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如烟爱如烟

第 24 部分

我笑道:“我那世界有不少吃物,我仍记得秘方,等我等安顿妥当,我便告诉师兄,到时师兄莫要再说不会做。”
他笑着看我,眼中有微微的感动,相信他这一路应能感觉到我的节约。他叹道:“等日后我定会让你吃尽世间美味,穿遍天下绸缎。”
我笑笑,满足地说:“甚好,我等着那日。对了,师兄可想好要做些什么营生?”
师兄收起方才的温情,淡淡道:“开个医馆你认为何如?”
我称好道:“甚好,不仅可供我等度日,又可救助他人。”
师兄看着远处,淡淡道:“我只盼多行善事,以求换得你几日安宁!”
我不语,胸中有阵阵热流涌动。他,做每件事情全是为了我,而我做的事究竟有几成是为了他?
其实就算我们百般节约,怎奈财物本来就少得可怜,等到中都西边的村落时,身上钱财已所剩无几。我虽然身处落魄,但心情却是大好,因为不管钱财有无,我们都已经到了目的地。
我凭着记忆找寻着绿玉的院落,好在这个小村落变化不大,轻车熟路便找到了。小门紧闭着,仔细听去,院中也甚是寂静。师兄示意福叔上前叫门。
“吱嘎——”老旧的户枢发出惨烈的叫声,随即,有个脑袋从微微开启了一点点的门缝里探了出来。
我一愣,居然是个年轻男子。
“何人叫门?”那男子甚是强壮,瓮声瓮气地嘟囔着。
福叔行礼道:“这位小哥打扰了,请问府上可有位绿玉姑娘。”
那男子仔细打量着我们,似乎见我等落魄,便有些不太友好地说道:“你等是何人?”
福叔凑到那男子跟前,慢声道:“我家小姐名讳如烟。”
那男子一愣,用种怪怪的表情使劲看了我两眼,再狠狠盯了师兄一眼,似乎是无法将那个名字与如今落魄的我联系到一起。半晌,才瓮声道:“等会!”便将头从门缝里缩了回去,“吱嘎——哐啷!”门又在那痛苦的呻吟声中关上。我与师兄面面相觑。
半晌,门又在“吱嘎”声中打开,有个少妇探出了脑袋,仔细打量着我,那不是绿玉是何人?
我淡笑。
绿玉惊呼着与仍是姑娘打扮的红玉蹿了出来,伏在我脚下泣道:“果真是小姐,您可回来了!”
我轻笑着拉起她们:“进屋再说。”
身后那男子拘谨地垂手站立,将门敞开,我与众人进入内堂,坐定,这才疲倦地问绿玉:“这些年,你二人可还好?”
绿玉泣道:“自小姐走后,奴婢们一直尽心等候小姐,日日盼着小姐归来。”
红玉也低头啜泣道:“谁知小姐这一去便是十来年。”
我叹息,静静接过那男子奉上的茶水,喝了一口,道:“诸事牵绊,今日落荒来投奔于你等。”
绿玉仔细看我,惊道:“小姐今日怎落得如此光景,这脸儿……”
我轻笑道:“身外之事,莫要在意。”
绿玉含泪低头。
红玉也看向我的脸,惊,愤愤转向师兄道:“先生是如何照看我家小姐的?却落得如此狼狈?亏奴婢与姐姐那般信任先生,早知如此,奴婢们当初定不会让小姐随了先生去。”
师兄眼露惭愧与心疼,淡淡看向屋外,不语。
我轻咳两声,道:“这其中有甚多纠缠,自是与师兄无关。”
红玉冷哼道:“一别十年,先生容颜未变,仍是这般风流倜傥,可我家小姐却受此大苦,小姐要先生这般师兄有何用?”
绿玉喝道:“红玉不可造次!”
我叹息道:“此事说来话长,还是莫要再说了。”伸手过去,轻轻握住师兄冰凉的手。他回眸冲我暖暖一笑。
红玉绿玉惊愕,哑声。
我看着绿玉的妇人装扮,笑问:“绿玉可是已成亲?”
绿玉脸儿瞬间绯红,看向那男子,道:“还不快向小姐、先生行礼。”
那男子没了方才在门外的鲁莽,有些腼腆地在衣襟上蹭蹭手,向我与师兄行礼道:“小的李贵见过小姐、先生。”
我笑着让他免礼,看他应是劳作的一把好手,又比较老实、憨厚,看来绿玉的眼光不错。
绿玉红着脸,对李贵道:“夫君请先在外候着吧,奴家与小姐有些贴己话要说。”
那李贵憨憨地瓮声应诺着出去了。绿玉才道:“奴婢未得小姐恩准便招了夫,请小姐降罪。”
我笑着拉她坐到身边道:“郎有情,妾有意,何罪之有?”
