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知道自己的身份,还知道自己杀了人,既然他这样直白,那自己也没必要对他如此戒备,毕竟,主动让一个潜逃中的杀人犯坐上自己的车,目前这世道,这样大胆的人并不多。
车子停在一处僻静的三岔口,开车的司机是个光头,他摘了墨镜,回头看了一眼,洛水生这才发现,这人两只眼睛之间有一道明显的伤疤。
“少爷,我们现在呢?”
“老地方,哦,对了阿冲,把假车牌摘了。”叫陈旭的男人漫不经心的说。
“是。”阿冲应了一声,走下车绕到前面蹲下去,水生这才发现,这辆车的前后车牌上贴着的是假牌照。
这帮人是故意在帮他逃脱?水生困惑的看着陈旭。
陈旭摊了摊手,无奈的笑道:“别看我,盖子不好忽悠,这不是没办法的办法嘛!”
他感到意外,略微放松了紧握的拳头,对这个总是笑着的男人有了那么一
丁点的。。。不能说是好感,至少,不再有之前的戒备。
也许这帮人是一伙黑社会,看中他准备让他入伙?因为那个叫阿冲的光头司机那张刀疤脸看起来戾气十足,怕是在黑道上混了好多年了吧?
也罢,只要不被警察抓到,加入黑社会也行,至少他还是自由的,说不定会有机会去s市找那小子。这样想着,水生放松了心神,靠在后座上闭上眼。
“你真名叫什么?”
水生睁开眼望着陈旭,犹豫了一下答道:“洛水生。”
“我对你很感兴趣,能否说说?”陈旭依然漫不经心的笑着,口气却是不容置疑。
“你要我说什么?”
“随便什么都行,先说说你为什么会杀人吧?”
车窗外的景物飞快的向后移动,有那么一瞬间,水生会以为,看着眼前这个人的笑容,时间定格了,可是到后来他才发现,这种微妙的感觉叫做宿命感。
这种宿命感可以概括为:命中注定。
遇到柳絮也是遇到陈旭也是。
他们两个人的交情就此开始,很久之后水生才知道,陈旭压根就不是什么黑社会,只不过是个有钱人家的大少爷,因为对藏传佛教感兴趣,每年都会带着自家的司机,不远万里驱车到西藏来朝拜,但是大多数时候他是在探秘这片中国最后的净土,并且试图在那些老喇嘛口中那些奇妙的传说故事里挖掘出更深层次的东西。
这位少爷,说白了,就是个西藏迷。
当初听桑顿伽宣扬佛法的讲座听得入迷,之后又传来桑顿伽暴毙的消息,空海作为嫌疑犯被通缉,这样的藏传佛教奇闻勾起了他强烈的欲望,这位大少爷调来人手几乎把拉萨翻了个遍,掘地三尺的想要把空海找出来听他说故事。
陈旭带着他成功的离开了西藏,一路东行,他并不急着去哪里,似乎在一路闲晃,遇到寺庙佛堂就会进去拜一拜,这样闲云野鹤不慌不忙的性子让他对陈旭好感顿生。并且让他更为兴奋的是,陈旭也是s市的人,他彻底丢了顾虑,跟着陈旭一伙一起东行。
这个男人,外表俊秀,性子却像一杯温吞吞的白开水,没有丝毫的杀伤力和侵略性,对自己喜欢的事物没有抵抗力,并且,他竟然神通广大到了可以一路买通追踪的警察,这省去了洛水生不少麻烦。
这一路,他的手下照顾得很周到,从衣食住行吃穿用度,桩桩件件打理得井井有条,对自己却很苛刻,有着严格的生活作息,并且吃素。
水生有时候会猜想,这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他开始打开心扉,慢慢的对他叙述小时候跟着上师游历各地时的所见所闻所听所想,讲述一些神秘的宗教故事,讲述上师从小灌输给他无欲无求的佛教真理,虽然这些早已被他背弃了。在之前,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这些。
轻扬不可能会对这些东西感兴趣,但是如果他想说,甚至是他把一整本藏语写成的佛经背给他,那小子也一定会听,可是水生知道,那小子只是不放过任何一个亲近自己的机会而已,对那些佛法佛理,他压根就没有兴趣。于是,几次之后,水生再也不会对弟弟说那些深奥的东西。
可是陈旭却听得津津有味,有时候会提出自己的疑问,听到关键处甚至会喊停,然后拿出随身带的本子把那些难以理解的东西写下来。
这是水生头一次见到这样一个诚心向佛的凡人。
直到车子驶入s市,他才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繁华。
这陈旭,一进入s市,竟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之前的旅途中苦行僧一般的生活彻底丢弃,整个人变得慵懒变得不羁。
他给水生在s市找到住处,并且自己家开的公司里给他安排了个保安的职位,其实大多数时候,水生会直接被叫去他的办公室给他灌输佛法。
等到下了班,陈旭拉着他一起上车,开到一条繁华的街道,在街道两边林立的夜店里逍遥,然后喝得醉醺醺的由水生送他回去。
水生也乐得这样的生活,他拼命的学习如何做一个都市人,并且他从来没有放弃打听轻扬的下落。他按着印象中轻扬临走前塞给他的小纸条上的地址找到了小胡家里,却没想到那屋子已经很久没人住了。跟左邻右舍打听了一下,却得到冷漠的回答:不知道!
