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疯子一路上将马车赶得飞快,陆崇明知道他是想将他们送走之后,早点赶回去,对此,陆崇明保持沉默。
夜色退去,天光渐白,当太阳高高挂起的时候,一行三人终于来到了鸡鸣驿——这座北方最大的一座山驿。
古老的城池威严陈旧,静静的伫立在阳光之下,斑驳的墙头诉说着它悠久的历史。
城池不大,却因地处要道而经济发达,往来商贾无数,更是有不少腰挂火印令牌的驿卒驰马飞奔,好一番繁华热闹的景象。
老疯子将轮椅放在地上,手一伸刚想去抱人,就见陆崇明手一撑,整个人已经轻飘飘的滑入轮椅之中,他见状,挑了挑眉,从怀中东摸西摸,好半响才摸出十几个铜板来。
他对自己的寒酸似乎也有点不好意思,用力的揪了揪胡子,说道:“那个,你别介意,你也知道的我就是个穷鬼,早知道就少买点酒了。”他刚买的那坛子酒因为昨夜走得急的缘故,都没来得及带出来。
陆崇明摸着那几个有点油腻腻的铜板,终究还是多此一举的问了一句,“你当真要回去?”
“啊!”老疯子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道:“我可还欠着那老小子的一条命呢,人命债这东西最难说了,不还了我难受。”
陆崇明捂眼睛,“我也还欠着你一条命呢,照你的说法我也得还,否则的话我多难受。”
望着语塞的老疯子,他拍了拍他的腰——肩膀够不着——道;“你若活着回来,这条救命之恩我定然还你!”
老疯子大笑,爽朗的笑声让常年不修边幅的他竟有一种洒脱不羁之感,他轻踹了一旁的小秦一脚,道:“赶紧去县衙里跟那位陈县令禀报一下现在的情况,不许再哭哭啼啼啊,不然把你扒光了吊到城墙上去!”
小秦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拽住自己的衣角,然后窜进了人群中。
老疯子解下那匹拖着车的老马,翻身上了马背,最后一拱手,便拍马离开。
周围人群往来诸多,陆崇明的身边却一下子空荡荡的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影子。
他摸了摸手中那十几枚铜钱,决定还是先去填饱自己的肚子要紧。
吃了两个馒头,剩下的两个被他塞入怀中,陆崇明在城中逛了半天,最后却在离官府不远处的角落中找到了一个哭哭啼啼的身影。
他面色无波,并没有什么太意外的神情,看了半天,见他始终没有停止的迹象,终于还是无奈的叹了口气,推着轮椅滚了过去。
埋头嘤嘤哭泣的人似乎听到了面前的动静,终于抬起头来,在看到端坐在轮椅中的青年时,哇的一下哭的更大声了。
陆崇明揉了揉眉心,安慰般的拍了拍趴在自己膝盖上的那颗毛茸茸的脑袋,说道:“被赶出来了?”
毛茸茸的脑袋动了动,小秦哽咽着说道:“他们根本就不相信我的话,说我妖言惑众,意图扰乱民心,我拼了命的解释,想让陈县令相信我,可他让人把我给扔出来了......”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中已经带上了委屈。
“就知道会这样。”陆崇明低喃一声,右手拍了拍他的肩,想让他站起来,却在刚刚碰到他的肩膀的时候,听到一声抽气声。
他皱眉,冷声道:“他们打你了?”
听他语气不对,小秦赶紧摇头,“没什么,就是被扔出来的时候摔了一下,过一会儿就不疼了。”
陆崇明对着他的肩膀按了按,在对方再次抽冷气的时候道:“起来,,走了。”
“啊?”小秦疑惑,“去哪里?”他还没完成老疯子交代下的任务呢,他可不想被扒光了吊在城门上,那太丢人了。
“你坐在这里没有任何用处。”陆崇明最后望了不远处的官府大门一眼,道:“先离开这里再说。”
小秦并不是个有主见的人,在遇到挫折之后再次见到陆崇明,简直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连老疯子的威胁,一时间都抛到了脑后,主动帮他推着轮椅离开了。
陆崇明在城中呆了三天,在身上的十几枚铜钱统统花完,就连小秦身上的银钱都贡献出去之后,变故终于来了。
第三天夜半时分,鞑靼军队突然神出鬼没的出现在城外,火光冉冉,印红了半边天。
喊杀之声,冲破夜空,让整个城池都从睡梦之中惊醒过来,人心惶恐,每个人都恐惧到了极致。
而六十多岁的陈县令,这个本应主持大局的人,却在消息传来的那一刻,直接死在了他那貌美如花的第三十八房小妾的肚皮之上。
整个城中乱了套,到处都是无头苍蝇一般团团乱转的人,把总王泉算是个有两分急智的人,立刻组织人手上了城墙,抵抗敌军,另派出一百人的小队维持城中秩序。
城外红彤彤的的一片,都是火把,粗略算去,足有五千之数,饶是王泉这个早有心理准备的武将也不禁双腿发软,城中守军满打满算也不过一千二百之数,敌军却是我军的五倍,这可如何是好......
旗帜在风中猎猎飞舞,月影西下,天马上就要亮了,王泉知道,天光发白的那一刻,就是敌军进攻的时候。
单凭这城中一千两百多的军队,是绝对不可能抵挡的住的,一旦城破,先不说自己头上的乌纱还能不能保得住,单说这城中三万多的百姓,以鞑靼的残暴,绝对会赶尽杀绝!那就是他的罪孽了!
王泉让人点燃了烽火,望着那点点星火一路被延至远方,那几乎是他唯一的一点希望。
而就在此刻,后面却传来一阵吵闹声,是一个身穿儒服的中年文士在几人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王泉皱了皱眉,刚要说话,就被对方一阵抢白,“王把总,事情到底怎么样?敌军来了多少?”
王泉苦笑,侧身让了让,道:“胡师爷自己看吧。”
那位胡师爷走前几步,小心翼翼的扒着城垛往外看,只匆匆一眼,便吓得直哆嗦,“怎么这么多,怎么这么多......这下完了,都完了......”
“胡师爷,”王泉皱眉道:“别说这些扰乱军心之语。”
嗖——利箭射来,贴着胡师爷的头顶狠狠地盯在身后的城楼上,胡师爷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双唇哆嗦,面色惨白如纸。
城墙外传来敌人的哄笑声,王泉一个用力,拔出箭矢,将钉在箭头上的信取了下来。
“王、王把总?”胡师爷双腿颤抖的被人扶了起来。
王泉沉声道:“鞑靼的招降信!不然的话,城破之日就屠尽所有城中百姓!”
“招降?”胡师爷眼睛一亮,道:“那、那我们......”
“胡师爷!”王泉衣袖一摆,怒声道:“鞑靼的话岂可去信!”
“我、我也是为了城中百姓着想。”胡师爷狡辩。
王泉还要再说,却见一个小兵迅速跑了过来,将一块玄黑色的令牌递上,说是令牌的主人在下面求见。
王泉大惊失色,赶紧带着人走下了城楼,那里,一个半大的少年,以及一个面貌清朗,端坐在轮椅中的青年在安安静静的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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