她叹息道:“小姐不知,自您走后,奴婢们平日仍是深居简出,节俭度日,生怕引起旁人邪念。谁知,旁人见奴婢们乃是两个女流之辈,家中又无男丁,旁人不仅窥探我姐妹的美色,又见奴婢们平日生活不愁,便有不少人动了我姐妹的念头。奴婢们苦不堪言,夜夜不能安稳入睡,便生了招夫之心。这李贵乃是村中难得之老实本分人,身子又壮实,虽自幼父母双亡,却未有人敢欺凌于他。奴婢与妹妹衡量再三,便将他招了过来。这几年,多亏他庇佑我姐妹二人。”
我笑道:“你的眼光倒是不错,方才我等叫门时,他那眼神似是也将我等当成豺狼。”
绿玉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他乃是粗人,还望小姐莫怪。只因近几年上门向红玉提亲者甚多,他才误会了小姐。”
我嬉笑着看向师兄,坏坏道:“我说呢,原来你那夫君以为先生才是正主,看先生风流倜傥,当成那些提亲的公子哥了吧?”
绿玉尴尬地笑笑,低头默认。
师兄嗔视我道:“你姐妹许久不见,还不说会贴心话,怎又拿我打岔?”
我笑笑道:“红玉年纪已不小,怎不寻个合适婆家?”
红玉红了脸道:“小姐,奴婢不嫁,帮姐姐一同伺候小姐便甚好。”
我佯怒:“呸!难不成等你成了老太婆还想梳着姑娘头伺候我么?”
红玉羞涩低头不语。
绿玉看看屋外低声道:“小姐,我姐妹二人一直尽心看守着小姐的家资,想来小姐应会有用的那日。此事就连李贵也不知。奴婢本意也是不愿嫁,怎奈女子在世间过活实是艰难,这才招了李贵这憨人,帮忙看守门户。”她微微叹息道:“这世上活着也甚是辛苦,即便是夫妻又如何?还不是得成日防范着。”
我叹息着,道:“我看他那人倒也无甚心眼,莫要将钱财这等身外之物看太重。”
绿玉道:“这钱财乃是小姐的,自是不能让旁人窥探了去。我姐妹也是略微取些以补家用,并不敢任意挥霍。”
我叹息道:“那钱财我也早安排你等自行支配,只是今日我落魄至此,想借用一些!”呵呵,我多少钱财未见过,今日却落得如此田地。
绿玉颔首道:“小姐用多少自管取,只是此番能否带着奴婢一同走呢?”
半天未说话的红玉也叫嚷起来:“小姐,就让奴婢随小姐一同走吧!”
我为难,看向师兄,却见他正闭目养神,我叹气,轻晃他。
他微微睁眼,道:“走?去何处?不如就在此处开医馆吧!”
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此地离中都仅有二十多里地,若在此处开医馆不是在刘恒的眼皮底下张罗生意吗?
他看我淡淡道:“再往西去寻得繁华之所建造医馆,任旁人想破脑袋也难想到你会在此地。”
我恍然大悟,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会最安全。刘恒即便知道我在这里亦应不会太难为我,而真正会难为我的两个女人断没有任意出府的机会。
他看我,微微笑道:“既然躲不过,不如不躲!”
我也微笑颔首。
红玉一愣,转而欣喜道:“甚好,小姐,您可知这往西、往北、往南数百里均无医馆,这方圆百里之百姓若要寻医问药也只能去中都。怎奈中都乃为代地都城,若边疆吃紧,定会戒备森严,寻常百姓自是不能任意出入,因此,这些山野百姓求医也便成了难事。
师兄冲她赞赏地微微颔首。红玉仍是不友好地瞪了师兄一眼。我心中好笑,知她仍在怨恨师兄未照顾好我。
绿玉却一直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半晌才低声问:“小姐可是在躲仇家?”
我愣,看来绿玉这丫头这些年应是成熟了不少,只凭我与师兄的几句暗语便能猜出事情大概。
我深思片刻道:“仇家倒算不上,只是结识了几个不愿再见之人。红玉日后也莫要怪先生了,我脸上这刺青便也是这十年历练中不慎所致,与先生无关!”
绿玉、红玉惊诧地看我,半晌,绿玉才道:“奴婢明了,小姐这些年受苦了!”又向师兄深深一鞠道:“多谢先生照看我家小姐。”
师兄微微颔首不语。
红玉道:“小姐莫要与奴婢打哑谜了!”
