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孤男寡女

第 9 部分

“c,不跟你罗嗦,我现在在派出所。”我笑着问:“怎么突然有兴趣上那里访问去?”“别他妈嬉皮笑脸,我身后还有一大帮嫖客排队等着打电话呢。”“出了什么事?”“我他妈倒霉,昨晚耍小姐,哪知道正碰上派出所扫黄,被抓进了j圈,关了一夜,手机、钱包都被警察没收了,今早才让打电话。家里和单位当然不敢惊动,想来想去只好给你打电话。”声音压低下来,“你不是有个哥们在派出所吗,叫他给帮帮忙,实在不行,你马上拿五千块过来赎人。”“你他妈在哪儿嫖被逮住的呢?”“你是人不是人!这时候还有这好奇心,快给我办去,这个电话只允许打三分钟……”那边话还没完,电话就被挂断了。老疤是个公务员,这在他不是件小事。我赶紧打电话给马明宇。
马明宇说:“有这事,昨晚全市开展扫黄打非集中行动,我们所里提溜进了二十几个,我查查名单,有没有老疤。对了,他叫什么名字。”我一下子短路,想了好一会儿,才说出一个让我自己也陌生的名字:“缪培文,好像是这个名字。”马明宇挂断电话,不多一会儿又打过来:“是不是记错了?没这个名字。”这次我倒十分肯定:“没错,就是这个名字。”马明宇说:“那也许在别的所里。不知道哪个所,查起来就难了,我先问问。”我只好挂断电话,等马明宇的消息。这时,我才发现大办公室里一大帮人嘻嘻哈哈地围在一块儿。我按铃叫梁秋,也没人应,于是开门出去。
“大家都没事了?”大家散开,我才看见代书话捧着一大盒蛋夹站在中间。
“楼下商场新开了间日本饼屋,我顺便买点蛋夹上来让大家尝尝。你来一块吗?”我摇摇头,倒不好说她什么,冲她一笑:“怎么今天没有上班吗?”代书话把蛋夹往梁秋手上一塞:“分给大家吃吧。”然后转向我,“从今天起,我就在金辉上班了。”“什么?你宣传部的工作不要了?”“市里刚出台一项政策,鼓励机关干部离岗在本市办实体,昨天我刚办了离岗三年的手续,今天来向你这个总经理报道。怎么,是不是不欢迎啊?”代书话满脸乖巧的微笑,让我不得不忍住恶心装出十二分诚恳:“怎么敢不欢迎啊,只是太屈尊了。今晚公司弄个聚会,隆重欢迎一下吧。”代书话忙说:“不用,不用,呆会儿在周前会上跟大家碰一下头就行了。”“那太简慢了。”正他妈客套,电话响了,忙接听。马明宇告诉我,已经找到老疤,让我赶紧跟他一块过去。我收线,对代书话歉意地说:“有个急事得赶紧出去一下,周前会只好麻烦你主持一下了。”代书话笑道:“没事,你去忙吧,不过是个例行会议,我也借这个机会和大家熟悉一下。”我点点头,叫来梁秋,让她把我在周前会上准备的材料交给代书话:“这是上周工作小结和这周工作重点,包括一些需要注意和纠正的问题,麻烦你在周前会上通报一下。不熟悉的,梁秋可以做补充说明。”代书话郑重地接过材料:“你放心去办事吧,这里不必c心。”我匆匆下楼,汇合马明宇,驱车来到另一派出所。马明宇进去找人,隔了半晌,出来:“罚款一千,不留记录,这已经是尽到最大努力了,怎么也得表示一下。”“这就不错了,赶紧办去。”缴款处是个中年女民警,乜了我一眼,满脸鄙夷,仿佛我他妈是个没穿裤衩被当场逮住的剽客。她一边开票一边对她对面的民警说:“昨儿一嫖客愣往我兜里塞红包,让我把发票报销联给空着,还想填上别的用途,回单位报销去。你说这都什么事!我毫不留情地给他填上了嫖娼罚款。这帮败坏社会风气的家伙,就得重罚。”她夹好复写纸,不抬头地问我:“什么单位?”“也用不着报销,就别填单位了吧。”“不报销我也得按正规格式填啊。”“没单位。”“怎么没单位了?无业游民还有个街道居委会呢。你跟谁有关系我不管,到我这里就得按正规办事!”我随口编造了个单位和姓名,女民警严肃地说:“上派出所蒙来了?真实单位姓名。”我啼笑皆非,只好把金辉公司和自己的姓名报上,还给她看了身份证。她一板一眼地填上,果然在发票上注明“嫖娼罚款”。出门的时候,我听见她在后面大声对另一位民警说:“真出息,嫖娼也走后门。”老疤出来,右脸青了一大块,眼睛显然还不适应外面的明亮,眯缝了一下。迟疑地往我和马明宇的方向辨认了一下,大步走过来。