水生不明白,每天住在一起的邻居为什么会冷淡成这样?难道城里人都这样?
轻扬就这样被他弄丢了,丢在这个复杂冷漠的城市里。
他在陈旭身边学到的都市生存法则,比他前半生在西藏学到的要多得多,也复杂得多。陈旭教会了他很多的第一次,当然也包括第一次找女人。
那晚,两个人都喝醉了。
水生第一次大着舌头对他说起自己的身世,对他说出了幼年时上师的照顾,他对桑顿伽的复仇,但是更多的时候,他在说那个傻小子。
因为此刻,他迫切的想要有人知道,他有多么想念轻扬。
听他断断续续口齿不清的说完,陈旭猛喝一大口威士忌,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 “你比我好很多了,我也有个弟弟,你知道么?”
水生竖起耳朵,眼睛好不容易聚焦在陈旭脸上。
“和我长得一模一样,和我一起出生,可是老天是如此的不公平,在我活蹦乱跳到处跑的时候,大人们才发现,我弟弟他有先天性的缺陷,他不会走路。”
“你知道,在我们那样的家庭里,一个健康体面的继承人是多么重要。几乎是在得知那个消息的同时,父母就立刻放弃了他,从此他在家里就像个多余的人。”
陈旭眼睛眯了起来:“从此他就坐在轮椅上郁郁寡欢,那个傻瓜,每天不肯女佣跟着,就是为了自己一个人悄悄的学走路,却跌得满地打滚。”
水生这时候不禁会想,是不是天底下所有做弟弟的都一样倔强别扭?
“所以啊,我虽然很想帮他,可是只能硬着心肠随他去,总该给他一个自己的空间,你说是吧?”陈旭又抿了口烈酒。
“喂,你也是这样吧?”他自言自语的答道,“可是啊,这傻瓜有一天问了我一句话。”
他笑了起来,似乎是回忆到了什么有趣的事:“那傻瓜仰着脸问我:哥,要是有一天我死了,你会不会记得我?”
水生笑了出来,这个弟弟真是比自己家那小子还要有趣!
“你信吗?牙齿都还没换齐的小东西,却在跟我谈论死的问题。”陈旭大笑了起来,笑得一脸宠溺。
“你那个时候不也一样牙没换齐?”水生挖苦他,这对兄弟真是极品!
慢慢的,陈旭的笑容变成了苦笑:“可是,很快我就知道,他不是开玩笑,他不再徒劳无功的试图学走路,而是托我买了雕刻刀和石膏粉回来学雕塑,整天闷在房间里替自己刻雕像。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水生不明所以的望向他,这对兄弟的心思还真难猜透。
“他说:等我死后可以把这些雕像放在坟墓上让你能够记住我。”陈旭使劲的眨了眨眼,却无法掩饰眼中流露出的悲伤。
“我知道一直以来他都过得不开心,父母不喜欢他,连女佣都陷害他排挤他,同学看不起他欺负他。我一直想要帮助他燃起对生活的热情,我竭心尽力照顾他爱护他,可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还是那样绝望,绝望到想一个人去死!”
“如果你从小也不会走路,得不到父母的关爱,受同龄人排斥,活在一个出色兄长的y影下,你也会这样。”水生开始庆幸,轻扬弱归弱了一点,但终究是个心理健康的孩子,当然恋兄这一点除外。
可是也正是因为心中有爱,才会对生命抱持着这样大的热情吧?
他想起轻扬临走前那一脸痛不欲生的表情,追问自己为什么丢下他一个人走,自己随便撒了个谎搪塞了过去,说是跟着师兄去治病,给了那小子一个得不到实现的承诺,才骗得他满怀憧憬的离去,现在想来,自己是不是错了?