绿玉黯然道:“小姐不愿说之事自是不会说,你莫再问了。”
我笑着颔首,神情却是越来越恍惚,只听得师兄仿佛说明日到西边去看看哪还有闲置的院落买一处来……
翌日,我着男装与师兄在村内买得两匹农家用来拉车的小马,一同西行,行过百里,才得以见到一个甚为繁华的村落,名曰“杨家咀”,想来应是此村中杨姓人居多。此地竟真有一处地产要出售。我心中大喜,此地离中都距离甚远,自是免去了不少麻烦。
那人家原是当地一中等人家,因家道中落便打算出售这处平日不用的院落。我仔细打量,这院落北边靠山,有正房三间,书房、卧房、客厅一应俱全;南边临街,只耳房一间;东西则各有三间厢房。虽不是很大,但建造得甚是工整,若能买到,应是不用太费劲打理便能拿来用。
房东杨老爷很尽力地介绍着院落的好处与风水,陪着笑,小心问道:“公子对此院落可还满意?”
师兄淡淡不语,静静看我。
我笑道:“房子倒还将就,就是破旧了一些,需得花费不少精力来修补,不知价格如何?”其实房子已算不错了,我如此说只为了压点价格,谁让我如今穷困潦倒呢。
杨老爷一听大喜,开出的价格居然低得出乎我意料,倒也没好意思再砍,便定了下来。
当夜,杨老爷请来当地知名的先生为我们的交易充当证人,立地契,问师兄:“不知二位公子如何称呼?”
我愣,如烟?好象已不大合适,如今到了这地步还应低调些才是。古代的女子身份卑贱,自嫁人后便不再有名字了,而被某氏代替,即便是刘盈的皇后张嫣的这 “嫣”字也被省略,只被后人称为张氏。而我曾经仅为一个小小代地的王后,除了身边的人又有几个知道我叫如烟?只怕也是以一个“柳氏”带过。话虽如此,但对于难料的世事仍需谨慎些才好!
正思索间,只听师兄淡淡道:“我兄弟二人姓木!在下木风,舍弟木烟。”
我嘴角弯起,师兄竟也是个说谎大王,仔细想来倒也不算太离谱,“柳”字与“枫”字中均带“木”。
当夜师兄便与杨家签署了地契,并按了手印,此事才算顺利完
第四卷 纷扰
第二十三章 浪东风疑惑重重 慈菁儿恩怨种种
此后的半月里,李贵便长住杨家咀,请了几个短工一同整理院落,置办物件;而我与师兄便去找药农收购置办药材;绿玉与福叔一直往返于中都与杨家咀之间,采办一些农家稀缺药材与物件。半月后,众人才算忙完一个段落,我看着自己辛辛苦苦建造起来的医馆很是激动,就如同看着自己的孩子长大成人了一般欣慰。
红玉与绿玉、李贵也执意卖掉了原先的院落,搬了过来一同住。
这半月中,我与师兄没少跑山上,也采集了不少药材,如此看来,这医馆已万事具备,只等开张了。
开张那日,远近村邻来贺喜的不少,山里人淳朴,虽未有甚珍贵的贺礼,但也来了不少人,大多数都是平日里见都未见过的,倒是喜气洋洋了一整天。
师兄坐堂,而我却在门口迎接着各方来贺喜的村邻,到了晚上,脸都笑僵了,直到打佯,这才揉着酸痛的两颊懒懒地歪在榻上,连饭也不想吃。
师兄笑道:“今日开张,自然来捧场的人甚多,明日定会冷清许多。”
我没好气地说:“可不是,要是每天都有这么多人来看病,岂不是有了瘟疫?”
绿玉笑着给我递上茶碗道:“这方圆百里均无医馆,百姓自然都想着巴结先生以图日后能行个方便,今日开张人便多了些。等明日小姐只怕会闲冷清呢!”
我翻翻白眼道:“唉!丫头养也白养!才几日便成了师兄那边的人了!”
绿玉稳重地笑笑,道:“小姐如今乃是二掌柜的,怎还如此小孩气?”
我哈哈笑着,坐了起来,道:“福婶的饭应已做好,此刻我也有些饿了!”
师兄叹气,笑道:“方才还喊不饿,如今又饿了?还真是难伺候。”
我笑嘻嘻地拉着师兄去吃饭,师兄无奈道:“如今你乃男子身份,是木家二少爷,与我如此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我吐了吐舌头,一时还真习惯不了,看来还要有个漫长的学习过程,走路、说话、表情等等方面都要认真地学习,好让自己看起来象男子。在现代时经常在电视上看到哪个女人乔装成男子,好象很容易一样,如今自己学来,还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装扮成男子一日似乎很容易,但要日日装扮成男子似乎就不是那么容易了。毕竟做了几十年女人了,哪能说变就变呢?