“怎么这么晚才来啊?我他妈在里面都快蹲出霉了。”我让他上车,把车倒出派出所大院。
“见面没一句感谢就埋怨开了!你也不说清楚是哪个派出所,害马明宇一顿好找。”老疤拍拍颈项:“我糊涂,关一天关懵了。这事还真得谢谢马哥。”“那是,只罚款一千,还不留记录。”马明宇在一边谦虚:“没事没事,这边这所长跟我是战友,不然,还真不好说话,毕竟是严打期间。”我笑道:“千万别说没事,这小子一准把你烦到有事为止。”老疤:“你他妈别这么咒我啊,好像我天天得进派出所指导工作似的。”马明宇笑了:“你们这帮哥们都挺逗。”老疤严肃地说:“不是逗,也就有点革命乐观主义精神。”我从后视镜看着老疤,揶揄他:“怎么脸给乐观青了?”老疤摸了摸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昨晚给一年青警察无产阶级专政了一下。c,派出所真他妈不是人呆的,昨晚跟一大帮嫖客关在一起,像猪圈一样臭烘烘的,现在回到人民的怀抱真像是劫后余生。诶,对了,安生,我老婆没给你打电话问我的下落吧?”“昨晚有几个电话没接,里头好像有你家的。”“还好还好,如果我老婆问起,就说昨晚我们一起喝了一晚酒,出门的时候在门框上撞了脸,就在你那里困了一觉,没去上班。”马明宇笑了:“这种故事你倒是编得挺圆泛的。”我替老疤回答:“那是,这是老疤多年地下工作取得的宝贵革命经验。”在南滨路找了家餐馆吃饭,酒热耳酣之际,老疤把着马明宇称兄道弟:“马哥,我算看出来了,你这人耿直!按说咱们也就一面之交,可兄弟有难,你是二话没说,立马跑来帮兄弟,我敬你一杯。”马明宇和他碰杯之后,正色道:“做哥哥的也劝你一句,那些场合不去为妙,不说扫黄被抓住,就是惹上一身病也犯不着。”老疤解嘲:“对,对,安全第一。”马明宇眯着眼,把脸凑过来,小声说:“我告诉你,你昨晚是活该倒霉,嫖上了派出所的线人。”老疤瞪大了眼:“什么意思?”“这妞是跟派出所一民警挂钩的,专门告发嫖客,不光做业务赚钱,还从派出所领奖金。”“我c,两手抓呀,这也他妈太黑了!”“别他妈嚷嚷。这在我们警局也不是普遍现像,也就个别民警私下搞鬼,一些派出所完不成罚款任务,对这种现像听之任之。”老疤恨恨地说:“怪不得昨晚老子刚上马,警察就他妈跑来了。”这时,一对情侣在旁边的一张桌子坐下,招呼点菜,我下意识地转头瞟了一眼,竟是沈汉和阳阳。沈汉也看到了我,走过来:“安总,你也在这里吃饭啊。”回头招呼阳阳,“过来,我介绍一下。”阳阳好像早就看到了我,并没有吃惊,大方地过来,亲蜜地拉着沈汉的胳膊:“不用介绍了,安总我早就认识。”“小俩口挺亲热的。”沈汉笑笑,摸了摸阳阳挎着他的手:“我们准备国庆结婚,到时请安总一定赏光。”“那当然。”我看着阳阳,“祝贺你。沈汉是个不错的男人。”阳阳拉紧了沈汉的手:“谢谢你。”两人回到桌旁。我看见阳阳温柔地和沈汉窃窃私语,两人一脸幸福。
老疤小声说:“安生,这不是你过去那妞吗?”“你他妈都知道是过去了,还提它干吗?喝酒喝酒。”接下来的时间,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似乎阳阳的归宿让我觉得一丝欣慰。吃完饭回去的时候,我让沈汉和阳阳搭上我的车。分别送走马明宇和老疤,又把阳阳送回旅行社,我和沈汉一起回公司。
