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龙窟铭

18.只是顺手而已

何谓“天下”?何谓“江湖”?
有云的地方就有天下,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正是如此。
金华,自古繁荣之地,当然人是极多的了。
人多的地方,故事就多。是非,自然也多。
与江湖有关的,除了侠客、武功、名剑,又怎么能少得了酒和女人?
就比如现在,我正怡红院对面这家客栈的大堂里,靠窗坐着,一边自斟自饮,一边冷眼看着这街巷上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男女众人。
为什么我要在这里吃饭?
并非我对嫖妓这件事多么热衷,又多么喜欢看那风月场里的各种表演。只是这种地方,人多嘴杂,信息流通量巨大,便于捕捉消息,收集情报。
比起听书的茶馆,这种地方得到的消息,有时更有用的多。
我在这里,只打算停留一天。只是吃饭、睡觉,不想做别的事。
因为我还要赶往处州,去南宫世家第二次。
南宫应已经死了,我的下一个目标本应是南宫鸠。但南宫应临死前,曾恳求我放过他。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内心竟然答应了他。
所以,我会想办法避开南宫鸠,伺机直取南宫俊。只要南宫鸠他自己不找出来硬着阻拦我,我不会去找他的麻烦。
最好,互相别看见。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作为一个杀手,更是如此。我得早点完成任务,回去找公孙小蝶复命。
正在我闷声吃饭的时候,对街怡红院门口突然乱起来。人声鼎沸,七嘴八舌,时有吵闹之声。紧接着,我这客栈里就有人纷纷指着门外,紧张议论起来。
看样子,好像是出了什么事。
本不打算理会的,继续低头自饮间,却听有人喊道:“大爷!求你放过我女儿吧!她还小啊!你们抓我好了!”
嗯?
细听之下,一个粗暴的声音正在吼叫:“你个贱人,又老又丑,当妓女没人要!滚开!”
“放过她吧,我求你了……朱爷!”
“滚开!臭婆娘!再他妈不滚,老子要你好看!”
随着几个响亮的耳光声音,一个妇人接连不住地哀嚎,声嘶力竭,凄惨无比。那一围看着的人里不断有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然而,却没有一个出来制止。
呵……
现实就是这样,没有牵扯到自己的切身利益,又有几个人会拔刀相助,站出来主持公道的?人都是欺善怕恶的。英雄、侠客,毕竟太少。
尤其是这种世道下。
茶馆里那些说书人平日讲的故事,不过意淫和消遣而已,谁会当真?
放下筷子,出了客栈,慢慢走到人群外围来看,只听人们正七嘴八舌说得起劲儿。
“你看这人,实在好凶恶!”
“是呀,咱们惹不起,惹不起。”
“这母女两个,好可怜呀!这叫人打的。”
“怎么回事呀?”
“听说是赌牌欠了他三贯钱,利滚利成了十五两,现在还不起了,人家要抓她女儿卖到这里抵债。”
“哎呀!这小丫头也是命苦咧,摊上这么个娘。”
……
随着围观众人的议论,这个打人的,冷笑起来,向四周喝道:“滚滚滚!都散了散了!看他妈什么看?”
人群渐渐开散,胆小的早都离开了,一个衣衫简朴、年老的儒生却似乎实在看不下去,嘴里絮絮叨叨,不由说了句:“青天白***良为娼,强夺人女子……这、这还有王法吗?”
呵,这一句,登时惹怒了这个人。
只见这个满脸横肉的家伙转过身来,朝着老儒生这边叫嚣道:“呸!王法?老子在这里就是王法!你是哪里滚出来的棺材瓤儿,横竖敢管大爷闲事?”
老儒生气得浑身发抖,嘴唇哆嗦,还没回嘴,一个小厮忙拉着他扭头就走,走出老远外才说:“老爹呀,你恁般糊涂!怎地敢管那朱扒皮的事?他那恶霸,开赌坊、兑坊,又放官吏债的,别说百姓,远近官府衙门里的人,哪个敢得罪他!”