我们的小医馆就这样仓促地开了起来,平日里师兄坐堂,我主外,李贵与绿玉负责上山采集一些常见药材,福叔负责采购,红玉负责抓药、打杂,福婶负责内务。大家都井然有序地各自看管好一摊,小医馆就这样有条不紊的开着。慢慢地四方邻里逐渐了解了师兄的医术,便也一传十、十传百地被传为神医,上门求医的人便越来越多。
我一直在师兄的近旁伺候,他闲暇时,便也给我讲解一些医理,原先在山上时也曾随他学过一星半点,但并未得到实践,所以生疏得紧,如今有了这实验的机会,慢慢的我也能解决一些常见的问题。
我时常在一旁看着师兄,他在帮人诊脉时那专注、淡定的神色,冷冷却又认真的表情,让我恍惚觉得似在梦中。这样安详,这样和睦,没有纷争,没有痛苦,却又能自给自足,俨然一派男耕女织的景象。我只盼望这样的宁静能久一些,再久一些……
自上次地震过后,师兄对我虽然关心异常,但总是点到为止,不再有任何过分的亲昵,我时常在他的眼中看到隐忍的热情与无奈……我知道,他是矛盾的,一方面他需要我,但另一方面他又不能接近我……
我也时常想着雨儿师姐,第一次去冰岛时雪夫人对我说的话渐渐清晰了起来,恍惚中我总觉得我与那个雨儿师姐有着丝丝缕缕的联系,但是我什么也想不起来……苦笑,女人就是关情则乱。纷扰,想不明白的纷扰……
牵挂,理不清的牵挂……
我是否与雨儿师姐有扯不断的联系似乎并不重要,至少如今我是一个独立的人,是在西汉政治纷争中的炮灰柳如烟……
本来,这日子虽过得辛苦,但也过得平安。三月后的一个清晨,正值阳春三月,花红柳绿,蜂鸟飞舞……
入春以来,小医馆清冷了许多,此刻,师兄正坐在榻上百~万小!说,我却在院子里搭了个躺椅晒着太阳小憩,忽听得门外有人在与李贵说话。
“劳烦小哥给你家小姐通报一声,有朋来访!”
我迷糊中心中一凛,忙从躺椅上坐了起来,竖起耳朵静静聆听,只听见李贵憨厚的声音道:“这位公子,我家先生并未成亲,怎来小姐?”
那声音笑道:“还未有小小姐,总该有大小姐吧!”
李贵瓮声道:“这位公子,我家先生并无姐妹。”
那声音倒真是好性子,明知李贵不愿通报,却仍是笑道:“哦?总不成你家主人就先生一人?”
李贵道:“还有我家二公子。”
那声音朗声大笑,道:“就是他!烦请通报一声。”
李贵有些疑惑地说:“公子若是瞧病请进便是,若是找什么小姐,我家断无。”
自搬来这里后,几个下人都是经过严格调教的,不仅要隐瞒我的身份,还要阻挡那些闲人前来s扰,更要防止旁人寻了来。看来这李贵倒也顶事了不少。可那声音,哼哼,化成灰我都分辨得出,只是,我与师兄寻到此处纯属意外,自己当初都不曾想到会流落于此,旁人又怎会知?
我心中闪过一丝疑惑,抬头,却见师兄已走到我身边,目光虽然仍是淡淡的,但那淡淡中却也有一些内容……
我叹息着,低声道:“他怎知我在此处?”
师兄冷冷道:“他若想知自会知,原就不是平常人。”师兄默默注视着我,片刻才道:“路仍是按师傅的方向在走,他们离你越来越近,你……准备好了么?”
我愣,仔细看着师兄那清冷的眼睛,试图看出一些答案来,可师兄却冷冷将头转开,踱身回到堂屋,仍拿起书来看。
李贵仍在门外与那人纠缠,我沉思一会,大声喊道:“李贵,请东风公子进来!”
门外东风仍是笑道:“你看,你不予我通报,你家小……呵呵,公子自会请我进去。”
我叹息,起身,迎了上去。
东风仍是一袭白衫,飘飘荡荡地走了进来,满脸仍是毫无心计、邪气兮兮的笑,那嘴角仍是坏坏的向上弯着,我心中却闪过一丝不安。
东风笑道:“烟儿让我一顿好找啊!”
我轻笑,携他走入堂屋,师兄淡淡起身相迎。
东风道:“先生好生清闲,竟将烟儿藏匿于此处,若非今日偶遇只怕再难找到。”
师兄嘴唇轻扬,淡淡道:“公子此话差矣,若公子想找又怎会找不到?”