“你跟阳阳认识多久了?”“也就两三个月吧,去茶山竹海旅游时认识的。她解说的时候充满笑脸,可是一停下来,就露出不自觉的忧郁。看她这样,我和公司另外几个出去玩的就有意营造气氛,彼此留下了好感。”那段时间正是我和阳阳分手的时候。
“看得出你们挺好的。”“是的,我们感觉挺投缘。说句酸的,夫复何求。”我们都呵呵一笑。
回到公司,还没到上班时间。代书话在她的办公室忙碌,我在门口站了一站:“没休息啊?”“等你呢。”我走进去:“有什么事吗?”“你早上不是问我办公经费预算的事吗?”我他妈把这茬早忘了。
“老唐的爸爸这会儿正在德国,而这个预算一向是由他批的。虽然他临走的时候让我代表董事会全权处理公司的事,但我想还是问问他比较好,所以暂时没有批下预算。”“就这事?”“上午我给他打了电话,他说过去老唐的办公经费里有许多不合理开支,要求只保留百分之六十。我让财务根据这个标准重新造了个计划,你看看。”我拿过来粗略地看了看,根据这个计划,实际上弹性的交际费用已经被取消,刚够公司内部运转。
代书话在一边解释:“我也知道这个预算有点紧,所以跟老唐的爸爸争取了一下,他同意额外开支由董事会审批可以列支。”c,老唐的老爷子一向不管事,我知道这不过是代书话从中搞鬼,想削我的权而已。我无所谓,如果金辉不需要,我他妈随时可以走人,在人家屋檐下窝窝囊囊不是老子的性格。
我嘲讽道:“你倒想得挺周到的。”代书话居然做出羞答答的样子,谦虚地说:“我是新手,还得跟安总多学习。今天给老唐爸爸打电话的时候,顺便跟他请示了一下,我在大学是学财经的,公司管理这一套也不会,就暂时分管公司财务。安总以后真得多指教。”看来代书话这次真是有备而来。这妞也太他妈把我当回事了。
39、扯淡
一辆宝马停在大厦前的停车坪上。我搅着咖啡,透过二楼落地玻璃窗,看见一个穿暗红t恤的矮个子男人从车上下来。他扶住车门,回头对车里说了句什么,然后关上门,昂着头走进酒楼。自动玻璃门无声地打开,我看见他站在那儿东张西望,然后沿着旋梯走上二楼。我的目光一直跟着他。当他停下,在宽敞但昏暗的咖啡厅眯着一对小眼逡巡的时候,我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透过玻璃窗继续看着外面。街上车水马龙,虽然听不到声音,但可以感觉城市的喧嚣。一个衣着时髦的小妞从那辆宝马车副驾驶座上下来,往这边看了一眼,掏出一只烟,向站在一边的停车场保安借火,然后两个人愉快地聊起来。我从落地玻璃窗反s的影影绰绰的身影,知道矮个子男人正向这边走来,当他接近的时候,我不回头地说:“坐吧,喝什么?”说毕,把咖啡匙放到碟子里,轻轻地喝了一口。在这过程中,我一直饶有兴趣地看着停车场那对男女。看来他们谈得很投机,那小妞掏出一只烟递给保安,保安摇头拒绝。小妞接着说了句什么,两人随即笑起来。我知道矮个子男人从我的目光看到了这一场景,回头对他说:“这小妞真不赖,刚换的?”妹夫正看着楼下,脸上有一丝不快,见我回头问他,赶紧把身子坐正:“你说谁呢?”“还有谁,刚从宝马下来那大波。”他讪讪地一笑:“我哪有这么好的桃花运,这是公司新到的秘书。”我一脸严肃地对他说:“我就是问你是不是公司刚换的秘书呀,没别的意思。”妹夫顾左右而言他,看着我身边的妖妖:“这就是妖妖吧?我听安静说过,眼光不错啊。”妖妖微笑着向他点头打招呼。我掏烟。他以比我更快的速度把烟掏出来递给我。我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靠在椅背上。
