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夜

挂掉了尹易云的电话后已经快十一点了。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林锡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不想说谎，更不想说出实话。
那个“照片事件”后，他们好不容易才重归于好......
“我回来之后和你解释。”
“是家里的事吗？”
夏千亦微微抿着嘴，面露难色，“就算我拦着你，你也会去的吧。”
心思完完全全被看透了。
“对不起，我会给你解释的。”
他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还是被一阵冲动驱使着离开了家，往那个地址赶去。
“易云在你那里吗？”
接到哥哥电话时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问题。听完电话那头解释前因后果，他依旧有点木然。
“你能问问她在哪里吗？她可能会接你的电话......”
哥哥近乎卑微的语气让他把想骂人的冲动咽回了肚里。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哥哥放低姿态向自己求助。他这才意识到，虽然哥哥做了那么荒唐的事情，尹易云对他来说还是不可或缺的。
一直以来都被哥哥无形的力量压制着，这一次，他想挣脱开。
他不知道他们会不会重归于好，也不知道自己去可以做什么。
想去她身边，确认她没事，就可以了。
还好这个点的高架并不拥挤，但是顺畅开过去也需要四十多分钟。
等林锡年在酒吧里一眼找到她的身影时，他才发现自己已晚了一步。
视线落在了昏暗灯光下靠近坐着的两人，他看不清楚他们的表情，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又来晚了吗......
这个场合，实在是找不到冲上前去的理由。
无论哥哥犯了多么不可饶恕的错误，这件事只有他们能够解决。
他深深吸进一口气，转身准备离开。
不。
这样的踌躇不前，这样温吞的关系，有点受够了。
心里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着，也说不清到底是为了什么而生气。
他快步走到了两人的桌前。
“阿年，你怎么……”她抬起头，睁大双眼。
林锡年有些吃惊。一袭长裙在光源下格外亮眼。
还没等林元白反应过来，他拽起她就走。
“跟我来。”
来不及思考了。
“你在干什么……”
他无视了身后的声音，也不在乎背后火辣辣的眼神。
他怕哥哥追上自己，于是头也不回地带着她一路跑到了停车位。
“等……等一下。”
尹易云甩开了手，由于喘不过气来，蹲下了身体，薄薄的黑色开衫落到了地上。
她心里肯定溢满了无可言表的混乱。
但他实在不擅长说安慰的话，只能沉默地陪她一同蹲了下来。
她脸上的妆满是泪痕，眼眸反射着水光。
好像有根长针从心脏刺了下去。
该怎么做才能不让她这么伤心呢......
“让你看笑话了呢。”可能是因为酒精的缘故，她并没有显出悲伤的表情，双颊泛红。
林锡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赶紧埋下了脸。
“这个样子都没法见人了……”
林锡年伸手扶起了她的脸颊，无比自然地覆上手掌，大拇指来回拂过她眼下红红的地方。
她的脸冰冰凉凉的。
她好似无辜的眼神望着自己，像一只被解救出来的小鹿。
他这才意识到她只穿着单薄的衣服，环抱着手臂直打哆嗦。
“你没穿外套吗？”
“在刚刚的座位上啦。”她咧开了嘴角，和哭花的脸真不相称。
他猜不透她是不想在自己面前显露出脆弱的一面，还是真的开心了起来。
“快来车里吧。”
他扶她站起来。
指顾之际，尹易云突然缠上了他的脖颈，轻轻吻上了他的嘴。
根本由不得他思考的机会，她已经撬开了自己的唇齿，舔舐着他的舌尖。
恍如梦寐，他的世界只剩下了一个人。
他在某个夏日一见钟情的人。
他曾经在另一个城市夜思日想的人。
他不确定她是喝醉了，是想报复哥哥，还是终于回心转意......
他只能任由着这个吻在身体滋长开来，毫无招架之力。
回吻时，他也闭上了眼。
他尝着酒精和她舌头的甜味交织起来的味道，只觉得天转地动。
她轻柔的鼻息打在脸上，在寒气中分外温暖。
他只将双手轻轻搭在她的衣服上，不敢有更亲密的举动。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偏偏在他早已经放弃的时候，她却靠向了自己。
如果这是在几年前，他一定毫不犹豫地以千百倍的热情去回应她。
但此时此刻他心里只有满腹的罪恶感，既不能进，也无法退。
到底是哪里做错了呢？
如果给自己一次机会去重写历史，他都不知道要去到哪一天把她占为己有。
嗡嗡——
口袋里手机的震动声把两人拉回了现实。
她松开他，手指滑过他的发间，移开了身体。
他楞了几秒，拿出了手机。
是哥哥的电话。
尹易云为难地移开了目光。他也不假思索地按掉了来电。
当坐进了车里，两人的关系又变回了常态。
既紧张又别扭的这种常态。
“你有住处吗？我送你过去吧。”他先开口。
尹易云却在一脸认真地盯着面前的电子时钟，仿佛没有听到。
悄无声息地过去了几秒。
“十二点了！”
“嗯？是啊，很晚了。”他瞥了一眼时钟。
“我生日......到了。”
他转过头，看到尹易云垂下了双眼。
怎么正好是今天呢......