想必他不在的这几年里,那小子每天都盼着自己的消息吧?
望眼欲穿,那是怎样的失望?
“之后的那几年,那傻瓜真的行动了,他吞过毒药,拿雕刻刀割过脉,生了病不肯配合医生治疗。最坏的一次,他在自己房间的阳台上,在冷风冷雨中躺了一夜,那次他是准备从阳台上跳下去的,可是他爬不上栏杆。那一次他病了两个月,高烧不退,差点就报销了。。。”
他的声音哽了,水生疑惑的看向他,却发现他揉了揉眼睛继续说道:“被抢救回来之后,他就变得很沉默,有时候一整天一句话都不说,只是自己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刻雕像。终于有一天,父亲走进他房间,却看到一地的骷髅!那孩子,他每天在刻骷髅!父亲愤怒了,决定把他送到精神病院里去,和患了失心疯的母亲一起。”
“我不明白,是我做得不够吗?那样的关注他,可是他连看也不看我一眼,整天想着去死!”陈旭一口喝干杯里的酒,冲吧台吼道:“再来一杯!”
“于是我想通了,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让他活下去,既然没有办法让他怀着热爱活下去,那就让他怀着仇恨活下去!爱也好,恨也好,反正他必须陪着我活下去!然后我做了一件非常恶劣的事。”
他恶作剧一般的笑了起来:“我把他推进了一口深井里。”
水生倒抽了一口凉气,不解的看向这个男人。他们认识快有两年了吧,这还是水生第一次看到他的真面目,对自己心爱的孩子伸出毒手的那一刻,他是怀着怎样的心痛和残忍?
“那大概是十二岁那年的夏天,不,也可能是十四岁,我记不清了。我其实一直守在井口,提心吊胆的听见他在井里呼救,心里想着如果他不叫了,我就立刻跳下去,救他,或者和他一起死。可是所幸的是,三天之后他就被女佣发现,被救了上来。那天,他浑身湿淋淋,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眯着眼睛看我,那种满含着愤怒和仇恨的眼神是我第一次看到的,我知道我成功了。”
“他真的开始恨我。父亲对他的残酷和严厉他也漠不关心,也不再在意别人歧视的眼神,他只是一门心思的处处针对我,嘲讽挖苦的本事越来越厉害,我头一次知道,我那弱小的弟弟也有这样张牙舞爪的一面。”他说着说着又开始忍俊不禁,“就像一只刚刚睁眼的小猫崽,龇牙咧嘴的挥着爪子试图攻击任何母亲以外的人靠近它,却不知道自己的样子只会更可爱,更想让人抱着它放在手心里疼。”
“再后来一点,他已经完全没了绝望到想要去死的迹象,我也放心的让他一个人去了精神病院疗养,那样可以让他对我恨意酝酿得更深刻更想活下去。”
“我等着,他有一天能回来扳倒我。”
很长一段时间,两个人只是沉默着继续喝酒,谁都没有说话。水生的脑子有那么一瞬停止了转动,直愣愣的看着陈旭。
对弟弟那样绝望的爱着,有几个做兄长的能做到他这个份上?和他相比,自己真是差劲到极点。轻扬对他虽说萌发了不该有的感情,可是和那个孩子相比,真的是好很多了。
陈旭是彻底的醉了,不停的拍着桌子吼着再来一杯,水生听完这么一个长长的故事,酒已经醒了大半,准备拖着这个撒酒疯的家伙离开。
他有时候觉得这个男人其实挺可爱的,喜欢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从来不会顾忌什么,也从来不会为别人改变自己。
这也许就成为他那个弟弟无法喜欢上他的原因,太自我了,总是不自觉的和人保持着一道罅隙,然后渐渐成为一道任何人都无法逾越的鸿沟,即使是自己所深爱的人。
这时候两个穿着时髦的女孩过来搭话了,陈旭一把甩开水生,大大咧咧的一手搂了一个,脸几乎快要埋进人家怀里去。
“哪,一人一个,别说我不够兄弟!”陈旭推了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过来,按进他怀里。
“明天还要上班呢,老板。”水生后退两步,他不习惯女人身上的香水味。
“上什么班?我放你假!”说完推推搡搡着就要去开房。
“不用了,老板,你忙你的,我先回去。”水生逃一般的拔腿就走,却被陈旭一把按住。
他一脸酒醉的酡红,凑上来神秘兮兮的说道:“其实你和你弟,是那种关系吧?喂,对吧?老实承认的话我就放过你!”