“怎么,玩失踪啊?连手机号码也换了,我好不容易才打听到。”“哪有玩什么失踪,最近工地比较忙,几个工程同时开工,我就住在了工地上。”“哦,原来工地搬银河大酒店去了。”妹夫笑了,从容不迫地说:“本来是给一个客户在那里开的房,客户临时不能来重庆,总不能浪费,是不是?”我看着停车场,那妞和帅气的保安说不了两句就笑得花枝乱颤,当她笑得微微弯腰的时候,从我这个位置可以清楚地看见她吊带背心里的两只茹房活蹦乱跳:“那是,床那么宽,是不能浪费空间。”妹夫脸上的笑消失了,闷头抽了两口烟,突然说:“既然你什么都知道,那还找我干什么?是不是又是安静找你来要我回去认个错说几句好话?这游戏她怎么就玩不腻呢!”妹夫对小妹的轻蔑语气让我有一丝不快,我转过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直到他情怯:“我就想问问你想对我小妹怎么样?”妹夫把烟头掐灭:“咱们都是男人,打开窗户说亮话,你最好劝你妹妹跟我离婚,三天两头闹,这日子过着有什么劲?她要不离,也成,我也不会回那个家。”“就这么见不得啊?”妹夫和我对望了一下,突然激动起来:“你他妈别用这种居高临下的眼神看我,好像我他妈犯了什么罪似的。现今这社会,哪个男人不在外面花天酒地?你他妈也并不比我差。”我依然冷冷地看着他:“丁树声,我他妈没想在道德上审判你,我就想问你是不是真想和我小妹离婚?”妹夫一副豁出去的架势,站起来激动地说:“你他妈知道我过的什么日子吗?半夜醒来,常常发现脑袋上一双狼似的绿幽幽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我。早上起床,准保听见安静在厨房磨刀的声音,哧哧地渗人——你说,这早上就吃点牛奶面包的,她整天磨刀干什么?有一回她炒的菜把我们家猫给毒死了,幸好我还没吃,也够吓出一身冷汗。过后她轻描淡写地解释,说是贪便宜,从小贩手中买了工业废盐。我每月给她五千生活费,有必要省那块儿八毛的吗!大哥,我还叫你一声大哥,是知道你是一个明白事理的,你说这日子还有办法过吗?我他妈都不知道哪天早上醒来,发现我的脑袋没有和我睡到一块儿!”“弄这一套苦大仇深的控诉干吗?你回答我一声离不就结了!”“离,坚决离,我他妈要不离就不是人做出来的。”他呼地坐在椅子上。
“这就对了,你要不离,我还非抽着你丫,你离不可。”妹夫居然热泪盈眶:“还是咱们男人理解男人,活着累啊。”“行了行了,就别真情流露了。咱们理解了男人,接下来也该理解理解女人了。丁树声,你怎么安排我妹妹?”妹夫半天不出声,然后叹了口气:“毕竟夫妻一场,我能亏待安静吗?房子归她,另外给她一次性拿八十万生活费做补偿。”我不置可否:“我妹妹嫁给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小施工员吧?记得刚开始你们没房,还和我妈挤着住了半年呢。现在的财产应该都是夫妻共同财产吧?”妹夫心里掂量了一下:“要不,给个整数,一百万吧。”“光你手上这几个工程做下来,也不只赚两百万。你那些杂七杂八的产业,怎么也有个八九百万吧?”妹夫一听,脸都绿了:“大哥,现在的钱都让开发商赚去了,我们搞建筑的没什么搞头,别看我红红火火搞这么多工程,其实根本没赚到什么钱。”我笑了:“刚控诉完,又开始诉苦呢?我也不替我妹妹多要,就两百万。”妹夫呆了半晌,低沉着声音说:“真他妈够狠。成,我就当两百万买自己多几十年好活。”底下那妞等得不耐烦,“蹭蹭蹭”地跑上来:“还没完呢?”妹夫正窝火,冲她吼一句:“不叫你在下面等吗,你他妈跑上来干什么!”那小妞大概没想到妹夫冲他发火,想一甩身走开,终于没有,站一边委屈地看着妹夫。妹夫站起来,把搁桌上的烟和打火机揣进裤兜:“这事就这么说定了,什么时候办手续通知我一声。”那妞还呆站着,妹夫冲她吼一句:“走啊。”那妞高出妹夫半个头,两个人以别扭的姿势挽着走出了咖啡厅。