“生日快乐。”不知如何是好，但他还是先说了这句祝福。
“谢谢。”她朝自己看过来，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
如果没有这些事，她应该会和哥哥一起庆祝生日吧。
林元白是那种会做好充分准备的人，礼物应该早已买好，餐厅也预订好了。
过去的每一年应该都是这样的吧。
而现在他什么准备都没做，什么也给不了......
“我们去庆祝一下吧。”他说。
她的脸上闪过一刹那兴奋的表情，但很快就消失了。“但这个时间了......”
“别担心。”虽说他并没什么把握，还是先启动了汽车。
虽然心目中的地点驶过去有点距离，但是他觉得应该会让她心情好一点。
她没有再多问什么。
他害怕她再次陷入悲伤的思绪，时不时别过头看她，她一直望着窗外而出神。
几个小时后就要回去上班，但他还是决定陪她度过这个特别的时刻。
其实已经踏入了禁区吧，他心想，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心里乱糟糟的，一时间根本无法好好整理。
胡乱想着，他听到旁边传来了均匀而厚重的呼吸声。原来已经睡着了啊，他不禁笑了笑。
就连他下车买完东西再上车，她还好好地睡着。看来是真的很累。
不过这样也好，就当是惊喜了。
到达目的地后，他在公路旁的长椅上摆好便利店买的杯装蛋糕，插上了几只蜡烛。
还好便利店什么都能买到。
他并不是擅长准备惊喜的人，也不知道这样对方会不会觉得太寒碜了。
怀抱着紧张的心情，他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轻轻摇醒了她。
“嗯？”尹易云缓缓睁开眼后一脸懵懂。
“到哪了？”
他从车后座拿出一件备用外套，给她披上后示意她走下车。
她满脸没睡醒又疑惑的表情，在车前站定后一下子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并肩站在这个小山坡上，从两个树中间向前望去。暗夜被万家灯火揉碎，流光溢彩的江面把城市隔开，更远处像是被星星点缀过的连绵山丘也一览无遗。
而不远处的长椅上，微弱的几朵烛光随着寒风摆动着。
尹易云捂上了嘴巴，不知是高兴还是难过。
“好......好漂亮啊。”
他原来并没想到，这会是无比浪漫的景象。
“快坐下吧。”
深夜的半山上寒意更明显了些。
尹易云小心翼翼地捧着那盒小小的杯装蛋糕。
“不知道买的口味你喜不喜欢。”
她貌似还没从惊讶中缓过神来，有些呆呆地看着他。
“快许愿吧。”
她愣了一下，闭上了双眼。
不知道她许了什么愿呢。
“呼——”
飘动的火焰熄灭了。
“生日快乐。”
她双眼泛着水光，却笑得很开心。他也有点被触动了。
在这么重要的日子发生了这么多事，最终还奇奇怪怪地过了一个生日，想必她心情也很复杂吧。
他把几根蜡烛取下来，把塑料纸包装起来的小勺递过去。
“你只买了一个吗？”
“嗯，我不喜欢吃甜食，你吃吧。”
说罢她才放心地挖了一勺放入口中。
他们保持着礼貌的距离，可能是各怀心事，谁都没怎么开口。
这么多年来，每当他们靠近时，总是那么暧昧不明。但从来都没有那么一个时间点，可以让他毫无顾虑地坦白心意。
再回到车里，已经两点了。
“谢谢你。”
“我只希望你心情能变好一点。”
话说出口时才觉得哪里不对，好像并没有好好把心意传递正确。
尹易云把地址输入导航后，他再次启动了汽车。
“你再睡一会儿吧，过去要蛮久的。”
她盖着那件外套，脸上浮着倦意，长长的睫毛合了下来。
“对不起，今天耽误了你这么久。”
“快睡吧。”他笑了笑。
手机一直震动着，他不敢去理睬。短短一个小时里，女友已经打来了好几通电话。
即使传了短信说是马上回家，来电也不间断。
再没多久就该天亮了吧，今后该如何是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