水生当时就生气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气愤,只觉得血y全都涌上脑袋,脸都涨成红色,醉意已经消失无踪。
他瞪了笑得一脸y/荡的陈旭一眼,直接把那女孩搂紧了,一声不吭的就往客房跑。
他是想证明什么呢?证明他没有那方面的倾向,还是为了证明和轻扬之间的清白?
那晚在床上,那女孩魅得不行,水生当时就后悔了,可是那情形,不是一个正常男人可以应付的,他头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心有余而力不足,身体仿佛不受控制一样的冲动,可是在抱着一个□的女人的时候,他仿佛觉得那小子睁着清亮的眼睛哀怨的瞪着自己,他感到如同芒刺在背。
也许这只是因为醉酒的关系?
“轻扬,轻扬。。。”他意识模糊的倒下去,喘息的抱着女人,梦呓一般呼着这个名字,脑海里全是他的脸。
之后,轻扬还真给他找到了,就在他们常去喝酒的那条街。那天从酒吧里出来,他把醉醺醺的老板塞进车里,正打算开车走人,却看到一个瘦弱的少年被几个人给绑了推搡着往y暗的巷子里去。
大概是黑社会或者不良少年什么的吧?这地方属于红灯区,这样的事情也没少发生过。水生摇了摇头打算离开。
开什么玩笑?轻扬就是借他十个胆也是不敢跑来这种地方的吧?他要是顶着那样一张脸跑来这里,估计会成花魁,招得狂蜂浪蝶无数。
可是为什么连那底气不足的声音都
很像?
水生忍不住往那个方向多瞟了几眼。
就是那么几眼,却让他的心脏麻痹血气上涌。
果真是他!那个他捧在手心里疼了十几年的孩子,此刻怎么会被人绑了手脚蒙了眼睛脱了衣服扔在y暗的角落里这样欺负?!
他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那伙小混混虽然霸气十足,却个个都是中看不中用,他愤怒的出手,丝毫不留余地,这一次回去,估计有几个人没个一年半载的爬不起来。
那小子逃了出去,光着身子撒开脚丫飞奔,比记忆中的速度来得快多了。水生皱起眉头,寻思着这小子这几年到底过的什么样的生活?
但是直到把那具瑟瑟发抖的躯体拥入怀里的那一刻,他还不敢相信,这种熟悉的感觉是真的。那小子几乎是立刻就嗅出了自己身上的麝香味,满脸惊愕的颤抖着等他去抱。
之后的生活,水生就像找到了自己的魂魄一样过得很充实,不再跟着陈旭出去花天酒地,每天早早回家照顾那小子,甚至不惜去混黑社会赚外快为他存钱,因为想补偿他一点什么,在自己离开人世之前。
只是某一天,在他看到那小子和那个坐在轮椅上的人一起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受到的震撼还真不小。
果真他不会一直等着杳无音讯的哥哥,他有了心仪的人,虽然意料之中的是个男人,可是那张和陈旭一模一样的脸却让他惊得倒退两步,半天说不出话来。
那是陈旭的孪生弟弟,水生见过,他曾经去陈旭家作客,远远的隔着窗户看过两眼那个呆滞的坐在轮椅上的少年,他有残疾的身体,有复杂的家庭,有一个高深莫测的兄长,那小子和谁不好,却偏偏和他搅和上,这事如果给陈旭知道会怎样对付他,这小子真是找死!