我看着他们的背影,对妖妖说:“对不起,让你当观众恶心了一把。”妖妖一笑:“你就别老用看小姑娘的眼光看我了。”我喝完最后一口咖啡:“走吧,我先送你回家,然后我得去小妹那儿,她还等我的消息呢。”妖妖站起来:“我跟你一块儿去吧,有时候,女人之间好说话。”我抬头看了一眼妖妖,当她把自己归类为女人的时候,语气是那么自然,让我不自觉地有些触动。我们走进旋梯的时候,妖妖身子微微一晃,我下意识地扶住她,随后发现自己异乎寻常的体贴。为了不让我这个动作显得突兀,我并没有马上放开妖妖,而是扶着她走下了旋梯。妖妖在我的臂弯里像小猫一样地温柔,当我们走下旋梯,她就势要挽住我的胳膊,我假装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大踏步出门,走向停车场,发动汽车。妖妖掩饰着自己的微微失望,一言不发地坐在我的身旁。我专心开车。两边高楼间隙的阳光在车窗上无声地滑过。
走进小妹住所的时候,小妹正若无其事地坐在沙发上边吃巧克力边看电视,见我们进来,只点点头,不时被电视节目逗得“呵呵”直笑。
“看什么呢?这么起劲。”小妹招呼妖妖:“妖妖,快过来看有线台播的美人关,几个美男像傻冒一样被人捉弄,特逗。”画面上,一个遭淘汰的男选手被妖冶的小妞推倒在水池里,狼狈不堪,小妹又是一阵大笑。妖妖坐过去,陪她一起傻乎乎地乐。我知道小妹一会儿准得问我,于是坐在一边抽烟。果然,节目广告的间歇,小妹漫不经心地问我:“他什么时候回来认错?”“不用给他这个机会了。这家伙屡教不改,哥已经替你把他开除了!”“开除了?”“是啊,这种男人还要来干什么?他答应给你两百万。”“你是说离婚?”“对啊,还能怎么?”小妹不敢相信地看着我:“是他先提出来的?”“难道这小子的狼子野心你就一直没看出来?还带了一妞在你哥面前显摆。我气得差点没把他阉了,不过,要他两百万也跟阉了他差不多。”说实话,我对妹夫并没有特别的恶感,甚至在我要他两百万,他表现出低落情绪的时候,我觉得他妈的这个矮个男人实在可爱。我喜欢别人在我面前表现出挫败感,这种爱好简直有点成癖。
小妹站在那里说不出话,突然浑身发抖。妖妖扶住她,用眼神示意我别再说话。我住口。小妹抱着自己的双肩,不停地摩挲。妖妖轻声对她说:“安静,咱们到房里去。”小妹不动,低低地,用越来越快的语速说:“阉了他,阉了他,我阉了他。”说着,挣脱妖妖,要向厨房冲去。我一把抱住她:“小妹,你干什么?”她失神地看了我一眼,突然失声痛哭,没头没脑地向我打来,雨点似的拳头落在我的脸上,肩上。我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一边抱住她,一边劝慰:“小妹,为这么个人,不值。”她却几近疯狂:“要你管要你管,我只叫你跟他谈谈,没让你替我做主离婚。你干吗要和他谈离婚?你这是干吗?为什么非要拆散我们。”我心里暗暗好气,这怎么成我要拆散他们了,我要不干脆地跟他谈离婚,这小子最后还不是得以相当的优越感把她给抛弃了!
小妹打得没了力气,喊叫也变成了哽咽,我扶她进卧室,妖妖陪着她。我给老妈打电话叫她过来安慰小妹。还没等老妈过来,小妹已经恢复了平静,她抹了抹泪眼,对妖妖说:“我这样子挺难看的,是吧?”妖妖摇摇头:“不,安静很漂亮。”小妹笑了,去卫生间洗脸,补妆,出来的时候几乎看不出刚才经历了惊天动地的痛哭。
“哥,我也想通了,离就离吧,其实早知道有这么一天,悬着让人难受,这样倒也让我们彼此省了心。”“这不就结了!放弃一棵歪脖子树,眼前就是整片森林。”“什么时候约他出来谈最后一次吧。放心,我会冷静。就想知道那会儿他拼命追我,上我们家死皮赖脸的扛煤气罐,买米面,捅下水道,今儿怎么就这么不待见了。我得长点经验。”“行啊,没问题,哥给你安排。”当老妈匆匆赶来的时候,见屋里一派国泰民安欢乐祥和的气氛。人生的悲喜忧欢都是他妈的瞎折腾,最后都得复归风平浪静,回过头去看,扯淡。
40、谁挫败了谁?