呦呵!敢情还是个人物,这地面上的地头蛇啊!
……
随着朱扒皮叫骂恐吓,街口百姓纷纷散去,只剩下那被打得半死的妇人仍旧死抓着他的衣襟,苦苦哀求着:“大爷!我求你大爷!我家月儿才十岁,叫她接客会死人的!你们糟蹋我吧,放过她、放过她!”
这朱扒皮听得心烦,狠狠啐了一口,一脚朝这妇人肚子踢去,登时踢得她闷哼一声,翻了白眼。
朱扒皮兀自口中叫骂着:“破落儿**!狗也不如的贱胚子!大爷今天亲自给你月儿**!弄不死她对不起你!妈的!”
骂了一通,身边两个手下回道:“朱爷,人死了。”“爷下脚重了,这婆娘断气了!”
“嘿!”闻言,朱扒皮脸上横肉抖动,残酷笑了笑,用脚尖踩着晃了晃那妇人身子,见确实没气了,才放下脚来,道:“还想讹人咋地?死就死了!找副草席裹了,把她拖到城外乱葬岗里,埋了去!”
说罢,又转向另一个手下,低头嘱咐道:“买瓶好酒,封五钱银子,一会儿去吕捕头家打点下,叫这些老百姓别乱说话!”
“好嘞,小的知道了。”
……
不多时,这一幕像唱戏般就过去了。怡红院外又恢复了往日的常态。
到下午,两个懒洋洋的官差装模作样来转了一圈后,一个向街上喝道:“无端刁民,邻里纠纷生事!斗殴致死,现已私了两清!结案!再有生事者,严办!”
这就是这日我从头到尾看到的一出民间大戏。世态炎凉,人情淡漠,就是如此。与我当年只是一个寒酸的落第秀才时所经历的那些往事,也没多少本质不同。
弱肉强食,恶霸勾结官府,欺凌弱小,混淆黑白,自古如此。又有什么大惊小怪?
说实话,作为杀手,江湖上的事情,只要没有阻挠或招惹到我,通常我是不会去干预的。一来那与我的任务无关,我没必要管闲事浪费时间。我既不想杀恶人救百姓,当什么大侠;也不想帮助官差,为官府效劳得什么赏钱。二来,我得考虑万一言行不慎,会不会暴露了自己,那可就坏了大事。
但这回这个朱扒皮口口声声说什么“他就是这里的王法”,还要欺负那个老儒生,却着实叫我看不惯了。
因为我原来也是个读书的,甚至我这个落第秀才还不如那个老儒生。彼年也受过颇多的欺负和压榨,正没处解气呢!
呵……今天叫我看了这出戏,恼犯着了我呀!你朱扒皮可能没想到,自己这金华一霸,混得这么牛逼,结果死到临头了吧?
妈的,狗仗人势,强抢民女,还表现得理所当然。就算有人给你撑腰咋地?在我眼里,你已经是一具死尸了。
老百姓惹不起的人,官府不去管的事,结果落到我这专业杀人的手中了。也特么真是报应不爽。
所以,当天夜里,当这位“朱爷”在怡红院的房间里,借着三分醉意,脱光了自己衣服,正要大逞**糟蹋那十岁女童的时候,突然看见了自己三个手下的三颗人头。
血淋淋的人头上,三张脸孔的表情还那么生动。
他吓得登时丧狗一般,连喊救命这种简单的事都不会了。
割破他的喉管,放完他的血之后,我突然又来了别的兴趣,割掉了他那颇为有趣的话儿,把他那这件本欲作恶的“工具”缴了,与他脑袋一起,丢到了衙门里。
我想猜测一下那吕捕头等人看到这件物什之后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哈哈,吕捕头啊!
但愿你别太好奇。我不是什么惩奸除恶的侠客,只是顺手杀了几个该死的人而已。
你可千万别追查得太紧。万一查到了我,你就离死不远了。
真相,是要人命的。
我真的不是吓唬你,真的是为了你着想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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