐灿看是库房管事,知他常常与当铺打交道,且今次的典当也是他授意的,站在银杉园门外不再往里进:“什么事,不要吞吞吐吐,速速说来”
“当铺柜房说咱府二夫人于前日拿了一袋细软物什到他柜上当了,有将军休书为凭”
徐灿站在那里,一时间不确定库房说的是哪家的二夫人。他疑惑着嘶的吸了口气,始终想不明白,不确信地问:“你说是谁府上的二夫人被休了”
“哎呀徐主就是咱府上的二夫人呀”
“混账张贵”徐灿听了气不打一处来,抬脚将库房管事当胸踹倒在地,众管家管事没人见到他如此愤怒的,简直是双目翻红目眦欲裂,赶忙跪倒在地连声替库房求情。
徐灿深深呼吸了几口,看看天色是日正当午,低头往翻倒在地的库房说:“你且起来,今次就饶了你,以后再不要胡言乱语。青天白日的你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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