办公室梁秋打来电话,语气挺急地问我什么时候能到公司。我才想起在约见妹夫前,梁秋给我打了电话,说分管副市长带领市建委一帮人组织了个安全大检查,金辉在新时代商场的装饰工程也在受检之列。我问:“怎么了?是不是检查出了什么问题?”梁秋着急地说:“可不是,说是检查出两个电工没上岗证,偏偏他们搭的线路又不符合安全规则,装饰工程现场材料乱堆乱码,存在严重的安全隐患。本来这种情况哪个装饰工程都存在,但副市长亲自检查,问题就出来了。检查组责令我们立即停止装修整改,副市长还点名让随行记者给我们暴光。”我赶紧叫上妖妖,跟小妹和老妈说一声,匆匆赶到金辉公司。
一进办公室,我立即叫梁秋把检查组的现场整改通知书拿过来,果然语气挺重。我知道如果较真,整改起码得十天半月,为赶着国庆前开业,工期本来就紧,这一来,公司光违约就得付出几十万。
我让梁秋把沈汉叫来。
“你们人力资源部是怎么搞的?怎么让没有上岗证的电工上岗c作?”沈汉也委屈:“平时我们都这么干的,一组人里也就两三个人有上岗证。谁知道这次检查这么较真!”这时候追究这件事也没有用,我赶紧给建委安全科科长打电话,他做出十分为难的样子,拿副市长当挡箭牌跟我打官腔。我知道建委风传老唐的老爷子这次出国考察是组织的最后关怀,他一回来就要立即下课,退居二线,人还没走茶就凉了。电视台那边只认识余利,想了半天硬着头皮给她去个电话,却被告知随行记者是卫视的,鞭长莫及。
我一筹莫展,后悔事先没有到施工现场做好安排。正在大脑里过滤还有没有什么人可以帮忙,最后实在不行只好找老唐的老爷子,却看见代书话从外面进来。
我问她:“你上哪儿去了?公司的装饰工程被检查出了问题。”代书话一脸轻松:“我就是为这事去了。电视台那边我已经托宣传部的领导打了声招呼,他们不会点我们公司的名。建委这边也同意我们边整改边施工。”“那副市长要过问这件事呢?”“副市长是我爸爸以前的老部下,我爸爸委婉地跟他提起这事,他呵呵一笑。”我松了一口气,却看见代书话和梁秋相视一笑。看来,梁秋早就知道代书话能摆平这件事情,一定是代书话让她通知我回公司,无非是让我出丑。我他妈刚才还无能地跟公司中层干部发了一通火,c,真他妈够丢人现眼的。
下班前,公司干部员工守着看了新闻。电视新闻对另一家装饰公司点名批评,对金辉只字未提,大家一阵欢呼,代书话不禁喜形于色。
走进新时代商城,触鼻是难闻的香蕉水味道,空气中跳动着锯末微尘,电锯分割木板的刺耳声充斥耳膜,装修工人大部分赤l着上身在里面作业。地板上乱扔着一些边脚废料,每前进一步都得看准地方下脚。
我大声问工程部经理董维:“这个工程的现场负责人是谁?”董维也大声回答:“这个工程是肖丁在负责。”几个工人无动于衷地看了看我们,继续作业。
代书话有些生气:“太不像话了,现场负责人居然不在现场。他在哪里?赶快打电话把他叫来。”董维答应着跑到一边打电话。代书话问沈汉:“这里有多少工人没有上岗证?”沈汉:“这个工程我们是分包给了几个工程队,他们提供给我们的技术工人名单都有上岗证,实际到位的工人上岗证情况并不清楚。”“那我们今天就现场核查。”董维过来说已经给肖丁打过电话,他现在正在赶来。我点点头,让董维叫工人们先暂时停工。工人们陆续停下手中的活计,疑惑地看着我们,相互窃窃私语,大概在猜测我们又是哪个检查团。昨天市里组织的检查,暴露出金辉存在严重的管理漏d。代书话建议对这个工程进行认真自查,如果确属存在严重问题,该整改还得整改。代书话这种公务员总喜欢这样煞有介事,其实新时代商城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交付使用,这时候说整改不过是他妈纸上谈兵,真要整改还找关系疏通干嘛!虽然心里不屑,但我还是同意进行一次全面的自查。
现场核查的结果,四十多工人,竟然超过一半没有上岗证。经过昨天市里的检查,施工现场还是乱得一塌糊涂,没有一点整改的迹像,自查出的工程安全隐患多达十六处。
回到公司,全体中层以上干部在中会议室开会。会议开始了一会儿,肖丁才匆匆赶来,我让梁秋把一份自查报告放在他面前。肖丁不看报告,先忙着解释:“刚才我陪甲方工程监理……”我打断他:“先看看报告吧。”示意代书话继续讲话。
“……综上所述,我认为公司这项工程安全隐患十分严重。虽然建委已经同意我们边整改边施工,但从自查情况来看,我认为我们应该停工,什么时候整改完成再继续施工。”代书话说完,会议室约有一半的人露出不屑的表情。虽然隐患多达十六处,但无非是工人没有上岗证、现场材料堆码混乱、安全制度不全、c作流程不规范等装饰公司普遍存在的通病。甲方工期要求这么紧,有些疏漏很难避免,如果停工,就太他妈小题大做了。