等到冷静下来之后,轻扬却已经带着陈曦失落的离开了,所有人都容不下他的恋情,回家找哥哥寻求庇佑却再一次受到打击,水生觉得后悔了,又一次,伤害了他。
正在思考着怎样去弥补,他却发现轻扬变了,变得让他痛心,他的轻扬根本就是非不分的同时和几个男人纠缠不清,根本就不理会那些男人是何许人物。
洛水生出离的愤怒,并且暗自后悔这几年没能在他身边好好照顾他致使他变成这样放荡不羁的样子。
他直接从双城掳走了他,扔进他的小房间里,一半是因为酒精的关系,一半是心中不断滋生的侵略性,看着轻扬仰起脸,眼神迷离的看着自己,露出嫩滑的脖颈,他就不顾一切的狠狠吻了下去。
这一吻,一发不可收拾。
他当时只能想到“发 情”这个粗鄙的词来形容自己,他百般羞辱他,试图掩饰自己的惶恐和不安,却得到那孩子奋力的还击。心中的欲望和愤怒叫嚣着迫使他冲着躺在床上那具柔弱的躯体扑过去,可是却意料之外的没有得到任何的抵触和抗拒。
他也在等待着自己,虽然迟到了很多年,错过了很多次,可是当他们拥抱亲吻的时候,轻扬还是柔顺的为他打开双腿露出那处柔软的嫩红,略带羞涩的看着他,胆怯却带着期望的目光始终都没有离开过他的脸。
那是他一直在寻找的躯体,是他一直渴望的纯美的脸,此刻终于躺在身下承受他一下重过一下的撞击,虽然意识混乱却能口齿清晰断断续续的呼唤着哥哥,伸出无力的胳膊紧紧搂着他,努力迎合他抬高腰部使他能够进入到更深处。。。
他知道自己栽了,忍了那么几年,躲了那么几年,最后还是没能逃脱那个孩子的诱惑,任自己的欲望像洪水一般在他柔弱的身体上宣泄。
看着轻扬带着幸福的笑容满足的熟睡的脸,他感到自己罪孽深重。
也罢,所有的罪孽,就让自己一个人来背负就好了,此刻只想带着他到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好好补偿他,在离开人世之前。
他们一起度过了那两年风平浪静的幸福生活,他贪婪的享受着对他的独占权,只要不见了他一会儿就会心慌。
他想,他已经彻底的,对那孩子没了抵抗力了。
他已经彻底的爱上他了。
然后,他看不见了,可是失明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大的恐慌,因为他已经把那张深爱的脸深深地刻进自己的生命里。
他坦然的躺在病床上等待着死亡,心想这辈子能这样精彩绝伦的活过一次,能这样刻骨铭心的爱过一次,已经足够了。
他能感觉到轻扬的无助和慌乱,心里谋划着这样也好,便心安理得的让轻扬照顾他,让他去学着做所有的事情处理所有的问题,这样等到自己离开了,他一个人也不至于活不下去。
可是那孩子竟然固执到不惜去出卖自己也要治好他的病!
轻扬失踪了,他再也控制不住,摸索着闯进双城里,揪出那个男人,要求他帮忙找人。因为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都市里,他实在是无计可施,如果去找陈旭,那么势必会在他面前暴露轻扬曾经染指过他深爱的弟弟,他想不出那个温吞起来像白开水一样实则可怕得像恶魔一般的男人会怎样对付轻扬。
眼下,只有这个叫唐子谦的男人似乎对轻扬还算有几分真心,听到他失踪的消息,立刻就找了一帮子手下帮着一起找。
找到他的那一刻,从唐子谦不由自主倒抽一口凉气的反应中,他一步步走近那个蜷缩在沙发角落里浑身光l散发着别的男人的气息浑身发抖的人。
也许真的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当他抱着必死的决心做完手术,再度睁开眼睛,看到那孩子缩在他怀中安静的睡颜,他心里明白:这辈子他都逃不掉了。
唐子谦真是个别扭的人,但是洛水生看得很分明,这个人为轻扬的付出,都是出自内心的。
所以当那天王大华来找上他说旭哥找他回去,他是那样急切的想要带着轻扬走。
他害怕会失去他。
陈旭这次找上他的用意一眼就可以看出来,为了取悦陈曦,他什么事干不出来呢?
一个是此生唯一的爱,一个是此生唯一的朋友,洛水生已经身陷囹圄,左右两难。他们经历了那么多,好不容易才能在一起,他不想无端端生出是非,于是他别无选择,只有带着他离开。
可是他失望了,因为那小子竟然动摇了,他开始留恋这座城市,这让洛水生感到惊诧和愤怒,他像个闹别扭的小媳妇一样变得莫名其妙,把那小子关在客厅里气得直跳脚。
他明明许诺过会跟自己一起走,怎么中途就变卦了呢?是因为那个唐子谦吧?