我隐隐感觉到似乎有些不同,但哪里不同却又说不清楚。
我仍轻笑,不语。
东风一愣,脸色有些异样,片刻才笑着说:“让我好一通担心,想不到那山上竟然地龙出动。”
师兄淡淡笑着,道:“有劳公子挂牵。不知代王现今如何?”
东风笑道:“那日我追上他时,他已至长安近郊,我便将烟儿那物件交与他。刘恒也真是厉害,那物件我看了几日也未曾看出是何意思,他拿在手中把玩半日便面色凝重、频频颔首,似已明了烟儿的意图。不知为何,大哥去觐见太后时竟然回绝了太后的好意,并未答应去富饶的赵国为王,而是自愿留守代地,为大汉保卫代地边疆。”
师兄淡淡颔首道:“看来代王也是一明了人,也不枉费我烟儿助他这一遭。”
东风笑道:“应是烟儿的信物起了作用才是。”
我轻笑:“一个玩物又怎能左右代王的思想?东风真会说笑!”刘恒是何人?是未来的汉文帝,是一统大好河山的贤明君主,是一个仅次于清朝雍正王的善于藏匿心计的角色,只不过刘恒仁慈些,雍正y冷些罢了。当皇子时的雍正与今日的刘恒一般,任谁也看不出日后会当上皇上,可他们的心中难道就未想过坐那明黄龙椅么?难道真的只是命运与巧合将他们推上那至高无上的宝座么?只怕未必吧!只不过他们善于将窥探的目光及谋取权势的心计掩盖得很成功罢了!因此,以刘恒敏锐的智商又怎能看不懂我那小儿科的把戏?他连皇位都能如猎犬般窥探到,更何况一个小小的、简单的谜语。
师兄接着说:“不过公子也非等闲之辈,竟能算出我与烟儿安置于此。”
东风的眼中有些许闪烁,挠头笑道:“给刘恒送完信物之后,我便去山上给先生与烟儿回话,谁知看到的竟是地龙出动后的一片废墟。我心中着实挂念,便派遣花花各处探察,不想,今日无意中竟发现先生在此处逍遥。”
我心中闪过一念,笑道:“东风真是命好,短短几日便能窥探出我等的行踪。”
东风笑道:“那有何难?花花盘踞于此院半晌似是不忍离去,我便四处打听,才知近日此院中来了位神医,而神医的二弟却是脸上有枯梅样刺青的瘦小男子。我一想应是烟儿与先生无疑,便冒昧前来拜访。”
我颔首。
师兄淡淡道:“关于那信物与如今这医馆都望公子莫要声张才是。”
东风颔首道:“东风自是不会说与他人。”
师兄淡淡笑着颔首。
我忽又想起一事,便问:“上次你说菁儿的身世另有隐情,只因你当夜走得匆忙,未来得及细问,今日倒与我说说始末。”
东风笑道:“你不问我便要说的,这天下奇闻果真不少。你们这些稀奇人儿却总在我身边转悠,反倒让我有些应接不暇。”
我看眼师兄,他仿佛了然于胸般淡淡地喝着茶水,静候着东风讲下去。我便笑道:“莫要卖关子,要说便快些说,不知我性子急躁,等不得你这等吞吐。”
东风笑道:“你可知陈平?”
我眨巴眨巴眼睛,道:“听闻过,应是当朝宰相。”
东风笑道:“陈平乃是阳武县人氏,貌美风流,自幼不学无术,早年在哥嫂家过活。因嫂嫂嫌其懒惰而生怨言,其大哥竟将嫂嫂逐出家门,可见其兄弟感情之深。可惜乡中人尽知他玩劣,谁家也不愿将女儿嫁于他。无独有偶,乡中有一张姓富豪,家有一女,易嫁五次,皆死了丈夫,因此亦无人敢娶。可笑张公见陈平相貌堂堂,断非池中俗物,便一手促成了这桩婚事。”
我笑道:“难不成这菁儿竟是陈平的女儿?我可是亲眼见她父亲亡于中都街头的。”
东风道:“那倒不曾,你以为谁人都如你家那般复杂么?”
我狠狠白了他一眼,便不再言语。
他坏笑一下,继续说:“陈平有了富贵岳丈撑腰,便开始奔波仕途,不想遇到了正起义的刘邦,便随了他。刘邦死后,太后一手掌权,其他老臣或多或少都受了些排斥,惟独他却游刃有余,对太后阳奉y违,反倒得宠得紧,便一路步步高升,做了当朝宰相。”
我笑道:“他陈平做他的宰相与我菁儿何干?”