我看着肖丁:“你看看,如果停工整改得多长时间?”肖丁:“这可说不定。单说工人这一项,由于上岗证刚施行不久,真正有上岗证的工人很少,一般都是比较正规的公司的正式工人才有,现在处于装饰工程旺季,一下子要请到几十个工人,非常困难。而且新到工人要重新熟悉这项工程,进入状态也比较慢。说实话,现在装饰公司普遍用一些并没有资质的熟练工,制度、规程也只是做做样子,只要处理好和甲方监理的关系,糊弄过去,按时完工就行了。真要完全照c作规程做,这工程就没法进行了,成本也太高。”代书话说:“这么说我们公司把c作规程只是当摆设?”“那也不是,总得应付应付,主要是应付检查。”代书话被肖丁轻松的语气激怒了,问:“应付应付,你这种思想首先就不对。脑子里要常有安全这个警钟,不出问题则已,出了问题就会给公司带来惨重的损失,不要等教训来了才引起我们的重视。”这妞做思想政治工作的语气不禁让我哑然失笑,显然其他人也有同感。我不置可否,转向沈汉:“你算算,如果工程全面停工整顿的话,我们还来得及按时竣工吗?”“恐怕不行,估计得延误五天以上。甲方是按我们的竣工时间表安排他们的货物进场,而且已经向外发布开业讯息。”“那我们公司会有多少损失?”“可能会有七、八十万。”听完发言,我和代书话简单交换了一下意见。代书话还想幼稚地坚持,但我已经宣布:“通过检查,我们的工程确实存在很大的隐患。但由于工期太紧,只有大半个月时间,已经来不及调整,而且用肯定的数十万损失去换取可能的安全,也不值得,所以我决定工程继续施工。同时,对一些有条件整改、不影响工期的隐患,也要加紧整治。从今天开始,公司中层以上干部要轮班到现场监察,我和代总也不例外。这样,一方面最大限度促进工程安全施工,一方面确保按时交付使用。”大家一片掌声。我看看代书话,她显然有些气馁。这种熟悉的挫败感让我心里一阵快慰。
“散会!”
41、娟子
富康停在医院门口。
妖妖解开安全带,从后座拿过一只史努比,抱在怀里,脸颊在史努比圆球一样的黑鼻子上轻轻地挨了一下,并没有打开车门下车,转过脸,用一种不太确定的语调问:“你去吗?”我微笑着摇摇头,看见妖妖打开车门,从车的前窗绕过来,向我挥挥手,像往常那样微微弯了一下腰,看着车内的我:“你先走吧,不用等我。”我点点头。妖妖转身在人流中向医院里走去。
我最烦去医院,这里浓烈的消毒水味道让人受不了,医生、护士、病房都是一片洁白,病人时刻处在这是医院的提示中,即使不是病人也他妈会产生强烈的病人意识。特别是去里面探望病人,特他妈别扭,非得把自己装扮成深情款款的样子,对对方充满强烈的无产阶级感情。
有一次我被古萍拉去医院看他老妈,一出来,她满脸冰霜:“你就不会问候两句吗?”“你们一大帮人挤在那里问寒问暖,我有掺和的必要吗?”“什么叫掺和?妈摔伤了问候一两句也叫掺和?”她老妈无非是上厕所的时候摔了一下,引发轻度中风,医生说并无大碍,一帮人就弄得像火星撞地球一样紧张,真他妈逗。平时没见他们谁回去关心一下独住的老俩口,我本来想寒碜两句,看她脸色铁青,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下:“你妈不是不待见我吗?我怕我上前问候两句反而让她心情不好。”“站一边无所事事的样子也就算了,还直冷笑,你什么意思?”“我冷笑了?”“y样怪气的,我要不赶紧把你拉出来,我哥当场得跟你打架。”“我怎么了?就算冷笑碍他什么事了?”古萍盯着我,在我脸上停顿了三秒,掷地有声地扔下四个字:“没心没肺。”转身赌气一个人走了。从此以后我再也不去医院探望病人,亲妈住院也不去。
我心不在焉地调过车头,在树荫里驶过一段距离,才发现自己驶入了前往医院停车场的单行道。停下,想要向后倒,后面已经有几辆车跟了进来,只好继续向前。我在停车场磨蹭了一会儿,还是熄了发动机,乘上电梯。电梯达到地面一层的时候,一大堆人蜂拥而进,以至于电梯超载,站在门口的俩哥们说什么也不下去,电梯走不了,大家闹烘烘的埋怨,直到一个老人受不了里面的拥挤,咳嗽着挤出电梯,电梯才关门向上驶去。
我走出电梯,一眼就看到妖妖在走廊长长的座椅上无助地坐着,两手交错把史努比抱在身前,眼睛看着地板。我在她身边停下来,她抬起头,脸上流露出惊喜:“你怎么来了?”“误入歧途。”“误入歧途?”“本来要出医院,结果驶进了医院停车场。反正没事,就上来看看吧。绢子呢?”“刚刚进麻醉室,她今天动手术。”怪不得在医院门前,妖妖弯腰问我是不是上来的时候,表情有些柔弱,也许是她的柔弱不知不觉地把我引到病室来的。不知道最近一段时间是不是我的分子结构发生了什么变化,我有时候会突然表现出我他妈过去最腻歪的温情。我在妖妖身边坐下,拿出一支烟,抬头看见禁止吸烟的标牌,又把烟重新放回去。