当轻扬被唐子谦带走,然后传来失踪的消息,他第一个就冲了出去,他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隐情,他也不想去猜这里面会有什么隐情,他决定不管轻扬愿不愿意,直接把他带走,让他远离那些危险的男人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是非。
可是最先找到他的,竟然还是那个唐子谦。
拉开门看到他们纠缠在一起的一幕,他领悟到:自己已经出局了。
他一个人收拾行李默默离开,唐子谦虽然脾气火爆,但他人不坏,正直义气光明磊落,既然轻扬不太情愿跟着自己走,把他交给唐子谦或许也不错。
他在半路就给人截住,陈旭从车里探出头来的时候,他认命般的叹了口气。
老实说,在寻找轻扬的那两年里,和这个男人在一起喝酒聊天,一起上下班,一起找女人,他给他灌输佛法,他教他都市的生存法则向他吐露秘密,那样逍遥快活的日子确实不错。
因此这一次他终于答应了陈旭留在他身边,那小子不在身边的话,独自回去只会感觉到那片高原更为空旷更为凄凉。
所以他宁愿留在这里守着,和轻扬呼吸着同一处的空气,欣赏同一片街景,或许他们还能够遇上,或许轻扬会迷途知返回来找他。
轻扬的演艺事业风生水起,名气越来越大,这使洛水生不得不承认:当初轻扬拒绝跟他一起走而和唐子谦在一起,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现在他什么都有了,名气,金钱,女人,而跟着自己,将一无所有。
他去看了那场电影,并且买了碟回来一遍一遍的看那部电影,他把电影海报贴在卧室墙上每天每天的看,他试图从轻扬在镜头前流露出那样悲戚的表情里解读出一点什么,可是那张电影海报上,轻扬的漆黑的瞳孔里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他过得不开心吗?
很快,陈旭要求他陪着一起去西藏一趟,他再也没有心思细想其他。只是他没有想到,陈旭竟然会就这样自己踏入一条不归路。
在那片广袤的陆地映入眼帘的那一刻就出事了,他们把车停在公路边,和几个兄弟靠在一块石头上,一边抽烟一边看着远处的风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只剩下一直跟在陈旭身边的伙计阿冲在车里收拾着,再次回到车里发动车子的时候,洛水生明显感觉到方向盘不正常的摇晃。
有人在制动系统里做了手脚!
这是第一个浮现在脑海里的念头,他别有深意的看了陈旭一眼,那人依旧悠闲的坐在副驾驶座上回头和阿冲聊天。
“阿冲,你跟了我,快有十年了吧?”
阿冲不明所以的点点头。
“这十年,感觉怎样?”陈旭漫不经心的笑着说,“夹在我们兄弟之间,累吧?”
阿冲脸色立刻变得煞白,额头上冷汗直冒。
与此同时,坐在最后排的王大华大喝一声:“你们干什么?!”
洛水生眼皮一跳,向后一看,王大华已经被另外两个人制住,一个黑dd的枪口抵上他的脑门。另一个伙计把枪对着洛水生。
原来这支六个人的队伍里竟然有三个是叛徒。
“下车!”阿冲掏出手枪,朝陈旭晃了晃。
“阿冲,原来你是二少爷的人!大少爷平时待你不薄,你竟然做出这样下三滥的勾当!”王大华当即就怒吼。
“阿冲啊,跟你做个交易,”陈旭居然还笑眯眯的说道:“你放他们两个人走,我任凭你处置,如何?”
洛水生拽紧了拳头。
虽说后来的相处中,陈旭坦诚的向他吐露了找上他的原因:因为陈曦和轻扬在一起,他不放心所以彻彻底底调查了轻扬,这才顺藤摸瓜的找上他。可是相处下来,因为宗教信仰,两个人竟然成了至交,这是他所没有料到的。
“少废话!下车!”阿冲扬了扬手枪,指了指不远处说:“二少爷已经派人来接你了。”
果然,天与地的交界处,另外一辆越野车正悠哉游哉的开过来。
“真是没办法,看来曦儿这一次是玩真的了,看来他真的是长大了,不再需要我了。”陈旭无奈的耸耸肩。
洛水生和王大华率先下车,刚跳下车,他们的车就像离弦的箭一般开了出去,陈旭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伸出车窗朝他们打招呼说:“我弟找我,我先走一步!”
那笃定的口气和淡定的表情,就好像他真的有一个盼望着他回去的弟弟而不是一个想方设法要置他于死地的精神病患者。
他蓦然明白,他和陈旭,虽然信仰相同,并且都是做兄长的,并且都爱着自己的弟弟,并且看起来亲密无间,可是两个人之间却真真正正的存在着一条看不见的罅隙。
阿冲和那两个伙计还没来得及跳下车,这会儿由于车速太快,打开车门却迟迟不敢跳下来,只好眼睁睁的看着洛水生和王大华被抛下。
王大华疯了一般追出去,只是还没跑出去多远,就看到他们的车撞上一块凸起的巨石,三秒钟不到,便“轰”的一声,燃烧起火。
洛水生拖着王大华藏身到一处山体后面,看着远处那辆越野车加快速度飞驰了过来,车里人惊慌失措的跳下车,拿灭火器的拿灭火器拿医药箱的拿医药箱,七手八脚的把火扑灭了,把车里人事不省的人拖了出来,抱上车。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王大华咬着嘴唇,愣是憋出一句话来。
“回去,找陈曦。”
洛水生淡淡的答了一句,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处从残破的车体上冉冉升起的黑烟。
—————————————————《罅隙》完———————————————————
作者有话要说:由于第一人称的局限性,很多东西需要番外来补充,于是就有了这样一篇很长的番外。
写惯了第一人称再来用第三人称怎么写怎么别扭,感觉不是那个调调,他他他的我自己都分不清哪个是哪个了。
我果然只会用第一人称,被打击了。。。
这篇,凑合着看罢。
以后多练练,等第三人称练牛了再回头来改。
于是,表示明天是四月一日,我又想起了张国荣。
这世道,为什么光明磊落的人都会不得好死呢?