他笑道:“正要说呢,陈平有个小舅子甚是知书答理,生性淡漠,早些年因执意不同意其姐与陈平的婚事而与张公发生了一些口角,便负气离了家乡到济北郡落户,娶妻成家,靠教书度日,谁知却因瘟疫落了荒,又遇盗贼偷去了盘缠。他只能带了老小到太原来寻原本在那里过活的大舅哥借些盘缠好回乡,谁知夫人竟死于途中,悲痛中只能随着人流一路乞讨到中都。他自幼衣食无忧怎受得那些苦?便也一蹬脚随夫人去了,仅留一女被迫卖身葬父。可叹一朝宰相的妻弟竟穷困至此,客死他乡家中却不曾听闻。”
我惊道:“难道那女儿会是菁儿?”
他笑道:“正是。这张菁自幼随父母习得满腹学问,如今沦落到卖身葬父,当初若非你搭手相救,此刻只怕凶多吉少。”
我叹息半天也未说出话来,想不到自己一时兴起竟救了这等大人物的亲戚,缓过劲来才问:“可是菁儿从未对我提起这些往事,难道她是成心隐瞒于我?”
东风道:“那倒不曾,当初这张公子年轻气盛,见陈平乃是一绣花枕头,甚是看不上,不愿其姐嫁于他,这才与张公发生了冲突,这许多年也未曾联系。此后,他听闻陈平自跟了刘邦后一直很受重用,渐渐也生了悔恨之意,怎奈他乃是一极好面子之人,从未对家中老小说过出身,想着他日若能归得故乡再说也不迟。可惜事与愿违,他一路坎坷,越发落魄,沦为乞丐之后更是觉得无颜以对家中妻女,便将这秘密随着那悔恨一同带到了坟墓里去。因此张菁对这些往事一概不知,若不是我无意中探察出只怕会成为一个死结,那张公子不知到了y间是否会后悔因自个当日的好颜面之举而害了爱女一生。”
我叹气,这西汉女子原本就命贱如草,更何况是落魄的女子?我也曾落魄过又怎能不知菁儿的辛酸?虽然我一贯对她视如姐妹,但终归有主仆之别。我当了十多年沦落的小姐都痛苦难当,看不到光明,更何况还要成日一边伺候我一边应付旁人白眼的菁儿?
东风又笑道:“与你说这些原是有事要与你商量。”
我道:“何事?”
他道:“你虽将张菁送与了师姐牙牙,但毕竟她曾是你的贴身丫头,师姐从未将她当丫头使唤,情同姐妹。张菁如今气色也好了很多,性情也变了不少。原本这样已甚好,只是我如今倒对她的去处有了新的想法,便来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我叹道:“难道你想将她许配人?无妨,只要她自身愿意我自然喜欢。”
东风笑道:“许配人?如今谁人能配得上她?只怕非那些王孙贵胄莫属。”
我黯然道:“还是莫要使她沾惹那些权势,有一两情相悦、能厮守终生的平常男子即可。这情感若沾上一点点权势,任是多坚贞也要变味的。”
东风笑道:“我还未说是甚安排你就先来这一通说辞?那陈平自跟随刘邦之后,一路得意,反倒冷落了他岳丈家。如今坐稳当了宰相才想起当年岳丈的知遇之恩,便去探望了一次,得知小舅子竟然多年杳无音信,便生了找寻之意,以谢岳丈当年恩典。如今陈平派人四处寻访张公子下落,怎奈张公子已撒手人寰,任陈平掘地三尺也莫想找到。不过,张公子夫妇虽已不在人世,可他们的女儿张菁仍在。张菁随你一同也吃了不少苦头,我想助她认祖归宗,你看何如?”
我心中矛盾,这将相之门虽看似富贵,但并非我等柔弱女子该去之地。菁儿那样善良,又怎能应付得了那许多权势之人?何况她若踏入那个门,只怕此生都要与权势人为伍了,就算是自己的婚事也不可能由着她的性子,她这姑父定会为她寻一门富贵人家,若运气好,就算夫妻恩爱,却也要接受丈夫的三妻四妾;若运气不好,也只能当那权势之人府上一个花瓶罢了,她或许也只能算是丈夫攀附当朝宰相的台阶,至于夫妻恩爱也只能当作空谈。
我长出口气,唏嘘不已,半晌,才发觉东风一直愣愣地看着我。我有些不好意思,笑道:“你看着安排吧,不过去留全凭菁儿本意,莫要强求。她若想享受这自由日子便由她去。”
东风笑道:“这个自然!如今的张菁已不再是当初那柔弱丫头,却也算得上是飞檐走壁的女侠了,即便是认祖宗归宗也只不过是了了心愿,并非真会回到那张家去。”
我知他说话夸张,却仍颔首道:“那家对她来说只怕比我这里还要陌生,自是待着不舒坦。不过与家人联系联系,倒也不算是坏事,省得她总是那般低人一等。”
东风笑。
我回头,却见师兄神情有些恍惚,不知在想什么。
东风坐了半日便匆匆走了,我的神情也与师兄一般恍惚了起来,总觉得有些奇怪,便悄悄坐在师兄身后发呆。
“你在想甚?”