出院以后,妖妖每周都要到医院看看绢子。我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一个注定就要离去的生命,在这样弱小的生命面前我往往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安慰还是无动于衷,所以每次都在把妖妖送到医院后就马上离开。骨子里,我认为绢子和我们每一个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就像有的人开奔驰,有的人穿草鞋,有的人活到一百二十岁,而有的人只能活到八岁。是的,绢子只能活到八岁,这在别人看来也许是悲剧,因为在人们眼里人只有活到七十岁以上才算正常。人总是这么自以为是地用自己的标准来衡量别人的是非苦乐,其实早在几千年前庄老头就说过焉知鱼之乐的话,谁他妈需要谁的安慰和同情呢!我跟古萍讲过这话,结果她瞪大双眼,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我。我想,妖妖的反应也会一样。
绢子从麻醉室推出来,表情还很灵活,显然麻醉药还没有发挥全部效力。妖妖迎上去,默默地把史努比放在绢子的身边,挨了挨绢子已经很瘦削的脸:“要有信心,姐姐等你一起去看海。”绢子闭了闭眼睛,代替点头。绢子的妈妈把史努比拿起来,绢子渴望的眼神跟着她的手移动。绢子妈妈看了看医生,医生点点头,她把史努比重新放到绢子身边。我看到绢子的妈妈在绢子耳边轻轻地说着什么,然后在她的脸颊上吻了一下。直到绢子被推进手术室,我都没有上前,只是在远处看着这一切。
妖妖看看我,想微笑,结果没有成功。我忍不住有些心动,走过去,伸过手臂,轻轻地环着她。妖妖向我靠近,握着我的手。我用了用力:“没事的,绢子那么活泼。”妖妖郑重地点点头。
手术很漫长,而等待的感觉比这漫长十倍。绢子妈的什么亲戚在那里叽里呱啦地不停安慰,绢子妈满脸疲惫,却不得不礼貌地应付,连我看着都他妈的累。我站起来,对妖妖说:“出去走走吧。”住院部大楼外的小道在草坪中弯弯曲曲,几棵棕榈树神气地顶着枝叶,在妖妖的脸上留下些班驳的影子。妖妖抬头看了一会儿蓝蓝的天空,又低头慢慢地和我走在一起。我拿出一支烟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却突如其来地被呛了一下,剧烈地咳嗽了几声。
“真他妈邪了,抽烟也被呛。”妖妖笑了笑,见我恢复过来,说:“知道吗?绢子患的病,我曾经也患过。”“你说白血病?”妖妖点点头:“不过我没有那么严重,我只是红血球稀少,造血功能很弱。”我没有打断她,听她继续讲。“那是在中学时,一次上体育课,我擦伤了胳膊,在医院检查出了这个病。那时候我爸妈都是普通工人,根本拿不出钱来医治,学校工厂为我捐款,也远远不够。后来报社知道了这事,有记者采写了新闻在报上发表,我才筹到了这笔钱,治好了病。这之前我很活泼,就像现在这样,对舞蹈和美术很感兴趣,对学习却不是那么上心。可是这一来,我就不光为自己活了,大家都看着我,只得拼命努力,老师也帮我开小灶,我终于成为了大家希望的优秀生,考上了重点大学。那几年,我像是被别人推着走,放弃了自己的所有爱好,什么都做得很优秀,可是脸上没有笑容。有的时候想放纵一下自己,也只是想想而已。”“傻姑娘,即使如此,你还是你,没必要为别人活。”“毕业以后,我终于忍受不了周围关注的目光,放弃了分配在成都的工作,选择到了重庆,在这里,我至少是个普通人,可以没有压力的生活。有时候我想,我是不是很自私?”我想不到开朗单纯的妖妖还有这么一段经历,说到底,她也是个孤独者。她说完,探究地看着我,大概想寻找安慰。
“自私有什么不对呢?每个人都是社会的人,你没有办法取悦他人,却有把握令自己快乐。每个人都令自己快乐,这个世界不他妈挺好吗?何必自以为是地想着怎么为别人好?说不定正好弄拧了,谁也不好过。就像盘子里有个梨,又有个苹果,你自己喜欢吃苹果,但为了他人,把苹果让出去,自己吃讨厌的梨,说不定对方正讨厌苹果喜欢梨呢!”妖妖轻轻地笑了:“你说得很有趣。刚才我有个可怕的想法,我觉得我这么关心绢子,其实是在消减别人帮助我因而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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