☆、婚约
101
那段时间,由于时不时和小曦在寒冷的冬天露天偷换,那重感冒在陈媛家疗养了好多天才总算渐渐痊愈,直到经纪人朱先生出现在我面前,我才恍然大悟自己已经失踪很久了。
这些天陈中天急疯了,派人到处寻找儿子,可是直到陈旭身边的人一个个伤痕累累的回来,他才总算泄了气,几乎接受了儿子已经失踪的事实,根本再无精力过问我的事情。
我撩开窗帘,透过窗外萧瑟的枯木,冷笑着看着那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佝偻着背,由女儿扶着四处奔波的身影。真是想不到,这个人也会有今天。
“你在笑什么?”小曦的轻唤让我回过神来。
“你在刻什么?”我走过去伏在他肩头,看着他的新作品反问。
“雕像,我哥的雕像,准备给他做墓碑。”他提着雕刻刀,唇角泛起一丝笑意,那笑容是这样清冷勉强。
“可是,你看起来为什么不开心?”我抚上他的脸,期待了那么多年,谋划了那么多年,终于有一天得偿所愿,为什么还是眉头紧锁?
“我不知道。”他垂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可是我知道。
他现在的心情,就如同我在看到陈中天晚景凄凉的情形一样,带着幸灾乐祸带着恨意还带着一丝矛盾和犹豫,落寞而空虚。
就如同复仇之路,不是通向灭亡就是通向空虚一样。
病差不多养好了,我也不好意思多待,毕竟我和陈媛到目前为止还只是清清白白的男女朋友关系,虽然时不时得到她的暗示,时不时在她的房间待到很晚,我依旧恪守着自己的坚持,向她许诺不到新婚之夜绝对不会乱来。
她总是用欣赏和意外的眼神看我,虽然那眼神中包含了一丝丝的期待和失望。
再次出现在媒体面前,我才发现,关于我的八卦新闻已经满天飞。
什么“当红小生攀龙附凤入赘豪门”什么“陈氏千金携手清冷低调王子”什么“富家女和羚羊男孩的隐情”。。。各种褒贬不一的桃色新闻纷至沓来,世人带着各种各样的嘴脸看着我们这一对,我冷笑着,把那一叠娱乐杂志扔进废纸篓。
有人愿意炒作就让他们去炒作好了,总有一天会炒出娱乐圈第一大丑闻:同性恋加上l伦,不知道会不会引起轰动呢?
我的复仇之路会通向哪里,还未可知。
这天疲惫不已的回到家,跌坐在沙发上,才发现屋子里气氛诡异。
凌乱不堪的客厅被收拾得井井有条,随手扔在地上的脏衣服也被洗得干干净净一件件挂在窗外,皱巴巴的床单被烫平了铺在床上,地板上放着一只黑色旅行箱。窗帘也被拆下洗了,厨房里漾出饭菜的香味儿。
原本单身男人住的乱七八糟的房子被打理得整整齐齐。我已经很久不再做这些家务事了,一是因为工作忙,二是因为,既然所有的人都走了,做那些琐碎的小事给谁看呢?
我心脏突突直跳,笑着冲厨房里吼道:“唐子谦你个混蛋,啥时候学会扮演田螺姑娘了?还做饭?”
我习惯了他,我以为会一声招呼不打径直跑到我家里来的,除了他就没有别人了。
我以为,他还会回来。
可是等到女人出现在身后的时候我才发现,很多事情已经回不去了,很多人也不可能再回到我身边。
“怎么站在厨房里发呆啊?洗洗手,吃饭了!”阿兰提着购物袋冲我笑,“你家里连醋都没有,糖醋排骨也做不了,只好把排骨拿去炖汤了!真是的,都不知道你一个人在怎么过?”