我抬头,见师兄正回头看我,便喏喏道:“总感觉有些奇怪,却想不出哪里奇怪。”
师兄淡笑,道:“今日才觉得奇怪么?往日竟未觉得?”
我瞪着眼睛,惊道:“往日?往日怎会奇怪?”
他笑笑,道:“痴儿!此事我万万不能亲口说予你,只能任你自行觉悟。”
我叹息,知道他不说之事死也不会说。关于我的事,他仿佛什么都知道,但又仿佛什么也不能说,除非我自己看出后再去找他求证。
半晌,我抬头,却见师兄又在埋头读书,便叫道:“哎——师兄你说……”后半句话不知如何表述,便顿了一下。
师兄回头,笑道:“你可是想明白了?”
我嗔道:“若想明白了还会问你么?”
师兄淡笑着拍拍我的脸颊,道:“未想明白继续想便是,以你之聪慧,这等破绽怎会想不明白?”
我眨巴着眼睛道:“我仔细想了许久,仍是未想明白其中关键。你说,那日清晨我们起床时阳光明媚并未有地龙出动的迹象,然后忽然就摇晃了起来,逃脱,上路,也只不过是短短几个时辰中发生的巨大转变。起程之后,我等才决定找绿玉。而知绿玉之人除了我便只有师兄。你说可对?”
师兄轻笑,柔声说:“正是!”
我歪着脑袋,继续说道:“找到绿玉,决定在此地开医馆也仅是一念之间而定。而寻找这处房产也只用了一天,临时看中的院落。师兄你说可是?”
师兄仍是有深意地笑道:“正是!”
我道:“如此说来,我们会于此地落脚全是偶然,之前连我们自己都不曾想到过,也都是走一步看一步,对么?”
师兄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浓,颔首道:“对!”
我挺直了身板,一字一字地说:“那东风又怎能找到此处?莫要说大汉疆域甚大,就算是代地边疆若要找个把人也非一年半载就能找到,更何况是短短不到百日?”
师兄深深地笑着,淡淡道:“你终于想到些苗头了。”
我叹息道:“东风说他是偶然找到,但似乎又是专门来向我征求菁儿之事,应是有备而来,断无偶然的道理!”
师兄笑道:“正是!”
我加重语气道:“除非……”
他笑道:“除非甚?”
我后背有些冰凉,低声但却清晰地说道:“除非他派人一直在跟踪我等。”
师兄哈哈笑着,起身,踱到窗口,这才回过头来说道:“你能想明白为何么?”
我努力地想着,想着过往的一幕幕,从小时候相识,到后来的相知,再到如今的默契……似乎觉得一切都是那样自然,那样严密……
半晌,我仍想不出头绪,隐约闪烁着些许破碎的疑惑,但却总也抓不住根源,便苦笑着摇头道:“想不出!”
师兄又转身淡淡地望着窗外,不再说话。
我问:“我当日与东风上山时,师兄可感觉到有他人跟踪?”
师兄笑笑,说:“当夜,山上确另有一高手隐藏,这身手只怕不在东风之下。不过那人的气息甚是平和,不似凶险之辈,应是护送东风之人。”
我仔细想了想,笑道:“我如此落魄之人,又有何惧怕?当初东风救我之后送我上山时兴许是他的随从担忧他的安危便一路暗中跟了去,东风应早有觉察,只是独独瞒了我。等东风离开山上时,便令随从继续在山上等着他归来,顺便观察我几日,若有不妥应会出手想助!”
师兄笑盈盈地转身道:“正是,东风怕我也嫌弃你而为难于你,恐生了乱,脱了他的掌控,便留了这后手。”
我笑道:“那我应能想透了。那随从见地龙出动,我等被迫下山,怕失了我的踪迹而受东风怪罪,便一路跟了来,看我等安置妥当后再传书于东风。应是如此吧?”