“阿兰。。。”我喉咙发涩,即使不是唐子谦,她也足够我惊喜了。
只要能让我触摸到过去的一点点空气,就够我呼吸了。
我抱住她,购物袋掉在地上,里面的瓶瓶罐罐互相撞击发出的声响,犹如我心里的声音。
过了很久,阿兰不耐烦的挣脱开我,替我理了理衣领,絮絮叨叨的说:“哪,我现在没有工作了,你要养我,另外我不保证我不会给你带来麻烦,名人嘛,又即将娶一个有钱人家的女儿,要是被那些比苍蝇还讨厌的记者发现,不知道又要添多少劈腿的新闻了。但是我尽量不出现在外人面前,要是不小心被他们拍到了,你就说我是你保姆就好,我不会生气的。。。”
你到底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我觉得喉咙发酸,我这样一个卑微又自私的人,还是个同性恋,做出兄弟l伦这样可耻的事情,可是这个女人,还是愿意这样无条件的对我好,到底图的是个什么呢?
“好了好了,吃饭吧,看看你那张脸,适合去演悲情男主角了!”阿兰捏了捏我的脸,把我按到饭桌前。
阿兰就这样在我家住了下来,管我穿衣吃饭,顺便暖被窝。有时候从噩梦中惊醒,身边有个安慰我的人,这让我很安心。
有时候我甚至会想,不如就这样娶了她算了,有吃有喝还有人陪,这日子还不算坏。
冬天快到末尾的时候,接到陈媛惊慌失措哭泣着的电话,连忙放下手头上一大堆的事赶到医院。
我整天演戏,脱了戏服还必须去扮演一个诚实厚道重感情的男朋友兼准女婿。我已经不知道究竟哪一面才是我的真面目。
那个老头子枯朽了,像一只放了很久缩了水的南瓜,气息奄奄的躺在床上,脸上罩着氧气罩,手上c满管子,可是看到我出现在视线中突然眼睛亮了起来。
尽管脸上写满悲伤和担忧,心里却在冷笑:陈中天,你也有今天!现在就眼睁睁的看着我怎么毁了你陈氏几十年的基业,哦,不对,应该算是黎氏吧?是在黎海棠死后才大换血连企业名字都换了对吧?
无疑,唯一一个最优秀儿子的失踪对他打击很大,他中了风,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颤抖着手拉过陈媛的手,放进我手里,紧紧的握住。
陈媛流着泪,看不下去了,伏在我肩头失声痛哭。
小曦静静的坐在轮椅上,垂着头,把表情掩藏在头发里。
我在病床边蹲下,抓住他的手,用力握了握,安慰他道:“爸爸,您放心吧,媛媛以后由我来照顾,我不会辜负她的!”
陈中天像是得到救赎似的睁大了眼睛,用力点点头,回握了我两下。
身后有个陈中天的助手模样的人走出来说道:“洛先生,陈先生想说的是,你和陈小姐成婚之后,陈氏80%的股份将由你们夫妻继承,您将坐上董事会的第一把交椅,旁人不得干涉您的任何决定。”
是吗?果然该是我的最后一定跑不掉!
那助手说着从提包里取出两个红色的丝绒小盒子,打开送到我面前:“陈先生希望你们尽快成婚,他可能等不了太久了。”
盒子里是两个摸样精致的钻石对戒。
我沉默着取出一只,在所有人面前托起陈媛的手,轻轻的给她戴上,她一脸的泪,却掩饰不住眼中的笑意,含情脉脉的看着我。
我把另外一只戴在自己的中指上,然后牵起她的手,戒指相碰。
陈中天脸上露出微笑,闭上眼,微微抬手挥了挥,意思是他累了,让我们先下去。
一行人默默的退了出去,我看到小曦吃力的转动着轮子,便要上去帮他,他看了我一眼,垂下头默认了我的帮助。
“媛媛,你先回公司,我送你哥回去,他一个人,不方便。”我知道陈媛目前暂时作为陈中天的女儿在管理那个偌大的投资公司,这些日子忙得她焦头烂额,每每打电话找我抱怨,她也确实不是块做生意的料。
陈媛苦着脸离开,我立刻就带小曦上车。
真是奇怪,陈中天如此会谋划钻营,可生出的儿女却一个个都是废柴。也许是真的报应,是我母亲在天之灵所希望看到的恶果。
一路无话,我送小曦回到宅邸,推着他走进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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