师兄不置可否地笑笑道:“如此想倒也不算错。呵呵,莫要受了我的影响,你尽可放心,东风断无害你之心。”
我长舒一口气,却仍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也不愿再想,便笑道:“师兄自己不会变老,可我还怕老呢。我看你是想我老得快些,才给我添这堵心。”
师兄笑着转身走回榻上坐下,道:“呵呵,总是我的不是,你还是莫要在我这里聒噪了,去找点事做吧!这几日医馆清闲,趁这机会去多读点医书,省得用时方嫌少。”
我讪讪走过去,拿了一个书卷读了起来。那书真是枯燥,时常看得我睡意浓浓,好生怀念现代的言情小说啊!
本以为此事应告一段落了,可谁知竟只是一个开头……
过了两月,酷夏渐渐来临,天气也变得炎热起来,知了疯狂地叫着,医馆里的病人也多了起来,无非是些中暑、拉肚、热伤风之类的问题。我在师兄近旁帮着忙,偶尔也会添点乱,师兄总是容忍着我的一切,包括我的粗心、嚣张、骄傲……
而且我又发现了师兄的另一大优点,无论多么紧张忙碌,他总是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各种事物,耐心而又细致,无论病人贵贱,无论病人美丑。他从未因身份的不同而区别对待过,更未刻意攀附富豪,反倒是有些病人因家中贫困抓不起药而免费赠送。有时,他还要带着我夜间出诊,无论刮风下雨。这不由让我想起了现代同样为医生的父母……一样的忙碌,一样的尽心尽力,可如今他们过得怎么样我却不得而知……
不过,这其中也有不少乐趣,说来好笑,本村有个平常人家,也姓杨,家中老两口仅得一女,年方二八,生得健壮水灵,倒真是庄户人家理想中的好儿媳妇。这健壮的身子干起农活来只怕不亚于平常小伙子,因此窥探者甚多。只可惜这老杨头夫妇将这女儿视为掌上明珠,平常来求亲的自是看不上眼。或许是我敏感,我总觉得那老杨头来医馆时总是瞅着师兄的俏脸不放,呵呵,难不成是想请师兄做姑爷不成?
有日半夜,这姑娘突然呕吐不止,腹痛并伴有轻微水样便。家中惊慌。这人上了年纪本就心疼孩子,哪经得住彻夜看着女儿上吐下泻?老杨头甚是着急,便来医馆请师兄。
深更半夜的,医馆中人尽已歇息,我早已进入了梦乡,就连习惯晚睡的师兄也斜斜歪在榻上睡了过去。其实半夜被别人从可爱的被窝里拉出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师兄听到叫门声便起身略微收拾了一下带着哈欠连天的我出了门。
本来,若是一般的病患,师兄都不会打扰我的好梦,可若是女子病了,师兄总要带着我,省得问诊时不太方便。我虽是女扮男装,但终归是女子,心里反倒没有那些杂念,即便是病患心中害羞,但见到我坦荡的表情,便也释然了。
我二人到了老杨头家中,却见那女子面色蜡黄,额头冒汗。师兄轻声道:“你先去查看一下她的腹部有无异常。”跟随师兄久了,我也明白了不少,他是想让我检查一下是否是盲肠炎。若非盲肠炎,便应是肠胃伤风了。
我走过去,放下幔帘,柔声道:“姑娘请平躺好,在下要做做诊断。”
那姑娘看我一眼,羞涩地躺好,任我在其腹上检查,片刻,我出来笑着对师兄道:“并无弹跳疼痛。”
师兄颔首道:“甚好!那我诊脉后开几剂药便可。”
师兄为她诊脉、开方后便回医馆歇息不提。
谁知过了几日,我正在院中的葡糖树下乘凉,却见那女子进来,忙起身道:“姑娘可还有何不妥?”
那女子看我一眼后便红着脸低头福身道:“奴家诺儿,多谢公子上次搭救之恩。”
我笑道:“行医救人本就是在下的本分,怎还需谢?”
那女子左右看看,将一荷包塞入我手中,便一溜烟跑了,只留惊愕的我瞪着眼睛傻站在那里……
半晌,我才回头,见师兄正负手倚门含笑看着我,道:“这杨诺儿只怕是看上你了。”
我斜看他一眼,莫名其妙,将烫手的荷包塞给他,走回厅堂拿了本书装模作样地看了起来。
谁知晚上本村杨媒婆来了,神神秘秘地坐在厅堂,吞吞吐吐。
我看着别扭,便回了卧房,与红玉藏在帘子后面偷听。哼,想婆子如此鬼祟自是说不出甚好话来,难不成是谁看上师兄了?
师兄含笑问:“老人家所为何来?可是身子不舒坦?”
媒婆回头看了帘子一眼,对师兄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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